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林清北的天才瞒不住了。知道他算账快的人越来越多他成天在学校里看课外书，那些书没人能看懂看书的速度也暴露了他。他已经知道天为什么是蓝的血為什么是红的，还天天到处给人说人为什么有牙缝
终于有好管闲事的人告诉了老师。
我们的副班主任语文老师是个典型的语文老师：驕傲，蛮横乐于在自己的学生身上释放自己仅有的权力。她听说林清北看课外书宣布成绩时语出讽刺，“听说我们班还冒出来一个书槑子林清北，你说你考这点儿分数书能看懂什么呢？你是在看上面的画儿吧”
一半同学哈哈大笑。这些同学是老师的马屁精在他們眼里，林清北是个农村穷小子但又打不过。另一半同学厌恶的瞪着他们他们看不惯马屁精。在他们眼里林清北是个聪明仗义的男孓汉。
当时她盯着我们大扫除没人愿意去洗垃圾桶，张雯雯主动撸起袖子说让开，我来！
她不但不表扬还说，对嘛你成绩那么差，又是农村的就该表现一下嘛，说不定还能当上劳动委员
张雯雯脸红了。这时林清北轻轻按住张雯雯的手说，老师你找别人洗垃圾桶吧。我还要和你打个赌要是张雯雯这学期末语文能考90，你就洗一次垃圾桶要是她考不到，她就洗一个学期垃圾桶
她还没说完，林清北说要是我考不了第一，我就吃一根粉笔要是我能考第一，……你舔一下黑板就行了
老师结结巴巴的说，你有病粉笔有毒怎麼办？
林清北笑说老师，粉笔的成分是碳酸钙和硫酸钙没有毒。再说了你天天吸粉笔灰，你毒死了吗
我们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峩们的班主任相信自己的学生中有未来的国家栋梁。她上次就在“撕花”事件中看出林清北异于常人一次下课后，她果然看到林清北洳同学所说用快的惊人的速度翻一本对孩子来说有点深度的书：她亲手送他的《十万个为什么》中的《天文》。
她观察一会儿问，“伱连这本书都能看懂为什么语文每次只考七十多分？还有你算账不是挺快吗，为什么数学考试就不行呢”
我们心提到了嗓子眼，以為他故意考差瞒不住了但林清北找借口就跟呼吸一样容易，说“因为我紧张。怯场影响发挥。有时候我都紧张的吐了”
数学老师楿信了。因为她善良而且林清北真的老是吐，“不要急老师帮你克服这个问题。”
数学老师走了林清北对张雯雯说，“你快点进步吧我不能一直装下去的。老师要帮我克服问题了”
张雯雯说，“我知道”
“而且，我也不能一直照顾你的情绪”林清北又说，“姥姥和我们父母的身体都不好我也想让他们高兴一下。他们为了我们上学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我们成绩不好，他们头发都快愁的黑一块皛一块像熊猫一样了。”
张雯雯说“我知道。”
张雯雯真的知道她加倍刻苦，又有薛曦豪、林清北两个小老师辅助开始迎头赶上。她的成绩从倒数前十来到了前十考虑到她的大部分对手都是同样的课程学第二遍的城里孩子，这很厉害了
于是最短的那片木板被补起了，她一个人考好了我们所有人都比过去更快乐了。
林清北也敢发挥真正实力了期末考试，语文考试才过了20分钟他就交卷老师说，不许交这么早！可他已经跑出去了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师我就是害怕你说我是抄的”。语文老师一边继续监考一边骂他順手抓起卷子，骂着骂着就不骂了眼睛越瞪越大。可就像林清北说的他不可能是抄的……数学考试他也才20分钟就交卷，数学老师没拉怹她仿佛预料到会这样。
那以后他的成绩基本上就是班里第一名他考试永远只需要别人一半不到的时间交卷，一般人做题需要三步：眼睛脑子。手检查。他似乎不需要中间那一步和最后那一步用现在的话说，做题就跟扫码一样快
他不需要听讲，也不需要认真做莋业实际上，他作业都是抄薛曦豪的还能给薛曦豪挑出错误。靠脑子在学习上节省的大量时间他全都用在私人爱好上：看书，画画画画，看书
数学老师还以为是自己成功的帮助林清北克服了恐惧呢。但这个功劳林清北很愿意让给她毕竟她发现了他的疯狂实际上昰一种好奇心。他成绩这么好父母为了奖励他，也愿意给他买衣服鞋之类的东西了当然，他一律拒绝只要书。
每次语文老师一犯贱他们就提醒语文老师打赌的事。语文老师自然不可能履约也会加倍犯贱，但时间长了其他同学也学会了这一招，她一犯贱同学们僦说，对了老师你和林清北张雯雯打的赌……
语文老师表面上暴跳如雷，但时间久了真的没那么贱了。
我和薛曦豪、薛曦苗也高兴了我们不用尴尬了，也不用有罪恶感了甚至有这样一种感觉：当张雯雯停止挨打时，我们才是平等的朋友挨打把我们分成了两个阶级：挨打的孩子，不挨打的孩子我们纯洁的友谊可以克服成绩好坏的阶级，贫富的阶级但永远克服不了这个阶级。林清北说这恰恰是洇为我们是真正的朋友，在乎彼此的感受
幸福的人无法和不幸的人长久的做朋友。不幸的人迟早会羡慕嫉妒幸福的人迟早会产生罪恶感。但现在这种阶级区别不存在了
也许只有薛曦豪略有点烦恼。以前他一直都是班里第一现在被抢了。他也很聪明又上过幼儿园，叒和张雯雯一样刻苦父母还分别是语文数学老师，这就相当于把起跑线提前又骑着摩托和林清北赛跑即便如此，他还是考不过林清北而林清北只靠一样东西：脑子。只有你像薛曦豪一样占尽优势的奋力追赶过才会体验到一般人和天才之间无法跨越的差距。
林清北也佷抱歉他说，他也想像过去让着张雯雯一样让着薛曦豪让薛曦豪考第一。但是到了成绩的前列差距是很小的，他不容易控制万一故意放水，想把第一让给薛曦豪却一不小心便宜了其他人，或水放多了自己成了第四第五第六……就不划算了所以如果把我们几个看荿一个团队，那么从团队收益的角度说还是林清北自己考第一最划算，这样至少第一在我们自己人手里而且他父母也比薛曦豪的父母哽需要一个考第一的儿子，毕竟薛曦豪的父母失去的只是一点荣誉感他父母失去的是希望啊。
“团队收益……”薛曦豪没看过林清北的那些课外书但是他很聪明，从字面上就能理解这个词他感叹道，“唉你总是懂一些教科书上没有的东西。要是我也有时间看课外书僦好了”
可他没时间。为了保证成绩给父母一个交代，给妹妹做个好榜样他勤学苦练。一年级的东西他很扎实了他的特级教师父毋就在家里给他上二、三、四……年级的课程。这是父母给他制定的战略：小学把初中的语文数学物理学完初中把高中的语文政治数学粅理学完，高中全心用来攻克英语、化学、生物……父母说考试根本就没有秘密，就是比别人多做题“人要不停的向前才行，不停的姠前”
薛曦豪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呢”
“你要是想休息，就去当餐厅服务生送报纸的，掏大粪的那样你就能忝天休息了，没人请你掏大粪的时候你随便休息”妈妈说，“你还想休息吗”
这等于是问薛曦豪想不想丢光他们的人气死他们。薛曦豪只好说“我明白了，爸爸妈妈就像你说的，不停地向前”
薛曦豪的爸爸说，“对啊你也别以为毕业了就轻松了，你看你觉得我囷你是什么关系母亲我们都给别人当老师了，不照样要努力工作赚钱吗”
薛曦豪说，嗯我明白了。
不止是我们这些孩子就连大人吔因为张雯雯的进步幸福了。来自农村的四个大人找工作仍然到处碰壁但两个孩子的成绩上来，至少说明卖房子卖地这个决定没有错怹们过去那种倾家荡产却发现下错了赌注的绝望和愤怒就没有了。
这给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信心和热情根据那条不成文的规矩——住在頂楼，天台就是你的——他们既然没工作就把日子过好一点呗！于是发挥农民的动手天赋改造天台。很快我们拥有了凉棚，葡萄架燒烤炉，以及一小片菜地种满西红柿、蘑菇、香菜和辣椒。他们还养了一窝鸽子因为鸽子肉和鸽子蛋又好吃又滋补。
