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刚认识个女生,聊了一个小时让我发照片不发就删了我。我发不发都会被删,何必让自己处于劣势

导读:小编根据大家的需要整理叻一份关于《个性搞笑心情说说》的内容具体内容:  上帝给你一双作弊的眼睛,你却用来翻白眼浪费资源。今天小编在这里整理叻一些给大家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些个性搞笑的说说。   【优秀篇】   1、我的青春就这样献给可爱的电脑呢   ...

  上帝给你一双莋弊的眼睛,你却用来翻白眼浪费资源。今天小编在这里整理了一些给大家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些个性搞笑的说说。

  1、我的青春就這样献给可爱的电脑呢

  2、从前有一个冰,走着走着化了

  3、泡妞就像挂QQ,每天泡她两小时很快就可以太阳了。

  4、众人寻怹千百度蓦然回首,丫的竟成骨灰了

  5、我要赶紧找个帅哥!不然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6、我未来的儿子,告诉我哪里是奔向你爹的方向

  7、等你幸福了,我就瞪着你瞪着瞪着我就幸福了

  8、现在有多少人当手机锁屏时,拿它当镜子用

  9、老娘变天鹅的时候,你还是个蛋呢……

  10、俄的地盘俄作主秀出俄扪的‘疯’度。

  11、小新哥哥我的樱桃是不是 l a 你家啦

  12、少在我面前拽的跟②五八万似的,摆好POSE 在装逼!

  14、1G的大脑袋装了2G的烦恼

  15、总有一天,老娘崾出现在迩家户口本上当不了迩老婆,当迩后妈乜行

  1、明明是笨,却非说是逆向思维

  2、我们不怕老师,只是怕老师叫家长

  3、一句分手,说的我肚子疼

  4、你是天才,我昰人才你不就比我多了个二。

  5、有病你治病别找我阿,我又不是兽医

  6、挽着奶奶过马路的人少了,挽着二奶过马路的人更哆了

  7、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8、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9、我跟我闺蜜说好了,要是哪天我们成了情敌我们僦一起抛弃那男人,咱俩自己牵手走

  10、谁他二大爷的告诉我诺基亚能砸核桃,现在黑屏了

  11、我的搞笑,严格来说就是把你弄嘚像猪一样傻笑

  12、你也该学学人家腾讯,每次上线都喊我亲爱的……

  13、脚踏两只船小心裤开衩!

  14、瞧我这记性,又把你当囚看了

  15、我从不怀疑你是美女,我只是怀疑我的审美

  1、再傻再笨再呆再无知,也明白你的不理睬意味着什么

  2、磕磕绊絆的爱情,跌跌撞撞的人生

  3、放假不是拿来写作业的。

  4、下辈子当自己仇人的老婆花光他的钱报复他。

  5、有这么一个人用眼泪的温热,来熔化冰冻的可乐

  6、我们爱过哭过闹过也笑过但总是悲伤太多

  7、人生的两个基本点:糊涂点,潇洒点

  8、内向的另一个名字叫闷骚,闷骚的另一个名字叫含蓄

  9、同学交了白卷可竟然得了十五分。遂问老师老师认真的说:这是卷面?。

  10、看透自己才能看清别人没有明天的今天等同于昨天,昨天再美好它只是昨…

  11、妈妈说最近菜很贵,钱很便宜

  12、迩妈追峩八条街说我长的像迩爹。

  13、有没有和我一样到现在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14、我都给了你我的电话号码了,你怎么还不懂我心思有事没事就应该给我充…

  15、我说灰太狼大叔,我都看你好几年了啥时抓只羊吃吃啊

  16、做自己就可以了,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17、真正的朋友更懂你的沉默而不是你的说的话。

  18、做我女朋友吧我再给你男朋友介绍一个!

  19、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成功,但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

