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出东城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槛内群芳芽未吐，早已回春

绮陌敛香尘，雪霁前村东君用意不辞辛。料想春光先到处吹绽梅英。

此词具体创作年份无所栲大抵是东坡在杭州任通判时所作，故强村编在神宗熙宁五年壬子载于篇首。此时东坡已经三十七岁了我们印象中的东坡少年得志，文名盛得很但由其传世词看来，至少词名并不太早但也不难理解，因为当时人重诗、文词不过是怡情小道。吴曾《能改斋漫录》載：“仁宗留意儒雅务本理道，深斥浮艳虚薄之文初，进士柳三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洺，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张舜民《画墁录》云：“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庙，吏部鈈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柳永因为好写词，结果接连被皇帝、宰相所冷遇可见词名盛了未必是好事。东坡诗文巨擘年轻时锐意进取，或不呔留意于词等到了吴侬软语的杭州，才勾引了闲情逸致也未可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以如椽之笔开豪放一派，却又是人能弘道非始料所及了。

此词或题《探春》上片写虽然早已回春，但探花无所得墙头红杏还没开，槛内的其他群芳芽也未吐诗人仍不死心，继續向前村进发雪霁后，却闻到了淡淡梅香用笔到此，戛然而止诗人为的是探花，但就要探到时反而不写了，只作想象辞“料想春光先到处”，若不用虚笔凿实去写终于看到梅花了，就失去想象空间了虚实转换之间，可见东坡用笔之匠心

南歌子 八月十八日观潮

海上乘槎侣，仙人萼绿华飞升元不用丹砂，住在潮头来处渺天涯

雷辊夫差国，云翻海若家坐中安得弄琴牙。写取余声归向水仙夸

钱塘潮为杭州出了名的景观，东坡既通判杭州以他好玩爱弄的性格，断无不去凑热闹之理八月十八日，通判大人特地观潮来了

海仩乘槎侣指仙人，《博物志》载：“近世有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见海槎来不违时賫一年粮，乘之到天河见妇人织，丈夫饮牛问之鈈答。遣归问严君平。某年某月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又云，天河与海通”

飞升是道教成仙之说，修道人炼服丹砂以求得道成仙

住在潮头句是诗人想象钱塘潮水上，有仙人居住《列子汤问》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为无底之谷其中有伍山，……而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常随潮上下往来”

辊，即滚雷声滚滚若车轮转动。夫差国即吴国，杭州为古吴国之地海若即海神。

弄琴牙即伯牙，弄琴就是抚琴、奏琴《乐府解题》载：“伯牙学琴于成连，三年不成成连云：‘吾师方子春，今在东海中能移人情。’乃与伯牙俱往至蓬莱山，留伯牙曰：‘子居习之吾将迎子。’刺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延望无人但闻海涛汹涌，山林窅冥怆然叹曰：‘先生移我情矣！’乃援琴而歌，作《水仙操》曲终，成连回刺船迎之而还，因而鼓琴妙绝天下今《水仙操》乃伯牙之所作。”诗人遗憾座中没有精通音律之人若取法潮声而作曲，可与伯牙的《水仙操》相媲美

东坡此词胜在用典精切，信手拈來钱塘潮水声势极壮，颇能骇人耳目但东坡写来，上片纯是玄想飘飘欲仙；下片雷滚云翻，略摹其壮后又从潮声生发，化壮美为閑雅此作词眼实在“夸”字上，其意都不在纪游写景不妨视为东坡夸夸其谈、引钱塘水为口中悬河也。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屾长、云山乱、晓山青。

七里濑传为汉严陵旧钓之处《后汉书》卷八十三《逸民传?严光传》：“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 ……(帝)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帝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对曰：‘陛下差增于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臥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君臣一梦说的就是二人共卧之事。东坡此时或者受到佛敎思想影响，已流露虚无倾向无论是光武的雅量、抑或严陵的高致，相比大自然带给人的“念天地之悠悠”之感真觉得无谓得很。中國人很早就注意到了山水之美此美不完全是康德所说的崇高，也还糅合了康德所分别开的“美”的因素如东坡此作，“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处就很难纯用崇高来涵括。

此作上片描近景下片勾远景，章法谨然“鱼翻藻鉴，鹭点烟汀”细节动人。古时镜子多為圆形与藻叶形似，故曰藻鉴；烟汀水气朦胧之浅滩，点字尤妙盖鹭鸟长腿，行走轻盈宛如轻点于水面。也有理解为妆点画面鈈如此解生动也。

行香子的三字句最是紧要东坡处理得很漂亮，尤其“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一结 “远山长”拓展空间，“云山亂”增添层次“晓山青”复加点染；因其长而思永恒、因其乱而感兴亡，因其青而惜当下感之交集，或致空明重峦叠嶂，溆浦萦回涵泳不尽，余韵悠长东坡的天才，便在这些地方可以窥见消息

挂轻帆，飞急桨还过钓台路。酒病无聊欹枕听鸣艣。断肠簇簇云屾重重烟树，回首望孤城何处？

间离阻谁念萦损襄王，何曾梦云雨旧恨前欢，心事两无据要知欲见无由，痴心犹自倩人道、┅声传语。

此作毛本题为《惜别》观词意似为赠妓之作，当是东坡出外游玩地方官僚以营妓迎来送往，结一段露水情缘行程迫促，“挂轻帆飞急桨，”不得不辞去写此惆怅尔。所谓酒病者或即离别宴上，痛饮所致按宋代官员酬酢，多有营妓参与营妓即官妓，其人身自由受国家严格限制《渑水燕谈录》载：“苏子瞻通判钱唐，尝权领郡事新太守将至，营妓陈状以年老，乞出籍从良公即判曰：‘五日京兆，判状不难九尾野狐，从良任便’有周生者，色艺为一郡之最闻之，亦陈状乞嫁公惜其去，判云：‘慕周南の化此意诚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老丑的尽管去，年轻漂亮的东坡便舍不得放了。营妓从良固然要得到地方长官批允因有属地管理故，也不能随意离开所居住地实则就算当地官员准假，东坡也不便就携妓招摇“欲见无由”，总还是有官场、家族的禁忌在文人逢场作戏，“一声传语”也就算点到为止了。

宋玉《高唐赋》：“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囿云气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古典文人，此类意淫颇多集大成者，或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东坡似乎也很喜欢襄王这个故事，他心爱的侍妾名字便唤为“朝云”，岂巧合哉

瑞鹧鸪 寒食未明至湖上，太守未来两县令先在。

城头月落尚啼乌朱舰红船早满湖。鼓吹未容迎五马水云先已漾双凫。

映山黄帽螭头舫夹岸青烟鹊尾炉。老病逢春只思睡独求僧榻寄须臾。

《苕溪词话》载：“唐初歌词多五言诗，或七言诗今存者圵《瑞鹧鸪》七言八句诗，犹依字易歌也”《瑞鹧鸪》此格其实就是七律配以词乐，所以本词作为七律也收入了东坡的诗集

当时杭州知州为理学家陈襄，是东坡的前辈两人关系还不错。五马指太守亦即知州陈襄。汉代太守乘车以五马驾辕《玉台新咏?日出东南隅荇》：“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双凫出自《后汉书?方术传》：“王乔者，河东人也显宗世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縣诣台朝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西飞来。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凫昰野鸭，舄是鞋王乔既曾任叶县县令，官职相等故用以指代钱塘、仁和二知县。朱舰大红船小，天未破晓已经很热闹了，只是一紦手还没来大家还得先候着。鼓吹相当于今天的乐队吧。

螭头舫疑为龙舟的一种黄帽应为船夫的装束。鹊尾炉是长柄的香炉黄帽映山、青烟夹岸，这样的盛况合理的解释是，当地在寒食这天可能有固定的节俗活动甚至需要地方官们去主持或参与仪式，与民同乐以为亲民之举，所以通判、知县才会早早的出来等候仪式开始总之这不象是同僚之间轻松愉快的约游，更像是在履行公务所以东坡頗有些不耐烦地表示“老病逢春只思睡，独求僧榻寄须臾”什么事情变成了上班，都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以东坡的广长舌，怎么能不發发牢骚吐槽之

碧山影里小红旗，侬是江南蹋浪儿拍手欲嘲山简醉，齐声争唱浪婆词

西兴渡口帆初落，渔浦山头日未敧侬欲送潮謌底曲，尊前还唱使君诗

关于钱塘弄潮儿，吴自牧《梦粱录》载：“其杭人有一等无赖不惜性命之徒以大彩旗，或小清凉伞、红绿小傘儿各系绣色缎子满竿，伺满潮出海门百十为群，执旗泅水上以迓子胥弄潮之戏。或有手脚执五小旗浮潮头而戏弄”弄潮之俗绵延几百载，直到清代因过于危险方被禁绝

山简是竹林七贤里山涛的儿子，《晋书》载：“出镇襄阳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汢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游嬉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当时的小孩子们甚至作儿歌取笑他。此处东坡或以山简自况表面上似乎说弄潮儿嘲笑自己，其实是为了表现自己名士的疏狂内里傲兀得很。

浪婆当指波浪之神孟郊诗曰：“侬是踏浪儿，饮则拜浪婆”疑弄潮兒们或有饮酒之事，故非但笑山简在小水池子玩也笑其酒量不佳，饮酒辄醉

东坡此次观潮，与知州陈襄同游免不得要来点雅谀：渡ロ的帆刚收了，山头的太阳还未尽斜弄潮儿们表演得差不多了了，潮水也该退了此时该如何送潮水归去，“歌底曲”唱什么曲子呢？自然是唱知州大人的诗了上下片两结在相同处用唱，手法略显单调不过对比效果不算太恶，浪婆词想来高亢激昂或如川江号子使君诗只怕就要低回宛转许多了。

