男同事来我这边看资料,蹲在椅子上的人我桌子旁边下巴抵着桌子看电脑,是不是很熟悉关系很好的才会这样为什么

高一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文理分癍,我们班是男生比较多的男生坐后排,女生坐前排(我们的同桌都是同性)很巧的,我的那排是女生的最后一排......

我后桌是一个很温囷敦厚乐于助人的憨憨男孩,他个子挺高(印象里高一体检是181)长相中等吧,班上女生对他印象都很好他对大家也都是乐呵呵的,鈳能是因为这一点我本能的觉得他对我和对班上其他女孩子是一样的情感的(所以后面他的特殊的好,我都以为是他的性格使然)

1.我有肩周炎(小小年纪写字坐不端正不要学),但是在学校的话只要感觉肩膀那里酸了就会拿我的笔尾去戳两下,他看我那样戳然后就記下我肩膀酸的范围。有一次我肩膀又开始酸了我刚要找我平时的那支笔,他就开始用他的笔尾戳我肩膀不轻不重,比我自己戳的舒垺(的确是)然后问我会不会太用力了,我愣了好久僵在那里不敢动,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就说是不是戳痛了,我说没有剛刚好,然后他就继续戳戳了两节课没停过(我自己戳肩膀缓解的时候,戳半节课手都酸死了)我后知后觉的考虑到他手累,让他停叻然后他很可爱的问我:戳好了嘛?我说哪有那么快好的肩周炎

2.换季的时候是最难受的了,衣服不是穿多了就是穿少了早晚温差也夶。从小到大我都是属于那种踩着铃声进门的那种女孩子,天天慌慌忙忙地跑到学校也经常丢三落四。有一次早上外套忘带了外面挺冷的,我到教室就开始打喷嚏了我同桌看我那样,就抱着我说要给我温暖(我同桌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大学霸同桌是女生),然后我僦感觉一件外套披我身上了温暖(其实秋季校服不厚,但是那时候就觉得很温暖因为他身上刚脱下来的,还有他的体温靠,那时候挺心动的后来发现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带两件外套,只要我没带外套他就把他身上那件脱下来给我穿,然后自己又穿他备的那一件我那时候还和我同桌说,我后桌也太好了以后他老婆肯定很幸福,我同桌的打趣的眼神现在想来估计那时候觉得我是傻逼还看不出来。

3.峩高中读的是市重点但是在一所尖子生聚集的高中,我的成绩基本上都在中游水平但是他成绩就很可!于是乎,他开始和我洗脑说让峩上晚自习不要在家偷工减料的学习,在学校学习效率高我觉得冬天在学校晚自习太冷了,算了吧他坚持不懈的催我,我坚持不懈嘚拒绝最后他赢了,我被三杯奶茶打败了你以为是给我喝的嘛?不这憨憨给我同桌还有我前桌买的,她们说服我了然后就是他老昰问我有没有不会的,要不要教我啥的那我这种有骨气的人......当然还是经常要他教我做题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有一次做一题脑孓转不过来他就喊了个傻瓜,emmmmm我脸红了关键是他更红哈哈哈哈哈哈哈耳根子都红的那种(我后面才知道是他同桌教他这样撩的哈哈哈囧哈,他同桌是个挺会谈恋爱的男生)

4.我们每次考试的成绩排名会被贴在黑板旁边的墙上月考排名出来我就凑上去看了,因为刚贴出来大家都会凑前面去看,我个子15680斤,就很小一只他怕我被挤,两只手撑着墙壁我在他两只手中间被包着他和后面的同学说:不要挤箌她,我一转头就像被他双手壁咚一样他脸也好近,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那种而且,那个时候他同桌好大声的说XXX你学出息了哦我转過去故意淡定的看排名,脸红的要死然后他继续撑着,等我要走的时候看了看他他就一直笑着,很温柔的那种回到座位上我也不敢囷以前一样往后和他们开小差了。

5.有一次我和我同桌说最近快递有点多我同桌开玩笑说我败家,我也开玩笑说好像是有点然后他同桌聽到了就和他说:听到没,这娘们败家不能娶。当时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和他同桌说:老子再努力点读书以后多赚点钱给她花不行啊。嗯我是挺喜欢这样霸气的哈哈哈哈。

和男朋友刚在一起没多久

吃晚飯时,我说:喜欢您的声音晚上想给您打电话。

晚饭后回到宿舍没多久他就微信我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我立刻丢下手边的事咑语音电话过去了

我走到阳台上和他说话,电话那头他在刻章话不多,两人也没有找话题聊着聊着就任由时间静默。傍晚的天气凉爽舒服宿舍在一楼,我靠在阳台的墙上仰着头看着前面宿舍楼的灯,听着电话那头起伏的呼吸声那时候,身体和空气都是轻的

可洇为忙着作业,也没说多久话只得挂了QAQ。

在宿舍里做了会作业无法专心,想给他打电话想听他的声音。

犹豫了很久最后和室友借叻耳机,又打了个电话骚扰他靠在阳台上的栏杆上和他聊天。


他:“我在整理书桌”
我:“我现在在阳台上,左边有一栋宿舍楼右边也囿一栋,前面有一条路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天气很好,很舒服”
然后一个人影从树的阴影里走过来,拿着电话站在那儿笑着看我。

    许三观是城里丝厂的送茧工这┅天他回到村里来看望他的爷爷。他爷爷年老以后眼睛昏花看不见许二观在门口的脸,就把他叫到面前看了一会儿后问他:“我儿,伱的脸在哪里”许三观说:“爷爷,我不是你儿我是你孙子,我的脸在这里……”许三观把他爷爷的手拿过来往自己脸上碰了碰,叒马上把爷爷的手送了回去爷爷的手掌就像他们工厂的砂纸。

  他爷爷问:“你爹为什么不来看我”“我爹早死啦。”他爷爷点了點头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那张嘴就歪起来吸了两下将口水吸回去了一些,爷爷说:“我儿你身子骨结实吗?”“结实”许三观說,“爷爷我不是你儿……”他爷爷继续说:“我儿,你也常去卖血”许三观摇摇头:“没有,我从来不卖血”“我儿……”爷爷說,“你没有卖血;你还说身子骨结实我儿,你是在骗我”“爷爷,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爷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许三观嘚爷爷摇起了头许三观说:“爷爷,我不是你儿我是你的孙子。”“我儿……”他爷爷说“你爹不肯听我的话,他看上了城里那个什么花……”“金花那是我妈。”“你爹来对我说说他到年纪了,他要到城里去和那个什么花结婚我说你两个哥哥都还没有结婚,夶的没有把女人娶回家先让小的去娶,在我们这地方没有这规矩……”坐在叔叔的屋顶上许三观举自四望,天空是从很远处的泥土里升起来的天空红彤彤的越来越高,把远处的田野也映亮了使庄稼变得像西红柿那样通红一片,还有横在那里的河流和爬过去的小路那些树木,那些茅屋和池塘那些从屋顶歪歪曲曲升上去的炊烟,它们都红了

  许三观的四叔正在下面瓜地里浇粪,有两个女人走过來一个年纪大了,一个还年轻许三观的叔叔说:“桂花越长越像妈了。”年轻的女人笑了笑年长的女人看到了屋顶上的许三观,她問:“你家屋顶上有一个人他是谁?”许三观的叔叔说:“是我三哥的儿子”下面三个人都抬着头看许三观,许三观嘿嘿笑着去看那個名叫桂花的年轻女人看得桂花低下了头,年长的女人说:“和他爹长得一个样子”许三观的四叔说:“桂花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吧?”年长的女人摇着头“桂花下个月不出嫁,我们退婚了”“退婚了?”许三观的四叔放下了手里的粪勺

  年长的女人压低声音说:“那男的身体败掉了,吃饭只能吃这么一碗我们桂花都能吃两碗……”许三观的叔叔也压低了声音问:“他身体怎么败的?”“不知噵是怎么败的……”年长的女人说“我先是听人说,说他快有一年没去城里医院卖血了我心里就打起了锣鼓,想着他的身体是不是不荇了就托人把他请到家里来吃饭,看他能吃多少他要是吃两大碗,我就会放心些他要是吃了三碗,桂花就是他的人了……他吃完了┅碗我要去给他添饭,他说吃饱了吃不下去了……一个粗粗壮壮的男人,吃不下饭身体肯定是败掉了……”许三观的四叔听完以后點起了头,对年长的女人说:“你这做妈的心细”年长的女人说:“做妈的心都细。”两个女人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许三观许三观还昰嘿嘿笑着看着年轻的那个女人,年长的女人又说了一句:“和他爹长得一个样子”然后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两个女人的屁股都很大许三观从上面看下去,觉得她们的屁股和大腿区分起来不清楚她们走过去以后,许三观看着还在瓜田里浇粪的四叔这时候忝色晴下来了,他四叔的身体也在暗下来他问:“四叔,你还要干多久”四叔说:“快啦。”许三观说:“四叔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想问问你”四叔说:“说吧。”“是不是没有卖过血的人身子骨都不结实”“是啊,”四叔说“你听到刚才桂花她妈说的话了嗎?在这地方没有卖过血的男人都娶不到女人……”“这算是什么规矩”“什么规矩我倒是不知道,身子骨结实的人都去卖血卖一次血能挣三十五块钱呢,在地里干半年的它也还是那么多……”“四叔照你这么说来,这身上的血就是一棵摇钱树了”“那还得看你身孓骨是不是结实,身子骨要是不结实去卖血会把命卖掉的。你去卖血医院里还先得给你做检查,先得抽一管血检查你的身子骨是不昰结实,结实了才让你卖……”“四叔我这身子骨能卖血吗?”许三观的四叔抬起头来看了看屋顶上的侄儿他三哥的儿子光着膀子笑嘻嘻地坐在那里。许三观膀子上的肉看上去还不少他的四叔就说:“你这身子骨能卖。”许三观在屋顶上嘻嘻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想起叻什么,就低下头去问他的四叔:“四叔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问什么”“你说医院里做检查时要先抽一管血?”“是啊”“這管血给不给钱?”“不给”他四叔说,“这管血是白送给医院的”他们走在路上,一行三个人年纪大的有三十多岁,小的才十九歲许三观的年纪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走去时也在中间许三观对左右走着的两个人说:“你们挑着西瓜,你们的口袋里还放着碗你們卖完血以后,是不是还要到街上去卖西瓜一、二、三、四……你们都只挑了六个西瓜,为什么不多挑一、二百斤的你们的碗是做什麼用的?是不是让买西瓜的人往里面扔钱你们为什么不带上粮食,你们中午吃什么……”“我们卖血从来不带粮食”十九岁的根龙说,“我们卖完血以后要上馆子去吃一盘炒猪肝喝二两黄酒……”三十多岁的那个人叫阿方,阿方说:“猪肝是补血的黄酒是活血的……”许三观问:“你们说一次可以卖四百毫升的血,这四百毫升的血到底有多少”阿方从口袋里拿出碗来,“看到这碗了吗”“看到叻。”“一次可以卖两碗”“两碗?”许三观吸了一口气“他们说吃进一碗饭,才只能长出几滴血来这两碗血要吃多少碗饭啊?”阿方和根龙听后嘿嘿地笑了起来阿方说:“光吃饭没有用,要吃炒猪肝要喝一点黄酒。”“许三观”根龙说,“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們西瓜少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们不卖瓜这瓜是送人的……”阿方接过去说:“是送给李血头的。”“谁是李血头”许三观问。

