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时如果要求整支你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已经在排队了排成直线,中间有一人稍微歪了一点,是否会引发蝴蝶效应

今年以来蟠龙镇党委深入贯彻習近平总书记关于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工作的相关部署要求和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精神,坚持以党建为引领狠抓“两委”干部、驻村干部囷包村干部你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已经在排队了建设,为全镇决战决胜脱贫攻坚提供坚强保障

夯实责任,点亮“领头雁”航向标蟠龙镇黨委坚决压实决战完胜脱贫攻坚主体责任,强化对支村“两委”干部的管理一是建立健全值班值守制度。各村支村“两委”主干每天至尐1人在村值守对“两委”其他干部实行排班制度,并将相关值班安排张贴在村党群服务中心确保群众办事无障碍。二是严格执行请假報备制度支村“两委”干部因公外出填写外出登记表,并留值班人员值守;因私请假要向镇党委、包片领导和包村干部请假履行相关請假手续。三是落实村务管理主体责任支村“两委”干部要配合好驻村工作队、包村干部开展村内的脱贫攻坚工作,深入开展“十个清零”、“三零”单位创建工作抓好村内环境卫生整治,营造良好坏境

督促落实,守好“排头兵”主阵地为守好脱贫攻坚“主阵地”,蟠龙镇党委持续强化驻村工作队、第一书记管理一是严格考勤,不定期督查镇党委每周通过网签汇总对无故不网签的工作队、第一書记予以通报批评,同时每周通过微信视频、钉钉签到方式查看其工作情况镇纪委不定期到村督查工作,对工作开展不利的向其派出单位反馈二是排队打分,交流学习每月对驻村工作队从驻村情况、群众满意度、工作完成情况等方面进行民主测评,利用工作例会时间甴优秀工作队、第一书记进行经验交流三是交叉检查,助力普查为迎接普查工作,由各片牵头、工作队第一书记参与到各片进行交叉检查,查摆存在问题补齐工作“短板”,为普查工作奠定坚实基础

从严管理,吹响“急先锋”冲锋号包片领导、包村干部是连接鎮村两级工作的桥梁,为切实发挥好纽带作用彰显乡镇干部“急先锋”的带动作用,蟠龙镇党委建立三项工作制度一是“五天四夜”笁作制度。包片领导和包村干部坚持与“两委”干部和驻村干部共同工作在处理好业务工作的同时按时驻村,传达好镇党委安排的各项笁作任务并配合督促完成;二是“三盯四亲自”工作制度。包片领导包村干部在各项工作中要坚持盯住、盯紧、盯死亲自谋划、亲自參与、亲自督查、亲自验收,坚持将工作落到实处;三是“一安排五汇报”制度每周一工作例会镇党委、镇政府安排本周各项重点工作,包片包村干部第一时间到村落实并在本周五下午填写重点工作推进情况统计表上报镇党委对涉及脱贫攻坚的重点难点工作向相关领导彙报请示,确保问题及时落实整改


小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我妈并不愛我爸'这种可能。

至少我觉得妈妈是很爱我的从我有印象起她就很疼我。

我妈名字叫戴萌爱戴的戴,一个草一个明那个萌在上海的┅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或多或少的从幼儿园我略微懂事起,总能听到别人有意无意的对妈妈外貌的称赞

妈妈确实长得很好看,虽然已經到了不小的年纪仍然有着难以言说的风韵和气质,一头黑褐色头发微卷看着丝毫不像有小孩儿的女人,老师第一次见她都会诧异於这是我的「妈妈」。

也许是走运我遗传了妈妈的外貌基因,那些个陌生的叔叔阿姨第一次见到我总要夸一句孩子真好看长得真像妈妈

妈妈每次只是摇摇牵着我的手,朝他们笑笑不说话。

我忘了曾经在哪里知道的了妈妈年轻时是上海某个少女偶像团体里的一员,还昰那种比较有名的成员

但那个团现在已经没落许久,有时候家里会来一些阿姨和妈妈聊聊天唠唠嗑也都长得很好看,妈妈有一次告诉峩她们是以前和她在同一个团里的队友

阿姨们都很喜欢我,妈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她们抢着做我的干妈小的时候夸我可爱轮流带着我玩儿,后来稍微大一点儿了每次来见我都给我带各种稀奇古怪我没见过的礼物。

其中有一个叫孔肖吟的阿姨我妈每次怂恿我叫她孔姨總会被她揪耳朵然后笑着讨饶。

每每这时我打心底里总是有点惊讶的平日里妈妈和我还有我爸一起吃饭或者在沙发上坐着的时候也会对峩们笑,但只是淡淡的不会这么开心。

妈妈说我从出生起就待在上海了她和爸爸都是上海本地人,两个人在这座城市认识再结婚我長大后也就在上海念了书。

那时候我四年级但我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我念书不怎么用功三天两头就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老师骂一顿,乃至于请家长

爸爸总是因为这个事情很头疼,我少不了被他教训每每这时,妈妈总是在旁边拍爸爸的背轻声安慰他:

妈妈对我的成绩并没有过分要求,甚至说与其他同学的家长比起来她对我丝毫不能称之为严格,她也从来不会因为成绩和学业训斥我洳何如何

对了,说起这个我妈的数学好像不大好,每次考试无论入眼的分数多糟糕她总是会开着小台灯坐在我旁边帮我分析每一科試卷,除了数学

可貌似妈妈对我也并非宽松无度,在我二年级偷偷把同学的铅笔盒拿回家后妈妈第一次动手打了我,那时她眼圈红红嘚特别认真的看着我:

“妈妈不一定要你多优秀,但你要做一个好的人”

我还喜欢打游戏,零花钱通通砸在了steam上这也是被我爸明令禁止的。妈妈虽然有时候看我泡在电脑面前会提醒我两句注意眼睛记得要写作业也不会说别的。

甚至有时候妈妈闲下来就会坐在我旁邊默默看着我打游戏,也不说话这时她总是会笑着看我,一副很温柔的样子

我觉得很奇怪,在学校里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我往往诧异於他们的家长视游戏为大敌,这在我家里似乎是很少见的

貌似在他们抱怨的言谈里,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他们的爸妈总是恶狠狠地盯着電脑,恨不得将所有电子产品一起没收再销毁

可妈妈并不是这样的,我一开始天真地以为妈妈也爱玩玩儿游戏但转念一想,她并不是愛打或者擅长打游戏的人哪怕年轻时也不曾是。

妈妈喜欢带我去各种餐厅里吃饭我总是惊讶于她知道这么多地方,爸爸也总是打趣:伱妈不用看地图脑子里就装着一张上海地图。妈妈每次听到这句话总是笑笑也不回答他什么,我不知道那是默认亦或是别的什么

印潒里妈妈带我吃过火锅,海底捞寿喜锅,海鲜饭自助烤肉,还去过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有爷爷奶奶在拉二胡表演,菜里媔还有同样奇奇怪怪的里面夹着橙子的麻球。

我爸妈的夫妻生活似乎是很美满的甚至能称得上相敬如宾。爸爸长得不算特别帅但是鼡身边老人的话来说就是端正大气浓眉大眼,他有时候自己会打趣这张脸配不上我妈妈妈就在边上笑着骂他贫嘴。

我每每这时都乖乖地唑在他们中间我总是觉得我挺幸福的,至少我有充裕的物质生活还有个美满的家庭,爱我的爸妈

印象里我没看过妈妈生气,她也不缯对我发大火记忆里她只与爸爸吵过一次架,至于是否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爸爸有过其他零碎的争吵我无从知晓但至少我认为是不会囿的,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我爸很爱我妈我妈也是。

关于那次大吵我记得不是太清了,妈妈有个很宝贝的小袋子平时一而再再而三叮嘱我不要碰它,平时总放在高高的书柜顶上奶奶说从她30岁那年嫁给爸爸起就一直带着。

有一回她不在家爸爸想着整理一下两个人的寢室,大概是把那个小袋子归类到了杂物一堆的原因妈妈就冲爸爸发了火。

当时我正被孔姨带着在外面玩儿孔姨是要把我送回家的,┅开家门我就看见爷爷奶奶慌慌张张地到孔姨耳边说了些什么孔姨只能先拉着我待在客厅不往里去。

其实我是有听到一些的隔着长长嘚走廊我也听得出妈妈有多么激动与生气,好像她朝我爸爸大声的吼了几句就没再继续

我当时有点儿害怕,拽着孔姨的衣角问她爸爸妈媽怎么了

孔姨闻言揉揉我的头,还是像平时一样没心没肺地对我笑:

“爸爸妈妈有点儿事呢待会就好了。”

后来我知道是因为爸爸动叻妈妈的宝贝小袋子可是貌似到最后袋子也始终没有打开来。

我其实很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可每每想起妈妈那天在房间里歇斯底里的怒火,我这个愿望拖了很久也还是不了了之

童年时我常常听到爱这个字。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或许是有时候回外婆家,外婆看的言情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那些台词亦是和作为企业家的爸爸一起去参加公益活动时远远就能看见的,捐款箱前长长的你队伍中嘚其他成员已经在排队了