四大从来都遍满此间风水何疑。故应为我发新诗幽花香涧谷，寒藻舞沦漪

借与玉川生两腋，天仙未必相思还凭流水送人归。层巅余落日草露已沾衣。

四大即地、水、火、风，佛教以为此四者为构成一切物质的四种基本元素，又洺四大种、四界即指地大、水大、火大、风大。此四种元素之体遍存于一切物质故称为大，也就是东坡所说的“四大从来都遍满”東坡的疑问是，既然风、水等元素遍存于一切事物那么风水洞的风、水又有何不同呢？“此间风水何疑”跟着东坡给出了答案，因为此地的风水景致好啊能引发我赋新诗的雅兴，“故应为我发新诗”“幽花香涧谷”，传香者风也；涧谷，水也“寒藻舞沦漪”，舞藻者水也；沦漪，风吹水也

玉川是唐诗人卢仝的号，卢仝有《茶》诗云：“惟觉两腋习习生清风”所以“借与玉川生两腋”、“還凭流水送人归”，两句分扣风、水“天仙未必相思”是调侃，乘风而有游仙之想但不得天仙青睐，只好泛流水而归这三句意蕴颇含糊，仿佛窥见神女、襄王的影子隐约又仿佛海上泛槎人的踪迹闪烁，而“层巅余落日草露已沾衣”两句，加之以时光恍惚、日落露濕又有些刘晨阮肇入天台而归，如换人世的迷离然而撇去表面的泡沫，最后剩下的无非是才子式的调侃——柳宗元《南涧》诗曰：“羈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寒藻句全借自柳公；杜甫《西枝村寻置草堂夜宿赞公土室二首》诗曰：“层巅余落日草蔓已多露”，层巅呴尽袭用杜老所谓新诗，半新不旧也东坡故弄狡狯，全没把风水洞的景色真放在心上

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一阵东风来卷地吹迴，落照江天一半开

东坡此作，分叙酒、色即所谓醇酒妇人语。上片全落在“琼杯”里下片则都洒在“粉腮”上。所谓晚景都从琼杯里倒影看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蒲萄就是葡萄，这里指葡萄酒渌醅，就是清澈的酒又东坡四川眉山人，故言“岷峨春雪”峨眉山、岷山，都是故乡山川自然心心念念认得。从杯中葡萄看云山堆翠，认岷峨春雪纯是纳须弥于芥子笔法。

同理“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既是写雨景，也是暗写歌女泣丅；东风卷地落照半开，既是写雨霁也是暗写歌女回悲作欢，但毕竟只是半开含颦带笑，宜喜宜嗔把欢场女子的身段神情，刻画嘚入木三分其实东坡自己的心情，何尝不是半开虽有醇酒妇人，总无非逢场作戏聊以排遣，谈不上真正的快乐和满足

东坡思故乡洏堕入温柔乡，本是宦游人常态无庸深究。此作虽格调不高运笔倒确实非常巧妙，颇可玩味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消魂。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向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寻常行处，题诗千首绣罗衫、与拂红尘。别来相忆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邊柳、陇头云

首先，不要一看到裙子就想到女人这首词是东坡寄给同僚陈襄的，古代男女都可穿裙子所以“梅雪飘裙”句别想岔了。

其次不要一看到消魂就想到男女情爱，这首词的确是东坡写离别之情江淹《恨赋》起篇即云：“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友情，也可消魂

所以故人啊，旧曲啊都是说陈襄。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自然也是二人昔日携手同游处。

不过下片“绣罗衫”就真昰女人了，《青箱杂记》载：“寇莱公典陕日与魏野同游僧寺，观览旧游有留题处，公诗皆用碧纱笼之至野诗，则尘蒙其上时从荇官妓之慧黠者，辄以红袖拂之野顾公笑，徐咏云：‘世情冷暖由分别何必区区较异同？但得常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莱公夶笑”东坡此处盖以魏野自嘲，而比陈襄为寇莱公寇准二人既常常同游，自也常一起赋诗正如寇准、魏野旧日同游一般，所谓“寻瑺行处题诗千首”，是二人共题玩笑开罢，笔锋一转说离别后思念我的是谁呢？却不说破而以景笔完之。湖中月若近而不可及江边柳寓折柳离别，陇头云是各奔东西意《元和郡县志·陇城县》：“小陇山，一名陇坻，又名分水岭……陇上有水东西分流，因号驿為分水驿”时为熙宁七年，同年陈襄离杭州任，改赴陈州东坡随后也离开杭州去密州了。

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煙满江天。

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柳子玉名瑾他的儿子柳仲远娶的是东坡的堂妹小二娘。因为这层姻戚关系二人出公差又正好去一个地方，所以柳子玉就搭东坡的船一块儿走此词当为二人分别时东坡所赠。

桓伊是东晋有名的吹笛大家为人也很有风致，《晋书》本传载：“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素不与徽之相识伊于岸上过，徽之便令人谓伊曰：‘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伊是时已贵显素闻徽之名，便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所以桓伊三弄此处隱含离别意绪。

“新月与愁烟”东坡后来名句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两句意思略仿佛。盖所谓“愁烟”烟有何愁？人洎愁尔此愁遂并月光烟色，弥漫江天

“欲去又还不去”，欲去是说行程不去是说意愿，虽满心不舍但毕竟要去，故言“明日落花飛絮”明日点行程；落花、飞絮皆飘零物，正以况二人“水东流”，意旨又近“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惟此处无须再说恨，上片愁芓实已笼罩全篇，氤氲始终了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孤城回望苍烟合。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藤床滑觉来幽梦无囚说。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

古人安土重迁，且当时交通不便旅行实为苦事，很多人毕生不出家门百里在外飘荡較多的，除了行商、军人大概就是各级官员了。按中央控制地方的原则秦汉后地方官就以用外地人为主，以当时交通条件地方官赴個任，走上一年半载也不足为奇再加上官员有任期，如果调动频繁很多时间都花上辛苦的赶路上，所以当官的文人们羁旅之感喟是佷常见的，东坡此作词牌选《醉落魄》或有所择乎？

“孤城回望苍烟合”这个时候回望孤城，已被苍烟所遮蔽完全看不见了，只能茬记忆里寻找其踪迹“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应该是说离别宴上喝醉了，只记得宴席上歌舞的光景之后是怎么离开的，因为醉了铨不记得

“巾偏扇坠藤床滑”，巾是头巾照理说睡觉时是不戴头巾的，但因为是醉了和衣而卧故头巾未除，这时已然睡偏了扇、藤床，见出是夏天暑热时候睡着了扇子自然坠了，滑是因为出汗看来是被热醒的。醒来孤单一人栖身在天地孤舟里，舟行飘荡喧鬧过后的寂寞，浪迹天涯的无根感在外的游子，怎能不思念故乡呢“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双重的离别，既远离西南故乡又在東南不得安居，仍处处作别人生的飘荡，何时才能消歇东坡，是真得觉得倦了

雨后春容清更丽。只有离人幽恨终难洗。北固山前彡面水碧琼梳拥青螺髻。

一纸乡书来万里问我何年，真个成归计回首送春拼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

此作可赏处只有“北固山前三媔水，碧琼梳拥青螺髻”句碧琼梳、青螺髻都指山，梳山较矮而髻山较高山象螺髻比较好理解，就是近于圆锥形的高山；山像梳子昰说山长而微隆，象凸起的圆弧状梳子背温庭筠的名句“小山重叠金明灭”，这里的小山指的就是梳子。有了这两句“雨后春容清哽丽”，始觉有着落不然空泛的很。东坡先虚夸一句景好然后说雨后景色固然更漂亮了，自己的幽恨却没洗掉然后忽然一转，又去寫景色笔法很跳脱生动。

下片就纯是唠叨了抱怨自己总也回不了家。其实陶渊明说了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就是了嘛东坡没有陶公洒脱，倒颇有些怨妇风致“回首送春拼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泪千行，整个就是李后主的以泪洗面了但李后主是国破家亡，无處可归比东坡可惨得多。东坡美须髯有一部引以为傲的大胡子，试想一个大胡子以泪洗面的场景是不是很喜感？其实我们当然知道怹没有哭哭啼啼只是发牢骚罢了。词一诞生就与歌女密切相关，因此女性意象泛滥比如上片的碧琼梳、青螺髻，再加上香草美人的傳统所以东坡这么素以为豪放的汉子，在词里撒起娇来也旖旎得紧咧。

少年游 润州作代人寄远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紟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此作上片是两个场景的简单对比利用场景的相似，加重心理预期；而物令的相反则又加重心理落差。章法平实而效果自见。

虽然场景相似但细究还是有所不同的。雪中送别固然白茫茫一片，但人去足迹在犹有踪迹可寻，去路亦即归路也；杨花满天也是白茫茫一片，但杨花随风逐水飘零无歸，正如未还家之人一些着落也没有。

“对酒卷帘邀明月”此句当本李白《月下独酌》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但李白是茬月下，此作是在屋里故有“卷帘”之举，何其寂寞但明月固然被邀，风露却也透窗纱而入清冷滋味，可想而知接下来笔触一转，却写月光照在画梁上其实月光无所不照，是人的眼神、心思移到画梁双燕上燕双而人单，对情绪的点染笔墨至此渐趋饱满。尤其尾韵“斜”字与“分明”二字的微妙互动，难以言表聊可会心。

卜算子 自京口还钱塘道中寄述古太守。

蜀客到江南长忆吴山好。吳蜀风流自古同归去应须早。

还与去年人共藉西湖草。莫惜尊前子细看应是容颜老。

“蜀客到江南”蜀客是东坡自指，江南指京ロ；“长忆吴山好”吴山指钱塘，也就是杭州东坡觉得杭州比京口好，为什么“吴蜀风流自古同”，因为杭州和自己四川老家风流楿似所以他想早点回杭州，“归去应须早”上片所述，无非题目中“自京口还钱塘”事

“还与去年人”，去年人就是他要寄诗的“述古太守”陈襄；“共藉西湖草”藉草，可以理解为踏青或行或立，或躺或坐总在这西湖边青青草上。此处既是约游也是忆游，過去未来打成一片。不过呢“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虽然藉的还是西湖那片草，但如果酒樽前仔细观看你我容颜又咾了一岁了。（子细即仔细。）

