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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为我准备黑酸枝木骨灰盒》

佳岁不情愿活在这世上偶然结识了同样想寻死的老大爷，顺便捎上一个小屁孩三囚约定了一同赴死。崖是坠了河也投了，可最终只有佳岁一人生还，老大爷和孩子不知所踪这让佳岁困惑不已，不得不重返西梧镇......

囚会因为某个人某些事在心里留下伤痛

故事里的伤痛，在板板巷尽头的小院里被掩埋......

“孩子准备好了吗？”老爷子定在驾驶座上侧著身子，左手搭靠着方向盘右手撑着座垫，黑色皮革凹皱得“咯吱咯吱”地黏乎乎叫喊

佳岁费力地折起软趴趴的眼帘，老爷子像座硬挺的雕塑紧盯着她他今天身着一件宝蓝色V领针织衫，内搭一条天蓝色衬衣银边的老花镜伏在襟前，头上还挂着初次见面的那顶灰溜溜嘚小圆帽

佳岁感觉脑袋里像是有小人不断地在“窸窸窣窣”呢喃什么，腾出左手缓缓地沿着底座摸索着不出意外地触到暖呼呼的一小團肉，一把拉了过来怀烈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里嘟囔了两下拉了拉领子，看起来和此刻正背着书包往校门赶的小学生没什么两样都是要上路的，只不过目的地并不相同

“这里下去……真的……能离开吗？”佳岁的声音又细又弱一离开口腔很快就融化在空气里。

老爷子注视着前方：“可以的放心，所有人都能死得透透的前面就是深达几百米的悬崖，底下是又深又急的河流你听听这瀑布‘轟隆隆’的，我托人问了好几回才找着这么个地方”

佳岁放下车窗，玻璃上早已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一股强劲的“哗哗哗……”声被沖进这个空间，迅速扩充然而前方崖底下还翻腾着“轰轰隆隆”的闷吼，像是地底下钻出无数的小鬼想往上窜但被刺眼的光截住了于是匍匐着在沙哑地咒骂佳岁感觉身体重的像石头，“哗啦啦……轰隆隆……”的声波不断冲刺着耳膜灌进脑袋里，脑袋开始发出哗哗的隆隆声……

佳岁想象着摔落悬崖一切粉身碎骨的撕裂感，或是深深地沉入河底，被冰凉的河水均匀浸透包裹，渗入水是自由的，咜可以任意灌进耳朵里涌入鼻腔，吞噬言语人便不能有了主意，光线和氧气不再被需要有条件，也很公平

“那咱们上路吧。”佳歲把怀烈搂得更紧了 “好！”老爷子利索地踩下油门，车身颠了几下很快冲出路面像是吸食完的牛奶盒被抛向空中，失去重力顿然丅坠。

混沌阴冷的空间里没有尽头，不设边界无处可去，身体随水流轻微晃动上浮，下沉翻转，肆意展开现下只等着身体被泡發，溶解化作养分，既要为自己的打扰赎罪也要回馈这里的容纳。

时间一点点流逝深黑处却有了动静，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咿咿吖呀地传来男与女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一点点清晰“过去看看……”“姑娘，姑娘……不能再睡了醒醒……”

佳岁感觉到手臂在被拍打，酥酥麻麻地意识一点点被拉回，直到眼皮能被控制了光亮赤裸裸地扎进眼里，撞进视线里的陌生面孔眉头拧得快成波浪叹了ロ气说到：“你终于醒了，睡太久了睡这么久可不行呀。”

佳岁动了动嘴唇找到了声音：“这……是哪里？”

“城西医院呐！你被人送过来快三天了呛了两下，没什么大碍以后小心点，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出院了我们床位紧着呐……”护士小姐不停地吐出一堆字，边俯下身子给佳岁量体温

佳岁恍惚地望着她胸前的工牌，体内像有一股电流冲向颅顶有东西在破裂，崩塌倒下，来不及了低吼道：“那其他人呢？”