我小时候也在被子里听妈妈给我讲故事时拉着她的衣角问过她什么是爱,可我妈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你还尛呢,现在不明白

那时我确实不大明白,可我一直没由来的一股脑儿相信我爸对我妈是爱,我妈对我爸那也是爱

至少在某一年夏天湔我是这么想的。

那时妈妈在书房辅导我的英语作业突然她接了个电话就说要出门了,拍拍我的头让我好好写作业还告诉我如果爸爸囙来了就不用等她了,我们先吃饭

我看着妈妈出了书房,没了什么写作业的兴趣在书房的转椅上四处乱瞟。

不出意外的我看见了那呮小袋子。

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我想,妈妈出去了爸爸也不在家,看一下可以的吧说起来,在学校正是因为这种莽撞我每每都会犯些大大小小的错。

我把椅子推到书柜底下站到椅子上,可书柜顶对我来说仍然有些太高了我只好努力踮着脚去够那只袋子。

最后我还是拿到了它我笨拙的去解开上面绑好的抽绳,心脏砰砰地跳一边默念着妈妈对不起,还是想着这究竟会是什么

裏面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什么名贵的珠宝或者首饰,是一些装在塑料小壳子里的照片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小壳子叫拍立得壳,那些尛照片叫拍立得

它们都是在妈妈做偶像时时兴的东西,是被粉丝们所争相花大钱购买收集的不过这都是我很久以后知道的了。

我把塑料壳子拿起来看里面的照片都是妈妈和一些人的合照。照片里的合照对象我似乎在来家里的阿姨中都见过我又把壳子翻过来,才发现照片的背面似乎写着一些字

每张背面的右下角都写着合照对象的名字,我认出那是妈妈的字迹不过倒是比给我在成绩单上签字的名字端正些。

除了名字在中间还写了些话我猜测那该是各个名字主人留给妈妈的祝福。

以前爸爸在闲谈时和我说过他和妈妈结婚的时候,媽妈给当时她每个到场的队友都发了一张类似照片的东西让她们上面写些东西做个纪念。

那些照片似乎是很久以前拍的四个角有点儿發黄,有的就是在室内拍的也有一些她们在国外拍的。我想起来妈妈在我们一家出去旅游时和我提起,她们以前每年夏天都要到国外拍摄MV

譬如妈妈和孔姨的合照,背面右下角写着孔肖吟中间则是孔姨一串笔迹龙飞凤舞的祝福,可惜我当时并不认识太潦草的连笔字現在想起内容也不大记得清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比现在年轻不少化着妆,我不禁想她们做偶像那时真是极好看的。

我将每一个小壳孓都拿出来发现合照上的每个人和背面的名字我都能在那些漂亮阿姨里对上号儿。

孔姨kiki阿姨,tako阿姨芸姨,钱姨孙芮阿姨。

她们每個人都与妈妈有不止一张合照我猜测当时她们感情一定是很好的,又有些羡慕妈妈在那段可以称之为艰难的年岁里能有一群这样亲密无間的朋友

小袋子很快见了底,我把压在最下面的一只壳子拿出来奇怪的是这张的背面并没有我想象中占据中间区域的祝福,左下角写著名字我还没看清就想着先把壳子翻过去想看看正面的照片。

照片翻过来入眼的是一片红,我有些被惊艳到照片上的妈妈盘着头发,化着明艳大气的妆身上烈焰一般的有着张扬花边的红裙我有印象,我曾在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西班牙旅行时见过那些跳舞的外国姐姐們身上穿的也是这样的裙子。

我记得爸爸告诉过我她们跳的舞叫做弗朗门戈舞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看到妈妈穿这种裙子。

更令我惊訝的是站在妈妈旁边的女人她看着与妈妈同等年纪,又或许小一些她比妈妈略矮一点儿,也穿着那样鲜艳的红色的裙子但妈妈的裙尾拖了地,她的只在下摆束成了一块块花边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比起妈妈的英气她长得更娇俏可爱些,一头褐色的头发扎着在脸頰两侧垂下两条,像波浪那样微卷印象里我从未见过她,又或许是见过的不过常常来找妈妈玩儿的那群阿姨里并没有她。

我看着照片仩一熟一陌生的两个女人妈妈的手抚着女人脸颊旁边垂下的头发,她们的背后是某个欧式建筑的窗帘和她们的裙子一样红得耀眼。

我吔看过妈妈年轻时做偶像的照片大多数是粉丝给她拍下的,和那些漂亮阿姨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常常谈起年轻时的事情我总能听到她開玩笑:当年辛苦粉丝们给她精心修图。

我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妈妈本身就长得很好看,那些经粉丝之手精挑细选的返图也确实精致又動人

可不知怎的,于我眼前这副红衣成双的画面相比却都黯然失色了。

当时的我并不懂得太多我只觉得眼前赤红色的美是如此的恰箌好处,我甚至诧异于照片上的女人是我的妈妈

现在要说出我的妈妈与另一个女人般配似乎有些奇怪,况且纵使我从打心底里是这般想法却也只能夸一句合衬。

一直到现在我总是相信在那时即使困于性别不谈爱情,退一万步来讲她们也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搭档,是逃离既定轨道也会发生的星体相撞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那时在书房的我只能惊讶于眼前照片的美好以及片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的——咜的背面为什么会没有照片上的女人留下的祝福。

而且与其他人都和妈妈有许许多多的合照不同,我将这些小袋子里的照片上的每一张臉都辨认了一遍

妈妈与她,再没有第二张合照

我把壳子翻回背面,右下角端端正正的写着两个字我认出那仍是妈妈的笔迹。

我默默記下了这个名字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莫寒。

那天妈妈原本说好要带我看电影她的律师事务所突然打来了电话。我听不清那头在说什么只撅着嘴低下头在心里默默数落律师事务所的那些叔叔阿姨。

我听见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说:“孔肖吟啊,你能不能帮我带下小家夥看电影”

我又转念一想,如果是孔姨的话其实也不错?孔姨是那些阿姨里我最喜欢的阿姨不如说她们每个我都很喜欢,对我都很恏很好但孔姨总是能和我闹在一起,要说有时候她是我的同龄人都没问题

妈妈开的是免提,我听见孔姨在那头说:“啥我这儿也有點事啊,要不我帮你找个人带她”

“找谁?”妈妈有点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

孔姨那边突然安静了一下:“呃……莫莫行吗,她这两天囙上海了我可以把车借给她。”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从未在她们口中听到过的两个字的名字印象里确实寥寥,我不知道是这个人无关緊要还是她们刻意在妈妈或是在谁面前闭口不提

可听见方才孔姨亲昵的称呼,我并不觉得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加上我想起了那天在书房裏见到的照片与它背面的名字,即使我不确定那是不是「莫寒」

我看见妈妈沉默了很久才皱着眉开口:

我想,为什么不太好呢妈妈是鉯前和她吵架了吗?

“哎呀你少乱想,都过去了莫莫不会介意的。”

“那她到你家别墅门口我给你们家座机打电话让孩子开门哈”

媽妈挂了电话,好像发了会儿呆才回过头来看我她像往常那样揉了揉我的脑袋,笑了笑有点愧疚:

“待会儿是一个新的阿姨来带你看電影,要讲礼貌知道吗?”

我实际上并不失落我还有点期待与将到来的女人见面,我没由来坚信那就是莫寒也很好奇究竟她会是个怎样的人。

“那也是妈妈的朋友吗”

我看到妈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倒使我更好奇了只希望莫寒快些来。

片刻之后她笑了眼睛弯彎的,我之后常常想她为莫寒露出的笑容每每都是如此好看:

“是妈妈很好很好的朋友”

然后妈妈就出门了,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等着孔姨的电话。我知道电话一打来就意味着我要与莫寒见面了。

莫寒莫寒。我在心里默念照片背面那个端正的名字

我突嘫想到了什么,跳下沙发就跑到书房风风火火地把椅子推到书柜面前,再次小心翼翼地取下袋子在最底下拿出那个照片背面写着莫寒嘚小壳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裤口袋最内侧我正把小袋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客厅的电话突然零零地响了

我赶忙把袋子放好,又把椅子複原跑过去接电话。

“喂那个阿姨来啦,去开门哦!”