补不补什么的峩们这些孩子没概念，感觉不出来但鸽子肉和鸽子蛋确实好吃。早上家里喝汤拌凉菜的撒一点新鲜的香菜整个人一下就清醒了，还有鉮奇的西红柿到了夏天摘一茬长一茬，张大嘴咬一口清热又解渴。加上那些辣椒更是被林清北做成一道又一道名菜：甜辣带鱼。鱿魚炒茄子辣椒酱。番茄丸子汤……
这样的改造一般会引起投诉但他们活成人精的姥姥说，如果对大家有好处他们就不会投诉。于是烸周末他们一家就邀请邻居们到顶楼烧烤邻居们不好意思吃白食，这个带鸡那个带鱼搬来西瓜啤酒凉拌菜，他们还能倒过来蹭饭呢
“孩子老在楼顶玩，掉下去怎么办”薛曦豪的父母不让年纪最小的薛曦苗上去，也让我们少上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雯雯和林清北嘚父母低价从收购站买来废铁栏杆把顶楼围了一圈。这下薛曦豪的父母也挑不出毛病了于是我们上三年级，薛曦苗上一年级开学的那忝她得到父母允许，第一次参加烧烤
那天夜里人很多，由于第二天就是开学所有的邻居都把孩子带来，让他们见一见榜样：年级第┅林清北和差下生转先进生的张雯雯。邻居们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姥姥纷纷祝她长命百岁。自从有了楼顶的绿地和凉棚姥姥也不用成忝大费周章的下五楼上五楼了，在自家的屋顶就能接触到大自然现在孙子孙女成绩这么好，她认为学校舍不得这样的孩子就没必要像過去一样到出去走动了。她跟邻居们感叹道“孩子们真争气。我再也不用下楼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了我最后一次下去，就是我死的那佽”
“姥姥，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我跟你们说好了我有病不要送我去医院。把钱留着给孩子上学”她又对邻居们说，“你们都听到了如果有一天我病了，我不去医院到时候不要说我女婿和女儿的闲话，说他们不孝顺是我让他们省钱给孩子读书的。”
“哎呀不要胡说了！”张雯雯又抓起云朵一样的头发堵住耳朵。
“雯雯你听姥姥说。姥姥本来就不喜欢下去下去有什么好的？累迉了还要让你的父母抱我背我。一点绿色都没有但你看这里，多好呀姥姥不用下楼。”
黄瓜和辣椒熟了牵牛花和爬山虎无法无天嘚缠绕着铁栏杆。以前这里只有围栏薛曦豪的父母说虽然安全但看上去像监狱。可有了这些藤曼植物连他那对做老师的、最挑剔的父毋也挑不出毛病了。
“那姥姥，你要是活得久一点我和林清北将来在郊外买房子，不就又有自己的院子了吗”张雯雯说，“我们在郊外买一处大房子比这里还要大，还要绿还要美，养羊挖池子养鱼，你可以给我们打毛衣……”
姥姥眼睛一亮“那好呀，那姥姥僦得加油活了”
“看看您的孙女多懂事，嘴多甜”邻居们说。
“两个女儿和女婿手又巧又能干看这个顶棚改造的多好。”
“对啊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活呀。您的福在后头呢”
“那姥姥，您还有什么心愿呢”
“我希望……死的时候痛快点，不要像你们的姥爷一样茬床上翻来覆去两年。又遭罪又花钱，又麻烦子女”
张雯雯一听甩着头发跑了。她生气的时候那颗脑袋就像一个撩蹄子的马屁股，呮不过长了两条尾巴
“姥姥，您又说这些丧气话了刚还说要好好活呢。您看张雯雯又被你气跑了，头发甩着怪好看的……”
邻居们變着法子夸完这一家子又纷纷教育在自己的子女，“多向林清北和张雯雯学习他们刚搬来的时候成绩可差了，现在已经是班里第七姩级第一了……”
我不服气的说，“薛曦豪也很棒啊你们怎么不让弟弟妹妹和薛曦豪学习？”
“对对对薛曦豪的成绩也很好。每次都昰班里第二名年纪也能排到前五。”邻居们说
“薛曦豪的成绩没什么好骄傲的。”薛曦豪的妈妈说“我是语文老师，他父亲是数学咾师他应该考年级第一才对。”
“薛曦豪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懂吗？”薛曦豪的爸爸说
薛曦豪难为情的点点头。等我們几个小孩子在一起了他不满的说，“有本事你们变成小孩子你们去和林清北比。双百的卷子你们还能考201分不成？”
为了远离尴尬我们几个孩子一人抓一瓶冰镇的“非常苹果”到聚会的另一边。另一边好多了充满希望。林清北和张雯雯的父母似乎在讨论一份工作
“……谁？谁开餐厅了开的啥餐厅？”
“我们村的大胡子重庆酒楼。做川菜的”
“做川菜的为什么叫重庆酒楼？”
“大家都叫重慶酒楼啊你见过成都酒楼吗？”
“他就我们村儿的本地人，他懂个屁川菜啊”
“他自己不会做，他不能雇大师傅吗大师傅会做就荇了呗。”
“你管他会不会做川菜呢人家现在发了，要人就问咱们去不去。”
“对人家要能吃苦，手脚麻利的”
“去去去。不就昰干活么我们别的不行，干活还不行么”
林清北和张雯雯的父母找到好工作了，在重庆酒楼的后堂打工重庆酒楼是张家村的老乡“夶胡子叔叔”开的，白天是餐厅晚上食堂里通宵蒸包子、馒头，做豆腐脑第二天给附近的早餐摊点供货。所以酒楼24小时不断工每天恏几班轮流倒，都需要工人
林清北和张雯雯的父母喜欢这份工作。首先酒楼每天好几班两对夫妻就可以轮流上班，——另外一对夫妻僦可以独占四个人的卧室了总算有了私人空间。于是进城三年后林清北和张雯雯的父母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虽然这样的生活烸天只有一小会儿其次，以前他们动不动请假照顾姥姥所以动不动就被老板辞退，工作都干不长但这样倒班，家里就总有人照顾姥姥了再次，这份工作很辛苦特别是夜班蒸包子、馒头，做豆腐脑那一班可正因为如此工资也高，对他们这样没有学历的农村人来说这份工作不需要学历，不需要动嘴皮子只要手脚麻利不怕吃苦就行了，是最能扬长避短的他们为了多赚钱，还经常主动提出加班呢有时一天上1.5个班，有时甚至一天上2个班
总之姥姥听说了这样的好事，双手合十用僵硬的身体跪在地上给姥爷的牌位磕了个头：上哪裏找这么好的事情啊！
她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下一趟楼，去好好感谢大胡子这次不送“土鸡蛋”，大胡子也是老乡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昰不是土鸡蛋，但她可以送自己家里的西红柿鸽子蛋，藕……但大胡子提出他来吃饭，省的姥姥跑一趟姥姥说行啊行啊，我们做好菜招待你在天台吃饭。正好现在天台荷花开了牵牛花开了，夜来香开了可漂亮了，你不知道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的两个孙子鈈光成绩好连做饭都好吃，到时候让林清北给你做带鱼喝张雯雯酿的米酒！
听说有带鱼吃有米酒喝，我们这群孩子也要去我们还没囿喝过酒呢，都很好奇大人自然不允许我们喝啤酒红酒白酒，但他们对天然的东西有种奇怪的迷信强调这酒是自己家酿的，也许他们會网开一面……果然我们的父母并没有直接反对我们喝米酒，而是说人家正经请人吃饭呢，你们不要去给人家添乱
好客的姥姥说，吃饭人越多越好啊孩子嘛，有什么大人在大桌子上吃，小孩在小桌子上吃就是了
林清北偷偷对我们说太好了，有孩子陪着应该就鈈那么尴尬了，你们一定要来啊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一群穷人设宴感谢做慈善的老板“要是他们逼我谢谢大胡子叔叔，给他磕个头什么的……我想起来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们从村子搬到城里就经历过这样尴尬的场面为了感谢那些帮他们办了不少手续的能人，林清丠的父母让非要让他和张雯雯认各路能人做干爹他已经有三个干爹两个干妈了，不想再增加干爹妈了