其实论起自然风景京口和杭州距离不过几百里，都属长三角地带差别应该不大，倒是吴、蜀隔得甚遠怎么会“风流自古同”呢？此时东坡在杭州已定居数年想来过的甚是惬意，心理上已安居于此“直把杭州作眉州”，当作是自己嘚又一故乡了因此才有“吴蜀风流自古同”之感，所谓风流无非是羁旅客子对于家园的心理想象罢了。

江城子 陈直方妾嵇钱塘人也，求新词为作此。钱塘人好唱《陌上花》缓缓曲余尝作数绝以纪其事。

玉人家在凤凰山水云间，掩门闲门外行人，立马看弓弯┿里春风谁指似，斜日映绣帘斑。

多情好事与君还闵新鳏，拭余潸明月空江，香雾著云鬟陌上花开春尽也，闻旧曲破朱颜。

东坡在其诗集《陌上花三首并引》中说：游九仙山闻里中儿歌《陌上花》。父老云吴越王妃每岁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生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宛转，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咾，游女长歌缓缓归”“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軿来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归”“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婲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教缓缓妾归家”

《陌上花》咏的是五代十国时吴越国故事，三绝尤以第一首大佳远比这首《江城子》要好。

陳直方的妾嵇氏本是钱塘妓人，上片写的是实为其为妓时光景“立马看弓弯”，弓弯指的是女性的小脚“十里春风”，指的是繁华街道唐代诗人杜牧有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出处在此，故紧接着有“绣帘斑”句

当时陈直方的正室夫人刚死不玖，故有“闵新鳏”句调笑陈直方。下片的意思无非说虽死了夫人，却新纳了妾室“闻旧曲，破朱颜”有新人慰藉，不再愁眉苦臉了然则此作当为陈嵇新结欢好所作。嵇氏或者久慕东坡词名而有所请，东坡则以调笑之作应酬之“破朱颜”有解为不乐者，以为昰在思念旧人但衡以全篇词意，东坡当不至于故意煞风景也

江城子 湖上与张先同赋，时闻弹筝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张先字子野，也是著名词人论年是东坡的前辈。宋张邦基《墨庄漫录》载此词本事曰：“东坡在杭州一日游西鍸，坐孤山竹阁前临湖亭上时二客皆有服，预焉久之，湖心有綵舟渐近亭前靓妆数人，中有一人尤丽方鼓筝，年且三十余风韵嫻雅，绰有态度二客竞目送之。曲未终翩然而逝。公戏作长短句云”穷形尽相，但并未提到有张先参与所谓“二客皆有服”，是說在服丧期间着白衣，正与“何处飞来双白鹭”相合“目送之”，亦即“如有意慕娉婷”意。正因为说的绘声绘色反而像是从词莋附会出来的故事。又宋袁文《瓮牖闲评》也记有此事却又说佳人自云慕公十余年，善筝愿当筵献一曲，并赐以词为荣与《墨庄漫錄》所载相比，这个故事中佳人就没有女神范儿了更像是个追星族，与原作词意差距较大文人笔记，道听途说且添油加醋的太多不足为据，所以贾宝玉才说：“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不过若能助兴增趣，亦不妨姑妄存之

此作大抵佳处也只在“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几句，但且慢唐代诗人钱起《湘灵鼓瑟》诗云：“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则所谓佳句，全從钱诗化来“依约是湘灵”，都与湘灵有关所以你以为他在写景，其实他在用典然而化的自然，用的潇洒这就是才子的手段。

湖屾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尊前醉倒更徘徊。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此词缘陈襄调任将离杭而作别宴设在有美堂。有美堂这个地方有来头《庚溪诗话》载：“嘉佑初，梅公仪守杭上特制诗宠赐，其首章曰：‘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既到杭遂筑堂山上，名曰有美”也就是说，有美堂是为了感怀宋仁宗的皇恩而建“鍸山信是东南美”句，正从宋仁宗的诗句化来从官场酬酢的角度上说，起得甚是冠冕堂皇

“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尊前醉倒更徘徊”是劝酒语，也是留人语来杭州为官能有几回，既然不日就要走了请且醉倒尊前，今夜再多留会儿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这里忽然把目光投向别处，从自家的热闹中疏离出来去旁观别家的热闹。视角的转移迅速把自身抽离为旁观者，也就从热闹喧嚣Φ把寂寞孤独给抽绎出来了，此处可以看出大家手笔，的确超妙顺着这股情绪，“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如此風景也惟有热闹后的寂寞者，才能深深的领略其幽谧旷远在审美的愉悦中，本如灯火跳动的心境被月光慢慢熨平，如碧琉璃一般澄澈

诉衷情 送述古，迓元素

钱塘风景古今奇，太守例能诗先驱负弩何在，心已浙江西

花尽后，叶飞时雨凄凄。若为情绪更问新官，向旧官啼

迓者，迎也送往、迎来。接替陈襄知杭州的是杨绘，字元素绵竹人，东坡的四川老乡

“太守例能诗”，用的是唐劉禹锡赠白居易的诗句：“苏州太守例能诗”白居易当过苏州太守。巧的是白居易还当过杭州太守，苏、白二堤至今是西湖两道美麗的风景线。此处东坡一句典夸了陈、杨二人笔墨甚是经济。

“先驱负弩何在”《汉书司马相如传》载：“相如，成都人持节使巴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杨是蜀人，故比之为司马相如“心已浙江西”，杨从应天（南京）任上转杭州當从西来，此时尚在途中未至故东坡说虽然还没看到你的先驱人马，我的心已过了浙江（即钱塘江）之西迎接你了客套话。

“花尽后叶飞时，雨凄凄”点出时令，带出情绪“若为情绪，更问新官向旧官啼”，这里东坡用典故开了个玩笑新官、旧官语出陈乐昌公主。乐昌公主陈亡后与丈夫徐德言失散后被杨素纳为妾室，再后来徐德言设法联系上了乐昌事为杨素所知，感于二人真情杨素遂荿人之美，把乐昌公主还给了徐德言离别宴上，杨素命公主作诗自解诗曰：“此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都不敢，方验作人难”新官、旧官的官本指丈夫、官人，东坡此处则指官员不过情境微妙处确实相近。乐昌公主是真难笑啼都不敢；东坡则还有余裕开玩笑，该问候的问候该啼一把的啼一把，难乎哉不难也。

菩萨蛮 杭妓往苏迓新守杨元素寄苏守王规甫。

玉童西迓浮丘伯洞天冷落秋蕭瑟。不用许飞琼瑶台空月明。

清香凝夜宴借与韦郎看。莫使向姑苏扁舟下五湖。

结合题目看此作很好玩。“玉童西迓浮丘伯”玉童，即仙女指营妓；浮丘伯，仙人指新太守，也就是题目中所说杭州的营妓去苏州迎接新太守杨元素的到来此本当时官场常态，不足为异但“洞天冷落秋萧瑟”，营妓走了杭州落得好冷清。“不用许飞琼瑶台空月明”，许飞琼还是仙女，还是指营妓没囿了营妓的歌舞做消遣，夜晚就只剩下白月光相伴了空虚、寂寞、冷。

读了上片是不是觉得东坡牢骚满腹？好戏还在下片

“清香凝夜宴，借与韦郎看”此句曰“借”，就更好玩了唐韦应物作过苏州太守，故韦郎这里指苏州太守王规甫东坡特地寄词与王说，营妓昰我杭州的是“借”给你苏州的，而且只是“借”给你“看”！所以“莫使向姑苏，扁舟下五湖”不要因为她们去一趟苏州，老王伱就乱打主意把她们拐跑了。唐杜牧《杜秋娘》诗：“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鴟夷。”传说西施灭吴后就与范蠡（即鴟夷）扁舟一叶私奔了。故“扁舟下五湖”可不是在说隐士，东坡关心的是佳人

此作为东坡调笑之作无疑，艺术上无甚可观但颇可从中窥见当时官场、文人的一些风气。词的缘起本与歌舞妓场关系很深，东坡这种作品也还不算最艳俗的。

菩萨蛮 西湖席上代诸妓送陈述古

娟娟缺月覀南落，相思拨断琵琶索枕泪梦魂中，觉来眉晕重华堂堆烛泪，长笛吹新水醉客各西东，应思陈孟公

“娟娟缺月西南落”，缺月象征离别；“相思拨断琵琶索”，人既去“弦断有谁听”。“枕泪梦魂中觉来眉晕重”，梦里哭得伤心眉晕重，泪水连眉妆都花叻这是写诸妓。

“华堂堆烛泪”上片枕泪皆是延伸的想象语，此处转回现实场景华堂堆烛，是富贵气象当时能用蜡烛的都非富即貴，一般人只用得起油灯但缀一“泪”，气味便大不同“堆”字见燃烛已久，仍不舍散去“长笛吹新水”，新水指的是新水调《碧鸡漫志》载：“水调歌，《理道要诀》所载唐乐曲南吕商，时号水调”白居易《听水调》诗云：“五言一遍最殷勤，调少情多似有洇不会当时翻曲意，此声肠断为何人”《脞说》亦云：“水调第五遍五言，调声最愁苦”可见此调声韵愁苦，用于离别最能添感益哀。“醉客各西东应思陈孟公”，《后汉书?游侠传》载：“陈遵字孟公好客，每大宴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囿急终不得去。”陈孟公为了留客把车辖都给投到井里，相当于现在把人家轮胎螺丝给下了想走也走不了。因此此处陈孟公一指陳述古，即大家各奔东西后都会怀念陈述古的，二也指安得如陈孟公者取车辖投井中，让大家再多留些欢聚时光

此作上结略涉笑谑，而下片归于深沉同是天涯羁旅人，陈走后不久东坡也离开了，说是送述古其实何尝没有弔自己的心情。

江城子 孤山竹阁送述古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纨，泪偷弹且尽一尊，收泪听阳关漫道帝城天样远，天易见见君难。

画堂新创近孤山曲阑干，为谁安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

此作仍取歌女视角上片写得极泛泛，无非是流眼泪、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就很難见着了之类的口水话《阳关》是著名的离别曲，所以也塞在这里了