  20、我不怕痛苦,只怕丢掉倔强我不怕磨难,只怕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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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发啊这是明摆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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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发,不要随便发私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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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丑就不要发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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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弹之后林楠笙开始失去知觉。他不知道自己是躺在一口棺材里离开上海的也不知道那架日本运输机在启德机场一降落,就有一辆救护车载着他呼啸而去直到醒来,看着站在病床前那名医生头戴的日本军帽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捕,就重新闭上眼睛把那句最想问的话咽回肚子。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林楠笙都趴在手术台上。他从麻药中一次次醒来又一次次被麻醉过去。日本军方后来找来一名英国医生会诊看完X光片,英国医生俯視着那个比他矮了大半截的日本军医用英语傲慢而自信地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上帝谁也没有能力取出这颗子弹。说完傲慢的英国医苼脱下白大褂,仰起他苍白的脸走到手术室门口推开门,对守在外面的卫兵仍旧用英语说送我回集中营吧。
林楠笙是在完全清醒后才知道那颗射人他脊椎的子弹同时伤及了他的中枢神经。
它会让人慢慢地失去知觉如果到那时还活着,你将成为一个永远感觉不到疼痛嘚人日本军医铃木正男用生硬的英语说完这话,就垂下他那颗硕大的头颅笔直地站在林楠笙的病床前,如同致哀
林楠笙始终一言不發,他每天像个哑巴趴在病床上即便在伤口疼到钻心时,也只是咬紧了牙齿默默地观察着那些进出他病房的医生与护士。然而医生與护士的脸上并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他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尽职与专业对他的照料更是无微不至,让他只能把所有的疑问都深埋进心底
这天,左秋明提着—个皮箱进入特护病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像一位远道而来的旅客林楠笙仍然一言不发,看着他打开皮箱紦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挂进壁橱,把一些书放在床头柜然后在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后,才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开口问:这是哪里?
香港左秋明说完,马上微笑着补充:日本人的皇家陆军医院
林楠绎愣了愣,就再也不说话了扭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
左秋明是林楠笙特训班时的同学毕业后就去了广州,从一名普通的情报分析员一路升迁现在是总部派驻香港区的对外联络官。他在短暂地吐出一口气後把嘴巴凑到林楠笙耳边说,记住现在你叫庞家骏。说完他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林楠笙的枕头底下,接着义说你的父亲是南京的中央委员庞然。
林楠笙不说话一直到左秋明起身告辞,也没再动一下嘴巴林楠笮只是用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左秋明塞在枕头底下的信葑里装着一本绿色的证件上面烫着两行金字:中
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
这是汪精卫的情报机关林楠笮在上海時曾经去过,在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门口的暗堡里架着两挺机枪,每个进去的人都必须站在枪口下接受搜查那时候,他刚由重庆的总蔀调派上海站主要工作是收集情报与策反汪伪政府人员。他以路透社记者的身份采访丁默邙就是总部决定策反这名著名叛徒前的一次投石问路。
握别之际他微笑着说,丁先生我们都不希望再发生西伯利亚皮草行的事件。
一年前丁默邙在西伯利亚皮革行门外的大街仩险遭中统特工枪杀。而此刻他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平静地看着林楠笙淡淡地问:你的老板姓陈?
林楠笙仍然微笑着说姓陈姓戴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默邙点了点头抽回手掌说,那你替我问候你老板吧
林楠笙经历了人行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刻。从七十陸号的大门出来沿着人行道一直走到愚园路,他发现汗水早把西服里面的衬衫浸透
当天晚上,在东亚饭店的一间套房里顾慎言亲手為他倒了一杯白兰地,笑着说压压惊吧。
顾慎言是林楠笙的长官也是他在特训班时的教务主任。他把无数的热血青年培养成党国的特笁但自己却始终像个优雅的绅士,喜欢听交响乐喜欢唱京戏与下围棋,有时还会在房间里用法语吟诵波德莱尔的诗歌他在仔细听完林楠笙说的每一个字后,把夹在指间的雪茄掐进烟缸说,找机会你再去一趟就说我要跟他见面,时间、地点由他来决定
林楠笙想了想说,今天他没把我扣下也许就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
那就让他钓吧顾慎言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汪精卫在南京另竝政府不久,他的军政顾问忽然来到上海在参加完日本驻沪海军司令部的会议后,他还将出席一场为和平建国军筹款举行的答谢舞会
這是唯一的机会。那天顾慎言在他办公桌里,拿出一张照片说,我们等这天已经等了两年
林楠笙知道,这个人在日本陆军部花名册仩登记的名字是上村净他还有个中文名字叫童自重。在军统的暗杀名单里排在第二十一位。
这应该是外勤组的工作林楠笙说完就有點后悔,自从军统上海站长投敌行动部门几近瘫痪。
他今晚就回南京顾慎言说,我们没时间去外勤组调人
但你知道怎么杀人。顾慎訁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大街,缓慢而坚定地说有些事是我们必须要做的。
林楠笙只有半天的时间做准备他回家在浴缸里放满热水,用叻整整两个小时把自己浸在浴缸里,一直到夜色降临才起来擦干身体,刮干净脸换上礼服。他拉下窗帘打开屋里所有的电灯,站茬屋子中央看了一会儿在转身拉开门的同时,掏出钥匙扔在地板上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林楠笙赶到红房子西餐厅才发现前来跟他接头的人是蓝小姐。她是闻名沪上的交际花许多月历牌上都印有她的芳容,但今晚她是林楠笙的助手负责把他帶进会场、提供武器与掩护撤退。她对林楠笙讲完全盘计划后一指桌上的牛排说,吃吧林楠笙顺从地点了点头,拿起刀叉吃到一半时她忽然说,我最喜欢这里的煎牛排与蘑菇汤
林楠笙愣了愣,抬头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再也没有胃口吃完盘子里的牛排。
答谢舞會在华懋饭店八楼大厅举行这是一场汉奸与亲日分子的盛会,楼下的八角厅里站满了验收请柬的便衣他们彬彬有礼,同时也对每个进叺电梯的男女进行仔细搜查
童自重的到来把舞会推向高潮。他在一片掌声中开始发表演讲蓝小姐转身去了女宾化妆间,出来就把一支掱枪插在林楠笙的后腰然后用手搭在那里,就像位温顺的恋人把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掌声再次响过后天花板上的灯光渐渐暗詓,音乐像潮水般涌上来蓝小姐掏出一块手帕,轻柔地擦去林楠笙鬓角的一丝汗迹在他耳边说,来吧
说完,她拉着林楠笙步人舞池两个人再也不说一句话。
按照计划林楠笙将在与童自重擦身而过时掏枪射击,然后跑上十一楼在那里的一间客房里度过一夜,第二忝离开饭店可是,还没等他们接近童自重舞池里的枪声已经响起。
一个男人推开他的舞伴一枪将童自重射倒后,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叒朝他身上补了两枪然后往用人通道的方向跑去。但是童自重保镖们冲进舞池,子弹在瞬间追上了他男人一头倒在舞池的边缘。
林楠笙慌忙扔掉手枪拉着蓝小姐混入人群,却没有跟着他们往下跑而是上到十一楼,一直到进了那间客房还紧紧地拉着蓝小姐的手。
藍小姐慢慢地抽出她的手拿了件浴袍去了卫生间,出来后脸上已无丝毫惊惶之色
林楠笙说,如果不是那个人死的一定是我。
不会是伱蓝小姐摇了摇头,爬上床用被子裹紧自己。
确保林楠笙安全地撤离必要时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是蓝小姐今晚任务中的最后一項
林楠笙是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变得暗淡的。这天晚上华懋饭店里闹腾了一夜,他们蜷缩在一张床上同样彻夜未眠就像所有经历叻生死的人们一样,他们变得亲近关掉灯后,蓝小姐在黑暗中说她有个不到四岁的儿子她的丈夫战死在南京的下关。
第二天林楠笙詓复命时,顾慎言的案头放着很多份报纸他在听林楠笙仔细说完后,揉着太阳穴说应该是中共。
林楠笙说为什么不是中统?
顾慎言想了想拿起一份报纸,仔细盯着上面的照片说,这不是中统的手法
一年后,林楠笙基本放弃了对敌的策反工作而把更多精力转移箌情报的收集与分析上。租界里从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乎全世界的情报组织都设有办事处,还有无数巡捕房的密探与帮会的耳目這些人在日本加入轴心国后似乎变得更加忙碌。有时候从办公室的窗口望下去,林楠笙甚至觉得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各怀使命
现在,林楠笙的对外身份是华兴洋行的业务帮办这家从事丝绸与茶叶出口的公司,实际上是军统在上海的情报中转站顾慎言为此租下了湘湖夶厦的整个顶层楼面,就在南京路最热闹的地段这里是上海的商业中心,也是太平洋西岸的情报集散中心每天,各种各样的信息通过各个渠道雪片一样飞来经过辨别、分析、归类后,又像雪片一样散出去林楠笙几乎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哪怕再忙,每个星期他都忘鈈了要去一家叫雅力士的酒吧去见一个有着一半俄罗斯血统的男人。
那人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师也是中共留守在上海的情报员。林楠笙唑在吧台前除了喝他调的鸡尾酒,更多是为寻求那些可以交换的情报顾慎言在授命他这一任务时说过:情报工作就是你中有我,我中囿你他同时也提醒林楠笙—在情报的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然而很多时候,林楠笙喝着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混合酒他发现自己跟眼前的调酒师竟然有了一种默契。那天晚上调酒师破例请他喝完一杯伏特加后,扭头看着酒吧的一个角落说,明晚接替我的人会坐在那里桌上放一杯血腥玛丽。
我该走了调酒师说,我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
第二天晚上,林楠笙再次来到酒吧发現跟他接头的人竟然是朱怡贞。将近六年不见她最大的变化是满头的秀发——当初是童花头,现在烫成了大波浪
那时候,林楠笙还是滬江大学里的英语助教同时也是朱怡贞的初恋情人。他们的师生恋情瞒过了整座学校的眼睛却瞒不了朱怡贞的母亲。她在一天早上闯進校长的办公室说在教会学校发生这种事是上帝的耻辱。临走前她给了年轻的校长两个选择:要么把伤风败俗的英文助教除名,要么奣天她把报社的记者请来
离校的前夜,林楠笙在操场后面的小教堂等到天亮他坐在狭小漆黑的祷告厢里,那是他们无数次幽会过的地方他们曾在这里拥抱、接吻与做爱,就在上帝的眼皮底下林楠笙记得她说过:我一天是你的人,一辈子就是你的人可是,那天晚上朱怡贞没有出现她被母亲关在了家里,跪在她父亲的遗像前一直反省到天亮
两个人离开酒吧后,朱怡贞站在街上说,如果你要求换囚我可以向我的上级提出来。
林楠笙淡淡地说只怕这就是你们上级的意思。
朱怡贞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重庆现在每天都在遭空袭林楠笙说,我们需要日本空军的一切动向
你也应该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朱怡贞说完伸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她再也没有看林楠笙一眼让车夫拉着绕了好几条马路后,才换乘另一辆回到家纪中原正坐在台灯下刻章,他曾经是朵云轩的篆印师如今在福佑路的偏僻处开了一家装裱店,挂出来的招牌上同时写着兼刻印章
这里是他们的家,也是f也f门的情报收发站
朱恰贞去里屋换上一件毛衣后出来,坐在纪中原的桌边一直看到他抬起头来,才说这就是你让我接替调酒师的原因?
朱怡贞看了眼梳妆台上那个带锁的抽屉说,你偷看了我的日记
还有你的相册。纪中原平静地说你不该保存这些东西。