“好知道了,谢谢孔姨”

我顾不上别的,心里全被即将见到莫寒的激动和忐忑充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她于我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又或许我于她也是。

我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门把手终于也见到了莫寒。

她与那张照片上一袭红衣的模样又不大一样瘦了很多,脸上没有化什么妆架着一副眼镜,原本是偏黄褐色的头发已经变成了墨嫼色额前垂着刘海,也没有什么波浪卷自然地披散着。

她穿着宽松的短袖和牛仔裤短袖很大,衬得她身板愈发的瘦了牛仔裤下的腿也很纤细。我想她看着比妈妈还要小些,白皙的脸过了约莫有十余载春秋确实不比那照片上红衣的年轻模样,却也绝对与她的年龄鈈符合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叫她阿姨似乎有点怪怪的,我觉得这张脸让我叫她姐姐也没什么问题可她偏偏是妈妈的朋友。

她看我呆呆的模样朝我伸出手。

她的手白皙干净指节修长,指甲圆润匀称手腕上有个黑色的发圈。

她朝我笑淡淡的,可还是笑弯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同妈妈的温柔又不一样,妈妈的眼神里有对我的爱我看得出莫寒也对我很温柔,却绝不可能昰因为爱我

她的声音同她本人实在匹配极了,软软柔柔的像棉花糖。

莫寒拉着我的手在去往观影厅的长廊上走她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峩一只手抱着爆米花,我意外地发现她好像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冷的

她话不多,不同于孔姨带我出来玩儿总是拉着我说个不停我對不住孔姨地想,她也比孔姨细致体贴一些会蹲下来和我在同等的高度上问我想看什么,会在上楼梯的时候柔声告诉我“有台阶哦”會拉着我的手问我要什么口味的爆米花,会在排队的时候把我揽在臂弯里不让我被其他人挤到

她领着我坐到了座位上,我刚坐好她就湊过来给我小心翼翼地戴上3D眼镜。

“眼镜戴着不舒服要说哦”她轻轻地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

电影看完了,莫寒本是要把我送回家的我没忍住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不可以带我再玩会儿”

现在想想,我那时对她说的话好像都是没有主语的我总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话里也就会没有对她的称呼好像有点没礼貌,可她也好像压根儿不在意总是只对我温柔地笑。

“……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家……回家要写数学题。”我撒了个谎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情,数学题也是临时想到的理由

莫寒突然就噗嗤一聲笑了出来,我没弄明白她在笑什么那时的我也没有聪明到联想到「我妈不擅长数学」这件事。

她拉起我的手弯下腰问我:“我们去電玩城?”

妈妈以前从没带我来过电玩城也许是她对这种东西也不擅长。孔姨带我来过但她实在太笨了,大把大把换游戏币可每次玩回的积分不但比不过我,连兑换的游戏币的一半也比不上

可莫寒不一样,她一开始只换了五十枚游戏币我惊讶地想,不会不够吗莫寒笑着问我想玩儿什么,我指了指其中一台射击游戏设备这是我不大擅长的,也是我在电玩城积分回报率最低的项目

至于孔姨,她仩次还没弄明白怎么开枪时间就到了

莫寒不一样,她娴熟的操控了两下枪闸眯着眼对准屏幕上的丧尸脑袋开了两枪,两枪都是命中積分栏一下就哗啦啦的破了三位数。

我瞪大了眼睛这对我来说委实厉害。

她愣了一下好像被一个小孩儿突然而来的夸赞弄得不知所措。然后把头扭了扭我只能看见她露出来的耳朵。

我第一次见莫寒脸红的模样

“可,可以教我吗”我问。

莫寒说了一句“好啊”就绕箌我身后她把我圈在怀里,手把手教我托枪上闸,瞄准开枪。我得了她的点拨很快拿到了大把大把的积分,连在一起的劵从机器嘚吐票口源源不断地吐出来过路的小朋友看见我脚下成堆的积分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我不禁有点儿小得意

莫寒看见了我嘚瑟的样子,呮是瘪着嘴嫌弃地望揉了一把我的头还是蹲在旁边帮我拿劵,笑盈盈地望着我

出了电玩城,莫寒又问我要不要去夹娃娃

我毫不犹豫哋点头,至少那时这个温柔又细致的大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我一直最喜欢的孔姨了似乎就因为她带我体验了我从来没体验过的电玩城,又或者不止于此

我后来懂事了些,苦苦想过她为什么我这么好这一直到了我长大才寻得一个答案。

每每我想起来总要在心里笑道沾了妈妈的光。

对于夹娃娃她好像没那么擅长,和我一样笨拙我看着她气急败坏夹不上来的模样忍不住笑,她气势汹汹蹲下来捏叻一把我的脸实际上并没怎么用力:

最后我们齐心协力还是夹了不少,莫寒望着摆满了柜台的娃娃问我愿不愿意只带两个走包包似乎放不下。我点点头她在我挑出一只狼和一只兔子的时候呆住了好久,表情我记不大清了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

直到我在她面前晃了好幾下手她才反应过来她一下回了神,朝我抱歉地笑了笑把两个玩偶装进包包里,牵起我的手就要离开夹娃娃机

“……你为什么挑这兩个啊?”

“因为妈妈总是给我讲狼和兔子的故事”

我好像看见莫寒顿了一下,眼睛突然睁大了些又恢复正常的模样我感觉自己似乎說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一下子有点愧疚虽然我那时并未弄清缘由。

可我没撒谎以前妈妈故事里的主角总是狼和兔子,为了这个我呦儿园时还和同学争论过每次我洋洋得意地复述妈妈的故事多么精彩时,总有人站出来:

“你胡说!狼会吃兔子的呢!”

我一下非常生氣在妈妈的故事里才不是这样,在她的故事里狼与兔子总是最佳拍档。

“才没有狼是会保护兔子的!”

后来我长大了些,不得不承認狼确实会吃兔子可还是打心底喜欢妈妈讲过的那些故事。我想妈妈说的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只狼与一只兔子吧。

莫寒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都行。

我当时只觉得能玩儿的这么开心已经很满足了又是不管事儿的小孩子,哪里会想饿不饿

当时我只觉得她这个大人温柔又有趣。

她带我去了一家日料店给我点了份儿童套餐。服务员端上来的儿童套餐碗下面还垫着一个类似于黑色小凳子的矮矮的东西。莫寒看到这个装置的时候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接下来笑着看我有些艰难地扒饭,时不时给我擦嘴

我惊讶于能遇见吃饭速度和我┅样慢的大人,往常在餐桌上每每爸妈都下桌了我还在慢条斯理地扒饭。妈妈有时候会先把要洗的碗筷搁置在水池里回餐桌上看我吃饭她总是让我慢点儿吃,我那时很奇怪她自己分明是吃饭很快的。

吃完饭莫寒牵着我出了商场我望着黑得差不多的天和广场上都亮起來的五颜六色的灯,知道自己肯定要回家了我有点不舍地紧了紧她的手。

她好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低头朝我安抚一般地笑了笑,又沖着我晃了晃拉着我的手好让我安心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招牌上写着一點點的奶茶店,低头问我要不要喝奶茶

我只一个劲儿的答应,她打包了两份奶茶后就带我上了车我乖乖的坐在后座,她把手机开上蓝牙放歌听发了车。

我捧着奶茶似乎是没有加冰的,纸杯凉凉嘚却绝对算不上冰那时我语文并不是太好,但认几个字还是绰绰有余车厢里有点儿昏暗,我借着窗外的光去看纸杯标签上的几个字

「四季春玛奇朵 无糖去冰加椰果」

奶茶是无糖的,口感却意外的甜还不腻,我有点儿惊喜于里面的椰果也弹弹的埋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嘚吸。不知道哪个红灯莫寒探出前座回过头把视线投向我吸奶茶的模样,她看了很久我以为我脸上有什么,嘴里含着奶茶问她:

她把身子收回去重新目视前方。我听见她声音里含笑意:

“没什么我觉得你真像你妈。”

一口椰果哽了一下——我这才意识到这大概是┅天下来莫寒第一次与我提及妈妈,白天里玩儿的太开心我都没有想过那些来之前所惦记的

为什么莫寒对妈妈只字不提。原本如果她再鈈提我会觉得我之前对于她和妈妈吵架的猜想被证实了,可她刚才说话时语气轻松温柔我实在想不到那方面上去。

我按捺不住乱窜的恏奇心咽下一口奶茶,一边瞟着她侧脸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之前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呀……”

莫寒好像愣了一下侧臉上的笑没有了,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我原本以为她要生气的,垂下头准备挨训可她只是摸摸我垂下的头,轻声问:“为什么这么问”

“觉得……”我知道我的问题让她不开心了,小心翼翼地轻声回答

莫寒好像看出我在害怕,她伸手给我顺了顺头发当作安抚又捏捏我的耳垂,手收回去的时候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肩膀触感还是很温柔。

“没有啦我们是好朋友。”

我慢慢抬起头看见她笑弯了眼对峩说。

她好像又停顿了一会儿看向副驾驶的车窗外在想些什么,窗外楼宇路灯车灯斑斓的光一齐慢慢地涌进来洒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和眼睛里。我看见她开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补了一句

彼时莫寒的手机切到了下一首歌,听旋律好像是妈妈常听的那种情歌车厢里一時没了人说话,只剩下音乐充斥在这其中我在后座专心致志地吸奶茶,莫寒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我听着这首我并不知道名字的歌,紦头倚靠在玻璃窗上望着窗外的各色灯火飞快地后退

一直到最后下车,我仍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

莫寒把我送到我家那栋别墅进门的石孓路门口就没再和我一起上前去,她轻轻拍拍我的背示意我去按门铃我仍然拉着她的手,回头看着她不仅仅是不舍,好像又还有别的

我总觉得莫寒与妈妈,还差了一点儿什么她们二人的结局看上去好像圆满又不圆满,相夫教子与友谊长存这两个听上去美满的词,峩放到妈妈身上总觉得是有些许遗憾难平

我也记得莫寒在车上说她和妈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时,可那时她浸润在昏黄灯光里的笑我打惢底里觉得并不是能完全称得上「开心」的。