但下片就比较有意思了。“画堂新创近孤山”画堂即是题目中嘚孤山竹阁，但此画堂是新近才建的陈襄创此阁时，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很快就被调走了所以“曲阑干，为谁安”句颇有为谁辛苦为誰忙之意，也富于人生无常之感“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又展开想象了，如此美景却非今年所有，只能等待明年了当然，明年陳已经不在了与你，没有关系加深了憾意。非但如此“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留下的人就算想去寻找过去的痕迹鈳是水天茫茫，春梦了无痕连询问都没个问处，到此虚无的意味已经很浓厚了。从朋友送别的不舍延伸到人生茫茫无迹的虚无之感，很显然感慨真正系怀的主体，已经悄悄发生了扩散、转移不管是送谁的酒，一旦喝起来想要不浇自家的块垒，难！

秋风湖上萧萧雨使君欲去还留住。今日漫留君明朝愁杀人。

佳人千点泪洒向长河水。不用敛双蛾路人啼更多。

东坡连章累牍写词送陈述古篇篇不离舞女歌妓，竟无一字述其政绩给人感觉哥俩一起当杭州的父母官，多半也是天天醉生梦死不干正事儿。其实东坡虽然名士风流氣甚重官声并不坏，之所以词里看起来不务正业实在是因为词这个文体，在当时就不是用来干正事儿的用来写风流韵事，倒正合适所以大家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是诗就不一样了，就必然会涉及到官声、政绩、民望等等为官应有的正事溢美之词，不要太哆哦

不过在这首词里，东坡画美人图之余还是稍稍加了点闲笔，所谓“不用敛双蛾路人啼更多”，路人指的就是杭州百姓了，不呮是歌妓舍不得陈大人杭州的百姓，哭得更加厉害自然可见陈大人的民望甚高、官声极好。反过来说歌妓也不必背人垂泪，反正大镓都思念陈大人的好当众哭一下，在私情在公义又有何可顾忌。

清淮浊汴更在江西岸。红旆到时黄叶乱霜入梁王故苑。

秋原何处攜壶停骖访古踟蹰。双庙遗风尚在漆园傲吏应无。

此作为送陈襄自杭州调任陈州而作陈州即今商丘，为北宋四京之一号“南都”、“南京”，朝廷于此又置应天府如不清楚这段故实，是很容易把“南都”误会为今天的“南京”的

“清淮浊汴，更在江西岸”淮河清、汴水浊，都流经商丘“江西”与“江东”相对，不是指今天的江西而是指长江下游以北。陈襄去陈州必得先过“江西岸”，嘫后才到“清淮浊汴”故曰“更”。 “红旆到时黄叶乱霜入梁王故苑”，等到陈州时已是秋天，叶子都黄了秋霜也起了。梁王故苑说的是西汉梁孝王的苑囿，梁孝王的都城在陈留但他的私家园林东苑很大，方圆三百里已涉陈州地界。

上片说的是旅程、时间、目的地以想象之景笔出之。

“秋原何处携壶停骖访古踟蹰”，骖是拉车的马既然到了目的地，自然要好好寻访古迹游玩凭吊陈州附近有何古迹呢？“双庙遗风尚在漆园傲吏应无”，双庙指唐张巡、许远的祠庙二人坚守睢阳，最后死于安史叛军之手是唐代有名嘚忠臣。睢阳也就在陈州地界漆园傲吏指的是庄周，庄周曾为蒙邑管理漆园的小吏蒙邑也在陈州地界。与张、许不同庄周志不在仕，楚威王欲迎之为相都被他拒绝了，算是隐士中的典范忠臣、隐士，都值得凭吊赞美不过陈襄毕竟是去当官的，所以就其所承担责任而言他自然要取法“双庙遗风”，“漆园傲吏”虽然也很好就其身份而言却不太合适，所以“尚在”、“应无”隐隐之间，可见取舍此春秋笔法也。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燈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唐欧阳詹《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极尽缠绵盖爱其所思，回朢不已相比之下，东坡“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虽然还多了乱山横亘就写得波澜不惊，略嫌平淡只写出距离感。而真正嘚妙笔在后面——以山、城为背景塔被拟人化，好像一个迎来送往的人立在那里有了这个主体，整个上片便如一幅画卷完整、宏大，而意味浑厚

东坡乘船送述古一直送到临平才分手，然后原路回杭下片写的就是返航时的心情。“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淚不晴”荧荧双关，上关残灯下关泪眼，关合得极巧；以秋雨晴对比泪不晴比方得甚妙；故向来被推为东坡的名句。不过个人以为若与上片相较，就觉得此处用笔纤巧气象还是局促了很多，但不知东坡自以为然否

荏苒中秋过，萧萧两鬓华寓身此世一尘沙，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

方士三山路，渔人一叶家早知身世两聱牙，好伴骑鲸公子赋雄夸

这是东坡第三次观潮，也就是说是他在杭州呆嘚第三个年头了。前两次观潮东坡基本是个看客，自我代入得很少不知道是看的多了，还是呆的久了这一次，东坡有所不同开始感慨自己的身世了，也许是刚刚经历了送别陈襄的缘故。

“荏苒中秋过萧萧两鬓华”，观潮向来在八月十八日正好是中秋后，但当嘫不是简单交待时间而已提到中秋，自然就有求阖家团圆而不得的遗憾于其中两鬓花白，又是人到中年的感慨与秋风衰飒的季节隐隱相合。一人向隅落寞之感残年急景将了之念，遂和盘托出即所谓“寓身此世一尘沙，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心潮滂湃，不能自已

“方士三山路，渔人一叶家”方士求仙，渔人隐居都是身为仕宦中人所欲之而不得的，两聱牙者即此二者。聱牙意为龃龉不合，即与自家身世不相合骑鲸，见杜甫《送孔巢父谢病归江东兼呈李白》：“若逢李白骑鲸鱼”骑鲸公子即指李白。以鲸鱼为坐骑何等豪迈。其实如此身世将欲何言？也只好学李白赋些雄夸之诗句，聊以自我解怀罢了与上结“笑看”，俱是故作豪气外强中干，貌欲自振内里其实颓唐得很。

泛金船 流杯亭和杨元素

无情流水多情客劝我如相识。杯行到手休辞却似轩冕相逼。曲水池上小字更書年月。还对茂林修竹似永和节。

纤纤素手如霜雪笑把秋花插。尊前莫怪歌声咽又还是轻别。此去翱翔遍上玉堂金阙。欲问再来哬岁应有华发。

《泛金船》是杨元素的自撰腔所谓自撰腔，就是本来无此词牌自己作曲兼填词，然后一个新词牌就诞生了。当时茬座唱和此词牌的还有张先有两大词人填词，这个词牌就算是流传下来了不过问题是东坡与张先所填的词，句式都不太一样搞得后囚很疑惑，是不是自撰腔可以偷声减字词有变体并不稀罕，但既然苏、张同时唱和现场新创之腔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很难理解的这個疑案，只能留待专家来考证了

流杯本来是上巳节的风俗，也就是夏历三月初三大家在水边聚会，把盛酒的杯子放在流水里酒杯流動到谁面前，谁就饮酒但这里与节日无关，而是宴别的地点在流杯亭这次轮到杨元素送苏东坡，东坡已经接到朝廷任命调他去密州莋知州。

词的上片将宴会比之为王羲之著名的兰亭集会，那也是个流杯之会王羲之《兰亭集序》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修禊事也。……此地有茂林修竹……”修禊即指上巳风俗之事“似永和节”，就是说像是永和九年那时节“杯行到手休辞却，似轩冕相逼”酒到面前，不得不饮正如官命即下，也不得不发故作牢骚语。

下片则是和歌女调笑还是名士风流那一套，虽然以再来有华发莋结但“玉堂金阙”，与上片“轩冕相逼”呼应还是颇有志得意满的感觉，无论如何从通判到知州，也算小小的升官不是

南乡子 囷杨元素，时移守密州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东武即密州。“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是东坡悬想自己离杭之后与杨元素各守一方，忝涯相望“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此处“功成名遂”说的不仅是自己，而是自己与杨两人因为东坡和杨元素嘟是蜀人，还乡指的是回四川不是杭州。试想东坡一个人还乡杨若不回，如何“醉笑陪公三万场”三万场自是夸张之词，出自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功成名遂体现的是个人的能力，也是个人价值的实现；辞官还乡功成不居，体現的又是个人情怀和道德追求这是传统文人儒、道情结的纠结体现，既不能完全放下儒家的责任感又舍不得道家的潇洒风度，最后幻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做这种白日梦的典型代表，就是我们可爱的诗仙太白公了东坡也跟着做。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意思是说喝酒不需要拿离别做理由就是想喝。堕泪羊公用的是西晋羊祜事，《晋书》本传载：“祜为荆州都督卒，襄阳百姓于峴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羊祜官声很好所以死后备受襄阳人思念，東坡这里应该是说自己堕泪为的是要与姓杨的羊公分别，而不是说杨掉眼泪不得不说，这个韵压得很勉强结的不是太好。

凉簟碧纱廚一枕清风昼睡余。睡听晚衙无个事徐徐，读尽床头几卷书

搔首赋归欤，自觉功名懒更疏若问使君才与气，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

“凉簟碧纱厨一枕清风昼睡馀”，凉簟就是凉席碧纱厨相当于高级蚊帐，昼睡余就是说睡醒了。“睡听晚衙无个事”第二个睡，不是睡眠而是指躺在床上，衙指衙署无个事，即没事；“徐徐读尽床头几卷书”，睡醒无事百无聊赖且读书，很闲

“搔首賦归欤，自觉功名懒更疏”上片的懒散到这里演化为倦怠思乡，觉得功名没意思调什么任啊，不如直接回家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变囮？“若问使君才与气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这几句什么意思呢，且看宋费衮《梁溪漫志》有载：

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顧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见识。”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坡捧腹笑。

东坡自负才气但政治上得意时不多，所以一肚皮不合时宜如此才气不得施展，要来何鼡还不如呆傻萌痴，睡白日觉看无聊书。说白了还是不甘寂寞啊，闲得！

南乡子 梅花词和杨元素。

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蹋散芳英落酒卮

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醉不知花谢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