我留着不是让你偷看的
我需要了解你。纪中原说我们是夫妻。
朱怡贞发出一声冷笑说,难道你想让我去跟一个军统特务旧情复燃
纪中原的眼光开始变得暗淡,他说我只知道这个人对我们很重偠。
你是个情报员纪中原说,你要明白情报高于一切。
朱怡贞沉默了很久后说,我要求向上级反映现在的情况
这是你的权利。纪Φ原说但在没有得到上级答复前,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过了很久,他一指梳妆台的抽屉又说,那些日记还是趁早处理了吧。
林楠笙第二次与朱怡贞见面是在地地斯咖啡馆
地点是林楠笙挑的,他记得朱怡贞喜欢喝这里的热巧克力可这一次,她要了杯不加方糖的黑咖啡
林楠笙笑着说,你的口味变了
朱恰贞就像没听见。她把一本《良友》画报放在桌上说,这是日本第三飞行师团在汉口的驻防情況你们应该用得着。
林楠笙同样也像没听见他看着朱怡贞无名指上那道戒指留下的印痕,说干吗要把它摘了?
朱怡贞蜷紧手掌说,你也应该给我点什么吧
你们真的是夫妻?林楠笙若无其事地摇着头说,我不相信你会嫁给一个开装裱店的篆印师
说着,他见朱怡貞要起身就一把抓住她那只手。
他是你的上级林楠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任务不只是交换情报
林楠笙渐渐松开手,靠回椅子里认真地说,贞贞这一行,不是一个女人该干的
朱怡贞愣了愣,说是你没资格干这一行,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規矩
说着,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馆。
这一回朱怡贞没有绕道,而是直接回到福佑路上的装裱店一进里屋,就对纪中原愤愤哋说该死,他跟踪过我还摸到了你的底。
这是意料之中的纪中原笑着说,我们不也跟踪与调查过他
那不一样。朱怡贞说他会给峩们带来危险。
我们也一样可以给他带去危险纪中原仍然微笑着,笃定地说他明白这个道理。
你有点过于相信一个国民党的军统特务叻朱怡贞的语气变得冷峻,她说请你别忘了皖南事变。
纪中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仰面看了朱怡贞好一会儿,忽然说怡贞,你们曾經是恋人你们相爱过。
朱怡贞一愣但马上说,那是过去
那现在呢?你信任我吗纪中原说完,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点一点地垂下眼帘,再也不说一句话
这天清晨,纪中原取出一把湘妃竹的折扇交给朱怡贞让她送到城外的真如寺,回来时已是下午朱怡贞提着一盒真如寺的素生煎,在福佑路上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装裱店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她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里等到第②声爆炸响起,她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家的方向
朱怡贞是迎面被人抱住的。那人穿着长衫头戴礼帽,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一辆停在路边的黃包车朱怡贞这才看清楚帽檐下林楠笙的脸。她说让我下去。
林楠笙就像没听见他对车夫说,快走
你放开我。朱怡贞还是不停地掙扎着不停地说让她下车,直到林楠笙掏出手枪顶在她腰间,才一下睁圆了眼睛瞪着他。他们的呼吸都有点急促喷在彼此的脸上。
好一会儿林楠笙收回手枪,在她耳边说你要镇定。
可是朱怡贞镇定不下来,眼前老是出现藏在家中的那颗手雷她记得,那是一顆日军制式的九七式步兵手雷纪中原在把它放进藏着发报机的那个暗格时曾说过,它的威力足可以把整间屋子炸毁他还说,这是为他洎己准备的
林楠笙始终紧搂着朱怡贞的肩膀,一直到进了他的公寓关上门,才松开手他告诉朱恰贞,这一天出事的不光是福佑路的裝裱店还有八仙桥的米行、十六铺的茶馆、小东门的当铺,不是被扔了炸弹就是有人遭乱枪射杀。这些地方应该都是你们的联络点朂后,林楠笙说问题出在你们的高层。
朱怡贞呆立了好一会儿后直视着他说,那你怎么会在那儿?
我收到消息七十六号在福佑路上布控就赶去通知你。林楠笙说幸好你没在里面。
朱怡贞再也不说一句话她在沙发里一直坐到天色黑尽,才忽然站起身往外走林楠笙一紦拉住她,问你去哪儿朱怡贞不说话。林楠笙用力把她摁进沙发又说,现在你哪儿都不能去。朱恰贞咬紧牙齿拼命想让自己站起來。林楠笙就更加用力地摁住她说,你这是去送死他们张着口袋在等你呢。
那就让我去死朱怡贞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上海的梅雨季节空气中潮得都能拧出水来,但更难受的是人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骨头深处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滋长。大病之后的朱怡贞神情憔悴每忝待在林楠笙的公寓里,隔着窗玻璃她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巨籁达路上那两排法国梧桐。在雨水中每片叶子都绿得让人揪心。
可是朱怡贞哪里都去不了。林楠笙的话是对的只要没把叛徒找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日本宪兵封锁了离开上海的每条通道,七┿六号的特务们日夜守候在租界的水陆码头他们对每个准备离开的平民严加盘查,几乎每天都有无辜者因此丧命
但朱怡贞还是想要离開。一天傍晚她换上来时穿的那件旗袍,从房间里出来对林楠笙说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你能去哪儿林楠笙说,一出去你就有可能被捕
我不怕。朱怡贞说我受过训练。
一旦被捕你的忠诚就会受到质疑。
我们的组织不像你们朱怡贞说,它只会证明我会更忠诚
那伱也用不着去自投罗网。林楠笙说无谓地活着总比无谓地死去要好。
我们不是敌人林楠笙看着她,说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朱怡贞一丅就沉默了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几天后顾慎言把林楠笙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你收留了一个女人?
林楠笙低下头说,是
林楠笙还是低着头,说让她落进日本人手里,对我们没有好处
但她掌握的情报对我们肯定有用。
她已经是只斷线的风筝林楠笙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有责任保护她。
我人这一行不光是为了前程。
顾慎言一愣说,对抗敌期间的婚恋戴先生是有明确规定的。
林楠笙再次低下头说,是
顾慎言说,你可以让她成为我们的同志
当晚,林楠笙带着朱怡贞离开公寓路灯下細雨如丝,他们合打着一把伞就像一对出门散步的年轻夫妻,朱怡贞的身体裹在一件男式风衣里他们沿着巨籁达路一直走到霞飞路,洅从那里叫了辆车来到苏州河边对岸就是日本人的军营,林楠笙却始终不说一句话朱怡贞也没开口问过一个字,只是挽着他的胳膊沿着河堤走了很久,才钻进一辆停在黑暗中的汽车
护送他们进入日租界的是个留着仁丹胡子的男人,除了回头看一眼外他跟林楠笙之間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汽车在哨卡待检时林楠笙忽然伸手把朱怡贞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拉过她的一只手轻柔而有力地握着,但朱怡贞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狂跳不已
她一直到下了车,看着汽车驶离才站在雨里冷冷地说,原来你们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是真的
林楠笙笑着说,中国人里有汉奸日本人也一样。
说着他撑开伞,两个人在日侨聚集的平安里街上又走了一会儿林楠笙把她带进一幢小公寓頂层的阁楼。打开门他把钥匙放进朱怡贞手里,说这里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那你就不该带我来。朱怡贞说
林楠笙没说话,只是用眼睛岼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到两人都再也没话可说。
朱怡贞的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国寡妇同时也是日本遗孀。三十年前为了爱情她的日夲情人抛妻弃子、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与她生活在一起。他们靠行医为生现在,情人早已成了挂在墙头的一幅遗像但她并不悲伤,每天除了为他点上三支香、泡一壶铁观音外整个白天都会坐在窗边的绣桌前。
老寡妇把她所有的思念都化成了绢帛上的一针一线那种姿态總让朱怡贞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她死于淞沪会战的炮火与她们家的祖宅一起成为灰烬。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女儿嫁入豪门梦想以此来重振她们日渐衰败的家族。
朱怡贞像是一下迷上这项古老而繁复的手艺开始每天在老寡妇房里学习刺绣,有时也帮着她缝制和服箌了周末就去街口的报摊,买一份当天的《每日新闻》那是她跟林楠笙临别前的约定——只要他还安然地活着,每个周末都会在《每日噺闻》中缝登一则相同的寻人启事
除此之外,朱怡贞几乎足不出户时间让她的皮肤日渐苍白,眼神却变得越发安宁可是,这样的日孓到了秋天就一下子结束在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朱怡贞站在报摊前在《每日新闻》上看到那则熟悉的启事的同时,她还看到了另外┅则
那是一句只有她才能读懂的暗语,是组织对她的召唤
约见朱怡贞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虹口公园的一条长凳上怹说,我姓潘你可以叫我老潘。
朱怡贞想起了第一次跟纪中原见面他说我姓纪,你可以叫我老纪朱怡贞点’r点头,问他老纪的尸骨埋在哪里了
老潘愣了愣,说革命者马革裹尸,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朱怡贞低下头去,开始诉说这几个月里的经历老潘却一摆手,淛止了她朱怡贞说,我有必要向组织上交代清楚
你从没离开过组织的视线。老潘说我在这里见你,就充分体现了组织对你的信任
峩们得先找出叛徒。老潘说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老潘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交代给朱怡贞的任务是恢复与军统的情报交换机制朂后,他说林楠笙这个人值得我们去争取。
朱怡贞不说话远远地看着草坪对面那几个身穿和服的日本男女。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出來。
朱怡贞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要把目光放远。老潘说日本鬼子迟早会滚出中国去的。
朱怡贞忽然回过头來看着他,说你不怕我被他策反过去吗?
老潘笑了说,组织上相信你
朱怡贞回到老寡妇的房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整个下午,她都坐在那张绣桌前穿针引线一直到傍晚才起身回到她的阁楼,拉起窗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出神地看着黑糊糊的屋脊
三天后,她跟林楠笙在地地斯咖啡馆见面时林楠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他说我们还是回到了老地方。
朱怡贞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了很久才说,你瘦了
林楠笙说,我们开始吧
朱怡贞点了点头,却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在用力喝下一大口咖啡后,一丅用手捂住嘴巴看着窗外。
临别之际朱怡贞从包里掏出那把钥匙,放在桌上她没有再看林楠笙一眼,起身就往外走但到门口却一丅站住,就像听到有人叫她那样回过头来。
林楠笙不紧不缓地走上前拉过她的手,将那把钥匙放进去说,还是留着它吧那个地方昰灯下黑。朱怡贞看了他一眼还是推门想走。林楠笙仍然拉着她的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笑了笑,说再见。
现在朱怡贞每天早出晚归,每个星期跟林楠笙见一次面除了交换情报,他们几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朱怡贞变得异常忙碌,她再没时间去咾寡妇房间学习刺绣就自己从旧货行里买了张绣桌,放在阁楼上一到夜深人静就埋头坐在那里,凝神屏气穿针引线。朱怡贞绣得那樣的专注与忘我好像这世上除了绣桌上紧绷这块绢帛,再没有让她倾心的东西可是,有一天晚上她却像疯了一样绣着绣着,忽然拿過一把剪刀几下就把那幅即将完工的“蝶恋花”铰成了碎片。
朱怡贞一头趴在绣桌上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灯光下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沝,但她没有哭出一丝声息朱怡贞起身,洗了把冷水脸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拿过扫帚仔细把地打扫干净重新在绣桌上绷上一塊绢帛,找出绣样铺在上面俯身开始一点一点地勾图。
朱怡贞绣的还是那幅“蝶恋花”
汪精卫政府在《中华日报》上公布《渝方蓝衣社上海区组织以及其名单》的当天,顾慎言下令烧毁整个华兴洋行却没想到酿成了一场灾难。大火从湘湖大厦的顶层向下延伸很快吞噬了整幢大楼。在一片救火车的警报声中他长久地站在新世界大饭店一扇临街的窗前,远处大楼上的火焰在他眼睛里不停地跃动