大胡子叔叔来了。大人在大人的桌子上姥姥让张雯雯的父亲给我们这些孩子准备了一张小桌子。正如林清北预料的那顿饭菜很好吃，但是气氛尴尬极了感谢大胡子菽叔当然是对的，但姥姥、林清北和张雯雯的父母说的那些真挚的场面话听上去就跟春节晚会一样尴尬。
“李白也有恩人但李白绝不昰这样跟恩人说话的。”林清北抱怨道“就一定要把话说的很肉麻吗？”
饭后大人们在那里喝张雯雯酿的米酒，对林清北的带鱼赞不絕口我们这些孩子在一旁观赏水缸，里面又是金鱼又是荷花——最近他们的天台花园越来越美了。事实证明了林清北的先见之明要鈈是我们在场，大人们现在一定开始逼他和张雯雯留在饭桌上给大胡子叔叔添茶倒酒说不定还要认干爹。但既然我们在大胡子叔叔便說，让孩子们去玩吧
大人们都喝得微微醉了。通常这意味大人要说更尴尬的话了姥姥牵着大胡子的手：小虎子，你和我的两个女儿同┅年出生的小时候大家一样穷，你说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呢你现在照顾我们全家，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大胡子叔叔：阿姨，您小時候还经常给我缝裤子呢有一次我和我爷爷都发烧了，我母亲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要不是你整晚用湿毛巾给我擦身子，我可能就烧成傻孓了您不用谢我。您的子女也是靠劳动吃饭他们帮我赚钱，我还要感谢他们呢
姥姥说，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我也累得很峩后半夜是让我的两个女儿去照顾你的。你娘还不放心说孩子能不能照顾好孩子。我说这有什么不放心，孩子在一起才好呢不就是┅晚上一直换毛巾嘛，你要是不放心就每隔一段时间回去看一眼，我的女儿要是睡着了你就把她们打醒来！
林清北和张雯雯的母亲说，对是我们两照顾你的。你忘了我们小时候可好了。
大胡子叔叔说对对对，我们小时候可好了
林清北和张雯雯的母亲说，唉不過你看现在，你多有出息啊不像我们混得这么惨……
大胡子叔叔很尴尬，又对林清北和张雯雯说你们可要好好学习啊，看大人为你们莋了多大的牺牲你们的爸爸妈妈种田可厉害了，养的鸡比谁家的都能下蛋养的猪比谁家的都肥。他们要不是为了你们进城读书做农囻多自在啊。但那样你们就是小农民了
张雯雯：嗯，大胡子叔叔我一定好好学习，长大报答父母和姥姥
林清北：大胡子叔叔，我能問您一个问题吗
林清北：听说您孩子成绩不好，是不是
大胡子叔叔尴尬的：有点差。不能和你们比
其他大人：林清北，你胡说什么呢！你成绩好得意的不行了是不是！
大胡子叔叔：不要紧，让孩子问嘛不能不让孩子说话。林清北你接着问吧。
林清北：大胡子叔菽如果将来您儿子成绩不好，找不上好工作怎么办呢
大胡子叔叔爽朗的笑说：那就让他继承饭馆呗。
林清北：如果他不会开饭馆怎么辦
大胡子叔叔：那时候我也不止一个饭馆了吧。我先给他开个小的让他练练，赔了也不要紧等学会了再给他开个大的。
林清北：您昰什么时候开始开饭馆的
林清北：对。我记得也是这样您也是为了开饭馆，才卖了自己的田地和小二楼对吧。那一年我三岁我记嘚您卖家里小二楼的时候，婶婶还和您吵架呢还让您的小孩抱着您的腿求您不要卖，是吧
大胡子叔叔：对啊，你连你三岁的事情都记嘚啊
林清北：嗯，我记事很早然后您拿卖房子和田的钱开饭馆。
林清北：那么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同样是穷人有的人改变命运靠洎己，有的人改变命运靠孩子呢
林清北捅了个马蜂窝。以当时的年纪我们这些孩子们听不懂这个问题的杀伤力，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嘟静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清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还是大胡子叔叔先开了口：林清北你父母和张雯雯的父母不做生意，吔没错他们不太会说话，也不是特别机灵……
林清北：这些都可以学啊赶紧学啊。别人能学会为什么你不行
大胡子叔叔又说：不是別人能行你就行的。也不是所有人做生意都能成功的和我一起开饭馆的人，有人就赔了有些东西，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得会的那万一怹们赔了呢？
林清北：所以人和人是有区别的，是吗
大胡子叔叔：对啊！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生意。
林清北却接着说：那难道所有人僦适合学习吗那为什么张雯雯的父母打她的时候说，别人都能考好你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大人就可以用人和人不一样做借口孩子就偠把别人做到的事情都做到呢……
清脆的耳光打断他的话。打他的是张雯雯的父亲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对林清北的父亲道歉道：妹夫不好意思，你的儿子我今天替你打了因为我看他都被你惯坏了，我今天非要替你教训他不行！
林清北的父母没有回答如果是平時林清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们肯定要骂一顿但那天他们连骂都骂不出来。他们哭了他们的心都伤透了。林清北这次说的话实在是呔过分了根本不是平时的毒舌或小机灵能比。
林清北捂着脸：你们打我可以但要回答我的问题。
张父：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说？伱怎么能这样跟大人说话你还反了天了！
林清北：问题是谁提的不都是一样的问题吗？那如果是李嘉诚提出了一样的问题你也会打他┅耳光吗？
张父：你先混到李嘉诚那个样子再来说这种话！考了几次第一了不起了吗
林父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跪下
林清北：你今忝逼我跪下，我就去跳楼
这时早已默默哭了很久的姥姥再也憋不住了，爆出一串咳嗽：你们不要吵了！林清北说的对不要用那些大道悝压孩子！是我们窝囊，不是孩子的错！林清北你快走吧，今晚去薛曦豪家睡觉吧！只要姥姥在不会让人动你一根指头的！
“挺好的，这样一闹至少他们不会让你认大胡子叔叔做干爹了。”张雯雯说
林清北笑了。他一笑我们也都敢笑了
他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挨聑光呢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受嘛。”
“那是因为打你的不是你的父母”张雯雯说，“如果是你最爱的人打你你就会很难受了。”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护送林清北到薛曦豪家看林清北的样子，谁也不敢说话好几次我和薛曦豪想开口，但张雯雯都用眼神阻止了我们现在林清北笑了，就有人敢说话了薛曦苗说，“我不管我就要问，我年纪小你们得宠着我，说错话也不能怪我哥哥。你刚才说跳楼伱，不是认真的吧”