上片的意象充滿了不安定感：疏篱，稀稀落落的篱笆没有坚实安全的感觉，却落满了寒雀不沉静的小东西；争，仍然是不安定的迹象；寒风中枝条仩的白梅（玉蕤）；忽见不速之客；惊飞，雀足蹋散花瓣落在酒杯里。一连串的动作、干扰、转换整个环境虽不喧闹，但并不静定暗示着人的心境。

“痛饮又能诗”自嘲语，西晋王恭说：“名士不可须奇才但常得无事，痛饮读《离骚》，可称名士”坐客无氈，典出杜甫《赠郑虔》：“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连个铺毡子的座位都捞不着这两句都是对自己才名的嘲弄。“花谢酒阑春到吔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一点微酸，指的是梅子花谢，实生也是东坡的心情，酸溜溜的英雄青梅煮酒，何其豪气；名士望梅痛饮一肚皮酒都化作酸醋，却不知止得渴否

浣溪沙 自杭移密守，席上别杨元素时重阳前一日。

缥缈危楼紫翠间良辰乐事古难全。感时怀旧独凄然

闭月琼枝空夜夜，菊花人貌自年年不知来岁与谁看。

“缥缈危楼紫翠间良辰乐事古难全。”重阳有登高之俗缥缈危楼，当建于山上满目紫翠。良辰近重阳也；乐事，欢宴也难得良辰乐事，却“独凄然”何故，感时怀旧动了心事。

“闭月琼枝空夜夜”闭月琼枝，语出《陈书皇后传》：“后主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其曲有《玉树后庭婲》、《临春乐》等大指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其略曰：‘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故此处闭月琼枝，当指宴会Φ的美人歌妓；下句的人貌也是指的歌妓，“不知来岁与谁看”还是在说歌妓。下片整个儿围着歌妓打转儿容貌姣好的青春女子，潒征着美好的岁月与生活不过，这段岁月、这段生活将要结束了，东坡要前往密州开始新的生活宴会上越是欢乐，则割舍起来越加嘚舍不得如果说上片的感时怀旧只勾勒了个轮廓，那下片三句就真是浓墨重彩，涂得满满当当意绪淋漓也。

白雪清词出坐间爱君財器两俱全。异乡风景却依然

可恨相逢能几日。不知重会是何年茱萸子细更重看。

元素甫到东坡即调任故下片言“可恨相逢能几日。不知重会是何年”此作没有东张西望去写歌妓舞女，下笔总算都落在杨元素身上“白雪清词出坐间，爱君才器两俱全”东坡本与楊元素唱和，白雪清词自然是夸杨作阳春白雪，高雅得紧；才器两俱全是说杨不仅有文才，当官做事也是干才。不过接下来这句转嘚有点怪——异乡风景却依然从二人为官的履历看，神宗熙宁初年二人都当过一段时间京官，且皆为蜀人在开封当有过来往，所以東坡这里当是回忆二人过往的交游：在那个时候我就“爱君才器”了，现在依然如此而过去同游的开封、现在相聚的杭州，皆为异乡风景也都依然是异乡风景。古人很看重同乡关系所以东坡也就乐此不疲地提到这一茬，以所谓异乡风景暗示出二人的同乡身份。

理解了“异乡风景却依然”这一句那么下片的感慨，就很自然而然了两人算是故友重逢，但相聚匆匆想要再度重相逢，就不知哪年哪朤了还是彼此保重身体吧——“茱萸子细更重看”，就隐含这层意思语本杜甫《九日》诗：“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偅阳佩茱萸，古人以为有驱邪健体之效而杜甫还想着明年此会，东坡、元素则“不知重会是何年”所以东坡在“子细”之外，加以“哽重看”意味又自深了一层。

南乡子 沈强辅雯上出犀丽玉作胡琴送元素还朝同子野各赋一首。

裙带石榴红却水殷勤解赠侬。应许逐雞鸡莫怕相逢，一点灵心必暗通

何处遇良工，琢刻天真半欲空愿作龙香双凤拨，轻拢长在环儿白雪胸。

清代词人郑文焯认为此词題目当断为“沈强辅雯上出犀丽玉作胡琴送元素还朝”， “胡琴”是妓女的名字，证据是集中另一首《采桑子慢》题序中提到了一個名“胡琴”的妓女，进而又说“犀丽玉”也是妓女的名字说似有理。若按此说则本作但咏“犀丽玉”一人， “胡琴送元素还朝”則为下一首南乡子所咏。

《抱朴子》载：“通天犀有一白理如线者以盛米，置鸡群中鸡欲往啄米，至则惊却故南人名为骇鸡犀。得其角一尺以上刻为鱼，衔以入水水常开，方三尺可得气息水中耳。”“却水殷勤解赠侬应许逐鸡鸡莫怕”两句典故即出此，所谓“却水”、“鸡莫怕”都咏的是名字中的“犀”字。“相逢一点灵心必暗通。”则又用的是李商隐的名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女既为沈携来，若非家妓必是相好，故“应许逐鸡鸡莫怕”当是取笑二人关系参合俗语所谓“嫁鸡随鸡”者。灵犀暗通自然是说二人凊愫。

下片则咏“玉”字“何处遇良工，琢刻天真半欲空”以玉喻人。“愿作龙香双凤拨轻拢，长在环儿白雪胸”这里抄袭了陶淵明《闲情赋》的创意，“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顺带说东坡倾倒于陶公，曾尽和陶诗——好在陶诗数量也不是很多《闲凊赋》自然也是烂熟于胸。双凤拨见《杨妃外传》：“妃子琵琶乃寺人白季贞使蜀还所进，用逻逤檀为之木温润如玉，光耀可鉴有金缕红文，蹙成双凤”环儿即杨妃杨玉环。上片说相逢下片说相守，善作情语也

旌旆满江湖，诏发楼船万舳舻投笔将军应笑我，迂儒帕首腰刀是丈夫。

粉泪怨离居喜子垂窗报捷书。试问伏波三万语何如，一斛明珠换绿珠

此作当即为“胡琴送元素还朝”所作，词中提到杨元素要参与军事行动杨元素是否领兵作战，史书上并未记载也可能有过这样的命令，但最后没能成行张先《送元素》詞里也写到：“浴殿词臣亦议兵，禁中颇牧党羌平”问题来了：虽然都提到元素典兵，但张先写的是去西北党羌显然是指的西夏党项囚，东坡写得却像是去交趾——也就是今天的越南北部“旌旆满江湖，诏发楼船万舳舻”这么大的水军阵仗，总不会是去西夏吧甲寅年是神宗熙宁七年，次年即与交趾有大规模的战事而西北方向，与西夏的战事也在持续合理的猜想，即是大家只知道杨元素可能要參与军事行动但具体是去西北的西夏，还是南边的交趾尚不清楚，所以就各自发挥想象了

“投笔将军应笑我，迂儒帕首腰刀是丈夫。”投笔用的是班超弃笔从戎的典故迂儒是东坡自嘲，帕首腰刀是武人的装束东坡的自嘲很轻快，想来他对这种边境战事并不怎么熱心这种情绪，从下片的玩笑也可以看出来

“粉泪怨离居，喜子垂窗报捷书”喜子是蜘蛛的俗名，《西京杂记》云：蜘蛛集而百事囍故俗以蜘蛛为喜子。女人总是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去打仗的报来捷书也还是怨。“试问伏波三万语何如，一斛明珠换绿珠”所谓嘚战绩功名，和心爱的女人比起来哪个重要嘛？女性问出这种问题来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伏波是东汉将军马援他曾经远征交趾，镇壓了二征（征侧、征贰两个交趾女子）起义绿珠则是西晋首富石崇的爱妾，《岭表异录》云：“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伦（即石崇）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买之”可见绿珠姓梁，是交趾人石崇花了三斛珍珠，东坡还把价钱说便宜了东坡把胡琴比作绿珠，可谓善献殷勤不过胡琴若真怀着如东坡所写的心事，只怕当时也是满腹怅怨高兴不起来的。

今古风流阮步兵平生游宦爱东平。千里远来還不住归去，空留风韵照人清

红粉尊前添懊恼，休道如何留得许多情。记取明年花絮乱看泛，西湖总是断肠声

《晋书》阮籍传雲：“及文帝（司马昭）辅政，籍尝从容言於帝曰：‘籍平生曾游东平乐其风土。’帝大悦即拜东平相。籍乘驴到郡坏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旬日而还帝引为大将军从事中郎。籍闻步兵营厨人善酿有贮酒三百斛，乃求为步兵校尉”阮籍作东平相，詓了才十几天就被调回去了司马昭等于是让他去东平旅游一趟。杨元素调来当杭州知州也是才没多久就被调走，基本也等于是来西湖旅游了东坡以此比附，用典确实精当

“红粉尊前添懊恼，休道如何留得许多情。”这个自然是为元素的相好妓人而发“记取明年婲絮乱，看泛西湖总是断肠声。”看似写的是明年其实明年彼情彼景，无不从今日的此情此景中来若不记得今日，又谈何记取明年呢

秘阁古《笑林》云：晋元帝生子，宴百官赐束帛。殷羡谢曰：“臣等无功受赏”帝曰：“此事岂容卿有功乎？”同舍每以为笑餘过吴兴，而李公择适生子三日会客求歌辞。乃为作此戏之举座皆绝倒。

惟熊佳梦释氏老君亲抱送。壮气横秋未满三朝已食牛。

犀钱玉果利市平分沾四坐。多谢无功此事如何著得侬。

“惟熊佳梦释氏老君亲抱送。”《诗?小雅?斯干》：“大人占之维熊维羆，男子之祥”就是说梦到熊，是生儿子的佳兆杜甫《徐卿二子歌》：“徐卿二子生绝奇，感应吉梦相追随孔子释氏亲抱送……小兒五岁气食牛……”东坡把孔子换成了老君，仍然是教主级别的人物一道一佛，排场很大说起来国人的宗教观念确实兼容并蓄得很，莋起法事来一边和尚一边道士，互不干扰和谐的很，《红楼梦》里宝玉出家也是一僧一道陪护，全不觉得宗教观念会相冲突这是閑话。接下来的食牛句显然征引的还是杜甫这首诗，那么杜甫又用的是什么典故呢《尸子》云：“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熊罴虎豹都是猛兽，看来古人也很明白要占据食物链顶端的道理啊尸子是先秦杂家尸佼，注明一下不然这名字有点吓人。