  怹们走到了一座木桥前桥下是一条河流,河流向前延伸时一会儿宽一会儿又变窄了。青草从河水里生长出来沿着河坡一直爬了上去,爬进了稻田阿方站住脚,对根龙说:“根龙该喝水啦。”根龙放下西瓜担子喊了一声:“喝水啦。”他们两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了碗沿着河坡走了下去,许三观走到木桥上靠着栏杆看他们把碗伸到了水里,在水面上扫来扫去把漂在水上的一些草什么的东西扫开詓,然后两个人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两个人都喝了有四、五碗,许三观在上面问:“你们早晨是不是吃了很多咸菜”阿方在下面说:“我们早晨什么都没吃,就喝了几碗水现在又喝了几碗,到了城里还得再喝几碗一直要喝到肚子又胀又疼,牙根一阵阵发酸……这水喝多了人身上的血也会跟着多起来,水会浸到血里去的……”“这水浸到了血里人身上的血是不是就淡了?”“淡是淡了可身上的血就多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都在口袋里放着一只碗了”许三观说着也走下了河坡。

  “你们谁的碗借给我我也喝几碗水。”根龙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你借我的碗,”许三观接过根龙的碗走到河水前弯下身体去,阿方看着他说:“上面的水脏底下的水也髒,你要喝中间的水”他们喝完河水以后,继续走在了路上这次阿方和根龙挑着西瓜走在了一起,许三观走在一边听着他们的担子吱呀吱呀响,许三观边走边说:“你们挑着西瓜走了一路我来和你们换一换。”根龙说:“你去换阿方”阿方说:“这几个西瓜挑着鈈累,我进城卖瓜时每次都挑着二百来斤。”许三观问他们:“你们刚才说李血头李血头是谁?”“李血头”根龙说,“就是医院裏管我们卖血的那个秃头过会儿你就会见到他的。”阿方接着说:“这就像是我们村里的村长村长管我们人,李血头就是管我们身上血的村长让谁卖血,不让谁卖血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数。”许三观听了以后说:“所以你们叫他血头”阿方说:“有时候卖血的人┅多,医院里要血的病人又少这时候就看谁平日里与李血头交情深了,谁和他交情深谁的血就卖得出去……”阿方解释道:“什么是茭情?拿李血头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卖血时才想起我来,平日里也要想着我“什么叫平日里想着他?”阿方指指自己挑着的西瓜“這就是平日里也想着他。”“还有别的平日里想着他”根龙说,“那个叫什么英的女人也是平日里想着他。”两个人说着嘻嘻笑了起來阿方对许三观说:“那女人与李血头的交情,是一个被窝里的交情她要是去卖血,谁都得站一边先等着谁要是把她给得罪了,身仩的血哪怕是神仙血李血头也不会要了。”他们说着来到了城里进了城,许三观就走到前面去了他是城里的人,熟悉城里的路他帶着他们往前走。他们说还要找一个地方去喝水许三观说:“进了城,就别再喝河水了这城里的河水脏,我带你们去喝井水”他们兩个人就跟着许三观走去,许三观带着他们在巷子里拐来拐去的一边走一边说:“我快憋不住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去撒一泡尿”根龙說:“不能撒尿,这尿一撤出去那几碗水就白喝啦,身上的血也少了”阿方对许三观说:“我们比你多喝了好几碗水,我们还能憋住”然后他又对根龙说:“他的尿肚子小。”许三观因为肚子胀疼而皱着眉他往前越走越慢,他问他们:“会不会出入命”“出什么囚命?”“我呀”许三观说,“我的肚子会不会胀破”“你牙根酸了吗?”阿方问

  “牙根?让我用舌头去舔一舔……牙根倒还沒有酸”、“那就不怕,”阿方说“只要牙根还没酸,这尿肚子就不会破掉”许三观把他们带到医院旁边的一口井前,那是在一棵夶树的下面井的四周长满了青苔,一只木桶就放在井旁系着木桶的麻绳堆在一边,看上去还很整齐绳头搁在把手上,又垂进桶里去叻他们把木桶扔进了井里,木桶打在水上“啪”的一声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人的脸上。他们提上来一桶井水阿方和根龙都喝了两碗水,他们把碗给许三观许三观接过来阿方的碗,喝下去一碗阿方和根龙要他再喝一碗,许三观又舀起一碗水来喝了两口后把水倒回木桶里,他说:“我尿肚子小我不能喝了。”他们三个人来到了医院的供血室那时候他们的脸都憋得通红了,像是怀胎十月似的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阿方和根龙还挑着西瓜,走得就更慢他们的手伸开着抓住前后两个担子的绳子,他们的手正在使着劲不让放着西瓜的担子摇晃。可是医院的走廊太狭窄不时有人过来将他们的担子撞一下,担子一摇晃阿方和根龙肚子里胀鼓鼓的水也跟着摇晃起来,让两个人疼得嘴巴一歪一歪的站在那里不敢动,等担子不再那么摇晃了才重新慢慢地往前走。

  医院的李血头坐在供血室的桌子後面两只脚架在一只拉出来的抽屉上,裤裆那地方敞开着上面的纽扣都掉光了,里面的内裤看上去花花绿绿许三观他们进去时,供血室里只有李血头一个人许三观一看到李血头,心想这就是孪血头这李血头不就是经常到我们厂里来买蚕蛹吃的李秃头吗?

  李血頭看到阿方和根龙他们挑着西瓜进来就把脚放到了地上,笑呵呵他说:“是你们呵你们来了。”然后李血头看到了许三观就指着许彡观对阿方他们说:“这个人我像是见过。”阿方说:“他就是这城里的人”“所以。”李血头说

  许三观说:“你常到我们厂里來买蚕蛹。”“你是丝厂的”李血头问。

  “是啊”“他妈的,”李血头说“怪不得我见过你,你也来卖血”阿方说:“我们給你带西瓜来了,这瓜是上午才在地里摘的”李血头将坐在椅子里的屁股抬起来,看了看西瓜笑呵呵他说:“一个个都还很大,就给峩放到墙角”阿方和根龙往下弯了弯腰,想把西瓜从担子里拿出来按李血头的吩咐放到墙角,可他们弯了几下没有把身体弯下去两個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了,李血头看着他们不笑了他问:“你们喝了有多少水?”阿方说:“就喝了三碗”根龙在一旁补充道:“他喝了三碗,我喝了四碗”“放屁,”李血头瞪着眼睛说“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膀恍有多大?他妈的你们的膀恍撑开来比女人怀駭子的子宫还大,起码喝了十碗水”阿方和根龙嘿嘿地笑了,李血头看到他们在笑就挥了两下手,对他们说:“算啦你们两个人还算有良心,平日里常想着我这次我就让你们卖血,下次再这样可就不行了”说着李血头去看许三观,他说:“你过来”许三观走到李血头面前,李血头又说:“把脑袋放下来一点”许三观就低下头去,李血头伸手把他的眼皮撑开:“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看看你的眼聙里有没有黄疽肝炎……没有,再把舌头仲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肠胃……肠胃也不错,行啦你可以卖血啦……你听着,按规矩是要抽一管血先得检验你有没有病,今天我是看在阿方和根龙的面子上就不抽你不一管血了……再说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这就算是我送给你嘚见面礼……”他们三个人卖完血之后就步履蹒跚地走向了医院的厕所,三个人都歪着嘴巴许三观跟在他们身后,三个人谁也不敢说話都低头看着下面的路,似乎这时候稍一用劲肚子就会胀破了

  三个人在医院厕所的小便池前站成一徘,撇尿时他们的牙根一阵阵劇烈地发酸于是发出了一片牙齿碰幢的响声,和他们的尿冲在墙上时的声音一样响亮

  然后,他们来到了那家名叫胜利的饭店饭店是在一座石桥的桥堍,它的屋顶还没有桥高屋顶上长满了杂草,在屋檐前伸出来像是脸上的眉毛饭店看上去没有门,门和窗连成一爿中间只是隔了两根木条,许三观他们就是从旁边应该是窗户的地方走了进去他们坐在了靠窗的桌子前,窗外是那条穿过城镇的小河河面上漂过去了几片青菜叶子。

  阿方对着跑堂的喊道:“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给我温一温”根龙也喊道:“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我的黄酒也温一温。”许三观看着他们喊叫觉得他们喊叫时手拍着桌子很神气,他也学他们的样子手拍着桌子喊道:“┅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温一温。”没多少工夫三盘炒猪肝和三盅黄酒端了上来,许三观拿起筷子准备去夹猪肝他看到阿方囷根龙是先拿起酒盅,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然后两个人的嘴里都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两张脸上的肌肉像是伸懒腰似的舒展开来

  “这丅踏实了。”阿方舒了口气说道

  许三观就放下筷子,也先拿起酒盅抿了一口黄酒从他嗓子眼里流了进去,暖融融地流了进去他嘴里不由自主地也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他看着阿方和根龙嘿嘿地笑了起来

  阿方问他:“你卖了血,是不是觉得头晕”许三观说:“头倒是不晕,就是觉得力气没有了手脚发软,走路发飘……”阿方说:“你把力气卖掉了所以你觉得没有力气了。我们卖掉的是力氣你知道吗?你们城里人叫血我们乡下人叫力气。力气有两种一种是从血里使出来的,还有一种是从肉里使出来的血里的力气比禸里的力气值钱多了。”许三观问:“什么力气是血里的什么力气是肉卫的?”阿方说:“你上床睡觉你端着个碗吃饭,你从我阿方镓走到他根龙家走那么几十步路,用不着使劲都是花肉里的力气。你要是下地干活你要是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进城,这使劲的活嘟是花血里的力气。”许三观点着头说:“我听明白了这力气就和口袋里的钱一样,先是花出去再去挣回来。”阿方点着头对根龙说:“这城里人就是聪明”许三观又问:“你们天天下地干重活,还有富余力气卖给医院你们的力气比我多。”根龙说:“也不能说力氣比你多我们比你们城里人舍得花力气,我们娶女人、盖屋子都是靠卖血挣的钱这田地里挣的钱最多也就是不让我们饿死。”阿方说:“根龙说得对我现在卖血就是准备盖屋子,再卖两次盖屋子的钱就够了。根龙卖血是看上了我们村里的桂花本来桂花已经和别人萣婚了,桂花又退了婚根龙就看上她了。”许三观说:“我见过那个桂花她的屁股太大了,根龙你是不是喜欢大屁股”根龙嘿嘿地笑,阿方说:“屁股大的女人踏实躺咽床上像一条船似的,稳稳当当的”许三观也嘿嘿笑了起来,阿方问他:“许三观你想好了没囿?你卖血挣来的钱怎么花”“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花,”许三观说“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血汗钱了,我在工厂里挣的是汗钱今天掙的是血馒,这血钱我不能随便花掉我得花在大事情上面。”这时根龙说:“你们看到李血头裤裆里花花绿绿了吗”阿方一听这话嘿嘿笑了,根龙继续说:“会不会是那个叫什么英的女人的短裤”“这还用说,两个人睡完觉以后穿错了”阿方说。

  “真想去看看”根龙嬉笑着说,“那个女人的裤裆里是不是穿着李血头的短裤”

    许三观坐在瓜田里吃着西瓜,他的叔叔也就是瓜田的主人站了起來,两只手伸到后面拍打着屁股尘土就在许三观脑袋四周纷纷扬扬,也落到了西瓜上许三观用嘴吹着尘土,继续吃着嫩红的瓜肉他嘚叔叔拍完屁股后重新坐到田埂上,许三观问他:“那边黄灿灿的是什么瓜”在他们的前面,在藤叶半遮半掩的西瓜地的前面是一排竹竿支起的瓜架子,上面吊着很多圆滚滚金黄色的瓜像手掌那么大,另一边的架子上吊着绿油油看上去长一些的瓜它们都在阳光下闪閃发亮,风吹过去先让瓜藤和瓜叶摇晃起来,然后吊在藤叶上的瓜也跟着晃动了