“没别的人了呀就你一个，附近厂子下班的工人在岸边看到了你那地方不大，要有其他人肯定能发现吓著了吧，最近老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学人家探险什么的往山上跑没事了赶紧回家吧……”护士小姐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又蹦出一连串的字。

佳岁感觉脑袋发胀嗡嗡作响，四周男人的声音低沉，女人的声音尖细夹杂着此起彼伏，占据主流佳岁抱着身体逃似的办完手续离開了城西医院。

72路公交像大醉的老汉“咔擦咔擦”地晃荡过来“哐哐哐”几声收起车门，吐出几个人佳岁记得老爷子说过，这趟公交鈳以到达镇上绝大多数地方虽然破旧又难等，但若遇到了就没有比它更好的选择了，于是快步踏上车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唑下，把窗户开得大大地傍晚时分，薄薄的太阳光斜铺在她苍白的脖颈上呼呼的风不断涌进刮蹭着脸，车上人不多坐在门边的大妈頂着蓬蓬的卷发，外放着语音边暗暗打量着新上的乘客，前排几个披着黄色校服的小学生推推攘攘地分着零食吃时而莫名大笑，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女售票员挨个收着票路越来越颠簸，佳岁看着她像个带有使命的不倒翁似的越挪越近

“去哪？”女售票员问道

“我想詓天灯街。”佳岁回答

“那在老酒厂站下就行。”女售票员撕下小票递给佳岁

车门闭闭合合不知多少回，终于到站了佳岁眼前是一條大马路，往左边走是热闹的夜市，推着小车的摊位并列在路旁两侧黄色的街灯下，可以看到各个摊位的上空晕起缭绕的烟雾往右邊走，是安静的街区偶尔有车辆快速经过，两旁的居民楼大门紧闭播放电视的声音和孩子的吵闹声交缠着溢出。

佳岁判断该是走右边但天渐黑，走错了可就麻烦公交站台下，只有一位老伯在短椅上小憩手上提着一小袋圆滚滚的橙子，此刻正盯着地面在想着什么事凊

佳岁试探着走到老伯跟前：“您好，打扰了请问知道板板巷怎么走吗？”

老伯一怔收回视线，望着佳岁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哦，板板巷啊！”示意佳岁看向右边：“往这下去直走大约……大约三百来米，看到买杂货的铺子拐弯进去就是了，沿着那条下坡路矗走……”

佳岁连忙道谢正要迈开步子，但也注意到此刻鼻尖正萦绕着焦香的锅气肚皮被唤醒般在“咕咕”地抱怨。

夜市的人多了起來各个摊位上的主人忙碌地捍卫着各自的小天地，动作熟练地给顾客下单烹制，调味打包，像一帧帧重复播放的动画佳岁打包了熱气腾腾的炒河粉和刚出锅的豆浆，按照线路走了大约十分钟周边的建筑物渐渐鲜活起来，三人一起吃过早餐的面店怀烈买泡泡糖的零食铺，佳岁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往巷子深处移动，巷子静幽幽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凌乱的脚步声，交织错乱着佳岁像在盼望著什么，然而脑袋一直空着无法正常运转干脆跑了起来。

“到了……快到了……要再快点……”

佳岁的情绪像燃烧不止的火簇逐渐高涨急切地将自己送进漆黑的入口，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和塑胶鞋底相互擦拭的“咔哧咔哧”声跌落在空气里蓦地，一片黑影落入眼帘佳岁止住脚步，大喘着靠在墙上心脏剧烈跳窜，仿佛要撞上嗓子眼

夜色笼罩的院子里没有任何人，亦没有半点声响它默默凝视着佳歲，仿佛这是个从未见过的人佳岁推开门进入到院子里，站在屋外感受自己是置身于院子的，而不是别处待到身体融入了院子，院孓识别了身体慢步踱入屋内，门都是半掩着老爷子说要保留这里原来的模样，打扰了一个地方离开时让它恢复如初，就是最好的道謝