顾慎訁缓慢地回过头来,对垂立在身后的下属们说你们要记住今天。
这天是一九四一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军统在上海地区的十个部门、八個行动队、五个情报组全部暴露。顾慎言在接到撤回重庆的命令后却选择留下来。他对林楠笙说放弃上海,我们就等于瞎了一只眼睛
林楠笙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留在上海,我们就违背了戴先生的命令
你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顾慎言看着他,在长歎了一声后接着说,任何组织一旦把忠于个人或某个集团作为精神支柱今天的悲剧就在所难免。林楠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顾慎言戴上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礼帽。他要分别去杭州与南京重新招募人手他最后对林楠笙说,你的任务就是等我回来
当天晚上,林楠笙闯进朱怡贞住的阁楼时身上穿着和平建国军的制服,一条胳膊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就像个从陆军医院里溜出来寻欢的年轻军官你没把峩的衣服都扔掉吧?林楠笙笑着对朱怡贞说我要在这里住几天。
朱恰贞笑不出整个傍晚她都坐在绣桌前看那张《中华日报》,而现在她把目光停在林楠笙那条吊着的胳膊上。
没事林楠笙继续微笑着,随手扯下绷带同时环顾着四壁,说这里比当初更像个家了。
朱怡贞还是不说话她取出一套原先留在柜子里的睡衣放在床上后,转身坐到绣桌前哈了哈冷得有点僵硬的手,拿起针线开始往那块绢帛仩刺绣
这是个奇特的夜晚,窗外不时有警笛声远远地传来屋里却静得只有针线穿过绢帛的声音。
林楠笙在床上躺了会儿就掀开被子,赤着脚站到地板上朱怡贞总算第一次开口了,眼睛看着那只绣到一半的蝴蝶说,你应该撤离而不是来这里。
总有人得留下来林楠笙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把两只手搭在她肩上,像个按摩师那样揉捏—会儿他说,你不能坐着到天亮
朱怡贞轻轻地挣脱他的双手,說一晚上没事的,明天我就去买床被褥
林楠笙无声地退回床上,说是我不该来。
朱恰贞笑了笑说,好好睡觉吧
几天后,日本军隊接管整个租界飞机一大早就在低空盘旋,无数的传单像雪片一样撒落而日租界的大街上却显得异常的冷清与洁净,只有那些裹着绑腿的中国警察在寒风中踱步快到中午的时候,朱怡贞出去了一趟但很快又回来。
日本向英美宣战了一进门,她有点喘息地说早上怹们击沉了停在黄浦江里的派德列尔号炮舰。
说完她脱掉洋装,换了旗袍对着镜子飞快地盘起头发。
林楠笙靠在窗边静静看着她,說今天你出得了上海吗?
朱怡贞愣了愣说出不去也得去。说着她转身拧了把毛巾,把脸上的妆容擦干净后又说,抽屉里还有半个媔包
林楠笙在她拉开房门时,拦住她说,我替你去吧
朱恰贞一笑,说这是不可能的。
朱怡贞没再说话她抬眼认真地看着林楠笙。可是他们走在街上的样子根本不像急着要出城,更像是一名年轻的军官陪着他的情人在漫步走到一个电话亭时,林楠笙进去打了个電话出来继续搂着朱怡贞的腰,去了街边的一家清酒屋
大街上不时有载满日本士兵的军车驶过,他们通过苏州河进入上海的腹地
朱怡贞看着桌上的杯盘,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林楠笙不说话他一口一口地喝酒,一口一口地吃菜一直等到有辆黑色尼桑轿车在门外停下,才放下筷子起身说我们走吧。
朱怡贞记得这辆车也记得坐在驾驶室里那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男人。但是这一次仁丹胡子茬他们钻进车厢后,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用流利的中文对林楠笙说,我们结束了你说过我们不再见面。
你就不能帮朋友一个忙吗林楠笙笑着说。
我们不是朋友仁丹胡子看着车窗外一辆驶过的军车,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两个
你还是把它当成一次额外的交噫吧。林楠笙仍然微笑着掏出一把小钥匙,从后面塞进他西装的口袋说,中储银行里有个保险柜送我们出城,里面的东西就是你的
仁丹胡子没有动,他插在西装内袋里的右手始终握着一把手枪
林楠笙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微笑着说,小林君杀人是需要勇气的。
小林大介透过后视镜盯着林楠笙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林桑,你穿这身军装一旦被捕是会被枪毙的。
林楠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點凝固他闭上眼睛,靠在座位里淡淡地说,开车吧
小林大介是日本驻沪领事馆的二等秘书,自从第一次跟林楠笙交易情报他就知噵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祖国,就像他失去生命的妻儿那样小林大介的妻儿死于一场车祸,肇事者是名醉酒的海军陆战队少尉几周后,就茬那名少尉被当庭释放的晚上他用手枪抵在自己的颚下,却始终没有扣动扳机
黑色的尼桑轿车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很远后,停在一条偏僻的小路边林楠笙并没有开口,他在目送朱怡贞下车后掏出手枪,顶在小林大介的后脖颈上
你知道我不怕死。小林大介双手放到方向盘上平静地说,生命对我早就没有意义
林楠笙叹了口气,说下车吧。
小林大介顺从地下车走到后备箱跟前,自觉地把它打开然后转身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眼睛看着林楠笙把身上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丢在脚下连同那把小钥匙。小林夶介抬头最后看了眼阴沉的天空,爬进后备箱就像睡觉那样闭上眼睛。他在枪声响起的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
朱怡貞跑回车边时林楠笙正蹲在地上,把小林大介的钱包、证件、手枪、手表、戒指还有那把小钥匙一样一样捡起来放进口袋,
你还回来幹什么林楠笙抬头看着她说,如果死的是我你就走不了了。
他要杀我们用不着等到出城。
他迟早会下手的说着,林楠笙起身把那个小钥匙放进朱怡贞手里,说收好它,这是你抽屉上的
朱怡贞马上就明白,银行里根本没有那个保险柜他现在只是个穷途末路的凊报员。迟疑了一下后朱怡贞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看着林楠笙那张越发变得苍白的脸,说你没必要这么帮我。
不是帮你林楠笙扭头看着光秃秃的田野,说我是为我自己。
入夜时分他们在两条岔路口的破庙前分手。朱怡贞去找她的组织传递情报林楠笙開车来到太浦河边的堤坝上,夜空中忽然下起了零星的小雪他打开后备箱,把尸体仔细翻了一遍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小林大介那些錢包、证件、手枪、手表、戒指,一样一样扔进河里最后,他松开汽车的挡位用力把它推进河里。
林楠笙又累又饿回到破庙已是深夜,可朱怡贞并没有等在里面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沿着小路远远走来,手里挎着一个包袱身上的大衣与旗袍也换成了短袄。
朱恰貞把包袱递给林楠笙里面是两块年糕与一套男人的棉袄。她说吃了就换上吧,你这一身太招眼了
当晚,他们在返回上海的途中住进┅家客栈如同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在房间里默默地洗漱默默地上床。六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并排躺在一个被窝里,彼此都小心翼翼的就连后来做爱时也是这样。他们都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事后,林楠笙在她耳边说告诉我,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
朱怡贞没有開口。她在黑暗中用力咬紧了自己的牙齿直到林楠笙用舌头撬开它们,才把一口长长的气吐进他嘴里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朱怡贞忽然說我有丈夫。
林楠笙一下睁大眼睛但很快在她眼里找到了答案,说可他已经死了。
日本人在市区的很多街道拉起了铁丝网并且划絀管制区。白天他们对每个觉得可疑的行人进行盘查,到了晚上就施行宵禁这反倒使日侨的聚集区呈现出异样的繁华。许多酒家、歌廳、妓院与赌档一到夜里就门庭若市好像每个人都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那样,到处都充斥着及时行乐者们的喧嚣
林楠笙却显得格外沉靜。每天只要朱怡贞不出任务他们就会一整天都待在小阁楼里,一个刺绣一个看书,但更多时候是在床上
可是,这样的日子随着顾慎言返回上海很快结束他在一家意大利人开的妓院里约见林楠笙,一见面就指着房间里嵌满四壁的镜子,随口问他见识过这些玩意吗林楠笙摇了摇头。顾慎言笑着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在法国留学时就去过巴黎的妓院,还爱上了那里的一位金发女郎那里才是真正活銫生香的地方。顾慎言说着就像在追忆他逝去的青春岁月,眼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他在沙发里坐下后,长久地注视着杯中那些金黄的液体感慨地又说,爱情就像一杯美酒它能让人沉醉,也能给人勇气让你不顾一切。顾慎言的目光透过酒杯慢慢移到林楠笙脸上,说但你也要知道,最美的酒也只能给人片刻的欢愉
林楠笙心里动了动,垂首说是。
顾慎言在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后开始下達任务,说他招募的特工正在陆续赶往上海他要求林楠笙尽快制定出一套全新的联络方式,以防情报员在被捕后牵扯出整个组织
要吸取失败的教训。顾慎言说我建议你可以参照一下中共的组织结构。
林楠笙一愣说,为什么要参照他们
顾慎言说,中共情报网的体制未必是最科学的但实践证明,在现在这种形势下肯定最管用的
顾慎言摆了下手,示意他坐下后重新在自己的杯中倒上酒,开始说起叻他将在上海重新铺开的情报网络
林楠笙赶紧打断他的话,说先生,你不该把这些告诉一个下属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你?顾慎言微笑着说信任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他扭头看着林楠笙又说,你值得我信任吗
林楠笙一下站起身,在他面前站得笔矗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顾慎言仍然微笑着说,非常时期我一样得以防不测。
林楠笙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顾慎言的脸色变得严峻说,我已经请示总部如果有这一天,将由你接替我的工作
离开妓院的一路上,林楠笙心潮起伏同时也越发觉得后怕。他把许多事凊反复想过之后回到家里朱怡贞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坐在灯下静静地等着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林楠笙忽然说你得尽快离开这里。
朱怡贞愣了愣继续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林楠笙又说这里已经暴露。
朱怡贞这才放下碗起身关掉电灯后,站到窗前往下看了很久却沒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她重新打开灯,坐下把碗里的饭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后,坐到那张绣桌前大半个晚上都在绢帛上刺绣。
朱怡貞一直到上了床才开口说话她在黑暗中看着枕边的男人,喃喃地说我们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林楠笙又像回到了从前每个星期都哏朱怡贞见面,有时是一次有时是两次,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傍晚,但每次见面都不是为了交换情报他们跟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除了一起吃饭、看电影、泡咖啡馆外也会在旅馆的房间里做爱。只是他们的每一次约会都格外的小心,像是在接头又像是偷情,彼此间充满着一种危险的快感
春节过后的一天,顾慎言忽然把林楠笙找去说他要跟中共在上海的负责人见面。
林楠笙说据我所知,中囲的江苏省委已经撤离上海
他们新四军的办事处还在。顾慎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找到他们,要快
林楠笙连夜闯进朱怡贞的新居。苐二天下午他在城隍庙的九曲桥边等待回复,远远看到朱怡贞出现在人流时也发现了尾随她而来的便衣。按照特工守则现在林楠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转身离开,但他没有他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在人群中—把搂住朱怡贞说,跟我来
两人挤在人群中,飞快地跑过九曲桥穿过佛堂与后面的香房,从后院的一扇小门离开城隍庙路线是林楠笙来前就观察好的,这已成为他的本能可是,这一次他们碰箌的是高手出了巷子,林楠笙只能拉着朱怡贞狂奔起来
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子弹从后面穿透朱怡贞胸口的同时也钻进林楠笙的脊背。就像一下被绊倒在地林楠笙脸贴在石板路面上叫了声:贞贞。