  许三观的叔叔把瘦胳膊抬了起来,那胳膊上的皮膚因为瘦都已经打皱了叔叔的手指了过去:“你是说黄灿灿的?那是黄金瓜;旁边的那绿油油的是老太婆瓜……”许三观说:“我不吃西瓜了,四叔我吃了有两个西瓜了吧?”他的叔叔说:“没有两个我也吃了,我吃了半个”许三观说:“我知道黄金爪,那瓜肉特别香就是不怎么甜,倒是中间的籽很甜城里人吃黄金瓜都把籽吐掉,我从来不吐从土里长出来的只要能吃,就都有营养……老太嘙瓜我也吃过,那瓜不甜也不脆,吃到嘴里粘糊糊的吃那种瓜有没有牙齿都一样……四叔,我好像还能吃我再吃两个黄金瓜,再吃一个老大婆瓜……”许三观在他叔叔的瓜田里一坐就是一天到了傍晚来到的时候,许三观站了起来落日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像猪肝┅样通红,他看了看远处农家屋顶上升起的炊烟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然后双手伸到前面去摸胀鼓鼓的肚子里面装满了西瓜、黄金爪、老太婆瓜,还有黄瓜和桃子许三观摸着肚子对他的叔叔说:“我要去结婚了。”然后他转过身去对着叔叔的西瓜地撒起了尿,他说:“四叔我想找个女人去结婚了,四叔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卖血挣来的三十五块钱怎么花?我想给爷爷几块钱可是爷爷太老了,爷爺都老得不会花钱了我还想给你几块钱,我爹的几个兄弟里你对我最好,四叔可我又舍不得给你,这是我卖血挣来的钱不是我卖仂气挣来的钱,我舍不得给四叔,我刚才丫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娶女人了四叔,我卖血挣来的钱总算是花对地方了……四叔我吃了┅肚子的瓜、怎么像是喝了一斤酒似的,四叔我的脸,我的脖子我的脚底我的手掌,都在一阵阵地发烧”

    许三观的工作就是推着一輛放满那些白茸茸蚕茧的小车,行走在一个很大的屋顶下面他和一群年轻的姑娘每天都要嘻嘻哈哈,隆隆的机器声在他和她们中间响着她们的手经常会伸过来,在他头上拍一下或者来到他的胸口把他在后一推。如果他在她们中间选一个做自己的女人一个在冬天下雪嘚时候和他同心协力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女人,他会看上林芬芳那个辫子垂到了腰上的姑娘,笑起来牙齿又白又整齐还有酒窝,她一双夶眼睛要是能让他看上一辈子、许三观心想自己就会舒服一辈子;林芬芳也经常粑她的手拍到他的头上推到他的胸前、有一次还偷偷在怹的手背上捏了一下,那一次他把最好的蚕茧送到了她这里、从此以后他就没法把不好的蚕茧送给她了

  另外一个姑娘也长得漂亮,她是一家小吃店里的服务员在清晨的时候她站在一口很大的油锅旁炸着油条,她经常啊呀啊呀地叫唤沸腾起来的油溅到了她的手上,發现衣服上有一个地方脏了走路时不小心滑了一下,或者看到下雨了听到打雷了,她都会响亮地叫起来:“啊呀……”这个姑娘叫许玊兰她的工作随着清晨的结束也就完成了,接而个白昼里她就无所事事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她经常是嗑着瓜子走过来走过来以后站住了,隔着大街与对面某一个相识的人大声说话并且放声大笑,同时发出一声一声“啊呀”的叫唤她的嘴唇上有时还沾着瓜子壳。當她张大嘴巴说话时从她身边走过的人,能够幸运地呼吸到她嘴里散发出来的植物的香味

  她走过了几条街道以后,往往是走回到叻家门口于是她就回到家中,过了十多分钟以后她重新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她继续走在了街道上她每天都要换三套衣服,事實上她只有三套衣服她还要换四次鞋,而她也只有四双鞋当她实在换不出什么新花样时,她就会在脖子上增加一条丝巾

  “她的衤服并不比别人多,可是别人都觉得她是这座城镇里衣服最多的时髦姑娘她在大街上的行走,使她的漂亮像穿过这座城镇的河流一样被囚们所熟悉在这里人们都叫她油条西施……”你们看,油条西施走过来了……“油条西施走到布店里去了,她天天都要去布店买漂亮嘚花布”……“不是,油条西施去布店是光看不买”……“油条西施的脸上香喷喷的。”……“油条西施的手不漂亮她的手太短,掱指太粗”……“她就是油条西施?”……

  油条西施也就是许玉兰,有一次和一个名叫何小勇的年轻男子一起走过了两条街道;兩个人有说有笑后来在一座木桥上,两个人站了很长时间从夕阳开始西下一直站到黑夜来临。当时何小勇穿着干净的白衬衣袖管卷箌手腕上面,他微笑着说话时双手握往自己的手腕,他的这个动作使许玉兰十分着迷这个漂亮的姑娘仰脸望着他时,眼睛里闪闪发亮

  接下去有人看到何小勇从许玉兰家门前走过,许玉兰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许玉兰看到何小勇就“啊呀”叫了一声,叫完以后许玉兰臉上笑吟吟他说:“进来坐一会儿”何小勇走进了许王兰的家,许玉兰的父亲正坐在桌前喝着黄酒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跟在女儿身后走了进来,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然后发出了邀请:“来喝一盅?”此后何小勇经常坐在了许王兰的家中,与她的父亲坐在一起兩个人一起喝着黄酒,轻声说着话笑的时候也常常是窃窃私笑。于是许玉兰经常走过去大声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为什么笑?”也就是这一天许三观从乡下回到了城里,他回到城里时天色已经黑了那个年月城里的街上还没有路灯,只有一些灯笼挂在店铺的屋簷下面将石板铺出来的街道一截一截地照亮,许三观一会儿黑一会儿亮地往家中走会他走过戏院时,看到了许玉兰油条西施站在戏院的大门口,两只灯笼的中间斜着身体在那里嗑瓜子,她的脸蛋被灯笼照得通红

  许三观走过去以后,又走了回来站在街对面笑嘻嘻地看着许玉兰,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娘如何让嘴唇一撅把瓜子壳吐出去。许玉兰也看到了许三观她先是瞟了他一眼,接着去看另外兩个正在走过去的男人看完以后她又瞟了他一眼,回头看看戏院里面里面一男一女正在说着评书,她的头扭回来时看到许三观还站在那里

  “啊呀!”许玉兰终于叫了起来,她指着许三观说“你怎么可以这样盯着我看呢?你还笑嘻嘻的!”许三观从街对面走了过來走到这个被灯笼照得红彤彤的女人面前,他说:“我请你去吃一客小笼包子”许玉兰说:“我不认识你。”“我是许三观我是丝廠的工人。”“我还是不认识你”“我认识你,”许兰观笑着说“你就是油条西施。”许玉兰一听这话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你也知道”“没有人不知道你……走,我请你去吃小笼包子”“今天我吃饱了,”许玉兰笑眯眯他说“你明天请我吃小笼包子吧。”第二天下午,许三观把许玉兰带到了那家胜利饭店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也就是他和阿方、根龙吃炒猪肝喝黄酒的桌前他像阿方和根龙那样神气地拍着桌子,对跑堂的叫道:“来一客小笼包子”他请许玉兰吃了一客小笼包子,吃完小笼包子后许玉兰说她还能吃一碗馄饨,许三观又拍起了桌子:“来一碗馄饨”许玉兰这天下午笑眯眯地还吃了话梅,吃了话梅以后说嘴咸又吃了糖果,吃了糖果以后说口渴许三观就给她买了半个西瓜,她和许三观站在了那座木桥上她笑眯眯地把半个西瓜全吃了下去,然后她笑眯眯地打起了嗝当她的身体一抖一抖地打嗝时,许三观数着手指开始算一算这个下午花了多少钱

  “小笼包子两角四分,馄饨九分钱话梅一角,糖果买了两次共计两角三分西瓜半个有三斤四两花了一角七分,总共是八角三分钱……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啊呀,”许玉兰惊叫起来“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许三观说:“你花掉了我八角三分钱。”“是你自己请我吃的”许玉兰打着嗝说,“我还以为是白吃的呢你又没说吃了你的东西就要嫁给你……”“嫁给我有什么不好?”许三观说“你嫁给我以后,我会疼你护着你我会经常让你一个丅午就吃掉八角三分钱。”“啊呀”许玉兰叫了起来,“要是我嫁给了你我就不会这么吃了,我嫁给你以后就是吃自己的了我舍不嘚……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吃了”“你也不用后悔,”许三观安慰她“你嫁给我就行了。”“我不能嫁给你我有男朋友了,我爹吔不会答应的我爹喜欢何小勇……”于是,许三观就提着一瓶黄酒一条大前门香烟来到许玉兰家,他在许玉兰父亲的对面坐了下来將黄酒和香烟推了过去,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知道我爹吧我爹就是那个有名的许木匠,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专给城里大户人镓做活他做出来的桌于谁也比不上,伸手往桌面上一摸就跟摸在绸缎上一样光滑。你知道我妈吧我妈就是金花,你知道金花吗就昰那个城西的美人,从前别人都叫她城西美人我爹死了以后她嫁给了一个国民党连长,后来跟着那个连长跑了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孓,我妈和那个连长是不是生了我就不知道了我叫许三观,我两个伯伯的儿子比我大我在许家排行老三,所以我叫许三观我是丝厂嘚工人,我比何小勇大两岁比他早三年参加工作,我的钱肯定比他多他想娶许玉兰还得筹几年钱,我结婚的钱都准备好了我是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许三观又说:“你只有许玉兰一个女儿许玉兰要是嫁给了何小勇,你家就断后了生出来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嘚姓何要是嫁给了我,我本来就姓许生下来的孩子也不管是男是女,都姓许你们许家后面的香火也就接上了,说起来我娶了许玉兰其实我就和倒插门的女婿一样。许玉兰的父亲听到最后那几句话嘿嘿笑了起来,他看着许三观手指在桌上笃笃地敲着,他说:”这┅瓶酒这一条香烟,我收下了你说得对,我女儿要是嫁给了何小勇我许家就断后了。我女儿要是嫁给了你我们两个许家的香火都接上了。“许玉兰知道父亲的选择以后坐在床上掉出了眼泪,她的父亲和许三观站在一旁看着她呜呜地用手背抹着眼泪,她的父亲对許三观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女人,高兴的时候不是笑而是哭上了。“许三观说:”我看着她像是不高兴“这时候许玉兰说话了,她说:”我怎么去对何小勇说呢“她父亲说:”你就去对他说,你要结婚了新郎叫许三观,新郎不叫何小勇“”这话我怎么说得出ロ?他要是想不开一头往墙上撞去,我可怎么办“”他要是一头撞死了,“她父亲说”你就可以不说话了。“许玉兰的心里放不下那个名叫何小勇的男人那个说话时双手喜欢握往自己手腕的男人,他差不多天天都要微笑着来到她家隔上几天就会在手里提上一瓶黄酒,与她的父亲坐在一起喝着酒说着话,有时是嘿嘿地笑有那么两次,趁着她的父亲去另一条街上的厕所时他突然把她逼到了门后,用他的身体把她的身体压在了墙上把她吓得心里咚咚乱跳。第一次她除了心脏狂跳一气没有任何别的感受;第二次她发现了他的胡孓,他的胡子像是刷子似的在她脸上乱成一片

  第三次呢?在夜深入静时许玉兰躺在床上这样想,她心里咚咚跳着去想她的父亲如哬站起来走出屋门,向另一条街的厕所走去接着何小勇霍地站起来,碰倒了他坐的凳子第三次把她压在了墙上。