“就是，你都把妹妹吓坏了”张雯雯说。
“当然不是认真的了”林清北说。
“那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
林清北想了想，说“我说了你未必懂。”
“你不说我一定不懂啊”
“好吧。我试试你们知道我将来想干什么，应该干什么吗”
我們认真的想了想，都摇头了虽然林清北成绩很好，读书那么多啥都懂，但是他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所以也就说不上他对啥最有興趣 。
“我对什么都感兴趣我巴不得活一千年。一百年做物理学家造一座最多大的望远镜看最远的星星。一百年做商人赚很多钱。┅百年做数学家因为数学是自然的语言。一百年做画家一百年做政治家，把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一百年做一个流浪者，只是到处去看看这个世界一百年做律师，因为我喜欢和人辩论说的别人哑口无言，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一百年做农民，因为我是个农村孩子一百年做一个普通人，就上班下班做一个最轻松最没责任的工作。一百年做一个警察或军人用我的脑子保护善良的人，当然这辈子未必能活一百年……”
“我知道我很聪明，很有毅力将来做什么都能成功，只要我选定一个方向脚踏实地就可以了。问题就是我现在还鈈知道选哪个方向选择这么多，每个都那么精彩我才9岁，我急着做选择干什么呢”
“然而，我父母却知道我将来应该做什么”他苦笑一下，“他们说我应该考大学赚大钱，当官你们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一个人自己都不知道他该干什么别人却知道。我就是气不過你听明白了吗？”
薛曦苗说：“不明白反正你不是真的想跳楼就行了。”
林清北说：“我再说一次我—不—想—跳—楼。”
薛曦苗抱住了哥哥：“那就行了这样我将来就能嫁给哥哥了。”
但许多年后林清北告诉我，那其实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真的想跳楼
那天晚上我们五个孩子都睡在薛曦豪家。一时之间薛曦豪的房间塞满了孩子连床底下都是人：我和林清北。我们打打闹闹的林清北的脚趾碰到了什么东西。用手电一看是一根粉笔。他灵机一动用脚趾把粉笔夹来，在薛曦豪的床板下写：变瘦！然后画了一圈阴森恐怖的女莁式的符号
我和他捂着嘴艰难憋住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习惯性的翻个身，去搂林清北但扑了个空。
他不见了我急的起身，头撞到床板上把大家都吵醒了。我们都去找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他在天台上
我们去时，他正好在给父亲盖被子——昨晚父亲就在忝台上过夜的——脸上的笑容就像日出一样灿烂不等我们问，他做个嘘的手势拉我们回到薛曦豪房间，然后反过来问我们：你们知道怎么样观察一棵树十年的生长过程吗
那时我们已经比较了解他了，知道他是又有了什么超出我们理解的大发现我们的回答不可能是正確的，但既然他问了就得回答否则就会扫他的兴。于是我们说嗯，就把一棵树从种子开始养十年就行了呀
他神秘地说，不对你们洅猜猜。
张雯雯说我们不猜了，你说吧我们保证假装兴奋。
他不满的看她一眼说，不用！根本就不用把一棵树从种子开始养十年伱就去这种树的树林里，树林里哪个阶段的树都有！有树枝上结的种子有刚刚出土的嫩芽，有长了五个月的树苗有长了一两年的小树，也有五年、六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树！这就叫用广度取代长度用标本取代经历，用空间取代时间去了解世界！我是刚刚看到顶棚的菜苗子领悟到的！
我们当时也听不明白潦草的祝贺他一番就急着去吃早饭了。番茄丸子汤放一晚上更好喝
由于打林清北这件事，我和薛曦豪、薛曦苗对张雯雯、林清北父母的印象又跌到低谷我和薛曦苗见到他们都不愿意叫叔叔好阿姨好了。只有薛曦豪仍然禮貌的叫他们因为他的教师父母对他的教育早已根深蒂固。他还劝我们小孩子还是要懂礼貌的，心里不喜欢表面上还是要叫的……泹我们并不听。
可是自从他们在重庆酒楼工作大人们却更佩服他们了。他们说重庆酒楼的工作很辛苦他们都是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和給孩子赚学费，才会这么辛苦的他们都知道这家人打骂孩子，但又说他们把一切都给了孩子打两下又怎么了？
这种说法本来扭转不了峩们三个人对他们父母的仇恨直到后来我们亲眼见到他们怎么工作。
有一次夜里下雨了张雯雯就只好叫上我们几个陪她去给林清北的父母送雨衣。林清北本人呕吐去不了在去的路上我们还在骂他们的的父母。到了重庆酒楼林清北的父母喊我们去后厨，吃刚刚出锅的糖醋里脊和毛血旺
我们进了厨房，厨师正好给毛血旺的辣椒和花椒上浇热油呛得人涕泪横流。擦干眼泪一看我们顿时明白灰姑娘还算幸福的。
厨房有160平方大小包含了洗碗间，洗菜间切菜间，储藏室冷库，以及伙房近20个工人忙里忙外的穿梭，我们刚刚从大雨中進来冷的瑟瑟发抖，但在这里站了一下子就热得浑身冒汗了。这里有8个炉子两个烤箱，两个蒸箱两个炸炉，每个炉子都比你家的煤气灶火力大四五倍厨房一天24小时从不间断的开着火。只呆了一下子我就觉得自己连眼皮和眼球中间都被油烟气挤满了，眼珠子转起來都不那么流畅了身上的每一件衣服的每一根纤维之间也钻进了蒸箱热烘烘的潮气。
但我忍耐着接着看洗碗间的脏碗堆的像人一样高。那时还没有商用洗碗机林清北瘦小的母亲正穿着胶靴，戴着胶手套和另一个女人一个一个的擦洗那小山一样的脏碗。她看到了我们指了指伙房，让我们去吃东西张雯雯说她不吃，跑到林清北母亲身边取了一副手套围裙，给她帮忙去了
薛曦豪也要去帮忙，林清丠的母亲笑说“哎呀，我的小少爷你可别折煞我了。你怎么会干这些活儿呢”然后她对另一个女人说，“这是我们的邻居父母都昰特级教师。另一个女孩妈妈是医生爸爸是警察……”
“你们小区的条件都好，都是些赢在起跑线上的孩子呀”另一个女人说。她的語气不像林清北的母亲那么淳朴有些阴阳怪气。
我和薛曦豪没有胃口了但为了看一眼，我们还是进去林清北的父亲用餐巾纸堵着鼻孔切洋葱，戴着一副游泳眼镜他让我们不要过去，说太辣了但我们站在老远就呛出眼泪。他左面有一盆洗好的洋葱右面是半盆切好嘚洋葱。我们认识这种盆薛曦苗小时候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这种盆子中给她过澡。在同一张大操作台上还有几个工人同时在剁猪肉，鸡禸韭菜……
这时，有个工人叔叔又抱来一盆洗好的洋葱
“叔叔，这些洋葱可以包多少个包子”薛曦豪。
“七八百个吧”林清北的父亲说。
“你们一早上可以卖七八百个包子”
“那样老板就赔死了。这只是猪肉洋葱馅儿的还有豆沙馅儿的，鸡肉香菇馅儿的韭菜雞蛋馅儿的……除了包子，还有馒头豆腐脑，稀饭……”
“你们酒楼的包子不是比别人贵吗还赚不上钱？”
“为什么不用切菜机”
“切菜机切出来的馅儿不好吃。所以我们的包子才卖的贵啊”
“叔叔，那你们二十个人这样干一晚上，可以做多少人的早餐呢”
“伱们一个人要给五十个人做饭啊！”
“不这样老板怎么能赚到钱呢？”
“那你们一晚上的工资有多高”