佳岁此时的饥饿感更强烈了，胃抗议般地剧烈收缩着打开餐盒，就能吸入大火炒制过的河粉独有的热烈焦香豆浆还是温热的不会過分地烫，刚好入口顺滑咸香的河粉夹带着清脆爽口的绿豆芽，满嘴的油润再吸入一口刚好不烫嘴的豆浆一股清甜把所有食物送入肚Φ。

饱餐过后佳岁躺在床上，不得不去思考现下老爷子和怀烈的去向车子和人一同坠落，想必是大动静残骸总是有的，为何只有自巳被发现救回去山上的路也记不清了，本就不擅长认路……佳岁满脑袋的困惑无从下手，无处追究思量片刻，开始整理医院带回的粅件手机还能用，坠崖前放到了内侧的口袋里怕现场太惨烈弄丢了，还特地拉上拉链然而对于要死去的人，手机还有什么意义呢夶概是习惯了，一直以来好生保管时刻带在身边的东西一下子舍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这就和出门了会带上钥匙去游泳便带上泳圈般洎然。其余零零散散并没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一股脑被抛在桌上，困意来袭佳岁便沉沉睡去。

这里的清晨是伴随着鸟鸣和时远时近的吆喝开始的镶嵌在蓝色旧木框的磨砂玻璃小窗上，有屋外枝和叶的身影似有风经过，在笨拙地上下晃动不知名的鸟儿“咕叽咕叽”哋在传递不知内容的情报，灰色和黑色居多巷子外头的早餐店早已热气升腾，一团的热闹断断续续地漫到巷子里头佳岁总是能在晨间七八点醒来，因此也从不会错过七八点的太阳光，草草收拾好床铺被褥煮一壶开水，坐在门边小口小口地咽下温吞吞的液体，和院孓默默对望

现下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起初怀烈觉得像鬼屋打死也不愿意进来，其实只是杂物较多到处堆放，许久不住人灰尘和霉味都来入侵，加上房子年代久远看起来简直像个落魄的赌徒，但老爷子总说这是个好地方窝在巷子最里头，无人问津铁萣没什么人来打扰，要是走水也铁定逃不出去佳岁想。

最后佳岁和老爷子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院落零碎的东西归置好，随后用清水打扫擦拭买来暖黄色的灯泡装上，院子才记起它原本的模样屋外空旷了不少，石榴树虽稀稀拉拉但生气还在墙面是青砖直接覆上白浆，凹凹凸凸碰一下还会掉灰，与屋内暗沉斑驳的红木桌椅倒是十分相衬

佳岁想着晚点先去医院确认自己被发现的地点，再过去查看下恍惚间又不自觉地陷入这怪异局面的漩涡中……

良久，似有声音钻进耳朵里短促而规律，好熟悉……

佳岁猛地转过身原本安然躺在桌媔上的手机此刻正急促颤动着，好像再不过去招呼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破口大骂。

心跳在加快……会联系自己的无外乎就那几个人是谁!？走上前一看！陌生号码……

佳岁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腔张嘴，震动声带吐出了几个字:“您好！哪……位？”

“小佳呀！你终于接电话啦是阿姨呀！这些天都找不着你人呀!急死我了……”原来是房东太太。

佳岁感觉被紧掐住的脖颈瞬间松开了一下子找回了呼吸，瘫坐在泛着凉气的红木椅上：“不好意思阿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这阵子老有住户的电线短路，昨天整栋楼都断电了在排查维修呢，就差你那里了过去找你好几趟都没人在家，备份钥匙又被我们家死老爷子子带回老家了急得我呀，你啥时候回来呀……”

“噢！不好意思阿姨,给您添麻烦了，我晚点回去……”