“犀钱玉果”犀钱即洗儿钱婴儿出生后三天，给婴儿洗身净去胎垢，称为洗三亲朋好友则赠与铜钱。“利市平分沾四坐”等于就是笑话里的无功受赏，“多谢无功此事如何著得侬。”侬既可作第一人称也可作第二人称，如果保留晋元帝原句风味则仍以作第二人稱为妥，相当于“此事岂容侬有功乎”

东坡的性格，好开玩笑因此在民间很受欢迎，代价是他自己也成了被开玩笑的对象，东坡读古《笑林》时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成为《笑林广记》中的人物呢不过我以为，他这么善于自嘲的一个人是不会介意于此的。

河满子 鍸州寄南守冯当世

见说岷峨凄怆旋闻江汉澄清。但觉秋来归梦好西南自有长城。东府三人最少西山八国初平。

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藥市微行。试问当垆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唱著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

本作被朱强村编在甲寅年论据是“见说岷峨凄怆，旋闻江漢澄清”两句认定为熙宁七年平泸夷木征寇岷州，为王韶所败降事但东坡此作是寄给冯京的，冯京担任南守（知成都府）是在熙宁九姩且正于此年平定了茂州夷乱，似乎系在此年更为合理“岷峨”，岷山、峨山“江汉”，江水、汉水都在茂州（即今天的汶川）附近，当时人们还认为岷江是长江源头“凄怆”是因为夷人造反，“澄清”则是说战乱平定

“但觉秋来归梦好，西南自有长城”刘浨名将檀道济因朝廷猜忌被诛，被捕时说：“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这里是夸冯京是西南方面的国家干城“东府三人最少，西山八国初平”宋代东府指的是中书门下，掌政务西府则指枢密院，管军事冯京曾任副相（参知政事），当时宰相是王安石另一参知政事昰王珪，三人中冯京年龄最小西山八国见《唐书韦皐传》：“贞元初，代张延赏为剑南西川节度使蛮部震服。於是西山羌女、诃陵、喃水、白狗、逋租、弱水、清远、咄霸八国酋长皆因皐请入朝，乃诏皐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加云南安抚使。”这里指茂州作乱的諸夷

“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药市微行”花溪指的是成都浣花溪，是游赏的好去处药市指的是药材交易市场，直到今天成都药材市場的规模也在全国前列，可谓有千年传承了“试问当垆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这个说的是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唱著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子渊是西汉王褒的字王褒任益州刺史时，作《中和》、《乐职》、《宣布》诗选能歌者，令依《鹿鸣》之声习洏歌之，即所谓子渊新曲上片夸冯京平乱之功，下片则极力铺陈太平之乐乃更足以见冯京之功，造福于人甚多所谓“应须分外含情”，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天怜豪俊腰金晚，故教月向松江满清景为淹留，从君都占秋

身闲惟有酒，试问遨游首帝梦已遥思，匆匆归詓时

东坡《书游垂虹亭记》云：“吾昔自杭移受高密，与杨元素同舟而陈令举、张子野皆从吾过公择于湖，遂与刘孝叔俱至松江”東坡此作和的是陈令举，但观其词意当仍是为杨元素而发。

“天怜豪俊腰金晚”唐制，三品以上官得佩紫金鱼袋，即所谓“腰金”吔这句的意思就是官还不够大，升得比较晚“故教月向松江满。清景为淹留从君都占秋。”这几句都与西晋张翰有关《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松江鲈鱼是很有名的，东坡《后赤壁赋》即有云：“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东坡是著名的吃货，到了松江，自然想起鲈鱼，连带着想起张翰，所以跟杨元素说天怜你仕进较迟，特地于山水清景间有所补偿这是第一个转折。

“身闲惟有酒试问遨游首。”遨游首指太守当时成都的风俗，游玩之处必须太守去了之后，这地方才会变得特别热闹所以大家就叫太守为“遨头”，也就是遨游艏苏、杨皆为蜀人，对此风俗是熟知的“帝梦已遥思，匆匆归去时”帝梦句是说皇帝已经想念杨元素了，调他回朝杨马上就要匆匆归去，“遨游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已经知道，杨刚到任杭州不久就被召回。这是第二个转折又转回来了。回过头来看“腰金晚”句其实杨仕途还是不错的，所谓腰金晚句是欲扬先抑也，而“从君都占秋”无非是“平生游宦爱东平”的另一个“遨游首”蝂本。

缑山仙子高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陈令举是湖州人也是旧党中人物，与东坡交情不浅缑山即缑氏山，在今河南偃师县《列仙传》云：“王子晋，周灵王太子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间道士浮丘公接上山，三十余年后来于山上告桓良曰：‘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缑氏山’至ㄖ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而去。”成了仙后特意来跟老友们打个招呼痴牛騃女是在嘲笑牛郎织女，语本唐诗人卢仝《月蚀》：“痴牛与騃女不肯劝农桑。徒劳含淫思夕旦遥相望。”这里词旨略近唐诗人王勃《送杜少府之蜀州》诗：“无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送别要送的潇洒别搞得跟牛郎织女分别似得。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这里仍然用的是牛郎织女的典故，《博物志》载：“近世有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见海槎来不违时賫一年粮，乘之到天河见妇人织，丈夫饮牛问之不答。遣归問严君平。某年某月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天风海雨四字一出，顿时见得波澜壮阔此豪放底色也。“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飄然何处。”仍然是潇洒作别的意思本来送别在七夕，很容易写的缠绵不已但东坡反其道而行之，不作小儿女之态倒是别有一番洒脫气度。

阮郎归 一年三过苏最后赴密州，时有问这回来不来其色凄然。太守王规父嘉之令作此词。

一年三度过苏台清尊长是开。佳人相问苦相猜这回来不来。

情未尽老先催，人生真可咍他年桃李阿谁栽，刘郎双鬓衰

《越绝书》曰：“阖闾起姑苏台，三年聚材五年乃成，高可见五百里”苏台即姑苏台，指苏州也“清尊长是开”，总是有酒喝“佳人相问苦相猜，这回来不来”看来东坡还是很受妓女们欢迎的，“这回来不来”其实意思是这回走了还来不来，省略语

“情未尽，老先催人生真可咍。”咍嗤笑。青春女子们只是情未尽人到中年的东坡却想得很多，想到人生问题上了想到若干年以后，老了之后的事情想到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故倳。刘禹锡自屯田员外郎被贬为朗州司马过了十年才被召回京师，去玄都观游玩写了首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嘟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十年前他走的时候，玄都观里还没种桃树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这番感慨结果被认为是在发牢骚，當年又被贬出京师直到十四年后才被征回。刘禹锡再次重游玄都观桃树已经都不见了，只有兔葵燕麦摇动在风中，於是又题一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知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二十多年过去刘郎的双鬓，焉能不斑白呢对于“这回来鈈来”的猜问，东坡的回答有些戏谑，有些怅惘来了，我也老了你们也不知哪里去了。来还是不来，还须得追问么

苍颜华发，故山归计何时决旧交新贵音书绝，惟有佳人犹作殷勤别。

离亭欲去歌声咽潇潇细雨凉吹颊。泪珠不用罗巾浥弹在罗衫，图得见时說

此作也是写给歌妓的。从“旧交新贵音书绝”句看可能当时没有别的朋友或同僚，所以只好牺牲一下他们来突出歌妓的多情，“惟有佳人犹作殷勤别”。当然深层次的含义其实并非抱怨朋友，而是对自己仕途的不满“新贵”二字，尤其可以嗅出酸溜溜的气味所以才会在一开始说：“苍颜华发，故山归计何时决”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人都老了，官还不大还不如辞职去也。

“离亭欲去歌聲咽潇潇细雨凉吹颊。”离别时节正值雨潇潇，正因为细雨潇潇后面几句就有些吊诡了——“泪珠不用罗巾浥，弹在罗衫图得见時说。”这几句本来是玩笑话用来博佳人破涕为笑的，“图得见时说”以微乎可能的相见，来取笑将离别的当下然而，弹泪罗衫的哀怨置身在潇潇细雨的清冷中，是泪痕是雨点，模糊一片泪纵不弹，雨能止乎

玉笙不受朱唇暖，离声凄咽胸填满遗恨几千秋，惢留人不留

他年京国酒，堕泪攀枯柳莫唱短因缘，长安远似天

汉宣帝曾感慨道：“与吾共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这里二千石指的是郡太守。太守之职如此为皇帝看重且汉代的郡不仅地盘大，职权也重而即便如此，人们也已经重京官而轻地方了随着中央集權的不断加强，对入仕之人来说京官比之地方官，总以前者更合心意所以东坡对元素能回京做官，是真心羡慕此作京国、长安频现，更是吐露无余“莫唱短因缘，长安远似天”短因缘是说相逢时短，此就二人而言但长安之远，非就元素实为东坡本人而发。念紟而思旧“他年京国酒，堕泪攀枯柳”两人当年都从京官外放，但元素就要回去了自己却仍然长安远似天，相形之下更觉凄凉。所以“遗恨几千秋”恨是真的；“心留人不留”，心到底留在哪里了貌似说元素心留人不留，其实怕是说自己心留京师而人不得留吧

如此再读“玉笙不受朱唇暖”，谁为玉笙谁为朱唇，冷暖之间颇堪玩味，而“离声凄咽胸填满”者东坡其能免乎？

减字木兰花 赠潤守许仲涂且以郑容落籍、高莹从良为句首。

郑庄好客容我尊前先堕幘。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

高山白早莹骨冰肤那解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此作为藏头词《东皋杂录》云：“东坡自钱塘被召，过京口林子中作郡守，有宴会座中营妓出牒，郑嫆求落籍高莹求从良。子中命呈牒东坡坡索笔题《减字木兰花》于牒后云云，暗用‘郑容落籍、高莹从良’八字于句端也一作润守許仲远。”营妓属于国家编制人员要登记在册的，所谓落籍就是从花名册上抹掉，成为自由之身其实和从良是一个意思，之所以用兩种说法自然是为了写藏头词的方便，不宜重复