  许玉兰把何小勇约到了那座木桥上那是天黑的时候,许玉兰一看到何小勇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告诉何小勇,一个名叫许三观的人请她吃了小笼包子吃了话梅,糖果还有半个西瓜吃完以后她就要嫁给他了。何小勇看到有人在走过来就焦急地对许玉兰说:“喂,喂别哭,你别哭让别人看到了,我怎么办”许玉兰说:“你替我去还给许三观八角三分钱,这样我就不欠他什么了”何小勇说:“我们还没有结婚,就要我去替你还债”许玉兰又说:“何小勇,你就到我家来做倒插门女婿吧要不我爹就把我给许三观了。”何小勇说:“你胡说八噵我堂堂何小勇怎么会上你家倒插门呢?以后我的儿子们全姓许不可能。”“那我只好去嫁给许三观了”一个月以后,许玉兰嫁给叻许三观她要一件大红的旗袍,准备结婚时穿许三观给她买了那件旗袍;她要两件棉袄,一件大红一件大绿准备冬天的时候穿上它們,许三观给她买了一红一绿两块绸缎让她空闲时自己做棉祆。她说家里要有一个钟要有一面镜子,要有床有桌子有凳子要有洗脸盆,还要有马桶……许三观说都有了

  许玉兰觉得许三观其实不比何小勇差,论模样比何小勇还英俊几分口袋里的钱也比何小勇多,而且看上去力气也比何小勇大于是她看着许三观时开始微微笑起来,她对许三观说:“我是很能干的我会做衣服,会做饭你福气嫃是好,娶了我做你的女人……”许三观坐在凳子上笑着连连点头许玉兰继续说:“我长得又漂亮,人又能干往后你身上里里外外的衤服都得由我来裁缝了,家里的活也是我的就是那些重的活,像买米买煤什么的要你干用别的都不会让你插手,我会很心疼你的你鍢气真是大好了,是不是你怎么不点头呢?”“我点头了”我一直在点头。“许三观说

  “对了,”许玉兰想起了什么她说,“你听着到了我过节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做了就是淘米洗菜的事我都不能做,我要休息了那几天家里的活全得由你来做了,你听箌了没有你为什么不点头呢?”许三观点着头问她:“你过什么节多长时间过一次?”“啊呀”许玉兰叫道,“我过什么节你都不知道”许三观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就是来月经”“月经?”“我们女人来月经你知道吗”“我听说过。”“我说的就是来朤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做了,我不能累也不能碰冷水,一累一碰上冷水我就要肚子疼就要发烧……”

    助产的医生说:“还没到疼嘚时候你就哇哇乱叫了。”许玉兰躺在产台上两只腿被高高架起,两条胳膊被绑在产台的两侧医生让她使劲,疼痛使她怒气冲冲她┅边使劲一边破口大骂起来:“许三观!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跑哪儿去啦……我疼死啦……你跑哪儿去了呀……你这个挨刀子的王八蛋……你高兴了!我疼死啦你就高兴了……许三观你在哪里呀……你快来帮我使劲……我快不行了……许三观你快来……医生!孩子出来了沒有?”“使劲”医生说,“还早着呢”“我的妈呀……许三观……全是你害的……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们只图自己快活……你们干完了就完了……我们女人苦啊!疼死我……我怀胎十个月……疼死我啦……许三观你在哪里呀……医生!孩子出来了没有?”“使劲”医生说,“头出来啦”“头出来了……我再使把劲……我没有劲了……许三观,你帮帮我……许三观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助产的医生说:“都生第二胎了,还这样吼叫”许玉兰大汗淋漓,呼呼喘着气一边呻吟一边吼叫:“啊呀呀……疼啊!疼啊……许三观……你又害了我呀……啊呀呀……我恨死你了……疼啊……我要是能活过来……啊呀……我死也不和你同床啦……疼啊……你笑嘻嘻……你跪下……你怎么求我我都不答应……我都不和你同床……啊呀,啊呀……疼啊……我使劲……我还要使劲……”助产的医生说:“使劲再使劲。”许玉兰使足了劲她的脊背都拱了起来,她喊叫着:“许三观!你这个骗子!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挨刀子的……許三观!你黑心烂肝!你头上长疮……”“喊什么”护士说,“都生出来了你还喊什么?”“生出来了”许玉兰微微撑起身体,“這么快”许玉兰在五年时间里生下了三个儿子,许三观给他三个儿子取名为许一乐许二乐,许三乐

  有一天,在许三乐一岁三个朤的时候许玉兰揪住许三观的耳朵问他:“我生孩子时,你是不是在外面哈哈大笑”“我没有哈哈大笑,”许三观说“我只是嘿嘿哋笑,没有笑出声音”“啊呀,”许玉兰叫道“所以你让三个儿子叫一乐,二乐三乐,我在产房里疼了一次二次,三次;你在外媔乐了一次二次,三次是不是?”

    城里很多认识许三观的人在二乐的脸上认出了许三观的鼻子,在三乐的脸上认出了许三双的眼睛可是在一乐的脸上,他们看不到来自许三观的影响他们开始在私下里议论,他们说一乐这个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许三观一乐这孩子嘚嘴巴长得像许玉兰,别的也不像许玉兰一乐这孩子的妈看来是许玉兰,这孩子的爹是许三观吗一乐这颗种子是谁播到许玉兰身上去嘚?会不会是何小勇一乐的眼睛,一乐的鼻子还有一乐那一对大耳朵,越长越像何小勇了

  这样的话传到了许三观的耳中,许三觀就把一乐叫到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那时候一乐才只有九岁许三观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就把家里唯一的那面镜子拿了过来

  这面镜子还是他和许玉兰结婚时买的,许玉兰一直把它放在窗台上每天早晨起床以后地就会站到窗前,看看窗外的树木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把头发梳理整齐往脸蛋上抹一层香气很浓的雪花膏。后来一乐长高了,一乐伸手就能抓住窗台上的镜子;接着②乐也长高了也能抓到窗台上的镜子;等到三乐长高时;这面镜子还是放在窗台上,这面镜子就被他们打碎了最大的一片是个三角,潒鸡蛋那么大许玉兰就将这最大的一片三角捡起来,继续放到窗台上

  现在,许三观将这面三角形的残镜拿在了手中他照着自己嘚眼睛看了一会儿,再去看一乐的眼睛都是眼睛;他又照着自己的鼻子看了一会儿,又去看一乐的鼻子都是鼻子……许三观心里想:嘟说一乐长得不像我,我看着还是有点像

  一乐看到父亲眼睛发呆地看着自己,就说:“爹你看看自己又看看我,你在看些什么”许三观说:“我看你长得像不像我。”“我听他们说;”一乐说“说我长得像机械厂的何小勇。”许三观说:“一乐你去把二乐、彡乐给我叫来。”许三观的三个儿子来到他面前他要他们一排坐在床上,自己搬着凳子坐在对面他把一乐、二乐、三乐顺着看了过去,然后三乐、二乐、一乐又倒着看了过来他的三个儿子嘻嘻笑着,三个儿子笑起来以后许三观看到这三兄弟的模样像起来了,他说:“你们笑”他的身体使劲摇摆起来,“你们哈哈哈哈地笑”儿子们看到他滑稽的摆动后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了,许三观也跟着笑起来怹说。

  “这三个崽子越笑越长得像”许三观对自己说:“他们说一乐长得不像我,可一乐和二乐、三乐长得一个样……儿子长得不潒爹儿子长得和兄弟像也一样……没有人说二乐、三乐不像我,没有人说二乐、三乐不是我的儿子……一乐不像我没关系一乐像他的弚弟就行了。”许三观对儿子们说:“一乐知道机械厂的何小勇二乐和三乐是不是也知道……你们不知道,没关系……对就是一乐说嘚那个人,住在城西老邮政弄经常戳着鸭舌帽的那个人、你们听着,那个人叫何小勇记住了吗?二乐和三乐给我念一遍……对你们聽着,那个何小勇不是个好人记住了吗?为什么不是好人你们听着,从前那时候还没有你们,你们的妈还没有把你们生出来何小勇天天到你们外公家去,去做什么呢去和你们外公喝酒,那个时候你们的妈还没有嫁给我何小勇天天去,隔几天手里提上一瓶酒后來,你们的妈嫁给了我何小勇还是经常上你们外公家去喝酒,你们听着自从你们的妈嫁给我以后,何小勇就再也不送酒给你们外公了倒是喝掉了你们外公十多瓶酒……有一天,你们的外公看到何小勇来了就站起来说:”何小勇,我戒酒啦“后来,何小勇就再也不敢上你们外公家去喝酒了”城里很多认识许三观的人,在二乐的脸上认出了许三观的鼻子在三乐的脸上认出了许三观的眼睛,可是在┅乐的脸上他们看不到来自许三观的影响。他们开始在私下里议论他们说一乐这个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许三观,一乐这孩子的嘴巴长嘚像许玉兰别的也不像许玉兰。一乐这孩子的妈看来是许玉兰这孩于的爹是许三观吗?一乐这颗种子是谁播到许玉兰身上去的会不會是何小勇?一乐的眼睛一乐的鼻子,还有一乐那一对大耳朵越长越像何小勇了。

  这样的话一次又一次传到许三观的耳中许三觀心想他们一遍又一遍他说,他们说起来没完没了他们说的会不会是真的?许三观就走到许玉兰的面前他说:“你听到他们说了吗?”许玉兰知道许三观问的是什么她放下手里正在洗的衣服,撩起围裙擦着手上的肥皂泡沫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许玉兰边哭邊问自己:“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许玉兰坐在门口大声一哭,把三个儿子从外面引了回来三个儿子把她围在中间,胆战心惊地看着樾哭越响亮的母亲许玉兰摸了一把眼泪,像是甩鼻涕似的甩了出去她摇着头说:“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呵?我一没有守寡二没有改嫁,三没有偷汉可他们说我三个儿子有两个爹,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我三个儿子明明只有一个爹,他们们说有两个爹……”许三观看到許玉兰坐到门槛上一哭脑袋里就嗡嗡叫起来,他在许玉兰的背后喊:“你回来你别坐在门槛上,你哭什么你喊什么?你这个女人没惢没肺这事你能哭吗?这事你能喊吗你回来……”他们的邻居一个一个走过来,他们说:“许玉兰你哭什么……是不是粮票又不够啦……是不是许三观欺负你了,许三观!许三观呢……刚才还听到他在说话……许玉兰,你哭什么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是不是又欠了别人的钱……是不是儿子在外面闯祸了……”二乐说:“不是,你们说的都不是我妈哭是因为一乐长得像何小勇。”他们说:“噢……是这样”一乐说:“二乐,你回去你别在这里站着。”二乐说:“我不回去”三乐说:“我也不回去。”一乐说:“妈你别哭了,你回去”许三观在里屋咬牙切齿,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又笨又蠢都说家丑不可外面,可是这个女人只要往门槛上一坐什么丑事嘟会被喊出去。他在里屋咬牙切齿听到许玉兰还在外面哭诉。

  许玉兰说:“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我一没有守寡,二没有改嫁三沒有偷汉,我生了三个儿子……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让我今世认识了何小勇,这个何小勇啊他倒好,什么事都没有我可怎么办啊?這一乐越长越像他就那么一次,后来我再也没有答应就那么一次,一乐就越长越像他了……”什么就那么一次?许三观身上的血全湧到脑袋里去了他一脚踢开了里屋的门,对着坐在外屋门槛上的许玉兰吼道:“你他妈的给我回来!”许三观的吼声把外面的人全吓叻一跳,许玉兰一下子就不哭了也不说话,她扭头看着许三观许三观走到外屋的门口,一把将许玉兰拉起来他冲着外面的人喊道:“滚开!”然后要去关门,他的三个儿子想进来、他又对儿子们喊道:“滚开!”他关上了门把许玉兰拉到了里屋,再把里屋的门关上接着一巴掌将许玉兰掴到了床上,他喊道:“你让何小勇睡过”许玉兰捂着脸蛋呜呜地哭,许三观再喊道:“你说!”许玉兰呜呜地說:“睡过”“几次?”“就一次”许三观把许玉兰拉起来,又掴了一记耳光他骂道:“你这个婊子,你还说你没有偷汉……”“峩是没有偷汉”许玉兰说,“是何小勇干的他先把我压在了墙上,又把我拉到了床上……”“别说啦!”许三观喊道喊完以后他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说:“你就不去推他咬他?踢他”“我推了,我也踢了”许五兰说,“他把我往墙上一压就捏住了我的两个嬭子……”“别说啦!”许三观喊着给了许玉兰左右两记耳光打完耳光以后,他还是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捏住了你的奶子,你就让他睡啦”许玉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眼睛也捧在了手上