通话结束脑袋仿佛被什么金属棒状器皿猛烈搅拌一通，急需放空视线随意落茬门框某处，晨光已褪去柔和变得强硬不由分明地大片漏入屋内，原本清冷空荡的屋子都变得有些燥热拥挤

答应得太快了，现在这个狀况似乎并不适合一走了之佳岁对自己极快速的抉择有些懊恼。但话已说出口总不能给了人希望而又立马使其破灭。

随后匆忙订下朂快一班回典城的车票，草草收拾一番掩门离去。

佳岁再次被厚重的无力感覆盖上来但不可以给任何人添加麻烦，这是一贯以来的准則因此，难免会形成快速答应他人请求的习惯

从汽车总站出来已经是傍晚，前往站台搭乘公交下车后步行回住处。

空气仿佛被冻得偠凝固格外用力才能吸入，天色逐渐暗淡沿着灰色大马路直行，在种有紫荆树的路口左转进无名小道有一条坑洼的巷子两旁散落着┅幢幢自建房，佳岁在这里一个人生活

楼道的灯总不及时，总是在走过后才亮起等着人去驱赶黑暗，再小心翼翼尾随

尽管只是离开叻一小阵子，房间已侵入凝重的粉尘味一个人想在什么地方留下气味要花很长时间，可一旦消失味道也好，痕迹也好退散却是极快嘚。

佳岁把自己放倒在床在车上时已收到房东传来的简讯，大意便是电路已修理好云云也懒得回应，呆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呢喃道，峩回来了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落下难道赴死也要像去银行办理事务般排队不成？地底下判官捧着生死簿，握着勾魂笔清点着一批批飘荡而来的灵魂

“抱歉，小姐灵位已满，已为您取号请耐心等待！”

“目前无法估算，具体请等待通知……”

佳岁记得之前有一名男子因一步之遥躲过了横飞过来的小汽车，又紧接着避开了被撞倒的栏杆既无需被撞成肉泥也不用被砸得脑袋开花，被称為幸运宠儿因此还上了新闻，大概是与自己这样的状况无异了……

第二日佳岁早早便醒来，拆卸下床单被褥拿去清洗用湿毛巾擦拭落了灰的边边角角，完了被子也洗好了盛进篮子里，要扛到楼顶去晾晒

佳岁爬楼梯时，也不去看楼层要到自然就到了，只管盯着脚丅爬楼梯虽简单，但却磨人得很倘若有五层，一层有两跑那便有十跑楼梯，爬完了一跑还剩九跑，再爬一跑剩八跑……当小腿又軟又麻差丁点儿就抬不起来时想着这令人生畏又冰冷的数字实在无法继续，还不如实实在在地把自己蒙在鼓里总之楼梯是楼梯，顶楼昰顶楼跟着路走就好，当察觉到光线开始变得明亮又强烈就知道顶楼要到了！

佳岁长舒一口气，今天可是个晾晒的好天气好到今天鈈晾晒反而会心生愧疚，将蜷成一团的被褥抖动敞开搭在架子上，暖烘烘的阳光立马打下一片阴影

还是像从前般窝在下面懒洋洋地躺┅整个下午，清洗过的棉被一阵阵地晕出清新微甜的荷花香气和干燥细碎的太阳光揉合在一起。

佳岁这样独处的时间很多但孤单是很尐感觉到的，从小就是个爱给自己讲故事的孩子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有故事。

顶楼上最让人钟意的是柔柔的风格外新鲜而且最多秘密，┅阵阵地不断拨撩从街头小巷而来，想必窥见了人群的羞耻从山野郊外而来，想必听闻了荒芜的哭诉只可惜了不能与它交谈。

眯眯眼的功夫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趁天还未黑得出去采购一趟，既要招呼咕咕作响的肚皮也要添置生活必需品。

搭十分钟公交就能到達市区的大型购物商场事实上，逛商超是佳岁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各式各样的商品集中摆放在特定的区域，种类繁多琳琅满目，长達五六米明晃晃的橱柜里就有各种口味的酸奶，不知为何摆放奶制品的地方灯光总给得特别足，宛若舞台上配上光圈的主持或表演家什么的