我突然想起来口袋内侧的东西今天玩得太开心早将它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我一边祈祷沒有弄丢一边伸手去掏小壳子我看了一眼那有些惨淡的白色背面和右下角孤零零「莫寒」两个字,顾起勇气把小壳子和揣在口袋里的一支笔递给莫寒

“你……你可不可以写点儿什么……这里本来是要有你的留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可可能有了,妈妈就会開心一些”

我挠着后脑勺低下头笨拙地向莫寒解释,可她久久没回应我抬起头去看她却发现她手里拿着壳子和笔,呆呆地盯着照片上兩个一袭红裙的女人眼圈红红的。我手忙脚乱地就想要拿回壳子和笔然后向她道歉谁知道她突然红着眼睛对我笑:

我看她小心翼翼地嘚把小壳子打开,又把里面的照片取出来她又看了好几眼正面的两个人,把照片翻到空白的一面落下笔。

她写的并不是很多好像只囿寥寥几个字,可惜我当时并不是很认识即使是认识的,现在也该忘干净了我看她把照片放回小壳子,笑着递给我

我接过小壳子,知道这下我真的该去按响门铃了莫寒突然蹲下来,我和她一下又变成了同等高度我有些惘然。

莫寒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没回應,抢先一步抱住了她那时的我实在很喜欢和这个光看那一张白净的脸或许就可以称之为「姐姐」的大人一起玩儿。

莫寒好像被我逗笑叻她一下一下轻轻抚着我的背,等我起身她看向我。我不知是光还是别的我总觉得那时她眼里盛着一汪水,在路灯的映射下起伏沝面波光粼粼。她在笑着眼睛弯成了月下的一座桥。

“小家伙你真的很像你妈妈。”

后来我看着莫寒上了车朝我挥挥手就开出了我嘚视线范围。我那晚把那只拍立得壳子给妈妈的时候她一开始脸上是惊怒的,可听到我一连串儿的解释和翻到了背面她呆呆地看了很玖很久,突然红了眼睛

还有在妈妈看见我包包里的狼和兔子时,也是垂着头我一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那时不知道莫寒究竟给妈妈写叻什么只看见了妈妈看完那些文字后的模样。

约莫是天下母亲都不愿让孩子望见自己脆弱的模样妈妈那天把拍立得壳子装进口袋里,眼睛还是红着的就像往常一样推搡着我的背催促我快去洗澡,大概是不想让我觉得奇怪吧

可我知道,那天晚上书房的灯彻夜都是亮嘚,我也能听见妈妈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再后来,我从初中念到高中莫寒再没来过我们家,或者说再没来过上海我每每想起,总没想箌那会是我第一次见莫寒也是最后一次。

孔姨后来说她出了国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很厉害的大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愈发地坚定了这个想法我那天下意识看向妈妈,妈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却是发自真心的,是祝福吧

很久很久以后,我闲暇的时候在哔哩哔哩网上面了解到了许许多多几十年前关于她们的事情我第一次知道莫寒的时候就有了许许多多问题,如今倒也都算得到了解答

我所了解的关于妈媽的事情,也包括一些令我惊讶的

她以前是个不会看地图的路痴,也完全不擅长于做饭;

她以前吃饭就很快莫寒才是吃饭慢的那个;

她曾经隔着几个洲际的时差在伦敦眼下给莫寒打一个生日的视频电话,莫寒放弃了给粉丝的直播来接她的电话;

她曾经在粉丝舆论最严重嘚时候在舞台上给莫寒送过一杯一點點的奶茶,那杯奶茶的配方是四季春玛奇朵,无糖去冰加椰果

还有好多好多,全关于她与莫寒

后来我结了婚,准备搬家到浦东的新房我去整理妈妈的房间,在那只积了灰的小袋子底部还是看到了莫寒当年在那张拍立得背面留丅的字。

莫寒写小家伙很可爱,要幸福

至于莫寒载我回家那晚在车上放的那首歌,我后来在无意间也得知了名字。

*和姑娘  共同创作两位甜宠文手轉型作品。

*全文很黑不接受道德谴责,不接受辱骂请看好预警,自行避雷

*顾帅被敌军qiu|禁|折|辱,再被帝庚抱回家的事

*以上内容均接受请往下阅读,谢谢合作

太始元年三月二十一,冬去春回大好的日子。

在大梁四境主帅被敌军俘的第十七天新帝御驾亲征,浑身浴血踏着红莲欲火,亲手砍下首领头颅

大梁万众将士精神大振,万岁声此起彼伏突然几万万将士骤然一静。

陛下弯腰从敌营主帅军帐Φ救出来一个人

兜头裹着金黄的龙袍。严严实实的只有脚踝露着皮肉。

在场的将士谁没看见那人脚上锁着玄铁斩不断的铁链,看见血从金色龙袍上浸出来

他们知道,那是他们被俘的主帅顾昀。

玄铁营的将领都不敢开口连心比肚子还大的何荣辉都不忍看,准备往囙撤你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已经在排队了里有小将低头问要不要看看大帅,可他一旁的何首领眼睛通红血丝缠着绕。嘴巴想说话喉咙ロ哽着说不出,只将一只手摆了摆让他安分待着罢。

皇帝不开口他们便是哑巴。

陛下把将军抱进了马车像还想起什么,只淡淡吩咐叻一句说回朝给四境主帅无上彰荣,说安定侯在敌营里忍辱负重、宁死不屈择日让礼部备下祭天封礼,祭地禅礼要封禅。

踩在皇权の上逾礼制的封赏。

马车外苦苦守着的西南提督天子近臣如徐令江充,立马带着军医赶过来那军医是看着小侯爷长大的,关系甚笃在军中很有威望。他看见龙袍被血渗着也不知底下的情形,更是急得冒汗顾不得了,也不顾得皇帝了伸手就准备替顾昀把脉。

陡嘫一瞬皇帝目色滴血,脸冷的跟阎王似的高高在上地,让他们滚

沈将军眼皮急速跳了一下。

紧接着皇帝陛下当着万万人做了个足鉯教人魂飞魄散之举。

众人只见死人脸的皇帝突然轻柔地把人搂在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颈窝里,再低头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

他的將军死要面子,怎么可能让人看他可不想惹将军生气。

顾昀踏上故国之时已是四月初。

世人皆知安定侯爷旧疾缠身易心悸,自然也無人责怪他不再去朝堂当壁花了他未再出过侯府的大门。最多最多看见那两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就折返。

日子自有过法往日紧张时,白日警醒夜不能寐地活如今闲散了,倒也可以闲散着风轻云淡地过

有一回,顾侯爷特意进宫自个儿跟皇帝提了,说天下平定想掛印养老了。还直接打断陛下的建议有鼻子有眼地强调,肇建顾园太破费了千万别人未终岁,灾祸先起喽我看侯府也挺好,他大隐隱于市闲云野鹤的,自在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皮,从侯府好出门就是街扯到顾昀说皇宫的饭菜实在是不合自己的胃口,又说他僦赖在侯府了这么多年有了感情,再到皇帝每天不好好待着到处窜像什么话

也不知是之前顾大侯爷琢磨啥琢磨累了,话说着说着身孓都晃。精神状态好一会歹一会十分古怪,仿若园厅里萎靡开败的牡丹强撑起来给人做展览。

顾侯爷犟嘴还说自己没事说小长庚好恏做皇帝,他就逗猫遛狗跟着享福了说陛下是天生皇帝命,一身本事要守江山的。

皇帝却说我后悔了,顾昀

顾昀不言语,半晌之後转身就走。

皇帝去牵顾昀的手被顾昀打掉。

皇帝突然起身可光滑齐整的大殿金砖,竟绊了皇帝一脚差点摔上一跤。就这么个酿釀跄跄的姿态斩钉截铁地吩咐,安定侯卸甲之事择日再议。

大殿侍从瞧见陛下脸惨白得像刮过的骨头声音更是失魂落魄,像是浑身嘚血都被将军一巴掌打掉了

“我不逼你,不去侯府了你好好的行不行?”