  “你说!”“我不敢说,”许玉兰摇了摇头“我一说你就给我吃耳光,我的眼睛被你打得昏昏沉沉我的牙齿被你打得又酸又疼,我的脸像是被火在烧一样”“你说!他捏住了你的奶子以后……”“他捏住了我的奶子,我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就跟他上床啦?”“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他把我拖到床上去的……”“别说啦!”许三观喊着往许王兰的大腿上踢了一脚,许玉兰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许三观说:“是不是在我们家?是不是就在这张床上”过叻一会,许玉兰才说:“是在我爹家”许三观觉得自己累了,他就在一只凳子上坐了下来他开始伤心起来,他说:“九年啊我高兴叻九年,到头来一乐不是我儿子我白高兴了……我他妈的白养了一乐九年,到头来一乐是人家的儿子……”许三观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许玉兰又吼叫起来:“你的第一夜是让何小勇睡掉的”“不是,”许玉兰哭着说“第一夜是给你睡掉的……”“我想起来了,”许三观说“你第一夜肯定是被何小勇睡掉的,我说点一盏灯你就是不让点灯,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怕我看出来,看出来你和何小勇睡过了……”“我不让你点灯”许玉兰哭着说,“那是我不好意思……”“你第一夜肯定是被何小勇睡掉的要不为什么不是二乐像他?不是三乐像他偏偏是一乐像那个王八蛋,我的女人第一夜是被别人睡掉的所以我的第一个儿子是别人的兒子,我许三观往后哪还有脸去见人啊……”“许三观你想一想,我们的第一夜见红了没有”“见红了又怎么样?你这个婊子那天正茬过节”“天地良心啊……”

    许三观躺在藤榻里,两只脚架在凳子上许玉兰走过来说:“许三观,家里没有米了只够晚上吃一顿,這是粮票这是钱,这是米袋你去粮店把米买回来。”许三观说:“我不能去买米我现在什么事都不做了、我一回家就要享受,你知噵什么叫享受吗就是这样,躺在藤榻里两只脚架在凳子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享受吗就是为了罚你,你犯了生活错误你背着我和那个王八蛋何小勇睡觉了,还睡出个一乐来这么一想我气又上来了。你还想让我去买米你做梦去吧,”许玉兰说:“我扛不起一百斤米”许三观说:“扛不起一百斤,就扛五十斤”“五十斤我也扛不起。”“那你就扛二十五斤”许玉兰说:“许三观,我正在洗床單这床单太大了,你帮我揪一把水”许三观说:“不行,我正躺在藤榻里我的身体才刚刚舒服起来,我要是一动就不舒服啦”许玊兰说:“许三观,你来帮我搬一下这只箱子我一个人搬不动它。”许三观说:“不行我正躺在藤榻里享受呢……”许玉兰说:“许彡观,吃饭啦”许三观说:“你把饭给我端过来,我就坐在藤榻里吃”许玉兰问:“许三观,你什么时候才享受完了”许三观说:“我也不知道。”许玉兰说:“一乐二乐,三乐都睡着了我的眼睛也睁不开了,你什么时候在藤榻里享受完了你就上床来睡觉。”許三观说:“我现在就上床来睡觉”

    许三观在丝厂做送茧工,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个月都能得到一副线织的白手套车间里的女工见了都佷羡慕,她们先是问:“许三观你几年才换一副新的手套?”许三观举起手上那副早就破烂了的手套他的手一摇摆,那手套上的断线囷一截一截的断头就像拨浪鼓一样晃荡起来许三观说:“这副手套戴了三年多了。”她们说:“这还能算是手套我们站得这么远,你┿根手指都看得清清楚楚”许三观说:“一年新,两年旧缝缝补补再三年,这手套我还能戴三年”她们说:“许三观,你一副手套戴六年厂里每个月给你一副手套,六年你有七十二副手套你用了一副,还有七十一副你要那么多手套干什么?你把手套给我们吧峩们半年才只有一副手套……”许三观把新发下来的手套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笑嘻嘻地回家了。回到家里许三观把手套拿出来给许玉兰,许玉兰接过来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走到门外将手套举过头顶,借着白昼的光亮看一看这崭新的手套是粗纺的,还昰精纺的如果是精纺的手套,许玉兰就突然喊叫起来:“啊呀!”经常把许三观吓了一跳以为这个月发下来的手套被虫咬坏了。

  “是精纺的!”每个月里有两个日子许玉兰看到许三观从厂里回来后,就向他伸出手说:“给我。”这两个日子一个是发薪水,另┅个就是发手套那天许玉兰把手套放到箱子的最底层,积到了四副手套时就可以给三乐织一件线衣;积到了六副时能给二乐织一件线衤;到了八九副,一乐也有了一件新的线衣;许三观的线衣手套不超过二十副,许玉兰不敢动手她经常对许三观说:“你胳肢窝里的禸越来越厚了,你腰上的肉也越来越多了你的肚子在大起来,现在二十副手套也不够了……”许三观就说:“那你就给自己织吧”许玊兰说:“我现在不织。”许玉兰要等到精纺的手套满十七八副以后才给自己织线衣。精纺的手套许三观一年里也只能拿回来两三副。他们结婚九年前面七年的积累,让许玉兰给自己织了一件精纺的线衣

  那件线衣织成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许玉兰在井旁洗叻头发,又坐在屋门口手里举着那面还没有被摔破的镜子,指挥着许三观给他剪头发剪完头发后她坐在阳光里将头发晒干,然后往脸仩抹了很厚一层的雪花膏香喷喷地穿上了那件刚刚织成的精纺的线衣,还从箱底翻出结婚前的丝巾系在脖子上,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叧一只脚抬了抬又放在了原地,她回头对许三观说:“今天你淘米洗菜做饭今天我要过节了,今天我什么活都不干了我走了,我要上街上走一走”许三观说:“你上一个星期才过了节,怎么又要过节了”许玉兰说:“我不是来月经,你没有看见我穿上精纺线衣了”那件精纺的线衣,许玉兰一穿就是两年洗了有五次,这中间还补了一次许玉兰拆了一只也是精纺的手套,给线衣缝补许玉兰盼着許三观能够经常从厂里拿回来精纺的手套,这样……她对许三观说:“我就会有一件新的线衣了”许玉兰决定拆手套的时候,总是在前┅天晚上睡觉前把窗户打开把头探出去看看夜空里是不是星光灿烂,当她看到月亮闪闪发亮又看到星星闪闪发亮,她就会断定第二天陽光肯定好到了第二天,她就要拆手套了

  拆手套要有两个人,许玉兰找到手套上的线头拉出来以后,就可以一直往下拉了她偠把拉出来的线绕到两条伸开的胳膊上,将线拉直了手套上拉出来的线弯弯曲曲,没法织线衣还要浸到水里去,在水里浸上两三个小時再套到竹竿上在阳光里晒干,水的重量会把弯曲的线拉直了

  许玉兰要拆手套了,于是她需要两条伸开的胳膊她就叫:“一乐,一乐……”一乐从外面走进来问他母亲:“妈,你叫我”许玉兰说:“一乐,你来帮我拆手套”一乐摇摇头说:“我不愿意。”┅乐走后许玉兰就去叫二乐:“二乐,二乐……”二乐跑回家看到是要他帮着拆手套高高兴兴地坐小凳子上坐下来,伸出他的两条胳膊让母亲把拉出来的线绕到他的胳膊上。那时候三乐也走过来了三乐走过来站在二乐身旁,也伸出了两条胳膊他的身体还往二乐那邊挤,想把二乐挤掉许玉兰看到三乐伸出了两条胳膊,就说:三乐“你走开,你手上全是鼻涕”许玉兰和二乐在那里一坐,两个人僦会没完没了地说话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八岁的男孩,两个人吃完饭两个人睡觉前,两个人一起走在街上两个人经常越说越投機。

  许玉兰说:“我看见城南张家的姑娘越长越漂亮了。”二乐问:“是不是那个辫子拖到屁股上的张家姑娘”许玉兰说:“是嘚,就是有一次给你一把西瓜子吃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越长越漂亮了?”二乐说:“我听见别人叫她张大奶子”许玉兰说:“我看见丝廠里的林芬芳穿着一双白球鞋,里面是红颜色的尼龙袜子红颜色的尼龙袜子我以前见过,我们家斜对面的林萍萍前几天还穿着女式的皛球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乐说:“我见过在百货店的柜台里就摆着一双。”许玉兰说:“男式的白球鞋我见过不少林萍萍的哥謌就有一双,还有我们这条街上的王德福”二乐说:“那个经常到王德福家去的瘦子也穿着白球鞋。”许玉兰说:“……”二乐说:“……”许玉兰与一乐就没有那么多话可说了一乐总是不愿意跟着许玉兰,不愿意和许玉兰在一起做些什么许玉兰要上街去买菜了,她姠一乐叫道:“一乐替我提上篮子。”一乐说:“我不愿意”“一乐,你来帮我穿一下针线”“我不愿意。”“一乐把衣服收起來叠好。”“我不愿意”“一乐……”“我不愿意。”许玉兰恼火了她冲着一乐吼道:“什么你才愿意?”许三观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仰头看着屋顶,他看到有几丝阳光从屋顶的几个地方透了进来他就说:“我要上屋顶去收拾一下,要不雨季一来外面下大雨,这屋裏就会下小雨”一乐听到了,就对许三观说:“爹我去借一把梯子来。”许三观说:“你还小你搬不动梯子。”一乐说:“爹我先把梯子借好了,你再去搬”梯子搬来了,许三观要从梯子爬到屋顶上去一乐就说:“爹,我替你扶住梯子”许三观爬到了屋顶上,踩得屋顶吱吱响一乐在下面也忙开了,他把许三观的茶壶拿到了梯子旁又端一个脸盆出来,放上水放上许三观的毛巾,然后双手捧着茶壶仰起头喊道:“爹,你下来歇一会儿喝一壶茶。”许三观站在屋顶上说:“不喝茶我刚上来。”一乐将许三观的毛巾拧干捧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又喊道:“爹你下来歇一会儿,擦一把汗”许三观蹲在椅子上的人屋顶上说:“我还没有汗。”这时候三乐搖摇摆摆地走过来了一乐看到三乐过来了,就挥手要他走开他说:“三乐,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三乐不肯走开他走到梯子前扶住梯子。一乐说:“现在用不着扶梯子”三乐就坐在了梯子最下面的一格上,一乐没有办法仰起头向许三观喊:“爹,三乐不肯走開”许三观在屋顶上对着三乐吼道:“三乐,你走开这瓦片掉下去会把你砸死的。”一乐经常对许三观说:“爹我不喜欢和妈她们茬一起,她们说来说去就是说一些谁长得漂亮谁衣服穿得好。我喜欢和你们男人在一起你们说什么话,我都喜欢听”许三观提着木桶去井里打水,吊在木桶把手上的麻绳在水里在水里浸过上百次了又在阳光里晒过上百次,这一次许三观将木桶扔下去以后没有把木桶提上来,只提上来一截断掉的麻绳木桶掉到了井底,被井水吃了进去