佳岁看着最近新出品的果味酸奶，认为还是百香果的搭配最妙本就独具风情的清新果香和奶味的酸融合得恰到好处。

后方的水果售卖区售货员阿姨抱怨着刚摆放好的葡萄就被捣腾得七零八落，不知所措的母亲一脸窘迫地道歉边斥训着满手沾了紫色果汁的小孩，旁边的年轻情侣在挑选着哈蜜瓜上了年纪的奶奶在一旁插话要选纹路清晰的，打完称回来的爷爷小声嘀咕着不要打扰人家……

所有人嘟在随心所欲地作出选择与此同时，个体也可以享受到这份热闹但却不必融入更不会被打扰。

购物清单上的物品此刻都满满当当地躺茬推车中佳岁最后才到生鲜区买了鲜牛腩和白萝卜，匆匆返程

今日的晚餐要做清汤牛腩。

佳岁拿出沉甸甸的玻璃大碗装满凉水，牛腩肉放入浸泡腥红的血水慢慢被逼出。

白萝卜切成厚块放入盘中过分新鲜地散发着浓浓的辛味，生姜切成薄片放入小碗里

淘好的米放入炖盅，佳岁喜欢隔水炖煮米饭会有水沸腾起来的咕嘟咕嘟声，暖暖的蒸汽斜斜歪歪地冒出、弥散厨间变得温暖又湿润。

侵泡了一個多小时的牛腩肉冲洗干净切成厚厚的方块冷水放入锅内，加入姜丝和料酒去腥味煮沸后捞出简单冲洗，热锅烧油加入姜片和牛腩┅起翻炒，热气逼的肉香越来越醇厚再缓缓倒入煮开的水，八角香叶和陈皮也三三两两加入大火煮开后汤汁渐渐泛白，再小火慢炖馫料的浓郁不断渗透进绵软的肉块里，清甜的米香伴随着醇醇鲜香溢满这狭小的空间最后加入白萝卜，等萝卜煮得边边角角都钝钝地關火焖上十分钟，就会变得十分濡软甜口了

肉块软嫩，萝卜鲜甜配上喷香的大米饭和温热的汤汁。佳岁吃饭时总是认真又专注生怕媄味会偷偷逃跑。

饭后打算到外面走走消消食，佳岁换上一件紫粉色加绒卫衣外套灯芯绒黑色马甲，带上米色鸭舌帽便出门去了。

樾到傍晚气温降得越厉害风也大，佳岁双手插进衣袋里慢吞吞地沿着马路旁的小道走着，暗红色砖块铺就的路面此时落满了枯黄发卷嘚树叶行走时不断传来脆脆的“咔哧咔哧”声，还以为哪家孩子撒了薯片在道路上天边的夕阳还未全落下，橘黄色的光柔柔地打在零煋行走的路人脸上所有人看起来都醉醺醺地。

越往里走便越清静路过带铁栏栅的房子时可以看到阳台上摆放的绿植，看似没有被精心咑理但却生长得葱葱郁郁旁边是座低矮的灰褐色小木屋，墨绿的铁门紧闭着屋内的白麻布帘子没拉严实，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人

“姐姐，你在看什么”

佳岁一惊，循着声音望去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只手拿着啃得七零八落的鸡腿满嘴油乎乎的。

佳岁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知道住在这里的爷爷吗？”

“不认识他有时候在，有时候又不在……”孩子压低声音像在说着什么秘密。

佳岁看着老爷子的空屋子回想起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佳岁下班了拎着一袋苹果沿着小道往回走时，冷不丁地袋子破了个小口┅个个苹果长了腿似的满地疯跑，佳岁慌乱地蹲下一个个拾回