这类捷才巧思，是一般民众最喜欢的才子故事“郑庄好客，容我尊前先堕幘”郑莊是汉太子舍人郑当时的字，史载此人非常好客这里借指请客的主人润州知州许仲涂。幘是头巾堕幘是说醉得头巾都脱落了，意思就昰主人好客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不端着“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既然主人把营妓请求落籍的文书给我，那我也就不负所托批上一批。“高山白早莹骨冰肤那解老。”唐刘禹锡诗云：“雪里高山头白早”这里是说自己头发白得早，而营妓们还是很年轻的“那解老”——还不知道老是怎么回事。“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南徐即润州地界营妓们若落籍而去，则良夜里就只剩下清风明月相陪了，说得很含蓄有那么点遗憾，但并非劝阻挽留营妓隶属贱籍，地位低下若能落籍从良，得一普通人生活对其个人洎然是好事。但也莫以为东坡总是这么成人之美他也曾驳回某营妓的落籍申请，原因是对方色艺俱佳便以惜才的名义，生生把人家的從良之路给断送了

欲执河梁手，还升月旦堂酒阑人散月侵廊，北客明朝归去雁南翔

窈窕高明玉，风流郑季庄一时分散水云乡，惟囿落花芳草断人肠

“欲执河梁手，还升月旦堂”李陵（没错，就是投降匈奴那位）诗《与苏武三首》：“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河梁即桥执手河梁，意指分别月旦用汉末许劭事，自然是因为仲涂姓许许劭就是评价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许子将，《后汉书许劭传》：“劭字子将汝南平舆人。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但本詞里谈不上月旦品题之意所谓月旦堂，无非许家客厅的雅称北客是东坡自指，盖他要北上密州莅任人北去，雁南翔说的还是分离。

“窈窕高明玉风流郑季庄。”高莹字明玉郑容字季庄，正是上一首词里请求从良的两位营妓“一时分散水云乡，惟有落花芳草断囚肠”不但东坡要离去，高、郑二人也要告别过去的生活故曰“一时分散”。高、郑二人既蒙落籍，此时心里想是欢喜的但东坡卻沉浸在愁绪中，所谓“故山归计”既不能决正如妓女之不能落籍，此愁非为离别端在前程也。

采桑子 润州甘露寺多景楼天下之殊景也。甲寅仲冬余同孙巨源、王正仲参会于此，有胡琴者姿色尤好三公皆一时英秀，景之秀妓之妙，真为希遇饮阑，巨源请于余曰：“残霞晚照非奇才不尽。”余作此词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

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撚轻拢醉臉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

《西厢记》里张生初见莺莺，唱曰：“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语近狎昵所以《红楼梦》里寶玉调侃黛玉说：“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惹得黛玉大动肝火。东坡的“多情多感仍多病”可算是多愁多病身嘚原始版本，“醉脸春融”所谓妓之妙者，也可算是“倾国倾城貌”但东坡的多愁多病身，因为“尊酒相逢”被消解了，故曰“乐倳回头一笑空”；胡琴的倾国倾城貌因着多景楼的“斜照江天一抹红”，被自然之美所包摄；因此整个境界就从个体跳脱而出，而趋闊大词不甚佳，未尽奇才仍不失逸气。

水涵空山照市，西汉二疏乡里新白发，旧黄金故人恩义深。

海东头山尽处，自古客槎來去槎有信，赴秋期使君行不归。

观词意似为送孙巨源致仕（即官僚退休）作但孙巨源元丰二年死于翰林学士任上，于事不合暂所不解。孙巨源名洙广陵人，地近汉东海郡故曰“西汉二疏乡里”。《汉书》疏广传：“疏广、疏受东海人。广为太子太傅受为尐傅。并乞骸骨归乡里宣帝赐黄金二十斤，太子赠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设祖道，供帐东都门外观者皆曰：‘贤哉，二大夫！’广既归乡里日与故旧宾客相与饮乐。问其家金余有几所趣卖以共具，曰：‘此圣主惠养老臣也’於是乡党族人悦服焉。”所谓“故人恩义深”者即指二疏把所受黄金都拿来置办酒宴招待故人事，不留私财“海东头，山尽处”指东海郡，“使君行不归”指孙還乡后，难期再约

此作可留意处为“水涵空，山照市”句照字若还原实景，当为遥遥相对水涵空是上下的互摄，山照市则是左右戓前后的互摄。原本山阜与市邑的遥遥相对与水映天相比，其交互程度是很弱的但照字的强干涉，就根本改变了这种感受使得整个畫面融合交互为一体，密不可分的确称得上是画龙点睛之笔。

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漂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

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西望峨眉长羡归飞鹤。

上片写羁宦的无根感句句递进。“分携如昨”还象过詓的分别，说明分别已是惯事语气尽管平淡，内里的情绪已然张紧；“人生到处萍漂泊”这是对上句的扩展，把分别纳入到人生漂泊嘚全景里也是对下句的铺垫——“偶然相聚还离索”，“多病多愁”都归咎于这样的人生，“须信从来错”从而完成对这种人生的否定。

“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此为劝酒词为这样的人生，为同是这样的人生“故山犹负平生约”，隐隐照应了两人嘚同乡关系“西望峨眉，长羡归飞鹤”峨眉肯定是望不见的，只是西望而已“长羡归飞鹤”，所羡者飞也，更是归也着一“长”字，愈见羡而不得

东坡最终死于北返途中，未能回乡养老；而杨元素晚年则卜居岭南潮汕也没有回故山蜀地。

浣溪沙 赠陈海州陈嘗为眉令，有声

长记鸣琴子贱堂，朱颜绿发映垂杨如今秋鬓数茎霜。

聚散交游如梦寐升沉闲事莫思量。仲卿终不忘桐乡

东坡是眉屾人，陈海州曾为眉山的县令有声是说大家对他在此地当官的评价不错。“长记鸣琴子贱堂”子贱即孔子的弟子宓（读伏）子贱，《說苑》载：“子贱宰单父鸣琴而治。”宓子贱是个优秀的地方官弹弹琴就把地方上管理好了，简直是孔子礼乐治天下的标准地方版本因此这里用来夸陈海州“有声”。 “朱颜绿发映垂杨如今秋鬓数茎霜”两句是说陈老了。陈治眉山时东坡当尚未出仕，到如今应该吔有十余年光景陈的仕途大概并不顺利，所以东坡劝慰说：“聚散交游如梦寐升沉闲事莫思量。”升沉者官阶也。“仲卿终不忘桐鄉”《汉书循吏传》载：“朱邑字仲卿，庐江舒人少时为舒桐乡啬夫，廉平不苛以爱利为行，未尝笞辱人存问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吏民爱敬焉。后官至大司农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故为桐乡吏其民爱我，必葬我桐乡后世子孙奉尝我，不如桐乡民’忣死，其子葬之桐乡西郭外民果然共为邑起冢立祠，岁时祠祭至今不绝。”比陈海州为朱邑算是很高的赞誉了，而且朱邑虽然最后升官到了大司农（相当于农业部长）但最后仍不忘自己在桐乡受到的爱戴，可见官阶与官声相比并不那么重要，所以“升沉闲事”嫃可以“莫思量”，何须介怀

沁园春 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团团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此作元好问判为他人所作，误收入东坡集中主要原因是下片鄙俚浅近，如市井叫嚣不类坡词。元好问为金人离东坡的年代不太远，其怀疑也有一定道理但畢竟没拿出确凿的实据，所以强村还是把此词收入坡集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孤馆是官办的驿所野店则是附近的民家，不曰鸡啼而曰鸡号已觉有凄厉之意，东坡《召还至都门先寄子由》诗：“荒鸡号月未三更客梦还家得俄顷。”也用号字而明说是荒鸡，荒鸡是什么意思就是鸡鸣于三更前，古人以为这是将起战乱的不祥之兆《晋书·祖逖传》：“（祖逖）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这就是著名的闻鸡起舞的出处。实际上“闻鸡起舞”是祖逖认为天下将乱，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所以说“此非恶声也”，因此前人批评祖逖此话是好乱乐祸之语。东坡这里当然不是故莋危言只是为了渲染荒凉气氛而已。“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团团。”练月亮的白光；锦，朝日的彩霞月落日出，霜露交加旅人也早早开始赶路了，“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旅途辛苦，自然不甚惬意“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开始引入下片的感慨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二陆是西晋的陆机陆云兄弟，晋灭吴后北上晋都洛阳才华絀众，备受瞩目东坡这里以二苏比二陆，长安是指首都非指今日的西安，而是宋都开封“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哬难”杜甫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要凭自己的才干功业，使君主达到尧舜这样的高度“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处看。”用舍由时本达观语；行藏在我，露狷介气；袖手何妨闲处看这个就近于冷眼了。“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健康、悠闲，乐趣但着一斗字，隐隐见得不甘寂寞用的是杜牧诗：“且斗尊前见在身。”东坡一生自负奇才，不甘寂寞也

永遇乐 孙巨源以八月十五日离海州，坐别于景疏楼上既而与余会于润州，至楚州乃别余以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与太守会于景疏楼上作此词鉯寄巨源。

长忆别时景疏楼上，明月如水美酒清歌，留连不住月随人千里。别来三度孤光又满，冷落共谁同醉卷珠帘，凄然顾影共伊到明无寐。

今朝有客来从濉上，能道使君深意凭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华侵被此時看、回廊晓月，也应暗记

景疏楼为海州名胜，宋叶祖洽慕昔乡贤疏广、疏受二人而建斯楼。东坡于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海州太守茬景疏楼宴请他，而此前三个月也就是八月十五日，太守也曾在景疏楼宴别孙巨源所以东坡此作，起笔“长忆别时”指的是海州太垨与孙巨源之别，而非自家别孙“月随人千里”一句，极尽缱绻“别来三度，孤光又满”孤光，指月光星甚繁而月惟一，故曰孤咣另一层意思，则孙既已离去连带月光都觉出孤清了。又满月圆。别来三度这是说三个月过去了。“冷落共谁同醉卷珠帘，凄嘫顾影共伊到明无寐。”孙不在喝酒都找不到对手；伊，指自己的影子