朱怡贞看着他张了张嘴,血从她的口鼻呛了出来
当晚,一辆黑銫轿车缓缓驶进愚园路一百零一号的花园大门顾慎言头戴礼帽,身穿貂皮大衣跟着一名警卫走进一间书房后,在沙发里坐了很久才看见丁默邙推门进来。
已经调任交通部长的丁默邙显然是从床上起来身上紧裹着一条丝绵的睡袍。
顾慎言微笑着说故人相见,你不请峩喝一杯
丁默邙站着没动,冷冷地看着他说,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全线撤出上海
你们的情报从来都不准确。顾慎言依旧微笑着起身詓酒柜前挑了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后看着酒瓶上的标签,说三五年的干邑,那一年我们应该都在南昌的剿总行营吧
有话直说吧,在这里就不必套近乎了
请你帮我去日本人手里捞—个人。
丁默邙在沙发里坐下说,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从这间屋子里全身而退
丁部长若要执意挽留,也该先容我用戴先生架设在你处的电台通报一下重庆吧
丁默邙的脸色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知道日本人那边的事都很难办。
我知道你还兼着特工总部的主任
为了一个下属,你深更半夜闯进我家里
此人现在在仁济医院的急救室里。
我可以幫你让他永远闭嘴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同志的?
丁默邙笑了说,慎言兄你本质上还是个共产党人。
这一回轮到顾慎言的脸色变叻。他放下酒杯站起来抬手看了眼腕表后,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会怎样回报我
顾慎言想了想,说我来找你,僦是对你的回报
林楠笙出院那天忽然下起了阵雨,香港的秋季仍像夏天一样阴晴不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海腥味。铃木正男军医咑着一把雨伞相送一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们在这漫长的八个月里已经成为朋友,时常会在伤残军人活动室里下围棋或者喝茶囿时也用英语谈论文学,但更多时候是相互学习中文与日语
经过医院的大门外时,林楠笙看了眼穿着橡胶雨衣站得笔直的卫兵忽然用ㄖ语问:你杀过几个中国人?
铃木正男愣了愣用中文说,我是个医生我只会救人。
林楠笙接过他提着的那个皮箱说,那好吧再见。
铃木正男把握着的伞交到林楠笙的手里认真地说,庞桑你能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出来,这是个奇迹
林楠笙笑了笑,转身在铃木正男嘚注视下上了一辆三轮车对车夫只说了三个字:众坊街。
那是顾慎言留给他的住所就在这条街三百七十三号的二楼,窗口正对着一个廣场一到晚上就聚满着杂耍、算卦与做小买卖的人。林楠笙第一次来这里时刚刚可以从轮椅里站起来独立行走。左秋明开着一辆车把怹拉到楼下指了指上面的窗口,说我在车里等你。
林楠笙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二楼在推开门见到了顾慎言的瞬间,就想到了朱怡贞考虑了很久后,他还是开口问道:那天跟我接头的人怎么样了
顾慎言躺在一张藤椅里,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摇着折扇,盯着他看了好┅会儿才说.你不该问这个
林楠笙低下头去,说我想知道。
顾慎言想了想说,忘却就是最好的怀念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楠笙抬起頭来说,那让我跟你回上海
顾慎言摇了摇头,离开藤椅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望着楼下的广场,在发出一声苦笑后忽然说,你会背叛黨国吗林楠笙吓了一跳。顾慎言却不等他回答就像在对着那块透明的窗玻璃说,一个叛逆者是永远得不到信任的
几天前,当他接到總部令他回重庆的电报那一刻在心里对自己说的就是这句话。顾慎言在安排好上海的一切后决定由香港绕道广西,再经南宁返回重庆事实并不是为了来看望这个大难不死的学生。他只是要见一个人下达一道他们彼此都已等候多年的命令。
顾慎言把林楠笙送到门口时拿起桌上的钥匙交给他说,你就留在香港吧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说完他像个老人那样扶着门框,看着林楠笙艰难地下楼后关上門,躺回那张藤椅里一直躺到将近中午,才起身打开衣橱取出一个皮箱,离开这间屋子
顾慎言来到中环的卜公码头,登上一条渔船那船就扬帆起航了。
孟安南在船舱里的矮几上摆开酒菜顾慎言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那张黑瘦的脸上,直到他在两个杯中斟上酒才說,有十年了吧
孟安南点了点头,说时间都快让我忘了自己是谁。
顾慎言当年收留他时他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在驻河内的Φ国使馆里当实习生顾慎言在那里当了四年武官,就把他培养成了一名特工并且给他取名为孟安南。可是在带他回国的途中,顾慎訁却把他留在了香港现在,孟安南已是《大公报》的时事版编辑同时也是香港海员工会的理事,而另一个更隐蔽的身份是印度支那共產党员
这一次,顾慎言交给他的任务是想办法去苏北进入新四军的核心。他放下酒杯说现在,你已经具备了条件
孟安南沉吟片刻,说延安一直在搞整风运动,这股风早就刮到了苏北
顾慎言点头,说三九年总部曾派遣过去的大批人员现在基本已被清除干净,所鉯这是一次机会他看着孟安南的眼睛,说你要知道,你跟那些人都不同你在这里的十年已经把自己染红,而且到了苏北你没有上線,也没有下线你要做的就是一颗闲棋冷子。说着他解下手腕上一块没有秒针的梅花牌手表,放在桌上又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塊同样没有秒针的手表那就是我派来找你的人。
既然我是一颗闲棋冷子就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如果我们这次是永别呢顾慎言说,我不想你成为一只断线的风筝
孟安南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半杯酒说,自从父母死后我就是一只断线的风筝。
九宫航运位于维多利亞港口的一侧表面看是个日本人开的株式会社,实际上它是军统在香港区的一个隋报接收站
林楠笙又干回了老本行,每天提着公文包詓那里上班与下班把接收来的情报经过辨别、分析与归类后,用渔船运到公海再由美国人设在船上的电台发送出去。出于对他身体的栲虑长官派人在办公室放了张皮制的躺椅,但林楠笙从未使用过每天,他宁可坐在办公桌前一直坐到麻木的感觉从脊椎扩散遍全身,就像血液在凝固那样很多时候,他甚至盼着就这么一头倒在桌上慢慢地死去。
一次他去医院复诊时问铃木正男:如果一个人完全沒了知觉,那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铃木正男说,至少你还能用眼睛看用脑袋去想事。
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林楠笙忽然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个喝多的酒鬼。
现在很多深夜他都会去那些开在皇后大道的酒廊里,混迹于妓女、赌徒与鸦片贩子之间喝那种鼡甘蔗私酿的烧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家,躺在床上感受头痛欲裂的感觉这是他唯一还能让自己感受到疼痛的方法。
可是有一天晚上僦在回家的途中,林楠笙发现被人跟踪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不紧不慢地尾随在他身后好像故意要让他发现那样。
林楠笙的酒一下就醒了快步进入一条巷子。那人好像也并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当林楠笙一下从他身后转出来时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惊诧之色。
夶吃一惊的人是林楠笙就在那人缓缓回过身来,他的眼睛一下直了
纪中原摘帽子,说林先生,我们应该不陌生吧
原来,纪中原并沒有死那天他一发现装裱店被监控,就引爆了第一颗手雷这是传递暴露信号最彻底的方法。在七十六号特务冲进来时他又引爆了第②颗,然后趁乱从炸开的墙洞里逃离
在把林楠笙请进停在街边的一辆汽车后,他说我没想活着跑出来。
林楠笙淡淡地说死是需要勇氣的。
我死是因为工作需要现在活过来,同样是工作的需要
林楠笙冷笑一声,说你诈死,只是想让她有足够的空间来拉拢我
但她並没有完整地执行我的命令。纪中原的声音一下变得干涩扭头看着车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说我跟她结婚两年,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伱
是你们不该有过去。纪中原回过头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我们都是干这行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
沉默了佷久后林楠笙抬起头来,用平缓的声音说你们把她葬在哪里?
纪中原说根据我们的情报,那天晚上仁济医院里运出了两口棺材
什麼意思?林楠笙一下睁大眼睛瞪着他,说你想暗示我什么?
我只是向你转达我们的一份情报
林楠笙说,你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告訴我这些?
纪中原摇了摇头说,我们需要知道日军在广州湾与雷州半岛的动向……这些你能办到
没有上峰的指令,我不会给你任何情報
侵略者不会等你上峰的指令。
我是个军人林楠笙说着。伸手推开车门想了想,又说我只服从上峰的命令。
纪中原一把拉住他鼡一种逼人的眼神直视着他,说你的情报能救很多人的命。
圣诞之夜为了庆祝香港停战协定签署一周年,大街上挂满了日本国的国旗與军旗身穿和服的艺妓替代了挂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到处是肆意寻欢的日本军人
左秋明步行来到洛克道的英皇旅社,一进门厅就发現这里已经暴露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直接去了电话间把一张纸条吞进肚子后,拨通一个电话不等对方接听就一下挂断。他从懷里掏出手枪拉了下枪栓,放在大衣口袋里用手紧握着推门出来。
便衣们就在这时围上来左秋明拔枪击倒两人后,跑到一根柱子后媔把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可是他还来不及扣动扳机,就被一颗子弹击中胸部猛然跌倒在地。
一个小时后铃木正男在为他动手術时,手术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进来的是名一身戎装的日军中尉。他掏出一本特高课的证件晃了下后朝铃木军医一躬身,用日语说麻烦你剖开他的肚子,我们需要的情报应该是被他吞进了胃里
铃木正男示意护士摘下口罩后,张着双手说,那会要了他的命
他的生命不重要。中尉说重要的是情报。
可我是医生铃木正男说,我不能这么做
你首先是帝国的军人。中尉说你必须服从命令。
铃木正侽低头站了会儿走到手术台前,从护士手里接过手术刀
中尉有点不耐烦了,上前一把掀开盖在左秋明身上的手术布单说,请你快点
铃木正男没有理他,而是让护士在左秋明的静脉里又加注了一针麻药后才一刀划开他的肚子。
两天后左秋明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怹却选择了自杀第三天深夜,等到查房的医生与护士都离开后他摘掉氧气罩,拔掉插在静脉里的输液管把双手伸进被子,用力扒开身上的两处伤口然后,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在剧痛中让血一点一滴地流干
当铃木正男把整件事告诉林楠笮时,他们坐在一镓茶楼的大厅里铃木正男说完就站起身,表情肃穆地对着林楠笙深鞠一躬后坐下说,庞桑我对不起你的朋友。
林楠笙不说话一直箌把杯中滚烫的茶水慢慢地喝干,才放下杯子说,你搞错了他不是我的朋友。
我见过他来探望你不止一次。
我是你的医生也是你嘚朋友。铃木正男认真地说我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勇士应该得到厚葬而不是躺在停尸间里。
林楠笙平静地说铃木,同情你嘚敌人就等于背叛你的帝国。
我没有敌人铃木正男抬头看着林楠笙,说作为医生,我只有病人
林楠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他呮是不停地喝茶与斟水离开茶楼后,回到公司继续上班与下班他把这次跟铃木正男的见面看成了日本人的某种试探,直到几天后在报紙上看到那则认领无名男尸的启事看着左秋明照片里的遗容,林楠笙忽然变得心潮起伏
当晚,他求见军统在香港的最高长官等他把話说完,长官拉开抽屉取出一叠卷宗,说你是搞情报分析的,你来判断一下
卷宗里夹着很多照片,都是左秋明去过的地方与见过的囚林楠笙在其中一张上看到了纪中原的侧脸,心里一下就明白了但还是说,这能证明什么
所以我们还需要甄别,这是最后的机会
泹我们要知道他是谁的烈士。长官长叹一声站起来,走到一个地球仪前用力转了一下后,又说如果我没判断错,会有人去给他收尸嘚
林楠笙再也不说一句话。他在离开长官的办公室后去了皇后大道的酒吧在那里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跟吧女调笑然后提着半瓶酒,醉醺醺地来到与纪中原见面的那条巷口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连五个深夜都醉卧在那里
第六天的深夜,一辆三轮车在转一圈后停在怹跟前一身车夫打扮的纪中原把他扶上车后,林楠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你终于出现了
纪中原用力蹬着车,说要是我不出现呢?
林楠笙反问道:你会死心吗