  许三观回到家中,在屋檐里取下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又搬┅把凳子坐在了门口,他用钳子把一截粗铁丝弯成一个钩又找来细铁丝将铁钩将铁钩绑在了竹竿的梢头上。一乐看到了走过来问:“爹,是不是木桶又掉到井里去了”许三观点点头,对一乐说:“一乐你帮我扛着竹竿。”一乐就坐在了地上将竹竿扛到肩上,看着許三观把铁钩绑结实了然后他用肩膀扛着竹竿的这一头,许三观用手提着竹竿的另一头父子两个人来到了井边。

  通常只要一个钟頭的时间许三观将竹竿伸到井水里,摸索几十分钟或者摸索一个钟头,就能钩住那只木桶的把手然后就能将木桶提上来。这一次他摸索了一个半钟头了还没有钩住木桶的把手,他擦着脸上的汗说:“上面没有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四周都没有,这把手一定被木桶壓在下面了这下完了,这下麻烦了”许三观将竹竿从井里取出来,搁在井台上两只手在自己的头上摸来摸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樂扒在井边往里面看了一会儿,对他的父亲说:“爹你看我热得身上全是汗……”许三观嘴里嗯了一声,一乐又说:“爹你记得吗?峩有一次把脸埋在脸盆的水里我在水里埋了一分钟二十三秒,中间没有换过一次气”许三观说:“这把手压到下面去了,这他妈的怎麼办”一乐说:“爹,这井太高了我不敢往下跳;爹,这井太高了我下去以后爬不上来。爹你找一根麻绳绑在我的腰上,把我一點一点放下去我扎一个猛子,能扎一分钟二十三秒我去把木桶抓住,你再把我提上来”许三观一听,心想一乐这崽子的主意还真不錯就跑回家去找了一根崭新的麻绳,他不敢用旧麻绳万一一乐也像木桶那样被井水吃了进去,那可真是完蛋了

  许三观将一根麻繩的两头从一乐两条大腿那里绕过来,又系在了一乐腰里的裤带上然后把一乐往井里一点一点放下去……这时三乐又摇摇摆摆地过来了,许三观看到三乐走过来就说:“三乐,你走开你会掉到井里去的。”许三观经常对三乐说:“三乐你走开……”许玉兰也经常对彡乐说:“三乐,你走开……”还有一乐和二乐有时也说:“三乐,你走开……”他们让三乐走开三乐只好走开去,他经常一个人在夶街上游荡吞着口水在糖果店外面站很久,一个人蹲在椅子上的人河边看着水里的小鱼小虾贴着木头电线杆听里面嗡嗡的电流声,在別人的家门口抱着膝盖睡着了……他经常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了然后就问着路回到家中。

  许三观经常对许玉兰说:“一乐像我二乐像你,三乐这小崽子像谁呢”许三观说这样的话,其实是在说三个儿子里他最喜欢一乐到头来偏偏是这个一乐,荿了别人的儿子有时候许三观躺在藤榻里,想着想着会伤心起来会掉出来眼泪。

  许三观掉眼泪的时候三乐走了过来,他看到父親在哭也在一旁跟着父亲哭了。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父亲的伤心传染给了他就像别人打喷嚏的时候,他吔会跟着打喷嚏一样

  许三观哭着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一个人哭得比他还伤心扭头一看是三乐这小崽子,就对他挥挥手说:“三乐你走开。”三乐只好走开去这时候三乐已经是一个七岁的男孩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弹弓口袋里装满了小石子,走来走去看到在屋簷上行走或者在树肢跳跃的麻雀,就用弹弓瞄准了把小石子打出去,他打不着麻雀倒是把它们吓得胡乱飞起叽叽喳喳地逃之夭夭。他站在那里气愤地向逃亡的麻雀喊叫:“回来你们回来。”三乐的弹弓经常向路灯瞄准经常向猫、向鸡、向鸭子瞄准,经常向晾在竹竿仩的衣服、挂在窗口的鱼干还有什么玻璃瓶、篮子、漂在河面上的蔬菜叶子瞄准。有一天他将小石子打在一个男孩的脑袋上。

  那個男孩和三乐一样的年纪他好端端地在街上走着,突然脑袋上挨了一颗石子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又伸手在挨了石子的地方摸了一会兒然后才哇哇地哭了起来。他哭着转过身体来看到三乐手里拿着弹弓对着他嘻嘻笑,他就边哭边走到三乐面前伸手给了三乐一记耳咣,那记耳光没有打在三乐的脸上而是打在三乐的后脑勺上。三乐挨了一记耳光也伸手还给了他一记耳光,两个孩子就这样轮流着一個人打对方一记耳光把对方的脸拍得噼啪响,不过他们的哭声更为响亮三乐也在哇哇地哭了。

  那个孩子说:“我叫我的哥哥来峩有两个哥哥,我哥哥会把你揍扁的”三乐说:“你有两个哥哥,我也有两个哥哥我的两个哥哥会把你的两个哥哥揍扁。”于是两个駭子开始商量他们暂时不打对方耳光了,他们都回家去把自己的哥哥叫来一个小时以后在原地再见。三乐跑回家看到二乐在屋里坐著打呵欠,就对二乐说:“二乐我跟人打架了,你快来帮我”二乐问:“你跟谁打架了?”三乐说:“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二乐问:“那个人有多大?”三乐说:“和我一样大”二乐一听那孩子和三乐一样大,就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他妈的,竟还有人敢欺负我嘚弟弟让我去教训教训他。”三乐把二乐带到那条街上时那个孩子也把他的哥哥带来了,那孩子的哥哥比二乐整整高出一个脑袋二樂见了头皮一阵阵发麻,对跟在身后的三乐说:“你就在我后面站着什么话也别说。”那个孩子的哥哥看到二乐他们走过来伸手指着怹们,不屑一顾地问自己的弟弟:“是不是他们”然后甩着胳膊迎上去,瞪着眼睛问二乐他们:“是谁和我弟弟打架了”二乐摊开双掱,笑着对他说:“我没有和你弟弟打架”说着二乐把手举到肩膀上,用大拇指指指身后的三乐:“是我弟弟和你弟弟打架了”“那峩就把你的弟弟揍扁了。”“我们先讲讲道理吧”二乐对那个孩子的哥哥说,“道理讲不通你再揍我弟弟,那时我肯定不插手……”“你插手了又怎么样”那个人伸手一推,把二乐推出去了好几步

  “我还盼着你插手,我想把你们两个人都揍扁了”“我肯定不插手,”二乐挥着手说“我喜欢讲道理……”“讲你妈个屁。”那个人说着给了二乐一拳他说:“我先把你揍扁了,再揍扁你弟弟”二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边退边问那个孩子:“他是你什么人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他是我大哥”那个孩子得意地说,“我還有一个二哥”二乐一听他说还有一个二哥,立刻说:“你先别动手”二乐指着三乐和那个孩子,对那孩子的哥哥说:“这不公平峩弟弟叫来了二哥,你弟弟叫来了大哥这不公平,你要是有胆量让我弟弟去把他大哥叫来,你敢不敢和我大哥较量较量”那人挥挥掱说:“天下没有不敢的事,去把你们的大哥叫来我把你们大哥,还有你你,都揍扁了”二乐和三乐就去把一乐叫了来。一乐来了还没有走近,他就知道那个人比他高了有半个脑袋一乐对二乐和三乐说:“让我先去撒一泡尿。”说着一乐拐进了一条巷子一乐撒唍尿出来时,两只手背在后面手上拿了一块三角的石头。一乐低着头走到那个人面前听到那个人说:“这就是你们大哥?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乐抬起头来看准了那个人脑袋在什么地方,然后举起石头使劲砸在了那人的头上那个人“哇”的叫了一声,一乐又连着在他嘚头上砸了三下把那个人砸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一乐看他不会爬起来了,才扔掉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吓呆了的二乐和三樂招招手说:“回家了。”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丝厂许三观的儿子砸破脑袋了听说是用铁榔头砸的,脑壳上砸出了好几道裂缝那孩子的脑壳就跟没拿住掉到地上的西瓜一样,到处都裂开了……听说是用菜刀砍的菜刀砍进去有一两寸深,都看得见里面白花花得腦浆医院里的护士说那脑浆就像煮熟了的豆腐,还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陈医生在方铁匠儿子的脑壳上缝了几十针……那么硬的脑壳能用针缝吗……不知道是怎么缝的……是用钢针缝的那钢针有这么粗,比纳鞋底用的针还要粗上几倍……就是这么粗的钢针也扎不进去听说钢针用小榔头敲进去的……先得把头发拔干净了……怎么叫拔干净?是剃干净又不是地上的草,那脑壳本来就裂开了使劲一拔,会把脑壳一块块拔掉的……这叫备皮动手术以前要把周围的毛刮干净,我去年割阑尾前就把毛刮干净了……”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伱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陈医生救过来了,陈医生在手术室里站了有十多个小时……方铁匠的儿子头上缠满叻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尖和大半个嘴巴……方铁匠的儿子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在病房里不声不响躺了二十多个小时,昨天早晨總算把眼睛张开了……方铁匠的儿子能喝一点粥汤了粥汤喝进去就吐了出来,还有粪便方铁匠的儿子嘴里都吐出粪便来了……”许三觀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在医院里又是吃药,又是打针还天天挂个吊瓶,每天都要花鈈少钱这钱谁来出?是许三观出还是何小勇出?反正许玉兰是怎么都跑不掉了不管爹是谁,妈总还是许玉兰……这钱许三观肯出吗许三观走来走去的,到处说要何小勇把一乐领回去……这钱应该何小勇出许三观把他的儿子白白养了九年……许三观也把一乐的妈白皛睡了九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是有个女人白白陪我睡上九年她的儿子有难了,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得也对……为什么囿个女人给你白睡了九年,长得又像许玉兰那么俏她儿子出了事,当然要帮忙可许玉兰是许三观花了钱娶回家的女人,他们是夫妻這夫妻之间能说是白睡吗……不会……不会……许三观已经做了九年乌龟了,以前他不知道蒙在鼓里也就算了,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茬出钱,这不是花钱买乌龟做吗”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你听不到全部的也会听到一些……方铁匠来过好几囙了,要你们赶紧把钱筹足了送到医院去你和何小勇筹了有多少钱了?你哭什么你哭有什么用,你别求我要是二乐和三乐在外面闯叻祸,我心甘情愿给他们擦屁股去……一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白养了他九年,他花了我多少钱我不找何小勇算这比账已经够客气了。伱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他们都说我心善,要是换成别人两个何小勇都被揍死啦……你别找我商量,这事跟我没关系这是他们何家的倳,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我要是出了这钱,我就是花钱买乌龟做……行啦行啦,你别在哭啦你一天接着一天的哭,都把我烦死了这样吧,你去告诉何小勇我看在和你十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一乐叫了我九年爹的情分上我不把一乐送还给他了,以后一乐还由我來抚养但是这一次,这一次的钱他非出不可要不我就没脸见人啦……他妈的,便宜了那个何小勇了……”

    许玉兰走到许三观面前说她要去见何小勇了。当时许三观正坐在屋里扎着拖把听到许玉兰的话,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又擦擦嘴,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扎着拖把。许玉兰又说:“我要去见何小勇了是你要我去找他的,我本来已经发誓了发誓一辈子不见他。”然后她问许三观:“我是打扮好了詓呢还是蓬头散发地去?”许三观心想她还要打扮好了去见何小勇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抹上头油擦上雪花膏穿上精纺嘚线衣,把鞋上的灰拍干净还有那条丝巾,她也会找出来系在脖子上;然后她高高兴兴地去见那个让他做了九年乌龟的何小勇。许三觀把手里的拖把一扔站起来说:“你他妈的还想让何小勇来捏你的奶子?你是不是还想和何小勇一起弄个四乐出来你还想打扮好了去?你给我蓬头散发地去再往脸上抹一点灶灰。”许玉兰说:“我要是脸上抹上灶灰又蓬头散发,那何小勇见了会不会说:”你们来看这就是许三观的女人。“”许三观一想也对不能让何小勇那个王八蛋高兴得意,他就说:“那你就打扮好了再去”许玉兰就穿上了那件精纺的线衣,外面是藏青色的卡其布女式翻领春秋装她把领口尽量翻得大一点,胸前多露出一些那件精纺线衣然后又把丝巾找了絀来,系在脖子上先是把结打在胸前,镜子里一照看到把精纺线衣挡住了,就把结移到脖子的坐侧塞到衣领里,看了一会她取出叻那个结下面的两片丝巾,让它们翘着搁在衣领上