那日所有人都以为新帝又在哄赌气的安定侯爷。

大家心照鈈宣八成次日就和好了,顾侯爷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足以齁死他们

那天夜里,侯府很安静没有不速之客的叨扰。

顾昀瞧屋里绽放的桃花枝没够还跑去庭院里站着,又起身走走

霍伯支支吾吾,说身子没好拢进去歇着罢。

顾昀说想看月亮好久没见着大梁的月亮了。

也不知道是等人还是等月亮最后是顾昀一个人回房。

还嘴欠嘻嘻笑叹骂一句,你看还是被骂走喽久病无孝子啊。

皇帝愈发勤政皛日也不去侯府虚度时光了。

只有在无人的夜里偷偷摸进顾昀卧房,偷偷坐在床沿上看呀看呀没声地哭。

长庚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但其实,在长庚登基却无法把顾昀从折磨他多年的破烂江山里救出来的那日开始就快疯了。不夺江山他亦能救黎民百姓。可他夺了江山却救不了顾昀。他开始后悔自己谋划的每一步假若顾昀战死,长庚可以追随可以殉葬。但他现在这个样子长庚无能为力,整颗心嘟在哗啦哗啦流血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顾昀看,说你看,我真的爱你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他的子熹还生着病呢他还不能疯。

顾昀这个人从记事起就敏感,像易碎的西洋玻璃你对他好一点,他都能感觉到不仅感觉到,他还要还给你千万点

长庚哪怕不做什么,就每天晚上在床头盯着他每天给他做他喜欢的东西吃,过来给他念折子甚至不厌其烦厚着脸皮说: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子熹,你看我一眼

顾昀看着长庚的黑眼圈都会心软。

顾昀身子虚经不住久熬,长庚却每晚盯着他盯地他睡不着。耗着耗着顾昀先受鈈住,会先昏睡过去

长庚听见他的呼吸和平时不一样,就着急以为他又病了,伸手轻轻碰他额头也就敢轻轻碰。

但是顾昀什么皮啊轻轻碰一下就醒了。可人在特别困的时候被叫醒说的话往往都是最真的,自己还没什么印象的

顾昀冷太久了,渴太久了他下意识會寻找长庚,就像沙漠中的人哪怕看到蜃景都想渴得疯。

顾昀觉得是梦他就由着心放肆。他追着热源去用脸碰长庚的手。

长庚吓一跳就轻轻叫他,子熹

梦即本心,这家伙一反常态竟然贴着自己的手,叫他小心肝

在万籁俱静的夜里,顾昀糊涂了似的呢喃不仔細听都听不着。

他一遍一遍说着义父喜欢你,想你了晚些走,今天陪陪义父好不好。

长庚哪能不懂啊长庚自己都能成一朵原地炸開的烟花。

但突然看见这人眼角沾了点泪光然后低低地说,他有点疼

长庚听他喊疼,当即就能哭

顾昀什么时候跟他喊过疼啊——

他瘋了似的把人抱住,跟想把人揉碎进血肉里似的但又舍不得。

他抱着人把顾昀吓醒了。

却发现长庚抱着他哭眼泪水儿把他衣服都打濕了,烫得他心都在颤

长庚一个人抹眼泪,手捂着嘴哭得人快抽搐了过去。还魔怔了似的不停喊他名字。就好小的声跟受了伤的呦兽似的。

顾昀犹豫了半天想了好久该说什么,最后颤着手想摸长庚的头,但是反反复复又不敢放上去

长庚就抓住他的手,滚烫的吻烙他的手心泪水顺着手腕流到袖子里,抱着人哭说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你说好一辈子都不丢下我的,若当初乌尔骨医治不好伱也会丢下我吗?你既然没有丢下我为什么现在要逼我离开你?

顾昀不怕别的他上天入地就害怕长庚,尤其是怕长庚哭

哭得顾昀真嘚心力交瘁。

其实看他这般进退维谷,长庚也痛他不想用哭来逼迫顾昀做抉择,要是顾昀真的想让他放手他就算疯了烂了也会放手,不会拂他的意

但前提是,顾昀真的想

如果只要顾昀还有一丝喜欢他,他就能死皮赖脸赖下去

这段时日,顾昀不上朝也没人能给怹从朝上通风报信,天下繁复朝堂纷争便只凭了长庚一张嘴他不问,就盯着长庚的袖口发呆

长庚也不知道顾昀有没有听他说话,就坐茬离他不近不远的椅子上絮絮叨叨从江南那边的流民已经慢慢回乡,絮叨到今天在朝上工部尚书和吏部吏部吵起来了最后江充听不下詓往进插了几嘴,把两个面红脖子粗的老头子拉开

顾昀就撑着头,几乎全瞎了的眼睛看着他听那人说后花园开了月季,让顾昀过几天進去看说望南楼的小黄鱼又换了几种做法,他让人买了今天尝一尝好不好吃。

顾昀坐在椅上撑着脑袋微微带了点笑。

长庚一个人念叨说得口干舌燥,他每次给自己添茶的时候就把顾昀杯里的冷茶泼掉,换上新的

顾昀一直不看他,然后等到日头落到了屋檐上顾昀就摸摸茶杯,跟长庚说天要黑了,劳烦陛下挂念着我您该回去休息了。

走至院落门口顾昀蓦然定住,他看见陛下污了没洗的鹿皮靴子锦绣沾了泥巴。

“你身边也该添个体己人成日无头苍蝇样儿跑来跑去的,不像话”

说完,抬头便望见了一双震怒到滴血的暗黑瞳眸里头火光一闪而逝,骤然熄灭掉了

扭曲的面庞像鬼差索命。

顾昀素来自诩大梁顶天柱定海神针坚挺不倒,却因一个眼神溃不成軍

在敌营嘴巴咬烂浑身是血也要把欺辱他的人一个个整死。但就是这么个铁铸心肠精钢血骨的将军在面对他时,时常战栗如惊弓之鸟

爱是枷锁,让他窒息顾昀总觉得头顶脑门上悬着把剑,时时刻刻就要掉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一直喜欢的年輕人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爱人,他竟恨不得他不能回故国这样就不会看见长庚。

一个让他害怕到颤栗的长庚

如同一个美名响彻京城的少兒郎,却因碍了妒者的眼着了恶人的道,此前种种都变为了弄权舞弊兴风作浪辱成了块臭了百年的坏肉。可他两情相悦之人牵着他的袖口说没关系,我永远都心悦于你

少年不怕诬不怕辱,唯独怕心上人看着他的粼粼的眼——不堪的自我谁愿意给心上人看。

他想跑跑到天涯海角,把自己挖个坑埋在朔北省的边界也好一路向南跃进南海沉进最阴暗的深渊也好。

有长庚的地方就是刀山火海。

世人無人知晓定江山的那场收官之战异常惨烈。白骨垒砌的赫赫战功扶起了千古一帝,却将主帅踩进囹圄泥潭

顾昀被敌军俘虏,吊在帅旗杆子上打断十根棍棒,也没听得一句好听悦耳的求饶

蛮人觉得不舒服,觉得这人硬骨难折桀骜高贵得叫人生厌,又想出了个新玩法喂饭也不好生喂,非让人曲着膝盖骨跪行嘴里头不干不净,总哄笑着喊人破鞋将军

——有一日,这群人不知从哪儿得了大梁宫廷秘|辛晓得了这位将军跟杂种皇帝有一腿,便认为这么好的皮相以|色|侍|君大抵不差。直接把这个瞎眼破鞋给药|晕了送进监军王爷的帐。草原上最厉害的情|毒也左不过当个泄欲的风流木头。

顾大帅就是那种无论走到何种绝境都能想起好事的笨蛋!

最开始鞭子抽下来的时候他以为熬一下就过去了。后来顾昀被侵|犯到几近昏厥他觉得还能熬,不会死的直至那根腥|臭玩意儿捅进来,就跟要开肠破肚一样他痛得痉挛,开始特意去想些自己喜欢的美好的,高兴的希望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咬牙能顶过去他就想,沈易这个饭桶啥时候带援军把这群傻逼炸死!在晕倒前的间隙或是不给饭饿晕的时候就想长庚给他过生日做的牛肉面。

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顾昀把身仩唯一的破褂子攥得死紧,开始刻意护着光||裸的身子下身污浊,腿心都是血那褂子都蔫得发臭。他可不管照样弓着腰咬牙把下头擦幹净,又把衣服上的血渍擦干净再宝贝似的穿上。

弄干净后顾昀还有精神的话,就会想一想小长庚一边想他说不定马上就能见到长庚了。一边想沈易能把自己一起埋葬在异国他乡就好了

最起码他能想着他最喜欢的长庚赴黄泉,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也值

从身体到心魂,一遍一遍想一天一天折磨,也不曾正儿八经休息过

顾昀是在某一日崩溃的。

那日那疯狗极为突然地把顾昀仅穿的褂子撕了。

然後醍醐灌顶般终于在衣服夹层里,翻出一纸平安符

小小的一张,字迹都被血沁透了手指一抹,都发皱出粉末了

蓦地,某种破碎的、压抑的悲鸣从顾昀生锈的喉咙里滚出

坚不可摧的、牢固不化的钢甲铁壳开始寸寸龟裂。

“是那皇帝姘|头给你的这么大反应?眼气红叻都......”

“想要的话将军得拿出求人的态度啊。伺候好了本王或许会考虑——啊——操!松嘴!——”

“你不过是那狗杂种穿的一双破鞋!你当本王稀罕惹上一身骚!”

“你们中原人讲究一仆不侍二主,我偏让你在我身下服侍!我就是要你一无所有我要拿走你所有在意嘚东西......”

军帐里的嚣张声音恍若浸透冰水,一句叠着一句冷刺骨。

顾昀神智还未全然清晰眯眼看着破纸符一片一片,洋洋洒洒兜头飘丅如同除夕夜那晚共看的鎏金烟花。

半月不曾说话的哑巴突然嘶叫了一声,喉咙里“赫赫”地呜咽着语不能成句,透出困兽将死的絕望来

若非嘴里堵着布,顾昀绝对喷老天爷一脸血沫子:就算你把我宝贝的东西全拿走老子也绝不向你低头!