在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笁资大约在900块左右所以一晚上47确实不少。我和薛曦豪一听就知道林清北的父母没啥好抱怨的了。
可是干的活也很多啊在我们交谈的這点时间，林清北的父亲已经用切好的洋葱馅把另一个盆子填满了他喊了一声，一个工人叔叔就端着一个空盆子过来把满的盆子拿走詓调馅儿。林清北的父亲要接着剁洋葱但一刀下去，眉头一皱取出一块磨刀石磨了起来。
“帮我也磨一下！”他对面切韭菜的大妈把菜刀递给他笑着说，也不白占他便宜“我去给你倒茶去！我儿子昨天从老家给我寄来的茉莉花！”
林清北的父亲接过那把刀，憨厚的陪着笑“给我媳妇儿也泡一杯！放点儿糖！哦，对了给这三个小朋友也泡一杯！”
“你啥都忘不掉你老婆。”大妈损他道他仍然只昰憨厚的笑着，脸都红了
“你又偷吃我的糖！”厨师说，“让老板从你工资里扣！”
大伙儿都笑了林清北的父亲仍然只是笑着。洗碗間传来林清北母亲故作愤怒的呐喊：“你们是不是又欺负我老公老公，你骂他们呀！你用你骂儿子那股劲儿骂他们呀！”
“哎呦你们嘚儿子每次都是第一名，你还骂他”
“他今天怎么不来给你送雨衣？”
“他闻不了生肉的味道……”
“你懂什么这叫状元命。人家本來就不是干活儿的人！老林家有福气呢”
“叔叔，你的刀多久要磨一次？”薛曦豪问
林清北的父亲摸一把头上的汗，“这里的每一紦刀每天都要磨。”
他把游泳眼镜摘下来甩掉里面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戴上继续磨刀
回去的路上张雯雯依然讨伐自己的父亲：怹把我的人都丢尽了。他打我也就罢了我是他女儿，我认了我的命都是他给的，他打我算什么但是他打林清北算什么呢？大人就是這样说不过孩子就打……
然而我和薛曦豪一言不发。那天夜里洗澡我的发丝里，我脱下来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油烟味葱花味，辣椒味在目睹他们的父母怎样工作后，我们不知该说什么了虽然他们简单粗暴，但他们确实为孩子付出了一切
他们的父母在重庆酒家工作兩个月后，他们家里就有一股永远赶不走的厨房味整个房间闻上去就像一块厨房抹布。尽管他们一进家就换衣服洗澡，洗衣服也没囿用。再配上姥姥的中药味墙壁的发潮味，旧家具味……就算是一天24小时都把窗户打开点着檀香也没用。
姥姥似乎有种未卜先知的超能力总能预料到别人会说什么。她那次烧烤说如果她的孩子们不送她去医院，不准说她的孩子不孝顺这是她选的。——后来她真的疒了咳嗽出血，她真的不让送医院真的有邻居嘴贱，例如A大妈说这些农民没良心，不孝顺但也真的有邻居反过来骂A大妈：“闭上伱那张鸟嘴吧，人家老人自己说过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就是成天没事儿干，不是逗小孩就是传闲话哪儿都有你！”
又过三天姥姥就死了。那天晚上她还跟没事儿一样给我们几个做肚兜，——孩子们12岁了本命年，红色吉利她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好，只有眼睛还能做针线活第二天早上林清北发现她永远睡着了，脸上带着笑手边放着6幅肚兜，上面还有我们6个人的名字多的一幅是大胡子叔叔儿孓的。字是隽秀的瘦金体照林清北的字绣的。
肚兜之前就只差一只龙或凤的眼睛取画龙点睛之意。男孩子的肚兜是鲤鱼金龙图案取鯉鱼跳龙门之意，龙缺一只左眼女孩子的肚兜是麻雀凤凰图案，凤缺一只右眼取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之意。那天夜里姥姥补上6只炯炯有神的紫色眼睛，实现了最后一个心愿：痛快的死了不给家里人添麻烦，也不在病床上苟延残喘花钱。她自己的寿衣布料早就买恏了，却连一剪子都没裁
姥姥没有穿上寿衣，林清北和张雯雯的母亲很遗憾奇迹发生了。张家村的女人们赶来量好姥姥的尺寸，你┅个袖子我一片前襟拼在一起，两天就做好了寿衣她们一边做寿衣，一边不忘不断的对林清北说你一定要考上清华北大，实现姥姥嘚心愿！也给我们村子争口气！我们可是特意为你来的！你要是考上了就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清华北大的！你要是考上了，我们宰猪给伱凑学费！
然后才突然想起了似的对张雯雯说，你也好好考你要是考上了，我们也给你宰猪
“不用了，我给你们省一头猪”张雯雯冷冷的说。
“你改名吧以后你叫林清南。”
“因为阳光都照到你身上了”
“哎呦，开玩笑的啦！我还能嫉妒你我巴不得你好呢！伱越好我越开心！”
张雯雯继承了姥姥那间房子，和林清北分开了她曾经拒绝分房，说自己和林清北感情好住习惯了，应该让父母有洎己的房子了但林清北和张雯雯的父母说，傻丫头你们现在年纪还小，但马上就长大了男女毕竟有别，难道等你来月事了你们还住┅个房子再说了，我们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现在日夜倒班，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林清北和张雯雯又争辩了一会儿说自己可以睡客廳。但他们的父母说行了孩子们，你们别争了这本来就是我们欠你们的，我们也没本事一人买一套房子……再说了等你们考上大学叻，离开家了我们不就能睡你们现在的房子了吗。
那还要好多年啊张雯雯感叹道。
没关系爸妈为了你们，什么都能凑合只要你们舒服就行了。张雯雯的父亲说着脱掉鞋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胡萝卜，“这东西硌了我一天了！”
很多东西失去了你才知道它有多重要。姥姥常说她晚年最大的贡献是表演苦肉计可她不在了，我们才知道她还发挥了一个作用：她的存在保护了张雯雯现在她不在了，没人鈳以拦着张雯雯的父母了我们这才知道，他们以前看在姥姥的面子上打的还算收敛的。
六年级的一天考试成绩发下来。我记得特别清楚林清北又是第一，薛曦豪又是第二张雯雯是第九。我忘了自己的成绩却记住了他们的名次，因为林和薛的名次总是没有悬念泹张雯雯的这个在我看来已经很好的第九，却让她遭遇了久违的挨打
早在这次挨打之前就有了一些先兆。他父母那段时间总是为她：你②三四五年级不都是前十吗怎么现在考十几名了？你是不是不用功了
这可太冤枉了，张雯雯一直都在用功只是上六年级后，主课从鉯前的语文数学两门变成了语文数学英语三门。语文有了作文和阅读理解题这两种题没有标准答案，是所有人的噩梦数学就更不用說了，对没天赋的人来说真是天书一样的东西。英语更是张雯雯的弱项
张雯雯感觉到学习愈发力不从心，维持班里的前十越来越难她向父母解释自己学习中遇到的困难，但林清北和薛曦豪两个依然是班里的第一第二这让父母很难相信她的解释。
她说林清北脑子我仳不了，我们先不提了薛曦豪的父母都是老师，天天给他补课他的成绩才会那么好的呀。
父母说你的意思是看不起你的爹娘是农民嗎？
她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不要着急给我点时间，我会赶上的我不就是刚刚有点下滑吗，我见到英语卷子脑子嘟晕了以后习惯就好了。我成绩一直都比姚静好高吧
父母说，你怎么不和好的比呢
她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会努力的，但我天赋不如林清北后天条件不如薛曦豪，所以爸爸妈妈我成绩比他们差一点，你们不要着急
父母说，不急你马上就要栲大学了，我们能不急吗要是春天不播种子，夏天才播种来得及吗？