  她闻着自己脸上雪花膏的香味向何小勇家走去,衣领上的两片丝巾在风里抖动着像是一双小鸟的翅膀在拍打似的。许玉兰走过了两条街道走进了一条巷子,来到何小勇家门前她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何小勇家门口,在搓衣板上搓着衣服她认出了这是何小勇的女人,瘦得像是一根竹竿这个女人在十年前就是这样瘦,与何小勇一起走在街仩看到许玉兰鼻子里还哼了一声,许玉兰在他们身后走过去以后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音她心想何小勇娶了一个没有胸脯、也没有屁股嘚女人。现在这个女人还是没有胸脯,屁股坐在凳子上

  许玉兰对着何小勇敞开的屋门喊道:“何小勇!何小勇!”“谁呀?”何尛勇答应着从楼上窗口探出头来看到下面站着的许玉兰,先是吓了一跳身体一下子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沉着脸重新出现在窗口。他看着楼下这个比自己妻子漂亮的女人这个和自己有过肉体之交的女人,这个经常和自己在街上相遇、却不再和自己说话的女人这個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何小勇干巴巴地说:“你来干什么”许玉兰说:“何小勇,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长胖了,双下巴都出来叻”何小勇听到自己妻子“呸”的吐了一口口水,他说:“你来干什么”许玉兰说:“你下来,你下来我再跟你说”何小勇看看自巳的女人:“我不下来,我在楼上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下来?”许玉兰说:“你下来你下来我们说话方便。”何小勇说:“我就在楼上”许玉兰看了看何小勇的女人,又笑着对何小勇说:“何小勇你是不是不敢下来了?”何小勇又去看看自己的女人然后声音很轻地說:“我有什么不敢……”这时何小勇的女人说话了,她站起来对何小勇说:“何小勇你下来,她能把你怎么样她还能把你吃了?”哬小勇就来到了楼下走到许玉兰面前说:“你说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许玉兰笑眯眯地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许三观說了,他不来找你算账了从今天起你就可以放心了。本来许三观是要用刀来劈你的你把他的女人弄大了肚子,他又帮你养了九年的儿孓他用刀劈了你,也没人会说他不对许三观说了,以前花在一乐身上的钱不向你要了以后一乐也由他来养。何小勇你捡了大便宜叻,别人出钱帮你把儿子养大你就做一个现成的爹,不花钱又不出力许三观可是吃大亏了,从一乐生下来那天起他整夜整夜没有睡覺,抱着一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个一乐放下来就要哭,抱着才能睡一乐的尿布,都是许三观洗的每年还要给他做一身新衣服,还嘚天天供他吃供他喝,他的饭量比我还大何小勇,许三观说了他不找你算账了,你只要把方铁匠的儿子住医院的钱出了……”何小勇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医院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儿子把人家的脑袋砸破啦……”“我没有儿子,”何小勇说“我什么时候有儿子叻?我就两个女儿一个叫何小英,一个叫何小红”“你这个没良心的。”许玉兰伸出一根指头去戳何小勇:“你忘了那年夏天你趁著我爹去上厕所,把我拖到床上你这个黑心烂肝的,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让你的孽种播到我肚子里……”何小勇挥手把许玉兰的手指咑开:“我堂堂何小勇怎么会往你这种人的肚子里播种,那是许三观的孽种还一口气播进去了三颗孽种……”“天地良心啊……”许玉蘭眼泪出来了,“谁见了一乐都说都说一乐活脱脱是个何小勇!你休想赖掉!除非你的脸被火烧糊了,被煤烫焦了要不你休想赖掉,這一乐长得一天比一天像你了……”看到很多人都在围过来何小勇的女人就对他们说:“你们看,你们来看天还没黑呢,这个不要脸嘚女人就要来偷我家男人了”许玉兰转过去说:“我偷谁的男人也不会来偷这个何小勇,我许玉兰当年长得如花似玉他们都叫我油条覀施。何小勇是我不要了扔掉的男人你把他当宝贝捡了去……”何小勇的女人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许玉兰的脸上许玉兰回手也给了她一巴掌,两个女人立刻伸开双臂胡乱挥舞起来不一会儿都抓住了对方的头发,使劲揪着何小勇的妻子一边揪许玉兰的头发一边叫:“何小勇,何小勇……”何小勇上去抓住许玉兰的两只手腕用力一捏,许玉兰“哎呀”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何小勇对准许玉兰的脸就昰一巴掌把许玉兰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许玉兰摸着自己的脸哇哇的哭了起来:“何小勇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这个王八蛋你的良惢被狗吃掉了……”然后许玉兰站起来,指着何小勇说:“何小勇你等着,你活不到明天了你等着,我要许三观拿着刀来劈你你活鈈到明天了……”许玉兰在遭受打击之后向何小勇宣判的死刑,没有得到许三观的支持许玉兰回到家中时,许三观还在扎那个拖把许玊兰脸上挂着泪痕疲惫不堪地在许三观对面坐下来,眼睛看着许三观看了一会儿眼泪掉了出来。许三观看到她掉眼泪了就知道没要着錢,他说:“我就知道你会空手回来的”许玉兰说:“许三观,你去把何小勇劈了”许三观说:“你他妈的一看到何小勇心就软了,僦不向他要钱了是不是?”许玉兰说:“许三观你去把何小勇劈了。”许三观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钱去要来,明天方铁匠就偠带着人来抄我们家了把你的床,把你的桌子把你的衣服,你的雪花膏你的丝巾,全他妈的抄走”许玉兰哭出了声音,她说:“峩向他们要钱了他们不给我,还揪住我头发打我的脸。许三观你就容得下别人欺负你的女人……许三观,我求你去把何小勇劈了廚房里的菜刀我昨天还磨过,你去把何小勇劈了”许三观说:“我去把何小勇劈了,我怎么办我去把何小勇劈死了,我就要去坐监狱我就会被毙掉,你他妈的就是寡妇了”许玉兰听了这话以后,站起来走到了门口坐在了门槛上。许三观看到她往门槛上一坐就知噵她那一套又要来了。许玉兰手里挥动这擦眼泪的手绢响亮地哭诉起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今生让何小勇占了便宜占了便宜不說,还怀了他的种;怀了他的种不说还生了一乐;生下了一乐不说,一乐还闯了祸……”许玉兰继续哭诉:“一乐闯了祸不说许三观說他不管;许三观不管,何小勇也不管何小勇不仅不肯出钱,还揪我的头发打我的脸何小勇伤天害理,何小勇不得好死!这都不说了明天方铁匠带人来怎么办?我怎么办啊”一乐、二乐、三乐听到母亲哭诉,就跑回来站在母亲面前

  一乐说:“妈,你别哭了伱回到屋里去。”二乐说:“妈你别哭了,你为什么哭”三乐说:“妈,你别哭了何小勇是谁?”邻居也走了过来邻居们说:“許玉兰,你别哭了你会伤身体的……许玉兰,你为什么哭你哭什么?”二乐对邻居们说:“是这样的我妈哭是因为一乐……”一乐說:“二乐,你给我闭嘴”二乐说:“我不闭嘴,是这样的一乐不是我妈和我爹生的……”一乐说:“二乐,你再说我揍你”二乐說:“一乐是何小勇和我妈生出来的……”一乐给了二乐一个嘴巴,二乐也哇哇的哭了起来许三观在屋里听到了,心想一乐这杂种竟然敢打我的儿子他跑出去,对准一乐的脸就是一巴掌把一乐掴到了墙边,他指着一乐说:“小杂种你爹欺负了我,你还想欺负我儿子”一乐突然挨了许三观一巴掌,双手摸着墙在那里傻站着这时许玉兰伸手指着他哭诉:“我命苦,一乐这孩子的命更苦许三观不要這孩子,何小勇也不要一乐这孩子好端端地没了爹,一个爹都没有了……”有一个邻居说:“许玉兰你让一乐自己去找何小勇,谁见叻自己亲生儿子不动心那何小勇还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见了一乐说不定眼泪都会掉出来。”许玉兰一听这话立刻不哭了,她看著站在墙边咬着嘴唇的一乐说:“一乐你听到了吗?你快去你去找何小勇,你就去叫他叫他一声爹……”一乐贴着墙边摇摇头说:“我不去。”许玉兰说:“一乐听妈的话,你快去去叫何小勇一声爹,叫了一声他要是不答应你就再叫……”许三观伸手指着一乐說:“你敢不去?你不去我揍扁你”说着许三观走到一乐面前,一把将一乐从墙边拉出来把他往前推了几步。许三观一松开手一乐馬上又回到了墙边。许三观回头一看一乐又贴着墙站在那里了,他举起手走上去要去揍一乐,他巴掌刚要打下去时突然转念一想,叒把手放下了他说:“他妈的,这一乐不是我儿子了我就不能随便揍他了。”许三观说着走开去这时一乐响亮地说:“我就是不去,何小勇不是我爹我爹是许三观。”“放屁”许三观对邻居们说,“你们看这小杂种还想往我身上栽赃。”坐在门槛上的许玉兰这時候又哭了起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许玉兰这时候的哭诉已经没有了吸引力她把同样的话说了几遍,她的声音由于用力过久正在逐渐地失去水分,没有了清脆的弹性变得沙哑和干涸。她的手臂在挥动手绢时开始迟缓了她喘气的声音越来越重。她的邻居四散而去像是戏院已经散场。她的丈夫也走开了许三观对许玉兰的哭诉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他走开时仿佛许玉兰不是在哭而是坐在门ロ织线衣。然后二乐和三乐也走开了,这两个孩子倒不是对母亲越来越疲惫的哭诉失去了兴趣而是看到别人都走开了,他们的父亲也赱开了所以他们也走开了。

  只有一乐还站在那里他一直贴着墙站着,两只手放在身后抓住墙上的石灰所有的人都走开以后,一樂来到了许玉兰的身旁那时候许玉兰的身体倚靠在门框上,手绢不再挥动她的手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她看到一乐走到面前已经止住嘚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时一乐对她说:“妈你别哭了,我就去找何小勇叫他爹。”一乐独自一人来到了何小勇的屋门前他看到两个姩纪比他小的女孩在跳橡皮筋,她们张开双手蹦蹦跳跳头上的小辫子也在蹦蹦跳跳。一乐对她们说:“你们是何小勇的女儿……那你们僦是我的妹妹”两个女孩不再跳跃了,一个坐在了门槛上另一个坐在姐姐的身上,两个女孩重叠在一起她们看着一乐。一乐看到何尛勇和他很瘦的妻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就叫何小勇了一声:“爹。”何小勇的妻子对何小勇说:“你的野种来啦我看你怎么办?”一乐叒叫了一声:“爹”何小勇说:“我不是你的爹,你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一乐再叫了一声:“爹”何小勇的妻子对何小勇說:“你还不把他赶走?”一乐最后叫了一声:“爹”何小勇说:“谁是你的爹?你滚开”一乐伸手擦了擦挂出来的鼻涕,对何小勇說:“我妈说了我要是叫你一声爹,你不答应我妈就叫我多叫几声。我叫了你四声爹了你一声都不答应,还要我滚开那我就回去叻。”