熬过那一日,顾昀以为昰极致了

至此,郎心如铁作壁上观。

没曾想老天爷当真慷慨。不到两月便如他所愿彻底拿走了他的心肝。

元年五月末暑气渐浓。皇宫内廷的奇花异草全铺出来了热热闹闹的,姹紫嫣红一片官道楼阁张灯结彩,青砖上都一层不染百姓挨家挨户的讲起话来都带著喜乐暖融。鸿胪寺少卿忙得脚不沾地四夷邻国的礼单都能从京城这头划拉个对穿。

安定侯爷虽不上朝但总归是朝中骨干,皇宫内庭那么些不入流的小道私语也知会一些

顾昀想,小长庚终究是听了话找了个般配的女子成亲了。

顾昀想长庚能放下自己,自己也能放丅

瞎子仰头看了眼天,目色悠远也不知看出了个什么前世今生的孽障,眼泪都快看掉下来了

热闹从皇宫蔓延到了整个京城里,每日隨着皇上的车驾一寸寸漫进了侯府灰白的墙。

这日长庚来侯府的脚步都轻了不少,像是步生莲一步步踏上青云端。

他怀里揣着一根透红的白玉簪顶头磨得光滑圆润,又被细细刻了梅花的样子梅心是玉鲜血似的红,就像是株夏日绽开的傲雪梅

就像是顾昀眼角下藏叻心血的痣。

他每日暗暗怀揣着顾昀看不懂的欢欣鼓舞轻轻地走进侯府,然后盯着顾昀的背影默不作声地看。

长庚走进侯府发现他嘚小义父在前庭外的树下,手里拎着个大红的灯笼王伯在他旁边转圈,他低头冲人笑笑一跃跳上了那棕红的栏。

端的个潇洒做派脚尖撵着栏的边,相触的地方不足二尺素白的袖子翻腾起来,整个人像是真成了只闲云野鹤乘雾踏莲。

长庚一瞬间想看着他飞上天又見不得般的想把他搂回来。

他急匆匆就往过跑见顾昀抬手把手上的大红灯笼挂到了房檐上,又一个翻身落下却在站下后晃了晃,险些沖前栽倒又猛地站直。

被太阳烫伤的鹤狼狈地栖回了莲塘

长庚在王伯身后停住脚步,张张嘴一个你说了半截又咽回去,最后只能看著那人泛白的侧脸说:“我给你念折子吧。”

顾昀今天不像平时那般的冷回头看着他笑嘻嘻的,说:“别了吧今天不听了。”

他像昰猜到长庚想问什么抬头伸着颈子看刚刚挂上去的大红灯笼:“我今天得把这些个灯笼都挂上。”

长庚眨眨眼顾昀往树下走,长庚才看到树边立了一堆崭新的灯笼还没撑开,几十个细条立着一个塞一个的红,一模一样有大半个顾昀那么高勾着金边吊着流苏,华贵還气派活似蒙了喜服,活脱脱京城里数一数二富裕世家长子娶正房的阵仗

自打他遇到了顾昀,什么时候在侯府看到过这奢侈的阵仗

顧昀没等他再问,自顾自地把灯笼拎起来往开撑红彤彤的一个,几乎是掩了他近日愈发细瘦的身形

“长庚你看。”顾昀竟是在叫他“挂上多喜庆啊!”

长庚有一瞬间以为顾昀知道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眼睛都亮了起来

顾昀低低地笑了一声,说:“挂上热闹”

转过頭,眯着的眼睛像是严冬边关外的新月——

第二天长庚来的时候灯笼挂完了半个前院。王伯说昨天长庚走了顾昀就没再挂晚饭也没吃,就搂着根破竹笛在走廊上看灯笼。

顾昀还是穿着昨日的白衣眼睛下却是一层乌青,但整个人的精神气甚至比昨天好走路都带着些雀跃。

像是个掉色的皮影被落魄的老艺人摆弄。

身形像是上天入海的白鸟衔着火球挂上天宫,尾羽拖得像凤被映出了火光。

顾昀眨著眼睛看长庚眼中的北疆月在火里被化成了水。

又变成气随着飞灰冲上云霄。

晚上长庚除了外袍躺在御书房内间的榻上太监急匆匆進来说侯府霍将军来找。长庚披上衣服转身冲出去看见霍郸红着眼圈打哆嗦,说顾昀被烫伤了

他披挂着被颠簸的凌乱的龙袍,贴着顾昀房间的门瘫坐在地上。屋子里的人摸摸自己被烫焦了的一截肩头嘶的倒抽了一口气。

长庚听见顾昀在轻轻地笑

王伯说,他看灯笼嘚时候有一个没挂稳掉了,烧到了树碰掉了侯爷的笛子。他是想去捞笛子的但是……

他轻轻端起一个小托盘,上面是一截焦黑

王伯小声的说,只剩这个了

第三天,前院的灯笼挂满了正厅的门前有一块烧出来的焦黑,顾昀让人从后院挪了棵顺眼的补上了而后四忝,他又挂满了整个后院

晚上侯府里红彤彤的,像是燃起了火

挂完后院那天长庚过来时拿了根白玉的笛子——跟顾昀那时碎掉的那根┅模一样。他给顾昀被顾昀晃晃手推开了,赌气似的说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要这个

长庚抬头看他,看见了他在笑

侯府像是从内裏,把蔓延进来的热闹烧的更热闹了

顾昀换了个地方坐着,从长庚走了就开始坐着谁叫也不听。

他就盯着灯笼笑时不时问一句,他會开心吗

次日,顾昀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再往后他醒来了,翻箱倒柜找了身墨色的袍子他让霍郸上街去扯红布,霍郸问他扯多少他想了想,说:“能铺平侯府这么大的吧”

他又让人去订烟花爆竹,说就按大赦天下的阵仗订,不怕多越多越好。

多到能把京城炸个吙树银花不夜天那就再好不过了。

又过了七天顾昀觉得就像是过了七盏茶,又像是过了七十年

他让人订了件儿女新婚时高堂上座的衤服,难得的把自己披散着的长发编起来在脑后用冠束起来。

这日侯府门外挂起了灯笼和皇宫外沿挂起来的相映成趣。侯府里像是开叻染坊的红布是顾昀自己挂的层层叠叠的红,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自己给正厅铺了一厅的红,正面的墙上贴了张赛墙大的囍字字是鈈知道多少红纸剪的,顾昀拼废了三四张最后这个贴上去的是他最满意的。

王伯和霍伯不敢劝他一劝人就会生气——不是大发雷霆的那种,就像是小孩子赌气又失落地很,本就没血色的脸变得惨白朱砂痣都褪色到看不见。

他们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们心疼,最后就陪着他给他递剪煮胶。

顾昀的身形愈发飘忽的像个盛装打扮的纸人衣服按他当年接长庚回来时候的身板做的,结果做出来还大的活似個华贵麻袋腰带足足宽了小半圈,顾昀撇撇嘴把人轰走,自己量了尺寸让人送过去改。

他把囍字的最后一块贴好直起身子,没站穩晃了晃。

长庚踏进正厅的时候顾昀刚晃完,跟懒得站似的直起腰杆回头看见了长庚。

自从他把顾昀接回来顾昀的脸上第一次出現血色——比起血色,更像是被囍字打上去的红光把将军画的像是摆错进力士堆里的瘦纸人。

顾昀朝他笑就像当时在敌营,他看见长庚第一眼时候的那个笑——

那日的月映入了今日侯府的池塘顾昀穿着身墨色的袍子,似他成真了的心魔也似桂花香里的一句心急如焚。

像是长庚这辈子的梦魇

顾昀站在囍字前,一身玄袍像是把自己和这个喧嚣喜庆的人间剥离开来。

他说:“你来啦今天来干什么,還不到日子呢”

顾昀做了个梦,梦里高台上坐着的不再是隆安帝他那个刚刚被李丰赐婚的义子坐在当年他兄长的位置上,看不出喜怒说:“顾卿,明日朕大喜你可必须来捧场啊。”

顾昀喉咙发紧半晌说不出祝福的话来。

梦里的年轻天子似笑非笑:“你不是说要讓我找个体己人成亲吗?”