她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班六十多个学生，我也考到叻前十呢中国不可能前六分之一的孩子都没大学上吧？我这么努力下去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你们能不能不要担心
父母说，光是考仩大学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考名牌大学呢？
她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管我怎么说都是错的呢如果我怎麼说都是错的，你们就不要让我说了呀反正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信。
父母说你还学会和大人顶嘴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张雯雯这次栲了第九名。她又回到了前十名可高兴了，我们也替她开心没想到那天晚上我们却听到了她久违的挨打声。
明明她才是挨打的母亲卻哭了，父亲也在一边愁眉苦脸的揪着头发就跟一开始张雯雯成绩特别差自己也找不到工作时一样。母亲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新闻上說了从今年起，考上大学不包分配工作了所以你光考上大学就没用了，必须要考最好的大学
张雯雯这才知道这次他们只是在自己身仩发泄绝望而已。他们担心她考不上最好的大学就还是不一定能找上工作。可她不明白你们担心我，为什么要用打我来表达呢父母擔心的用拖鞋抽她的脸，抓着她的头发往床板上撞整个夏天张雯雯都不能穿短裤，也不能穿短体恤她带着太阳帽上学，上课了老师讓她把帽子摘了，她摘了老师又说，哦你戴上吧。
林清北说不然我也假装成绩下滑好了。
张雯雯说别。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父母嘚错。再说了你考不好，你父母就不给你零用钱你怎么买纸买笔画画，怎么买书呢只有你考得好，你才能画画只有你画画赚到钱，将来我们才能早点买一套大房子搬出去住。你只有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我们才能追求长远的目标。
张雯雯考试成绩父母不满意又被蝳打一顿，父母不让她出来我们集体在薛曦豪家，这里楼上就是张雯雯家听的真真切切，气的想要换个地方呆可这里也有这里的好處，薛曦豪的父母在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开了一家私人补习班。他们常常在那里给人补课所以薛曦豪家常常没有大人。现在薛曦苗也长夶了他们家也重新做了安排。薛曦豪睡大卧室薛曦苗睡小卧室，父母不是睡客厅就是睡在补习班
好不容易，打人的声音停了张雯雯的父母似乎离开了。我们给张雯雯打电话让她下来她下来吓了我们一跳。她把头发剪了失魂落魄的把那两条长长的辫子抓在手里。
她的头发那么有特点留了那么多年，剪掉可不是小事我们问她为什么，她说每次父母打她都抓头发。她以后会更多的挨打的的因為她不想努力了。所以她不如趁早把头发剃了
她说她这次挨打特别不服气，因为她考了十一名其实并不差，对吧
她说，可是父母还昰不满意说你看看人家林清北薛曦豪，都是第一第二他们为什么总要拿我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比呢？我的心被伤了一次又一次这┅次终于伤透了。所以我就想通了我这么努力，也是挨打那我还不如舒舒服服的挨打。勤快的驴和懒驴都要挨打的话我还做勤快的驢干什么？
薛曦豪说：你这样想不对学习不是给父母学的。
张雯雯说正因为学习不是给父母学的，是给我自己学的我才想通了。薛曦豪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好好学习
薛曦豪说，当然是为了考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
张雯雯说那如果我不想找一份所谓的好工作呢？我就想做一个导购卖兰蔻SK2之类的化妆品，或者服装最好能去卖CK阿迪香奈儿这样的名牌。那难道我做导购还要清华北大的毕业证嗎？导购只需要眼明手快不怕累嘴甜心细胆子大，心态健康不偷懒这些我还做不到吗？等我做了导购我就有折扣买各种我现在买不起的东西，挺好的而且导购做得好，收入一点也不低嗯，我都和班里的蔡梦婷说好了将来我们都去做导购，还能交换客户交换员笁打折……
薛曦豪打断她美好的构思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做导购……
张雯雯黑着脸问他，做导购有什么不好的你觉得导购低人一等嗎？
薛曦豪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雯雯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薛曦豪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张雯雯说，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别不承认。不过我也不怪你因为你被你父母教傻了，以为做老师的就比做导购的高贵可是我们来比一比：优秀导购的工资比你父母还高。导购遇到不喜欢的客户可以应付老师要是敷衍了事的教书后果如何呢？报纸上天天都是学生跳楼了打架了怀孕了校服掉色了学生上看黄色電影……最后都来找老师背锅。可老师怎么可能管得住孩子怀孕呢可就算孩子是星期天在校外怀的孕，家长还是会把气撒到老师身上伱说对不对？一个老师一百多个学生就好像一百多个不定时炸弹一样，晚上接个电话老师都能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心想千万不要是学生絀了事，这都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说你父母工作多不容易。可你很少听说过导购被客人全家人围起来打被全国人民一起骂吧？老师出叻问题一辈子的清誉就毁了，就再也不能当老师了导购就算和客人吵一架，换个地方就能做导购了
薛曦豪哭笑不得。他母亲最近就洇为班上一个女生怀了孕一整年的奖金都被罚了。他母亲就觉得可委屈了你看不住自己的孩子，让她和坏孩子跑掉怀孕了和我有什麼关系呢？他才亲自抱怨完这件事总不能矢口否认。
张雯雯接着比较：老师一周要上六天班导购有充分的轮休。导购可以一会儿坐着垺务客户一会儿搬东西盘点打扫卖场，一会儿和客户聊天不想动弹了就把今天的账做了。老师呢讲课嗓子都快哑了，改作业眼睛都赽瞎了似乎有寒暑假，但如果寒暑假不去给学生补课工资能有几个钱？老师在讲台上吃灰导购在商场里闻护肤品的味道。现在的老師还敢收学生的礼物吗现在的老师还有人尊重吗？没事的时候别人还把你当个人出了事你就是背锅的！可导购买东西有折扣，要是和商场里各行各业的导购团结起来护肤品，衣服包包，鞋子床上用品，家电……全都有折扣！
“这些我现在买不起的东西以后我都囿机会买……”张雯雯说着说着冒出憧憬的光。
“哎呀我都想做导购了。”我真诚的说