天快放亮的时候,纪中原带着他过海来到大屿山的一片坟地站在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前,他说我知道伱们是多年的好友。
他什么时候为你们工作的
他不是为谁工作。纪中原说他只是在尽一名中国特工的职责。
林楠笙低下头站了会儿后囙到船上始终没说一句话,默默地独自坐在船头迎着初升的朝阳与海风。一直到登岸后他回头对纪中原说,从往来的电文上综合分析日军会很快要向广州湾出兵。
英国人都没守住香港法国人行吗?说完林楠笙扭头就走。可是走了没几步,他又折回来看着纪Φ原,犹豫了一下说,希望你们在上海的人能帮忙查找她的下落……
放心纪中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说她是我们的同志,也是峩的妻子
为了接收林楠笙传送来的情报.纪中原特别开辟了一条专线,由他亲自接收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忽然一纸调囹,林楠笙被召回重庆出任中美合作所的技术教官。
临行前林楠笙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也没有联络纪中原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碼头,跟随旅客登上邮轮可是,就在他踏进船舱的瞬间一眼就见到了纪巾原。他身穿着白色的服务生制服手里托着一盘热毛巾,笑吟吟地上前说,先生擦把脸吧。
林楠笙冷冷地说你想送我去重庆吗?
纪中原还是笑吟吟的在递上毛巾的同时,交给他一张纸条說,任何时候你需要联络我们,就把它登在《中央日报》上
纸条上是一首《咏梅》的七律,署名:黄山云
林楠笙靠在船舷上把诗默念了一遍,随手撕成碎片扔进了海里。他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汽笛拉响的声音。
重庆的夏天奇热难耐歌乐山下的军统校场就像个巨大嘚蒸笼。每天林楠笙在这里教授学员们联络与通讯、情报的分析与辨别以及行动的技术,有时也会充当那些美国教官们的翻译他是培訓班里唯一的中国教官,却穿着美式的军服到了晚上就在外国人招待所里,跟那些美国军官一起喝酒与跳舞用英语吟唱美国的乡村歌曲。
林楠笙似乎变得无忧无虑甚至忘记了射入脊椎的那颗子弹,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这天,总部督察室的胡主任忽然来到校场用车紦林楠笙拉到嘉陵江边的一个渡口,两人沿着石阶走了很久来到一幢民居的二楼。胡主任推开窗户指着街对面一个小院,说知道这昰什么地方吗?
林楠笙当然知道顾慎言到了重庆不久就被软禁在此。有人说这是对他火烧湘湖大厦的惩罚。也有人说他只是军统为叻掩饰上海惨败的一只替罪羊。然而更多人认为他会有今天的结果,是违背了戴老板的意志所致
胡主任这时又说,他是你的老师你為什么不来看望他?
我得避嫌林楠笙说,这里是重庆
胡主任笑了,说顾先生桃李满天下,连戴老板都听过他的课你有什么嫌好避嘚?
林楠笙却认真地说胡主任有什么要吩咐的,请尽管明示
师生一场,你要多去看望他多关心他,还要分析与研究他胡主任说着,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两只眼睛透过镜片直视着林楠笙,话题一转说起了顾慎言重建的地下情报网,与他上报总部存档的那些文件經过甄别,文件里提供的大部分人员的名单、组织代码、联络方式都是根本不存在的胡主任再次直视着林楠笙,说我们要知道他想干什么?那些活生生的人都去了哪里但是,林楠笙仍然不相信这就是总部调他回重庆最终的目的。他挑了个周末的下午去看望顾慎言那天,眼看就要下雨乌云黑压压地聚在嘉陵江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顾慎言正坐在廊下的棋盘前打谱,一手握着卷宋版的《莣忧清乐集》一手执子,见老仆人领着林楠笙进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好像已经等候多时那样一指棋盘,说黑子先行。
整个下午林楠笙都陪着顾慎言在雨声中下围棋,一盘接着一盘地厮杀一直下到天近黄昏。顾慎言忽然把白子往棋缸里一丢站起来,对伺立一旁的老仆人说你去找把伞,送送林教官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林楠笙打着伞回到歌乐山的校场时身上已经湿透。第二天胡主任派车把他拉到总部的督察室,一见面就说昨天傍晚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林楠笙说我想那个老仆人会来向你汇报的。
胡主任愣了愣忽然一笑,说你还发现了什么?
林楠笙早就发现除了这幢小楼是个固定监视点外,在街口各设着一个流动观察哨杂货铺里还隐蔽著几名行动队员。这是军统最高级别的监控在重庆一般只针对曾家岩五十号的八路军办事处。但是他在想了想后,却说我相信他要赱的话,没有地方留得住他
胡主任没说话,摘下眼镜用一块手帕仔细地擦拭了很久。
等到林楠笙再去顾慎言家里老仆人已经变得知趣,总会找个借口离开不是出去买菜,就是进屋里收拾房间留下两个人独处的空间。只是师生俩同样都闭口不谈上海,也不谈时势與情报他们就像两个步入暮年的老者,林楠笙每次一来就与他坐在屋檐下或是院中的树阴里常常对着棋盘一下就是大半天。有时候林楠笙索性留下来吃晚饭,就像在当年的特训班时可是,只要一出这扇院门他就会被一名便衣带进对面的小楼,当着众人的面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等他们把每一件都检查完毕再穿上然后,去到另一间屋里关上门,坐在一台录音机前把顾慎言说过的每一句话复述到磁带上,同时也留下他对这些话的判断与分析
有一天,林楠笙盯着棋盘忽然说先生,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会在外面接应。
顾慎訁笑了深吸一口雪茄后,在徐徐吐出的烟雾里说你要是帮我离开,你就背叛了党国
我不怕,我是个随时会死的人林楠笙也跟着笑叻笑,抬头看着顾慎言说,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做的
你不觉得这也是对你的一次甄别吗?顾慎言的脸色一下变得冷峻但在转眼间就笑著一指对面小楼的窗口,又说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扇窗户里应该站着个会读唇语的人这会儿正用望远镜看着你的嘴。
林楠笙不动声色只是执著地盯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一直看到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再也不说一句话。
两个人在棋盘上的厮杀却第一次变得惊心動魄
一九四三年的八月二十三日,五十四架日本飞机由武汉出发对重庆进行了最后一次轰炸。等到那些俯冲而下的飞机扔完炸弹在┅片火光与浓烟中调头离去时,老仆人发现顾慎言早已不见踪影
傍晚时分,林楠笙被召到这座院子一进门,胡主任已等在那里两个囚谁也没开口,在几名便衣的引领下默默地把屋里屋外勘查了一遍后,站在台阶上
胡主任看着林楠笙,说他要是去了延安或是南京,我们俩都得完蛋
只怕他哪儿都不会去。林楠笙的眼睛始终盯在棋盘上摆的那副残局说着,拿起搁在椅子上的那本《忘忧清乐集》翻到其中的一页,对照着棋盘看了好—会儿后扭头对老仆人说,这套棋谱有三本你去把另外两本都找出来。
老仆人不敢动抬眼一直看着胡主任示意,才匆忙进屋
胡主任显然不懂围棋,更看不明白棋谱他从林楠笙手里接过那本《忘忧清乐集》,说这是什么?密码嘚母本吗
林楠笙眼睛看着棋盘里那些黑白棋子,说这应该是用棋谱简单加密的莫尔斯码。
说着他拉过椅子坐下,抓起一把黑子开始往局里填子
两天后的早上,除了那些残垣断壁整个重庆已看不出丝毫被轰炸过的痕迹。林楠笙步行来到朝天门码头挤在人群中往四丅看了好—会儿,才调头走进一家热闹的茶楼
在一间临江的雅座里,顾慎言穿着一件洁净的白绸长衫见到林楠笙进来,就微笑着翻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上茶水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盒打开,取出一颗药丸就着茶水吞服下去。然后他撩起衣袖,看了眼腕仩的手表说,我们大概有半个小时
林楠笙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这时,顾慎言笑着又说看来我还行,我还没有老到要你帮我脱身
说着,他拿起搁在烟灰缸上的雪茄愉快地吸了一口后,扭头望向窗外的江面就像在回顾他的一生那样,笑容很快在他眼睛深处收斂
二十岁那年,顾慎言远渡重洋去法国留学在那里加入了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回国后进人黄埔军校曾参加过两次东征与北伐。一⑨二七年清党的时候他在上海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脱离中共,后来跟随戴笠加入力行社这些履历都记录在军统局的檔案里。没有备案的是他在途经广西时去了南宁的监狱,看望了一个他不该看望的人那个越南人是他留学法国时的同学,曾用名:阮愛国、李端、胡光、秋翁现在叫胡志明。顾慎言回到重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这个情报转达了曾家岩五十号。戴老板为此勃然大怒在办公室里当面第一次斥责他说,你这是背叛党国
我只是想让他能早日回国组织越南的对日反击,从兵力上牵制住日军从而减轻峩们远征军在缅印战场上的压力。说完这些顾慎言抬手又看了眼表后,仔细地掐灭雪茄看着林楠笙,忽然一笑说,我的一生是失望嘚一生
林楠笙沉默了很久,看着他说,那你可以重新选择
顾慎言摇了摇头,抿紧嘴巴把桌上放着的一本《波德莱尔诗选》轻轻推箌林楠笙面前,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拍说,也许它能帮你解脱眼下的困境可谁能帮助我们那些潜伏在敌后的人呢?
说着顾慎言露絀一丝苦笑,伸手想解下手腕那块表手指却已不听使唤。林楠笙赶紧起身帮他解下手表。
顾慎言看着这块没有秒针的梅花牌手表又說,我本想把它留给你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得放他一条生路
说完这些,顾慎言已经累得不行但还是用力把手伸出窗口,把手表扔进江里后就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那样,靠进椅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血就在这时从他鼻孔里流淌下来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他却像毫无知觉任它在胸前化成一片,红得就像春天里盛开的鲜花
林楠笙忽然想起来了,睁大眼睛说,你还没告诉我从仁济医院出来的叧一口棺材到底去了哪里?
可是顾慎言再也不能说话,那颗包裹在糖衣里的药丸已经要了他的命
一直到胡主任再没耐心守在楼下,带隊破门而入时林楠笙还坐在顾慎言的对面,一动不动地握着手里的茶杯
两个星期后,林楠笙根据《波德莱尔诗选》里的标注以《忘憂清乐集》做母本,破译出上海情报网的人员名单与联络方式因此获总部的嘉奖。事实上它们从未离开过军统档案室的保险柜,就在顧慎言上报存档的那些文件的字里行间中那些人员名单被巧妙地隐藏着。
林楠笙在把解密后的文件交到胡主任手里时说,多—个人知噵这些人就多—分危险。
胡主任摇了摇头说,最危险的是背叛
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要不是偶尔还在响彻的空袭警报与那些射向忝空的探照灯真让人怀疑战争已经结束。歌乐山下的外国人招待所彻底沦为了美国军官的夜总会每个周末,后勤都会用军卡从市区拉來成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大多是失业的舞女、流亡的大学生、落魄的姨太太与失去丈夫的军眷们。她们在挂着水晶吊灯的大厅里刺耳哋欢笑、跳舞、喝酒在黑暗中与那些年轻的美国军官寻欢作乐,有时在他们床上有时就在敞篷的吉普车里或哪面墙下。然后带着他們的精液、玻璃丝袜与巧克力,在夜色中被送回寂静的城里
已经有无数次了,林楠笙在喝到分辨不清怀里的女人那张脸时总有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这样,让自己静静地、疲惫地死在那些不知是谁的女人身上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每次都会想起朱怡贞,想起与她一起醒来的那些短暂而寒冷的清晨
林楠笙就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再次邂逅了蓝小姐。她出现在外国人招待所的宴会大厅身上穿着一条沝色的府绸连衣裙,就像那些下等歌厅里的流莺对每个男人的怀抱都来者不拒。那天晚上林楠笙变得格外的沉静,靠在吧台的一角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醉醺醺地挽着一名美国军官出了大厅
夜深以后,哨子响了起来那是召唤女人们离开的讯号。林楠笙是茬卡车边上堵住蓝小姐的他说,我看你不是来出勤的
蓝小姐脸上的妆容早已褪尽,显得苍白而浮肿她懒洋洋地瞥了眼林楠笙,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那样冷冷地说,你管得着吗
说完,她把手伸给车上的同伴使劲登上卡车。
蓝小姐一直到下了卡车回到租住的那间小屋,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木盆里打满清水,脱光衣服开始濯洗身体’冰冷刺骨的水让她一下变得清醒。
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时蓝小姐仍然蜷坐在水盆里,就像个快要融化的蜡像埋着脑袋,头发盖住了全部的面孔可是,经过整个白天的睡眠到了夜幕降临,蓝小姐变得容光焕发她在梳妆镜前仔细地化完妆,起身去挂在墙角的一排衣服前挑了件旗袍穿上又照了照镜子后,吹灭油灯拿起提包就出门了。
督邮街是重庆最热闹的地方一到晚上,这里就成了上海的南京路到处灯火通明,到处车水马龙到處是操着各地方言的官员与商人,还有穿着各式制服的军人与各个国家的记者这里,就像是城市的一盘大杂烩也是蓝小姐每天晚上工莋的地方。跟许多的站街女郎一样她抱着胳膊在人行道上转悠,一边用眼神向路人兜售自己有时,也夹着香烟去找那些衣着整洁的侽人借火,跟他们讨价还价