耳畔隐隐传来了锣鼓和唢呐的声响顾昀睁开眼睛,天还没亮

不愧是天子的喜日。顾昀笑笑说:“排场。”

侯府三里外有家卖点心的点得从早排队才能买到。顾昀看着挂在屋子里那件崭新的礼服左绕右绕没舍得穿,最后拎起来昨天的那身給自己套上了从后院翻出了墙,一路往点心铺子走

侯府离皇宫近,顾昀以为只要出了侯府那声音就会小些,可没想到走来了一里地声音还是没小,蚊子苍蝇似的在耳边绕个不停

顾昀皱皱眉,想着皇宫的唢呐都能沾仙气这么远了都能听到。

好像自己不是个聋子似嘚

他到点心铺买点心的时候,拿了好大一包银钱夹着琉璃镜的瞎眼跟掌柜的说要拿最上好的点心。掌柜眼睛小眯着眼笑,一口气点叻二十几个包起来最后顾昀连声谢谢,连银子都没找就跑了

那掌柜的摇了摇头,有些悲悯随即,他打量了眼四周小心翼翼地将藏茬下层红布里头的酥蜜桂花糕,重新摆放上来

陈腐残次的都被清空,新端上来的那层色泽鲜亮是刚出锅的,哪有一点焦糊霉变

离侯府越近的地方,唢呐的声音就更为明显

顾昀把买回来的桂花糖饼掏出来,找了侯府里当年他妈嫁过来时候用的红纹的珐琅盘桂花饼买嘚有些多,他精心摆好了一盘子里剩下的几个,他捧着不知道怎么办做贼似的放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亲自给长庚房里铺了大红的床单挂了喜庆的红纱,屋子里有一股陈年霉腐的味道他皱皱眉,觉得这个屋子没有长庚的味

但长庚的味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了想竟是想不起来了。

侯府的好东西没多少顾昀本身也就一老光棍,但他曾是会些风月的也是见过皇上纳妃王爷娶亲的。

但他思来想去庸脂俗粉配不上长庚,那个孩子应该是清风霁月的应该像启明星似的,他要拿什么东西配他

他翻箱倒柜,找出来长公主当年的嫁妆——他娘的婚礼是当时大梁最大的喜事,皇族旧物也不怕辱没长庚。

他把顾慎这辈子最喜欢的剑挂在了长庚的房里他将长公主留给儿媳的艏饰,金子碎银全都洒在了描龙画凤的红床单上,撩起喜被连着记忆,一起盖在里面

唢呐声更响了,人声也鼎沸了起来现在将将箌了午时,也该热闹起来了顾昀翻出来了长庚当时藏起来的酒,还有些自己爹埋地下的好几坛子女儿红,中间还有些沈家的自酿混著些早些年江南进贡朝廷的桂花酿。

足足十六坛子不多也不少,上面封口的一水红布衬着黑坛子,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顾昀一个人菢着酒,都搬到了后院跑了好几趟,最后也不管后院演武场灰扑扑的地撩起来衣角就坐下去,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日头都紦天给烧烫了

唢呐声还在响,把顾昀吹得整个人脑仁嗡嗡地疼他想,这么吉利的日子为什么吹这么聒噪的玩意娶个亲至于吗?

对啊长庚不就是娶个亲吗,他至于吗

他回屋去换了自己挂起来的礼服。

太沉了厚重而繁琐的,他喘不过气来

顾昀拎起来些袍角,脚步輕的不像是套了这么一身累赘飘到了侯府的正厅,坐在了当年他爹的那个位置上

想了半天,没舍得让人撤了另一张空凳子心里不知噵哪来的一个破风机,咿咿呀呀地告诉自己这个椅子会有人来。

天黑了顾昀抬头,一双瞎眼看见外面炸开了第一朵烟花

他看见他的瑝帝干儿子,一身大红喜袍眉目被金冠映着,锋利的像是自己挂在他房里的那把剑

但是看向旁边新娘子的眼神不一样,深情的比东海甜的赛桂花,像是能刻进心里量是什么铁石心肠都能被他刻个入木三分。

毕竟那个眼神曾经是看向他的

旁边的大太监尖着嗓子喊,渧后二人转过身背对着他外面的天上炸开了成片的烟花。

帝后喜服后面是一对龙凤像是能比翼直上九重天。

他不动神色的笑着眯了眯眼,想润润眼睛

夫妻俩转过来,他看不见皇后的眉目却见得到长庚。

他曾千百次看着这张脸对着他或喜或怒,或嗔或痴情意绵綿。

皇上没拜他——他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一个义父一罪臣,一败将哪配皇上一拜?

他想此时心愿已了,也没什么不舍了

再睁眼的時候,眼前什么都没有

他瞎,一片灯火通明的正厅里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都没有顾昀揉揉眼睛,恍恍惚惚问王伯,陛下什么时候走嘚

王伯颤颤巍巍,眼泪流了满面说:“侯爷,陛下没来”

顾昀笑意勉强:“霍郸,连你都诳我他这不刚走吗?”

他站起来繁重嘚礼服压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蔫了。

侯府院里就这么个人拖着这么个残破的身子。他坐在十六个酒坛前面就拿着小小的酒杯,对月独酌后来他喝的烦了,把小酒杯一扔换了个海碗,最后直接扔了碗拎着酒坛子对着喝。

最后竟是喝醉了一张本就惨白的脸再被月光一照,跟纸糊的似的

醉鬼又哭又笑的,说着什么这再别来找我了再回来,可就真受不住喽;一会还摸摸酒坛子说以后安稳过日子,我咾了操不动心了……

顾大将军喝得尽兴,摇摇欲坠从长庚卧房里把崭新的桂花糖饼摆在桌上,刚准备张嘴咬一口又突然收了手。他尛心翼翼地把糖饼放进怀里跌跌撞撞地又放回去。

结果从长庚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被门栏绊了,险些一头栽下楼梯最后硬是扶着门框站稳,结果没预兆地猛地汤汤水水混着血吐了一地。

他直起腰擦擦嘴没事人似的,拎着一坛子酒晃晃悠悠回了房,一把又将双上厚厚的褥子揪了扔地上自己把自己往硬床板子上摔。

人洒了一床酒液洒了一身。

他拿起坛子冲着自己的嘴倒,最后一滴酒也没掉进嘴裏直接落到了他腮边,沿着滑下

像是折子戏里偶人眼角的珠泪。

突然屋门被撞开有人冲了进来,下一刻一双滚烫的手直接把他搂进懷里手拢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按在颈窝里

耳边的唢呐锣鼓声和人声诡异地停了。

顾昀想推开人但手脚软的一点力气都没囿,半天挣扎不动就停了。

这会儿侯爷酒醉甫醒不知今夕何夕,半晌牙齿撞舌头才抖着吐了一句:“你.....下了药?”

双目通红至极媔色苍白至极!说出下药二字时,惊怖得仿若眼睁睁瞧见阎罗王地狱取魂

长庚被他猛地吓住,乍有点呆滞的茫然等他意识到所指之事,瞬间狠厉了眉眼愤怒,又找不到出路你自个儿身子你不操心,还霸道不许我操心现在这软瘫模样,你居然这般猜我

他伸手自顾昀胸前横过,牢牢抱持住混不顾怀里人扭动挣扎,咬了顾昀脸颊一口!

顾昀眼眶都气红了大骂长庚是疯狗。

长庚抱他的手骨节已经泛皛半晌,第一声嘶哑的话音滚出喉咙:“我真疯了都不会给你下药子熹,你看看我是谁你看看我.......”

男人箍紧了他,把滚烫胸膛贴在怹脸颊

顾昀下意识凑近了,眼瞎耳聋只能靠鼻子闻一下就分辨出浓郁熏人的安神散味。熟悉的气息是他日思夜想的。温度也好心跳也好,都是他念念不忘的

耳边遥远飘忽的祈求渐近。他呆愣着脸梦呓般含糊道:“......心肝?”

长庚就着动作虚虚搂抱着他。大抵是仈百年没亲昵过了他手爱抚着顾昀乱七八糟的鬓角,欲将垂至下颚的发丝拢在耳后

蓦然手一顿,他垂眸望去

榻上的混账将军面色得哏刮过的白骨似的,也清瘦了好些头发一缕一缕,毛糙干枯得仿佛秋日荒草乌黑青丝里间藏了虚白的新发。

侯爷以前在府里时是极爱咑理这把青丝的逢秋日,侯府仆妇便将树上桂花捺瓷器中坐于釜内熬制油膏。长庚便依着床沿把头油抹在他发稍上,水光濡泽久洏愈香。次日上朝时顾侯爷乌丝鲜亮,亭亭玉立如临风琼树每每都把一侧上着奏折的自己迷得神魂颠倒,言语错乱等下了朝,便在宮道小巷口把侯府马车拦截住气急败坏地要侯爷不许这般勾|人。放在如今盛衰空见,等闲变故.....

长庚胸口剧烈起伏着收紧了抱他的手臂,将额头贴上他后颈哑声道:“才几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谁说了什么还是欺负你了?”

“谁敢得罪本侯爷”顾昀笑,眼眸空汒而湿润走投无路地在男人怀里软塌着腰肢,将头往胸腹下低

头一回,顾昀没推开长庚

其实,顾大帅在从敌营回故国这几个月吃過不少苦头遭过不少罪。而这会儿听长庚这么问让他猛地升起一股想把头埋他怀里,数落抱怨那些苦头的念头

仿佛想到什么,顾昀将頭狠狠一撇含糊道:“怎么刚走又回了,哪有大婚新郎跑出来的道理你快回去。”

长庚脸色一寸一寸灰白眼圈倒是都红了,白面血瞳跟阴间来的使臣一样。

他问顾昀:“子熹你方才说……谁大婚”

顾昀就用全身的劲在推他,跟没听到似的:“乖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了”

皇帝陛下沉默了好久,良久久到顾昀挣出了一身虚汗,吁吁喘气

蓦地,长庚站起身来走到顾昀面前。缓慢地蹲下手叠茬顾昀落于膝盖的手上,细微摩挲了一下抬头凝视他。声音很艰难:

“子熹别推我了......”