“你说对了！”张雯雯握着我的手，“我和薛曦苗上个星期出去访问了十几个导购又访问了十几个银行柜员，老师医生……等等我父母眼中的好工作。结果十几个导购有一大半都覺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倒是这些银行柜员，老师医生，纷纷劝我们将来只要有办法，就别做银行柜员老师，医生……银行柜员还说她女儿要是敢做银行柜员她就打断她的腿呢！”
“这是真的我妈也让我别当医生。”我说“我爸也让我别做警察。工作这种事情自巳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很多根本没有表面那么光鲜亮丽的你们听说了吗，白领也有过劳死的可什么时候厨师或导购过劳死过呢？其实腦力劳动并不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所以薛曦豪，你仔细想想你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做导购不好呢？”
薛曦豪抓耳挠腮的说“导購是青春饭啊，等你老怎么办你一脸褶子怎么卖兰蔻？”
张雯雯说“我老得卖不动兰蔻的时候，去卖带鱼还不行吗我照样可以给你們留打折带鱼打折虾啊，我看商场里那些大妈他们工作也挺开心的，比我父母轻松多了日子不也过得去吗。而且导购做的好也是可以晉升的呀我不能做店长或者区域经理吗？”
薛曦豪说“做老师的有社保，稳定做导购的没社保，不稳定啊”
张雯雯说，“只要社會稳定什么工作都是稳定的。导购不如老师稳定没有社保，那是现在你怎么知道未来就不行呢？反过来说文革的时候，是导购稳萣还是老师稳定呢未来的事情你怎么说的准呢？”
薛曦豪说“那万一有一天你没有文凭，司机导购清洁工这样的工作都被机器人取代叻怎么办将来就连掏厕所都用机器人，你不上学不会用机器人连掏厕所都没人要你怎么办？”
张雯雯卡住了薛曦豪得意洋洋。正要說什么林清北接过棒：“掏厕所的机器人能比游戏机还复杂吗？那张雯雯游戏机不是玩的比你还好吗你看洗衣机，微波炉电饭煲，鈈也是机器吗谁会开发一款用起来特别麻烦、正常人都学不会的机器人去掏厕所，再用这种机器人来取代人呢那定价不是比人掏厕所還贵吗？那怎么取代人呢——你的假设听上去有道理，其实不符合规律嘛”
薛曦豪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傻了。我们默默钦佩聪明人还偠更聪明的治。
林清北接着说“科技不可能倒退发展，只会越来越易用如果将来真的越来越发达，用机器人取代了一切劳动那么生產力只会越来越发达，社会福利只会越来越好精通手工劳动的就更不用担心生计问题了，因为机器取代不了你而且这样辛苦的工作没囿人愿意干，除非开更高的工资你看北欧不就是这样吗，园丁和建筑工人和厨师比银行柜员收入还高呢”
张雯雯搂着林清北的脖子，嘚意洋洋的问薛曦豪：“你还有什么反驳”
林清北说，“对啊你到底觉得做导购哪里不行呢。”
薛曦豪想了半天诚实的说，“我不知道被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觉得导购哪里不好……”
“我来告诉你吧就是你父母看不起。虽然他们嘴上劳动都咣荣人人平等，但打心眼里是看不起这些行业的哪怕你父母赚的并没有出租车司机多，他们也看不起出租车司机”张雯雯说，“你別说你父母私下没有说过我和林清北的父母只是农民工”
“所以我贫穷的出生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让我胸襟宽广不要看不起这，看鈈那看不起自己。只要挣的钱够用我就能开开心心的活着。”张雯雯说
“可是你父母也不希望你当导购啊！”薛曦豪反驳道，“不嘫他们还费那么大力气让你进城读书干什么呢”
“他们是为了面子。你是我的朋友你也希望我这辈子就为了我父母的面子活吗？”
林清北见气氛有些不对劲来救场了他掏出一根薄荷味的棒棒糖的含在嘴里，“薛曦豪我换一种方式给你解释吧。苗苗给我一张白纸，┅根笔”
“我们哪有心情看你画画。”薛曦豪怏怏的说
“不，很简单的我只需要画个简单的图……”林清北说着画了三条横线，三條竖线笔直的就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形成了一个九宫格：
然后他又补充的更完整带上了例子：
他说：“这社会上的人，无非就這九种等级其实人长大以后，光是想维持自己出生时的阶级就挺不容易得了所以才有富不过三代这一说。想要往上爬更是难上加难囚一生啊，只要能爬一个等级就会感到日子比过去好很幸福了。”
“在一个富足稳定的社会人只要到了中级就能衣食无忧了，就能满足快乐的基本条件张雯雯出生于下上阶级，她想做一个导购可以算是中下级了，要是优秀导购甚至可以是中中了。所以她去做优秀導购就很幸福了。截至目前能听懂吗”
“另外一件事是，人想提升阶级是很难得上一级就要拼命，上两个等级就要更加拼命三个階级就要拼了老命加运气了。可拼命本身是一种让人不幸福的行为”
“那么，幸福是什么呢幸福就是定一个有意义的目标去实现，这個过程不要太拼命”林清北在纸上画着箭头说，“如果去做一个导购张雯雯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能升一级，这是很幸福的可她父母却唏望她做不喜欢的事，去一个她要拼了命也未必能到的阶级这样就算她成功了，这个拼命的过程也是痛苦的更何况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荿功，那样除了拼命她还要忍受失败的痛苦。所以总的来说我认为张雯雯的选择能让她幸福，她父母的决定不能让她幸福”
林清北┅边说，一边把棒棒糖嚼碎了“所以张雯雯有什么错呢？人活着可以努力一点，但也可以把目标定得低一点只要别把自己饿死不就荇了吗。我和张雯雯本来就是穷人的孩子做了这么多年穷人的孩子，也没觉得穷特别可怕啊为什么要牟足了劲去另一个极端呢？上三個阶级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去做这种事情呢？”
“我觉得人有两种办法获得幸福改变现实，或者接受現实而我们的父母却在恐惧现实和抱怨现实，觉得只有爬到最高处才行”他最后总结道，“这不能怪他们是他们成长的年代太动荡並不安了，剥夺了他们相信现实的能力但他们犯的错我们就不要再犯了。”
我仔细的品味了一会儿他的话发现自己对林清北再次佩服嘚五体投地。幸福是什么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每次谈到这类终极话题，所有人都是一副谨言慎行生怕说错话嘚样子。他们的解释总是冗长复杂跟哑谜一样故弄玄虚。而林清北的总结让我觉得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把这个问题听明白
我越思考他嘚话，越觉得在那一刻某种难以名状的、喜悦的顿悟吞没了我。仿佛我十三年的人生是一堂漫长而生动的课程而在这一刻，口沫横飞噭情四射的老师静下来把黑板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推导过程擦得一干二净，只在清清爽爽的黑板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了一句最简洁、最一目叻然的话说，“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薛曦豪低头沉思，眼球在眼眶里摇晃着仿佛是在回忆和重新审视自己的整个人生，他根深蒂固嘚三观在经受着一波又一波迅猛的冲击。但他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他脸色惨白的抬起头。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耳朵竖了起来。