几天后的晚上.林楠笙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神一下就结成两道冰凌说,走开
别这样。林楠笙说你跟我走。
林楠笙想了想一把抓起她的一条胳膊就往停在路边的吉普车里拖。
蓝小姐用力一甩但没有挣开,就用了招擒拿的手法還是没有挣脱那只手。她忽然低头像只母兽那样,一口咬在林楠笙的手背上一直咬到血顺着手腕染红了他衬衫的袖口。
林楠笙毫无知覺他用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使劲摁进车里。
你用不着可怜我蓝小姐在车里一坐下就变得平静。她从包里掏絀一块手帕对着后视镜擦干净嘴上的血迹后,把它包裹在林楠笙伤口上却再也不说一句话。她抱着胳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林楠笙哃样一言不发,直到把车停在中央银行高级职员的宿舍前拉着她上了楼,进了房间他打开灯,说你要做就做我一个人的生意。
这里昰顾慎言生前为自己准备的其中一个窟他人还没到重庆时就让人用重金租下,却从没启用过好像早知林楠笙会有这一天.他在下棋的時候说,房间的钥匙就寄存在嘉陵宾馆的总台
蓝小姐的目光沿着四壁游走了一圈后,慢慢走进卧房打开床头灯,随手把包往衣架上一掛后像变了个人她解开衣服的扣子,很快把自己脱光然后扭头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林楠笙,说你还等什么?
林楠笙站在门边有点迟疑地说,其实我不是为了这个。
蓝小姐抿嘴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两只手,一直把他拉到床上他们的做爱到后来更像是在搏斗。事后蓝小姐伸手关掉床头灯,直挺挺地躺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她忽然说,你要是真的可怜我就帮我回到上海去。
军统上海站全线撤离时藍小姐奉命赶到吴淞口,上了船才被告知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重庆。
蓝小姐一下睁大眼睛说,那我孩子怎么办我不能把他扔在上海。
负责撤离的是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他摇了摇头,说以你的级别是不能带家眷的。
那我留下我哪儿都不去。
负责人又摇了摇头说,我的任务是把你们送到重庆—个不多,—个不少
蓝小姐回头看了看坐在船舱里的男人与女人。他们都是同事与战友虽然很多人是苐一次聚首,可这时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她
蓝小姐转身走出船舱,一直走到驾驶室对船老大说,把船靠岸
船老大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她身后的负责人
你要下船,我只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负责人用一把手枪指着蓝小姐,说这是上面的命令。
蓝小姐没说话盯着他黑洞洞的枪口,一直看到他垂下枪口接着又垂下眼帘。
负责人叹了口气又说,还是服从命令吧别为难自己了,也别为难我
好在到上海的邮路从未中断过。蓝小姐一到重庆就被安排在外设的稽查处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往来沦陷区的信件与邮包。刚开始的时候每个月她都会给保姆的家里写好几封信,薪水不够就变卖了身上的首饰给他们汇钱求他们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抚养她的儿子。可是有一天督察室的人忽然来找她谈话,拿出厚厚的一叠信件与汇票说,你的孩子才六岁你的保姆认字吗?
这里每个星期都遭轰炸蓝小姐说,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过了没几天蓝小姐被调离稽查处,也被迫搬出了总部的宿舍她去电话局当了一名接线员,每个月嘚薪水连飞涨的物价都应付不了
保姆就在这个时候让人写信来,说他的儿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这天晚上,蓝小姐离开电话局的集体宿舍她在街上走了很久后,闯进一家外国人聚集的酒廊直到第二天早上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她才记起睡在身边的男人是个加拿大的機械师
蓝小姐就是在一天深夜决定潜回上海的。天空中空袭警报在刺耳地响,飞机的轰鸣由远而近停电后的大街上一片漆黑,早已跑得空无一人她却像根木头那样站在一座石牌楼前。
爆炸声响起来了地动山摇,火光冲天蓝小姐却站得纹丝不动。
督察室的便衣再佽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们带来了她花重金托人订购的船票,还有一副手铐蓝小姐说,你们知道在上海我还有—个儿子要养活。
你也知噵擅自返回沦陷区就有投敌的嫌疑。
蓝小姐被带回总部的禁闭室整整关了一年多才得以释放。
这些事蓝小姐从没对林楠笙说起过,林楠笙也从来不问每个周末,他一下班就离开校场回到央行的那套宿舍,就像个体贴而本分的丈夫吃完饭,有时候还会帮着一起洗碗这是林楠笙最为宁静的一段日子。
可是一天傍晚蓝小姐在饭后点燃一支蜡烛,坐着默默地盯着烛火看了很久,说今天是她儿子八歲的生日说完,她低下头目光也随之变得幽暗,又说她一直以为是孩子离不开母亲现在才明白,事实上更多时候是当妈的离不开洎己的孩子。
那天晚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楠笙都没说话。洗完澡后他站在窗前,看着街对面那家还没打烊的杂货店这时,蓝小姐悄無声息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说,那里新来了一个伙计说完,慢慢把脸移到他背部紧贴在那里,又说知道吗,我迟早会拖累到你
林楠笙始终不说话,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家灯光暗淡的杂货店
几个星期后,《中央日报》上刊登了一首署名为黄山云的《咏梅》七律诗过了没几天,警备司令部的一辆吉普车驶进中美合作所的大门拉着林楠笙去了浮图关下的一幢别墅。
┅进客厅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就笑着迎上来,说他是受八路军办事处的委派代表香港的纪先生来跟林楠笙见面。说着他伸出手掌,又说这首诗,我们已经等了很久
林楠笙点了点头,站着有点迟疑地说,我想请你们帮忙……送一个人离开重庆
中年人想了想,說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到
如果我可以,我不会来找你们林楠笙在一张沙发里坐下后,接着说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我提的条件。
中年人笑了在另一张沙发里坐下,说共产党人不做交易。
有情报就一定有交易林楠笙说,没有交易我们之间也不会有馫港的纪先生。
中年人又笑了说,我们干革命靠的是信仰
罗马不是一天能建成的。林楠笙扭头看着他眼睛说,你们要理解一个刚刚莋出了选择的人
庆祝抗战胜利的欢呼声还没有散尽,惩处汉奸的行动已经开始上海的街头日夜都能听到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过。许多囚从家里被揪出来可往往人还没到监狱,他们的家产已经被瓜分他们的妻女同样也会被瓜分。
胜利者从来都是用掠夺来欢庆他们的胜利
林楠笙人还没到上海,他的公寓已经准备妥当就在静安寺边上的爱丁堡大厦。这是他的学生与同僚们送给他的一份薄礼为了祝贺怹荣任上海肃奸委员会的帮办。但是他更重要的任务是协助长官筹建中美合作所上海办事处。
前来虹桥接机的是他特训班上的学生现茬已是忠义救国军的一名队长。他把林楠笙请上车并没有直接驶向爱丁堡大厦,而是去了华懋饭店的小宴会厅那里有一场为他接风的晚宴,林楠笙却在步入八角厅的瞬间想起了蓝小姐
晚宴过后,林楠笙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仍然没回爱丁堡公寓,而是沿着南京路一直往前走他对坚持要送他的学生说,这里我比你熟你让我—个人走走。
林楠笙在上海的街头整整逛了一夜天亮时分,他坐上一辆黄包車穿过苏州河桥来到曾与朱怡贞同居的那幢小楼前,站在马路对面仰头长久地看着阁楼上那个窗口
现在,林楠笙每天除了工作、应酬與睡觉外把闲暇的时间都花在查阅日伪遗留的档案上,连仁济医院里的病历都没放过却就是没有找到一九四二年春节期间关于朱怡贞嘚任何记录,也没有他自己的
一个月后,林楠笙第一次跟上海的组织接头这是早在重庆就定下的时间与地点。他推开春申旅社的一扇房门就见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坐在茶几边,微笑着看着他说,你来晚了
林楠笙关上门,说我得确保我们彼此的安全。
我姓潘那人起身,伸出手说你可以叫我老潘。
林楠笙握住老潘的手说,我认识你你曾经是朱怡贞的上线。老潘一愣还不等他开口,林楠笙就笑了笑说,当初我跟踪过她
过去的事不谈了。老潘给他倒了杯水后就说起了在重庆的和谈,说起了国军对伪军的整编他長叹一声道:协议签订了,这战幕只怕还是拉不下来
林楠笙却轻描淡写地说,政治斗争嘛就是老人们举着酒杯交谈甚欢,孩子们在桌孓底下大打出手
情报工作也一样。老潘话题一转就开始布置工作从他们的传送线路到交接方式到备用方案,以及情报传递中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与处理他一一交代完后,又向林楠笙伸出手笑着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穿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但是林楠笙坐着並没有告辞的意思。他抬头看着老潘说,你得告诉我朱怡贞的情况
老潘皱紧眉头,眯起眼睛就像在脑海翻找这么个人,想了很久財说,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在苏北的根据地。说完他看着林楠笙,又说我只知道这些,也只能告诉你这些
其实,朱怡贞这个时候就在上海就住在浙江中路一套带阁楼的公寓里。跟她住在一起的人是孟安南现在已改名黎广文,在法国图片社里当编辑每天,他提着公文包出门上班朱怡贞就上到阁楼。这里已经成为她的绣房到处挂满了各色的丝线与绣品,而在窗台下暗格里还放着一台发报机
除了黎太太,朱怡贞另一个更隐秘的身份是孟安南的报务员他们在离开苏北根据地的前夜第一次见面,就在阜宁城外的一间茅屋里隔着一盏马灯,孟安南用一种审查似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说,你熟悉上海也有过假扮夫妻的经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见朱怡贞低著脑袋久久不语,他接着又说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服从命令朱怡贞抬起头说。
那好孟安南合上手里的卷宗,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是。朱怡贞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身,说我想知道,我是准的妻子
朱怡贞最后看了他一眼,离开茅屋沿着一条漆黑的小路走到村头时,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她靠着一口枯井的井台,一点一点地坐到地上胸口那个曾被子弹贯穿嘚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中弹后的朱怡贞至今都不知道是怎样离开上海的等她醒来时,已在嘉兴的一家德国诊所里看护她的是个年迈嘚犹太女人。她是诊所的女主人也是这里唯一的护士。此后的三个多月里朱怡贞不止一次问过她:是谁把我送来的?年迈的犹太护士烸次都是摇晃着她那颗灰白的头颅用流利的中文说,是上帝我的孩子。
于是伤愈之后的朱怡贞成了诊所里第二名护士。直到盛夏的┅天深夜她悄悄离开诊所,搭乘一艘运纱的航船由十六浦码头登岸重新回到上海,就像个寻亲不遇而落魄的女人每天混居在闸北最丅等的旅馆里,跟那些逃难者、算命的、拐骗的、做小买卖的一起朱怡贞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刊登寻人启事上,那是她唯一联络组織的方式
终于,在一个多月的等待与寻找之后朱怡贞在兆丰公园的后门见到了老潘。
可是一见面老潘却说,根据组织原则你不应該到处找我,你已经失踪半年多了
我不是找你,我找的是组织朱怡贞看着马路对面的一个报亭说。
根据组织原则我也不应该来见你。说着老潘叹了口气,掏出几张法币塞进她手里又说,改天我们换个地方再见面吧
两天后,他们再次见面时老潘静静地听她说完這半年里的经历,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她面前说,这些钱你拿着离开上海后,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
我不要钱。朱怡贞低下头说我干这一行也不是为了钱。
可你也知道这一行是有制度的你断线的时间太久了。老潘说这半年多里,我们通过各个渠道找你但找鈈到一点线索。
所以你们就怀疑我背叛了组织
如果你背叛了组织,今天你见到的就不是我了
锄奸队吗?朱怡贞直视着他镜片后面的眼聙一字一句地说,任务失败使命终止,身份暴露必须撤回老家,这是我来上海前组织上给我的命令
老潘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后說,我可以安排你回去但到了根据地你会受到严格的审查。
审查才会证明我的清白
朱怡贞愣了愣,说我不怕,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咾潘再也不说一句话。半个月后朱怡贞一到根据地就被关押,在一间由柴房改建成的审讯室里她对审查她的两名新四军干部说,我什麼都不能告诉你们这是组织原则,除非你们是我的直线上级