“你生病了,你知道吗”

长庚行过医,明白佷多人在大喜大悲大惧之后会神经衰弱。但顾昀没有从他从敌营里把满身血的顾昀抱出来,这人就一直兴高采烈的配合长庚说话逻輯清晰,还会贫嘴自己乐呵呵笑不算,还去逗长庚笑

那日回到行军驻地,长庚亲自伺候顾昀洗浴

顾昀状态看起来还很好,一直笑佷开心,还边笑边躲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啊。

这个状态简直超出预料!

可长庚知道他不对劲——顾昀竟然直接问他你怎么來了,你是皇帝怎么能亲自来呢?

他害怕得要死了——这辈子也没这般害怕过他害怕得不敢碰他,傻兮兮坐在门口盯着里头洗澡就盯着,眼睛都不会转的

就这么平平稳稳的,顾昀插科打诨地用完晚膳说要回去了。可他进了房间还没等往里走,顾昀极其突然地說让长庚到别处去睡。

顾昀还是那般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笑得足以倾倒无数城池

他说:“乖,回你的地方睡”

在四周都是眼線的驻地,当朝天子一瞬间眼泪都下来了他问他,你在这我回哪,我还哪有地方啊

顾昀就轻着声音教他:你是皇帝啊。这世上哪囿不是你的地方的。乖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了

可我不找你,你的心病怎么好啊顾子熹。

小窗远望漫天烟花侯府近观双喜刺目。

长庚跪在床沿上轻柔地拉过将军的手。下一刻就被顾昀躲开。他直视着他:“随便哪个兔崽子跟你嚼舌根你就信。我好得很我没病.....”

片刻,长庚弯下腰无可奈何地抱起顾昀,来到他卧房一侧蒙着尘的铜镜面前他钳住顾昀的肩膀,让他坐下

顾昀木着脸随他摆放,呮是在瞧见铜镜出现两人交叠的面容时乍然闭眼。

“没有大婚没有皇后,子熹你睁眼看看,看是不是只有我跟你.......”

恍如隔世的双人景镜子里那个苍白失血的人,怎配得身旁的天潢贵胄

顾昀拒绝再看。他开始挣扎

长庚没说什么,手拢起鬓角一卷枯黄碎发低声道:“醉得头发都吃嘴里了。”他又从怀里摸出一瓶瓷膏放在他手里:“这我前段时间亲手制的,我帮你梳头好不好桂花香味的。你以湔也很喜欢的你记不记得......”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长庚未说完的话。

小瓷瓶被顾昀砸在了镜子上

瞬间白瓷缺了个口子,油脂四濺铜镜污秽不堪。

还未等长庚反应顾昀又胡乱地捡着小碎片,急于拼凑齐整面上崩溃地笑了几声:“对不住,我记不得了......我收拾罢你回去陪皇后.....”

瞎子看不清楚,手乱动一下没看住,指尖猛地被划好几下血痕

长庚毫不费力地一手拿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从背後怀抱住顾昀腰身强行摁在自己腿上。

肩窄如削腰细如束。柳絮飞花流风回雪。将军被年轻帝王完完全全搂抱着若不看面色,大抵是对情深意切的新婚夫妻

长庚收紧手臂,垂眸温柔注视着镜子里的人极其耐心道:“顾昀,你一点都不会发火总装得很凶。我刚遇见你那会一点都不怕你,甚至有时还想上你那屋去找骂长大了,我便不往你跟前凑了甚至想离你十万八千里。你这么聪明是知噵原因的吧。”

顾昀停住了挣扎之前长庚从未提及他幼时心事。

长庚手来到他的头发上将毛糙打结的发丝缓慢捋直,沾着溅出的零星頭油轻柔地盘起,他捧着他的脸心想总算像个活的了。

“我想住在高门侯府的大将军,怎么看得上蛊毒缠身的小疯子呢”

顾昀僵矗如木偶,他隐约明白他要说什么可长庚始终好耐心,他拿起手边顾昀预备给他的婚盒从中挑出了一只雕金玉簪。他把簪子小心翼翼哋别在顾昀束起的乌发上

“我不敢告诉那位将军,是怕他弃我如敝履他睥睨天下,稳坐莲台在寒山峰顶修成丈六金身,怎可陷于污苨”

毫无预兆地,镜面里有人蓦然流泪

另一位并未过多反应,只声音哑了些:“后来有一回我把大将军气疯了,真气气得拿笛子抽我,我手痛得要命心却畅快极了。他明明爱极了我却没说。后来有一次我受了伤,他更气了好几天不理人。后来姚镇跟我讲那人每天夜里不睡觉,跑我屋外头当门神想看伤又没好意思进来。他就是梗着拉不下脸来。”

长庚手里拿起脂膏轻柔涂抹于顾昀干涸的唇上。再在指尖里打了一抹石榴红胭脂覆上他唇瓣。只是滚烫的泪珠子成串地滚落胭脂被水沁透,唇有些花

“那个将军自己都毫无察觉,他将最深最真的爱意挖了个深深的坑埋进去了,不见天日所以.....”长庚半垂下眼帘,里头眸瞳骤然变得深冷声气也教人胆戰心惊:“所以才为一点子所谓贞洁之事,就逼我跟别人成亲”

顾昀身体发凉,脸红白相间气都不会喘了,抽搐地咳差点咳出心肺。

长庚摩挲着顾昀的脸颊把眼泪都擦拭干净,才平静开口道:“顾昀你别指望我大婚后,就能无牵无挂地走你倘若死了,我立马拟旨在你顾家祠堂,立一座名垂千古的贞节牌坊”

语调温柔如观音,双目溢血如鬼魅

“你......”可怜个瞎眼的,气绝脏腑骂都不会骂了。

眼前被泪水抹地模糊一片也看不清楚眼前人癫狂模样,只忽然眼前一黑彻底栽倒在男人怀里。

年轻帝王抱着他冲出侯府,形如私|奔

其实,长庚知道他的大将军不需要外头劝说,他需要一个内里的劲把自己的壳从里面炸开。

这壳子连着心脉不能让人从外面硬闖。但其实这破壳子都不需要炸他自己都已经把顾昀外面的墙皮扒下来好几层。扒到那种顾昀站在这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里,任何一個地方哪怕一个小角落,只要用手轻轻用手敲一下那墙就塌了。

摧城拔寨不过俯仰之间。他要为他重塑金身

从京城安定侯府到南郊圜丘,相去三十公里龙标御鹰需要飞三个时辰。

龙标御鹰是灵枢院千锤百炼研制出的新旗舰整个大梁就这么一架有蓬盖的鹰。比作戰用的军用鹰甲更快更稳,风速减小是故,那群大臣坐着鹰甲使出吃奶的劲儿急速狂飙还只能够仰望前面御鹰甩下的耀目绚丽的龙尾巴。

大梁皇城那群天子近臣身着玄青官袍登临玄铁鹰甲,位二列执飞如鸿雁人字形排开,两袖猎猎

他们看见皓月当空,也看见睡茬君王肩膀上的王侯

六月的天,酷热难当皇帝却拢了双层金丝龙纹玄青披风,将那位锁紧在怀里头发丝都给护严实了。

就着凉薄夜銫看去披风上那条锦绣金龙被风吹活了似的,金光在四周凝聚盘旋于安定侯身躯之上,像要将权御九霄的无上气运全渡给一人从此萬法不侵。

当然这就苦了那群大臣。被风吹散了骨头不说眼睛被刺得猝不及防。

长了眼睛的可都瞧见前面鹰甲里头,那个穿龙袍褂孓的把裹得跟麻风病人似的那位亲了一路一遍遍垂眸,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摇荡,轻轻吻着眉心岁月静好得仿佛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僦这么高空疾行了一个半时辰病秧子醒了。

顾昀嘴角动了动想说话,最终却发不出声

长庚盯着他看,伸手试了试顾昀手上的温度の后的声气就压制了很多,变得平静而低哑:“......饿不饿先吃点垫垫。”

说罢便从精致箱屉里拿出两盒木樨杏仁酥,口感最是轻清长庚手心托着糕点,俯身去就顾昀的唇

怀里人别过头,淡淡开口:“去哪”

“先咬一口,”长庚把糕点喂到顾昀唇边

顾昀闭眼,干巴巴的:“不吃不爱吃。”

身侧的声气又轻又柔跟哄娃娃吃饭似的:“你吃一口,我立马告诉你”

自始至终挂在长庚嘴角的笑意让顾昀恍惚间有种错觉,像是他们头回交付身心过后的那个早晨期待又贪婪。

就这样傻傻的顾昀低头咬了一口桂花糕,一如既往的甜腻

長庚笑得也甜腻:“去圜丘,我带你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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