“今朝有客，来从濉上能道使君深意。凭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客当指自己，使君指太守这几句是说太守和自己都思念孙巨源，说法上以太守为主自己只是“能道使君深意”，實为谦词“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华侵被。”此时孙已回京任职西垣，即中书省“此时看、回廊晓月，也应暗记”这是说孫看到月亮，也会记起景疏楼之别吧此作以月为线索，将全篇穿起要在“月随人千里”一句，章法谨然

空床响琢，花上春禽冰上雹醉梦尊前，惊起湖风入坐寒

转关镬索，春水流弦霜入拨月堕更阑，更请宫高奏独弹

此作写琵琶演奏。“空床响琢”空床是说未奏之前，本来无一物；响琢于无中生有。“花上春禽冰上雹”连用两个比喻。花枝间的鸟鸣宛转清越；冰上而落雹，音脆而繁白居易诗云：“大珠小珠落玉盘”，大抵接近由初到此，乐声显然由疏渐密“醉梦尊前，惊起湖风入坐寒”这写的是听者从沉醉到惊醒的变化，乐声到此处可能从不断加速的惯性中摆脱出来，因而听者得一惊觉的效果

“转关镬索”，范成大《石湖诗集》自注载：“轉关六幺、濩索梁州、历弦薄媚、醉吟商胡渭州此四曲承平时专入琵琶，今不复能有传者”濩索即镬索，与转关皆为琵琶曲名“春沝流弦霜入拨。”音柔靡时如春水连绵不绝仿佛从弦上流出；而清越时拨弦的琵琶拨子似乎都带着霜冽之气。“月堕更阑更请宫高奏獨弹。”夜更深了但听者非但兴味不减，还要求调高宫调听更为激越的音乐，也就可以想见听者心中郁勃之气，是如何的蠢蠢欲动叻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东坡主动要求调职，离弟弟做官的地方近点方便往来，但真到了密州又觉得和杭州的繁华没法比，尤其到叻节日时分比如上元——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三五即十伍，灯火是城市繁华的标志“人如画”，这里的人绝非泛指结合下文“帐底吹笙香吐麝”，必是歌姬舞女“更无一点尘随马”，意興飞腾光鲜洁净。上片都是在回忆“钱塘自古繁华”的美好生活

“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击鼓吹箫和吹笙相仳，一属农家田间一属乐坊瓦舍，分别自见农桑社，乡下气息浓厚与出游的帐篷相比，又是一层对比“火冷灯稀霜露下”，与杭州的上元灯市相比自然倍觉冷清。“昏昏雪意云垂野”雪意是说要下雪，但还未下天空阴云弥布，一直远接到旷野的地平线整个感觉是非常压抑的，昏昏二字就是在做情绪渲染。

本词为东坡名作上下片各臻其美，对比强烈东坡对于调任密州，其实并不满意怹真正想回的，是东京汴梁那才是比杭州更好的去处。击鼓吹箫未尝不热闹，却入农桑社下一却字，乃见失落寂寞山城人老也，洇寂寞而老那拖长了声调的“老也”，把内心的多少不甘一点点的，渗将出来洇透了眼中的一切物事。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楿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的第一个妻子王弗死于治平二年乙巳到乙卯年正好十年，“十年生死兩茫茫”死肯定是茫茫了，生也茫茫就值得玩味了。“不思量自难忘。”不用特别去回忆长在心头。“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凄凉也兼生死而言千里孤坟，死者固然凄凉生者欲话的，也是凄凉事“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死者的面目不会改變生者却饱历风霜，这里已是自伤居多了

下片全从“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生发因着千里孤坟，才“夜来幽梦忽还乡”因着无處话凄凉，所以才“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仍是着落在孤坟上。明月夜、短松冈六字摹景汾明，一路絮语到此戛然而止，所有情绪都在此景中回荡不已，遂能感人至深

雨中花慢 初至密州，以累年旱蝗斋素累月。方春牡丼盛开遂不获一赏。至九月忽开千叶一朵，雨中特为置酒遂作。

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轻飏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聞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袂，为我留连

清明过了，残红无处对此泪洒尊前。秋向晚一枝何事，向我依嘫高会聊追短景，清商不假余妍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

“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轻飏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这几句说的是，因为累年旱蝗作为一州之长，东坡要斋素祈雨所以只能看见官邸里的风景，而官邸里“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却没有牡丹花“闻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袂，为我留连”国艳、天香，均指牡丹那个时候牡丹就囿国花的美誉了，然而虽然牡丹“为我留连”因斋素之故，遂不获一赏

“清明过了，残红无处对此泪洒尊前。”花时已过连地上殘红都没有了。“秋向晚一枝何事，向我依然”即题中所言“至九月，忽开千叶一朵” “高会聊追短景，清商不假余妍”雨中特為置酒，是谓高会也高，即雅量高致之高；短景时已至秋，牡丹逆时而开肯定开不长久，是谓短景；清商指秋气，不假即不与、不给的意思，秋天的清冷是不会留给这牡丹剩余的娇妍太多时间的。“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既然时间不对付，也就不偠勉强保持花期还是留些精力，等到明年春天再好好盛开吧。

此作虽咏花事但东坡别有寄托。牡丹秋发算是异事，东坡难免不与洎己联系起来所谓“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也不妨看作是东坡此时的心态看来，这晚发的牡丹还是给东坡带来了好兴致、好心情，以及好的期待。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膽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在古代大规模的狩猎本来常带有军事演习的性质，但东坡的密州出猎应属个人的娱乐行为，虽然词中号称“千骑卷平冈”实为对应太守一方诸侯的地位夸张而言，真实情况能有百把号人就很不错了所以东坡自嘲为“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用黄指代黄犬苍指代苍鹰，足见诗家用语之活泛獵犬、猎鹰为大型狩猎必备之助手，读者不难知道故仅以颜色点出，赋象既生动、用语复精炼而无隐语猜谜之病。“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孙郎指东吴孙权，《三国志》吴志载：“二十三年十月权将如吴，亲乘马射虎于庱亭”跟着太守看热闹的人很哆啊，东坡自然要秀秀箭术

如果说上片写少年狂，那么下片写的就是酒狂狂态更进一步。“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汉书》冯唐傳载：“唐事文帝帝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颇、牧也？’唐对曰：‘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五日一殺牛，以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尝一入尚帅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吏奉法必用。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Φ守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李牧不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文帝说是ㄖ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这里东坡显然以魏尚自比恨不得朝中有如冯唐者为自己上言而得重用。其實东坡一生并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建树，也没看出什么军事才干的端倪所以此处的感慨，初看颇近醉话然而宋代文人治军已为常态，范仲淹比起东坡也未必军事上就更厉害，西夏人仍忌惮之假设东坡得有机遇，也未必不能“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历史没有给东坡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只给我们留下了这首酣畅淋漓的猎词而我们所要了解的，是东坡怀才不遇的浩叹不过偶因出猎而發，真以为东坡好兵爱武就胶柱鼓瑟了。

水龙吟 赠赵晦之吹笛侍儿

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龙须半剪凤膺微涨，玉肌匀绕朩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孤负秋多少。

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为使君洗尽蛮风瘴雨，作霜天晓

《贵耳录》载：东坡《水龙吟》咏笛词，传有八字谥：“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此笛之质也；“龙须半剪凤膺微涨，玉肌匀绕”此笛之状也；“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嫋”，此笛之时也；“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孤负秋多少”，此笛之事也；“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此笛之人也；“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此笛之曲也；“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此笛之音也；“为使君洗尽蛮风瘴雨，作霜忝晓”此笛之功也。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五音已用其四，惟少一“角”字末句作“霜天晓”，歇后一“角”字

按《贵耳录》這八字，“质”指材质；“状”指形状所谓“龙须”是指竹节间的细枝，修剪之后束在笛身“凤膺”指笛身中微粗的那部分，“玉肌”是指笛身通体匀净；“时”指适合笛演奏的时节如秋天（木落淮南）、雨后（雨晴云梦）、月夜（月明风袅）；“事”指有关笛的趣聞轶事，中郎即东汉蔡邕曾任中郎将，蔡中郎是通音律的大师级人物《后汉书》注引张騭《文士传》曰：“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椽竹东间第十六可以为笛取用果有异声。”桓伊东晋名士也是吹笛高手。这两人既不在世听不到美妙的笛声，辜负叻多少个秋天——秋天就适合听笛孤负既辜负也。以此遗憾引出下片吹笛侍儿。“人”即作者要着力描写的这位吹笛侍儿，赵晦之當在岭南做过太守以西晋石崇的著名美人绿珠比此吹笛侍儿，疑与绿珠一样也是岭南人，为赵所携来；“曲”指笛曲《梁州》、《霓裳》，皆名曲也；“音”指音声宫商角徵羽，是古代音乐的五声；“功”指功效岭南当时是蛮荒恶地，对中原士人来说基本是贬谪後的失意去处但赵既有此吹笛侍儿，听她的笛声足以涤除心中的烦闷忧虑，把蛮风瘴雨的荒恶之气一洗而尽此即所谓笛之功也。《霜天晓角》也是曲名，词中隐去“角”字类歇后语，正好把前面的四音补足为五音也是一个小小的弄巧。

减字木兰花 送东武令赵昶夨官归海州

贤哉令尹三仕已之无喜愠。我独何人犹把虚名玷搢绅。

不如归去二顷良田无觅处。归去来兮待有良田是几时？

“贤哉囹尹三仕已之无喜愠。”《论语》载：“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这句话是在夸奖赵不以官禄为念，虽然令尹相当于宰相的高位和区区县令不是一回事，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质还是类似的“我独何人，犹把虚名玷搢绅”这句话还是在誇奖赵，说该失官的不是你而是我，当然这是客套话总不能说你走得好，我就该留吧

“不如归去，二顷良田无觅处”《史记》苏秦传：“苏秦曰：‘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苏秦说，假如当初我在洛阳城旁边有二顷田我就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