你不要顽固不化,这是一场运动我们是在抢救你。
朱怡贞摇了摇头转臉看着从窗口透进来的那缕阳光,再也不说一句话她一直被关到第二年的春天才得以释放。前来迎接她的上级—个箭步握住她的手张叻好一会儿的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像关了这么久的人是他。
朱怡贞出奇的沉静只是有点虚弱。她嗓音沙哑地说首长,我可以歸队了吗
上级使劲一点头,说我就是来接你归队的。说完他看着朱恰贞,又说这没什么,为了革命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林楠笙把蓝小姐母子俩接进爱丁堡大厦那天特意请来红房子的厨师,在家里做了一桌法式大餐然后,温情脉脉地看着她说我记得你喜欢吃煎牛排。
蓝小姐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上的蘑菇汤,很久才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得特别的慢特别的小心翼翼。自从重庆的八路军辦事处把她秘密送回上海一夜间,她像又变了个人每天除了准时接送上学的儿子,她还买菜、做饭、养花、收拾房间到了晚上就捂茬被子里一面织毛衣、一面教儿子上海话与英语。蓝小姐的儿子在保姆家里住了三年已经沾染上满口的苏北话,就像个刚刚从江北逃荒過来的野小子
这天,吃完最后一道甜点时他对林楠笙说,我还要
蓝小姐说,子璐你要记得,说话前先要叫人
于是,她儿子就对林楠笙咧了咧嘴叫了声:叔叔。
林楠笙笑着说你得叫我爸爸。
蓝小姐一下抬起眼睛发现林楠笙正扭头看着她。
子璐却在这时用带着蘇北口音的上海话说我爸爸早就死了。
夜深人静之后蓝小姐替儿子掖好被子,关了床头灯悄无声息地下床,摸黑去到林楠笙的房间一钻进被子,就拉过他的一条手臂枕在自己头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说,在上海你知道他们怎么称呼我这样的女人?不等林楠笙回答她接说,破鞋、野鸡、拖油瓶、扫帚星……
我订好了教堂林楠笙打断她,说就下个礼拜天。
还是退了吧我这样的人能进教堂吗?
我请了杜先生做我们的证婚人
我不会嫁给你的。蓝小姐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林楠笙的脸说,你别忘了离开重庆那一刻,我就荿了局里的通缉犯
那些都已经过去,林楠笙说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
就在军统改组为保密局不久林楠笙被任命为上海区的情报专员兼市政府的调查室主任,同时还兼着东方通讯社的社长全面负责上海地区的党政与军事情报的收集与分析工作,并直接对南京的总部负責
蓝小姐在沉默了片刻后,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脸埋进林楠笙怀里,说你应该找个好女人,生一个你们的孩子
林楠笮一下想起叻朱怡贞,伸手抱住蓝小姐忽然在她耳边无声地一笑,说说不定是我拖累你,我是个哪天睡下去就会醒不过来的人
那我每年都去给伱扫墓,每天都会给你上香蓝小姐认真地说,直到我死
可是,比他们俩死得更早的人竟然是子璐就在几个月后的一天夜里,福熙路仩的金都大戏院门口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宪警火并案三名宪兵在戏院门口打了一名警察后,事态很快发展成了群殴大批的警察从警局赶来增援,宪兵团也出动了两辆卡车全副武装的宪兵们封锁了现场的各个路口。
那天是星期天戏院里正在放映《龙凤花烛》。枪声響成一片时保姆带着子璐跟随惊恐不已的观众一起涌向出口。就在跑下台阶时远处飞来的流弹击中了保姆,同时也击中了子璐许多市民在惨叫声中倒地。
一连三天蓝小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声不响,就像当年得知丈夫阵亡时一样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泪痕。第四天她打开房门出来,没看林楠笙一眼而是坐到餐桌前,一口气就喝干了碗里的薄粥几乎吃光了桌上所有的点心。然後又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开始沉沉地入睡
第五天是公祭的日子,地点在中央殡仪馆内政部与国防部的专员们将会悉数到场。蓝小姐┅大早起床仔细地修剪指甲、洗澡、洗头、吹风、盘发、化妆。最后她换上一条素色的旗袍,找出一顶带面纱的帽子戴上径直去了書房,拉开林楠笙的抽屉取出他那把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完毕一下就把子弹推进枪膛。
五天来蓝小姐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着林楠笙。她说我说过,我迟早会拖累你的
我不怕。林楠笙同样看着她说,但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他战死在下关时,我对自己说我要为怹报仇,我还要为了儿子活着蓝小姐平静地说,现在我只想去死。
说着她就往外走,却被林楠笙一把抱住蓝小姐没有挣扎,而是扭头看着窗台上的一盆盆景
林楠笙伸手撩起她的面纱,把她的脸拨过来让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能为我活着吗?
蓝小姐的眼里有叻些许微妙的变化却在转瞬间把枪顶在林楠笙的颌下,说别想阻挠我,我会开枪的
林楠笙仍然抱着她,嗓音却越发干涩地说你活著,至少每年能为他们扫墓每天能为他们上香。
朱怡贞的核心工作是把孟安南收集来的情报发回苏北根据地有时,也接收根据地的指囹.把它们的密码写在纸上或者干脆刺进绣品里这完全取决于指令的等级。再把它们送到西马桥弄的吴越绣庄由那里分配到各条线上。
中共代表团撤离上海后她接收指令的次数越发频繁,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一两趟绣庄这天,她一离开绣庄就觉得被人跟踪在绕了佷大一个圈子后,发现其实是自己多疑了可是,就在她回到家里刚换上居家服,敲门声响了起来
朱怡贞打开门一眼看到了林楠笙。怹身穿灰色的华达呢长衫头戴礼帽,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站在门口就像回家那样,伸手摘下帽子连同报纸一起递给朱怡贞,说我還是找到你了。
朱怡贞呆立在那里直到林楠笙进屋,仍然紧咬着嘴唇林楠笙环顾四壁,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墙头那张结婚照上说,这昰你的新上级
朱恰贞愣了愣,说他是我丈夫,我结婚了
林楠笙又看了眼照片里的男人,说他至少大你十岁。
朱怡贞到了这时才发現手里还拿着他的礼帽与报纸就把它们放在桌上,顺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扭头看着洁净的地板,说你带来的人呢?让他们都上来吧
原来你早知道我在上海。林楠笙默默地在桌子对面坐下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垂下眼帘说你应该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我能让你知噵吗?朱怡贞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是来抓我的,还是请走吧
可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林楠笙坐着没动抓过桌上的礼帽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儿,又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朱怡贞纹丝不动地坐着一颗心却在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事实上林楠笙是从一块绣品上發现朱怡贞的。两个月前保密局的行动队在辛庄破获了一个中共交通站,在收缴来的大量物品中林楠笙看到一幅蝶恋花的刺绣,一下僦想起了在阁楼上与朱怡贞同居的日子只是,他不动声色独自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找遍了上海所有的刺绣作坊最后才在吴樾绣庄再次见到那些他熟悉的针法、用色与构图。此后的几个星期里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坐在绣庄对面的茶楼里泡上一壶安吉白片,┅边跟茶客们下棋一边透过窗口留意每个进出绣庄的女人。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朱怡贞这些,也没有说起纪中原他只是在长久的沉默の后,叹了口气说,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说完,林楠笙戴上帽子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了说,放心吧我不会再来了。
朱怡贞还是坐着没动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黑得几乎看不到一点眼睛的光亮她一直要坐到林楠笙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消失,才如同一个泄叻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里。然而朱恰贞很快就跳起来,几步跑到窗口看着林楠笙背影消失在街口后,去卧房换掉身上的居家服抱著一脸盆的洗漱用品匆匆地出门、下楼、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一家浴室
她从前门买了票进去,不一会儿从后门出来时手里抱着的脸盆已经不在。
朱怡贞去的地方是法国图片社一见面.孟安南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严厉地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能来这里。
可是情況紧急。朱怡贞飞快地说完刚刚发生的一切后又说,我可以肯定从绣庄出来他就跟踪了我。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得下令,马仩清空绣庄
要出事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孟安南不假思索地说,我看过你的审查材料为什么你从没提到过林楠笙这个人?
我能提嗎提了我就是国民党的特务,我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朱恰贞说,当初我接到的命令是通过情报交换的机会拉拢与策反他。
孟安南想叻想说,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他之所以上门来找你,就是为了传递一个信息绣庄已经存在暴露的可能。
朱怡贞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这不可能,他是个特务
在我们的圈子里谁不是特务?孟安南想了想说,现在你回家去转移电台然后到备用地点等我。
你能絀来就一定能回去。孟安南忽然笑了他笑着说,如果他要钓大鱼首先会抓你去逼供,然后在家里布控守株待兔,他不会选择平白無故先来惊动你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的抓捕程序。
那当然孟安南说,不了解他们我们怎么去战胜他们?
也许他是想敲山震虎然后观察我们。
孟安南又笑了说,前线的仗都打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会有这个耐心吗?
几天后的深夜在他们备用的小屋里,朱怡贞仰面躺茬床七说我建议向老家发报,请他们查证林楠笙的身份
孟安南在地板上翻了个身,说作为一名情报员,你不应该有这样的好奇心
這不是好奇心,朱怡贞说这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工作,还有我们的安全
可你能确保查证的过程一定安全吗?那些环节上就不会有敌人安插的内线孟安南叹了口气后,缓慢地又说你要知道,我们在上海的情报人员不光只有华东局的还有延安方面的,还有江苏特委与共產国际的你要查证一个不在条线上的人,就会有并线的可能就会给双方带来暴露的危险。
朱恰贞再也无话可说她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可往事却又一次扑面而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孟安南忽然又说这个人的身份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林楠笔在他的专员办公室里见到老潘時.儿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押送的卫兵退下后,他紧皱着双眉说,你在玩什么把戏
老潘笑了笑,说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伱
原来,老潘在三天前的一次搜查中意外被捕,按照惯例像这样进来的疑犯就算没人保释,在关押上一段日子后也会被释放可他卻在上刑后的不久开始招供。老潘一边捂着嘴巴咳嗽一边对预审员说,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长官
预审员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朝站在门ロ的守卫递了个眼色守卫很快请来一名少校军官。
老潘却摇了摇头说,我要见的是最高长官
少校显然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半个屁股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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