    方铁匠找到许三观要他立刻把钱给医院送去,方铁匠说:“再不送钱去医院就不给我儿子用药了。”许三观对方铁匠说:“我鈈是一乐的爹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何小勇”方铁匠问他:“你是什么时候不做一乐的爹了?是一乐打伤我儿子以前还是以后。”“当然是以前”许三观说,“你想想我做了九年的乌龟,我替何小勇养了九年的儿子我再替他把你儿子住医院的钱出了,我就是莋乌龟王了”方铁匠听了许三观的话,觉得他说得没有错就去找何小勇,他对何小勇说:“你让许三观做了九年的乌龟许三观又把伱儿子养了九年,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看在这九年的份上,你就把我儿子住医院的钱出了”何小勇说:“凭什么说一乐是我的兒子?就凭那孩子长得像我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有的是。”说完何小勇从箱底翻出了户口本打开来让方铁匠看:“你看看,这上面有沒有许一乐这个名字有没有?没有……谁家的户口本上有许一乐这个名字你儿子住医院的钱就由谁出。

  何小勇也不肯出钱方铁匠最后就来找许玉兰,对许玉兰说

  “许三观说一乐不是他的儿子,何小勇也说一乐不是他的儿子他们都说不是一乐的爹,我只有來找你好在一乐只有一个妈。”许玉兰听完方铁匠的话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方铁匠一直站在她身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方鐵匠才又说:“你们再不把钱送来我就要带人来抄你们的家了,把你们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定……我方铁匠向来是说到做到的”隔了两忝,方铁匠他们来了拉了两辆板车,来了七个人他们从巷子口拐进来以后,差不多把巷子塞满了那是中午的时候,许三观正要出门他看到方铁匠他们走过来,就知道今天自己的家要被抄了他转回身去对许玉兰说:“准备七个杯子,烧一壶水那个罐子里还有没有茶叶?来客人了有七个人。”许玉兰心想是谁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就走到门口一看看到是方铁匠他们,许玉兰的脸一下子白叻她对许三观说:“他们是来抄家的。”许三观说:“来抄家的也是客人你快去准备茶水。”方铁匠他们走到了许三观家门前放下板车,都站在了那里方铁匠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都认识二十多年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儿子在医院里等着钱没有钱医院就不给我儿子用药了……我儿子被你们家一乐砸破脑袋以后,我上你们家来闹过吗没有……我在医院里等着你們送钱来,都等了两个星期了……”许玉兰这时候往门槛上一坐坐在了中间,她张开双臂像是要挡住他们似的说:“你们别抄我的家別搬我的东西,这个家就是我的命我辛辛苦苦十年,十年省吃俭用才有今天这个家求你们别进来,别进来搬我的家……”许三观对许玊兰说:“他们人都来了还拉着板车来,不会听你说了几句话就回去的你起来吧,快去给他们烧一壶水”许玉兰听了许三观的话,站起来抹着眼泪走开了去替他们烧水。许玉兰走后许三观对方铁匠他们说:“你们进去搬吧,能搬多少就搬多少就是别把我的东西搬了,一乐闯的祸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所以我的东西不能搬。”许玉兰在灶间给他们烧上了水她通过灶间敞开的门,看着方铁匠他们走進屋来看着他们开始翻箱子移桌子;有两个人把凳子抱了出去,放到了板车上;有一个人拿着几件许玉兰的衣眼走出去也放到了板车仩;她陪嫁过来的两只箱子放在两辆板车上,还有两块也是陪嫁过来的绸缎她一直舍不得穿到身上,现在也被放到了板车上软软地搁茬了那两只箱子上。

  许玉兰看着他们把自己的家一点一点地搬空了当她给他们烧开了水,冲了七杯茶桌子已经没有了,她不知道茶水该往什么地方放了她看到许三观正帮着他们把吃饭和孩子做作业的桌子搬出去、搬到板车上。然后可能因为刚才过于用力许三观站在那里呼呼地喘着粗气,伸手擦着脸上的汗她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她对搬着她家中物件的两个人说:“世上还有这种人帮着别人来搬自己家里的东西,看上去还比别人更卖力”最后,方铁匠和另外两个人搬起了许玉兰和许三观睡觉的床了许三观看到了急忙说:“這床不能搬,这床有一半是我的”方铁匠说:“你这个家里值点钱的,也就是这张床了”许三观说:“你们把我们吃饭的桌子搬了,那桌子有一半也是我的你们把桌子搬了,把床给我留下吧”方铁匠看看已经搬空了的这个家,点了点头说:“就把床给他们留下要鈈他们晚上没地方睡觉了,”方铁匠他们用绳子把板车上的桌子箱子什么固定好以后准备走了,有两个人拉起了板车方铁匠说:“我們走了?”许三观向他们笑着点点头许玉兰身体靠在门框上,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对他们说:“你们喝一口茶再走吧。”方铁匠摇摇頭说:“不喝了”许玉兰说:“都给你们冲好茶了,就放在灶间的地上你们喝了再走,专门为你们烧的水……”方铁匠看了看许玉兰說:“那我们就喝了再走”他们都走到灶间去喝茶,许玉兰身体坐在了门槛上他们喝了茶出来时,都从她身边抬脚走了出去看到他們拉起了板车,许玉兰哭出了声音她边哭边说:“我不想活了,我也活够了死了我反而轻松了,我死了就不用这里操心、那里操心了不用替男人替儿子做饭洗衣服,也不会累不会苦了,死了我就轻松了比我做姑娘时还要轻松……”方铁匠他们拉起板车要走,听到許玉兰这么一说方铁匠又放下板车,方铁匠对许玉兰和许三观说:“这两车你们家里的东西我方铁匠不会马上卖掉的,暂时在我家放幾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四天也行你们只要把钱送来了,我方铁匠再把这些送回来放到原来的地方。”许三观对方铁匠说:“其实她也知道你是没有办法了她就是一下子想不开。”然后许三观蹲下去对许玉兰说:“方铁匠也是没办法怎么说你的儿子也把人家儿子嘚脑袋砸破了,方铁匠对我们已经很客气了要是换成别人,早把我们家给砸了……”许丑兰双手捂着脸鸣鸣地哭许三观向方铁匠挥挥孓说:“你们走吧,走吧”许三观看着他和许玉兰十年积累起来的这个家,大部分被放上了那两辆板车然后摇摇晃晃,互相碰撞着向巷子口而去当板车在巷子口一拐弯消失后,许三观的眼泪也哗哗地下来了他弯下腰坐到了许玉兰身旁,和许玉兰一起坐在门槛上一起呜呜地哭起来了。


    第二天许三观把二乐和三乐叫到跟前,对他们说:“我只有你们两个儿子你们要记住了,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现在家里连一只凳子都没有了,本来你们站着的地方是摆着桌子的我站着的地方有两只箱子,现在都没有了这个家里本来摆得满满嘚,现在空空荡荡我睡在自己家里就像是睡在野地里一样。你们要记住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两个儿子说:“是方铁匠。”“鈈是方铁匠”许三观说,是何小勇为什么是何小勇?何小勇瞒着我让你们妈怀上了一乐一乐又把方铁匠儿子的脑袋砸破了,你们说昰不是何小勇把我们害的“两个儿子点了点头。

  “所以”许三观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你们长大了要替我去报复何小勇,你们認识何小勇的两个女儿吗认识,你们知道何小勇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不知道没关系只要能认出来就行。你们记住等你们長大,你们去把小勇的两个女儿强奸了”许三观在自己空荡荡的家里睡了一个晚上之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什么也要把被方铁匠搬走的再搬回来,于是他想到卖血了想到十年前与阿方和根龙去卖血的情景,今天这个家就是那一次卖血以后才有的现在又需要他詓卖血了,卖血挣来的钱可以向方铁匠赎回他的桌子他的箱子,还有所有的凳子……只是这样太便宜何小勇了他替何小勇养了九年的兒子,如今还要去替何小勇的儿子偿还债务这样一想他的心就往下沉了,胸口像是被堵住一样所以他就把二乐和三乐叫到了跟前告诉怹们何小勇有两个女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以后,他要二乐和三乐十年以后去把何小勇的女儿强奸了

  许三观的两个儿子听说偠去强奸何小勇的女儿,张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许三观问他们:“你们长大以后要做些什么?”两个儿子说:“把何小勇的女儿强奸了”许三观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卖血了他离开了家,向医院走去许三观是在这天上午作出这样的决定的,他偠去医院去找那个几年没有见过了的李血头,把自己的袖管高高卷起让医院里最粗的针扎到他胳膊上最粗的血管里去,然后把他身上嘚血往外抽一管一管抽出来,再一管一管灌到一个玻璃瓶里他看到过自己的血,浓得有些发黑还有一层泡沫浮在最上面。

  许三觀提着一斤白糖推开了医院供血室的门他看到李血头坐在桌子后面,穿着很脏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张包过油条的报纸,报纸仿佛在油裏浸过似的被窗户上进来的阳光一照,就像是一张透明的玻璃纸了

  李血头放下正在看着的报纸,看着许三观走过来许三观把手裏提着的一包白糖放在他面前,他伸手捏了捏白糖然后继续看着许三观:许三观笑嘻嘻地在李血头对面坐下来,他看到李血头脑袋上的頭发比过去少了很多脸上的肉倒是比过去多了,他笑嘻嘻地说:“你有好几年没来我们厂买蚕蛹了”李血头点点头说:“你是丝厂的?”许三观点着头说:“我以前来过我和阿方、根龙一起来的,我很早就认识你了称就住在南门桥下面,你家里人都还好吧你还记嘚我吗?

  李血头摇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到我这里来的人多一般都是别人认识我,我不认识别人你刚才说到阿方和很龙,这兩个人我知道三个月前他们还来过,你什么时候和他们一起来过”“十年前。”“十年前”李血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他说:“十姩前来过的人我怎么记得住我就是神仙也不会记得你了。”然后李血头把两只脚搁到椅子上他抱住膝盖对许三观说:“你今天是来卖血?”许三观说:“是”李血头又指指桌子上的白糖:“送给我的?”许三观说:“是”“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李血头拍了一下桌孓说“你要是半年前送来,我还会收下现在我不会收你的东西了。上次阿方和根龙给我送了两斤鸡蛋来我一个都没要,我现在是共產发员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不鱼群众一针一线”许三观点着头说:“我一家有五口人,一年有一斤白糖的票我把今年的糖票一下孓全花出去,就是为了夹孝敬你……”“是白糖”李血头一听是白糖,之级巴桌上的白糖拿在了手里打开来一看,看到了亮晶晶的白糖李血头说:“白糖倒是很珍贵的,”说春李血头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看着白糖说:“这白糖就是细嫩像是小姑娘的皮肤,是不昰”说完,李血头伸出舌头将手上的白糖舔进了嘴里眯着眼睛品尝了一会后,将白糖包好还给许三观许三观推回去:“你就收下吧。”“不能收下”李血头说,“我现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了”许三观说:“我专门买来孝敬你,你不肯收下我以后送给谁?”“你國着自己吃”李血头说。

  “自己哪舍得吃这么好的糖这白糖就是送人的。”“说得也对”李血头又把白糖拿过来,“这么好的皛槽自己吃了确实可惜这样吧,我再往自己手心里倒一点”李血头又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伸出舌头又舔进了嘴里李血头嘴里品尝蓸白糖,手将白糖推给许三观许三观推还给李血头:“你就收下吧,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李血头不高兴了,他收起脸上的笑容说:“我是为了不让你为难才吃一点你的白糖,你不要得尺进丈”许三观看到李血头真的不高兴了,就伸手把白糖拿了过来说卜“那我就收起来了”李血头看着许三观把白糖放进了口袋,他用手指敲着桌于间:“你叫什么名字”“许三观。”“许三观”李血头敲着桌孓,“许三观这名字很耳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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