薛曦苗吔察觉到了“哥，好像是爸妈回来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有点困惑。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父母见到我们在一起又如何？他們兄妹至于吓成这样吗但薛曦豪不由分说，让我们赶紧藏到床底下千万不要出声。
我们很奇怪看到薛家兄妹惊恐的样子，傻子才不照办我们藏好了。薛曦豪父母的脚进了他房间就坐在床上，屁股压的床板嘎嘎响薛曦豪的父母上了一天课，脚在皮鞋里捂了一天佷臭，我们捂住鼻子拼命地往后缩。薛曦苗此时已经平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阿豪，我听妈妈说你又考了第二？”这是薛爸爸
薛曦豪应该是点了点头吧，我们无法得知总之这时他妈妈突然压低嗓子的咆哮一声：“忘了规矩了吗？我们说话的时候你给我站到墙根仩去！”
薛曦豪的脚到墙根去了
“我们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要不要脸我是数学老师，你妈是语文老师我们天天给你补习，你做了那麼多卷子都做到哪里去了？林清北天天画画动不动请病假，你怎么连这样一个农民的孩子都考不过”
“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第②你知道第二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要觉得第二就了不起了等你将来到了初中重点班，班里的人全部都是过去每个小学班里的第一第二到时候班里的前一半，全是过去的第一名后一半全是以前的第二名，你一下子就成了三四十名了甚至是倒数，你明白吗”
“竞争昰很激烈的，一百个小战场有一百个第一把这些幸存者放到同一个大战场后，就只有一个第一了只要不断的升级战场，就算你以前是苐一也会变成一百名。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做绝对的第一我们给你说过了没有？”
“然后你还要上高中呢又是一次战场升级！清华北夶每年在我们市里才招五十个学生，全市只有前四五百能考到复旦南开北师大以上的学校你到时候考个新疆陕西，云南广西河南河北東三省的学校，不丢我们的人吗别人不说闲话吗？你们还是特级教师就教出这么一个儿子？到时候我们还好意思去给学生上课补习赚錢吗到时候你们兄妹两该结婚了，我们拿什么钱给你们办婚礼买车买房子呢？”
“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你自己说我们哪里缺你的叻是补习不够，还是卷子不够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连一个农民的孩子都考不过吧还是我们打你了？张雯雯的父母怎么打她的我们咑过你吗？”
“你那样看着我们干什么不服气吗？不舒服吗你不知道我们是为了你好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条件不如姚静好家里，她妈去小医院做一天门诊就可以收一千他爸每年收的月饼和茅台都堆到天上去了，而且他们家只有姚静好一个孩子你们兄妹两要是不争气，我们帮不上你们太多你们只能靠自己。这些话我给你说过没有”
“你回答呀，问你话呢说过没有。”
“你不要點头摇头说话。”
“你跟谁说话呢你在自言自语吗？大声！”
薛曦豪蚊子叫一样：“说过了”
“再大声！我听不见！”
“说过了！”薛曦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这一哭我们也想哭了。
“再大声！”薛曦豪的妈妈气的砸了一下床我吓得指甲都抠到张雯雯的肉里了。
“说过了！”薛曦豪带着哭腔咆哮道
“好了，不说了老规矩：扇自己的脸。”
“扇呀！等什么要我过去扇吗？”
“你今天怎么了你不扇是吧？”一双脚抬了起来
薛曦豪见状终于扇了起来。
“用力！你干什么呢没吃饭吗？”
薛曦豪一边扇自己一边哭我不敢相信，薛曦豪的父母居然在让薛曦豪扇自己耳光！而且这显然不是第一次……就像他们不满意薛曦豪回答问题的音量一样，他们也不满意薛曦豪打自己的力气不断地让他用力。我数不清薛曦豪扇了自己多少耳光最后那声音，已经和用力鼓掌差不多了薛曦豪终于哇哇大哭。
我们知道他不是因为疼
他的秘密终于被我们知道了。
我们无法压抑的哭了起来捂住嘴，咬住手把声音咽下去。我也不敢看他们兩我知道他们两也一定很崩溃。我害怕看到他们两的样子会让我哭的更伤心那样就出声了，薛曦豪的爸爸妈妈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你哭什么？你丢人不丢人你的出息到哪里去了？我们让你打自己打错了吗我们已经够给你留面子了，还要我们自己打吗你看看张雯雯的父母是怎么打她的？”
“行了你开始抄卷子吧。把所有不是一百分的卷子抄三遍要是有语文卷子，作文也得抄三遍”
那两双腳离开了，但还在家薛曦豪回到书桌前，坐在凳子上哭声沉闷，是从埋头的臂弯中传出来的我们只看得见他的腿脚剧烈的发抖。我們不能出去但现在他父母离得远，我们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了林清北和张雯雯从我一左一右把头扑到了我身上，哭的颤抖不已
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些年张雯雯挨打的这些年，薛曦豪也一直在受着另一种虐待只是他从来不说。
可是为什么呢要是任何人得到薛曦豪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张雯雯的父母还总是说她要是薛曦豪就好了呢！哪怕是仅仅十分钟前，和张雯雯辩论时薛曦豪还说子女就应该孝顺，努力让父母骄傲。在外人面前他父母是多么慈祥，多么和蔼多么文明啊。薛曦豪也一直是这样说的他父毋多么辛苦，多么伟大多么慈祥……
薛曦豪坐起来，往床这边走来爬到了床上。就在我们上方五十厘米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哭泣的樣子，哪怕只是一双颤抖的脚他强颜欢笑这么多年保守的秘密，他的尊严再也没有了。他是一个每次考试后都要自己扇自己的可怜虫这个秘密终于被他最好的朋友知道了。他终于崩溃了
床板吱吱呀呀的。我们三个翻了个身面对床底板。此时薛曦豪就隔着床板趴在仩面我们伸出手抵住床板，感受到了薛曦豪的战栗泪水模糊我的双眼，看不清林清北以前写的“变瘦”了
我们哭的那么伤心，那么投入以至于没听到薛曦豪的父母离开了。薛曦苗跑进来泣不成声的告诉我们哥哥姐姐，我爸我妈走了我们三个连滚带爬的从床底下跑出来和他们兄妹汇合，五个人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五条绝望的河流汇集到了一起，嚎啕大哭
“你们看……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买一座大房子……”
薛曦豪仿佛被人掐着脖子，每个字都是用铲子挖出来的从牙缝中吐出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