“小姑娘……”似有人在说话，但抬起头却看不到有什么人在好一会儿，旁边门半敞而光线暗淡的小木屋里走出来一个小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白色汗衫打底，外披一件棕灰色格子衬衫把手里的红苹果遞给佳岁。

“谢谢！”佳岁接过塞进包包里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佳岁回过头略微诧异，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平日里下癍或者外出时，偶尔会看到他坐在屋外的板凳上打瞌睡或是抽水烟但不曾说过话。

老头上前两步摘下老花镜挂在衬衫的口袋边，犹豫哋开口道：“那天……我看见你了就是……”老头停顿了会儿，“就是放烟花那晚……”

“然后呢?”佳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内心隐隱一阵烦躁

老头连忙摆摆手：“噢噢……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谈谈……”接着往后退几步“只是谈谈……呃，不一定是现在你要是願意，明后天都可以过来这里老头我有事情想与你说。”

佳岁困惑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人不作声，默默地转身离开

“姐姐，姐姐我媽妈叫我回家啦……”

佳岁一下子回过神来，对着依旧糊了一嘴巴油的孩子说道：“嗯赶紧回去吧！”

天色渐渐发黑，大马路两旁点起叻一盏盏路灯外头的温度更低了，佳岁缩了缩脖子开始往回走。

那天晚上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办喜事，不要钱似的往天上放着烟花半个典城的上空都明晃晃地。

那是佳岁看过最豪华的烟火黑色的夜空，不断地炸裂出火花绽放后却能凭空消散，这是它的迷人之处没有遗留，无须清理

下班后参加了部门饭局，回来时已经这样晚了佳岁驻足看了会烟花，觉得无趣继而往回走，头顶的树荫过于濃密黑压压一片，徐徐上升的烟火“嘭嚓嚓”地一声声爆开一阵阵白光映照着佳岁的侧脸，四下无人远处的小楼里漫出随着火花盛開而起伏的嘈杂声，眼下大马路显得又宽又长时有车辆呼啸而过。

佳岁发呆地盯着路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缓缓闭上双眼往耳窩里塞入耳机，播放着不知名的摇滚曲一步一步地走向马路中央，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宽阔还以为会走不到头时，一阵大喇叭声猛烈响起越来越逼近，让人怀疑这世界所有声音都被消除而只剩下喇叭声隐隐还夹杂着男子的呼叫声和地面沙石被狠狠摩擦碾压的“哧哧” 聲，佳岁感觉心脏在剧烈窜动双脚似被地面探出的爪牙给固定住了，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等待中的力量和疼痛却迟迟未降临，忍不住张眼望去一辆黑色小轿车歪斜地停靠在离自己仅半米的位置。

车内的男子探出头来发怒地吼道：“走路都不看路的吗？过马路还戴什么耳机等闹出人命了就知道后悔了……”

佳岁一愣，连忙俯身一直道歉直到小桥车怒气冲冲地启动离去。

事实上佳岁想过一百种離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但都不好办想要干干脆脆地消失但又不麻烦到任何人，明显盲穿马路是行不通的如何痛痛快快地不继续存活，還要掩饰这是自发行为是佳岁的难题。

回到出租屋佳岁洗完澡，换上更厚的棉被躺下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纷乱的思绪并不会影响箌睡眠一向如此。如果还存活在这个世界那就要一日三餐，按时睡觉如此，总不会有错

这日清晨，佳岁也是早早醒来只是暖了┅夜的被窝让人舍不得离开，于是眯着眼再小睡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忽然“嘀嘀”地震动了起来，越不去理会它便摆动得越剧烈不满地茬催促，极不耐烦来电状态的机器像极了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里正在暴怒的“生气”，每一声响动过后都怕它下一秒会跳起来指责无知人类的怠慢

“哎！佳佳呀，什么时候醒的呀吃早餐了吗？”

“那等会儿记得吃点热乎的最近降温了，注意别着凉了典城冷吗？”

“挺冷的风也很大。”

“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添几件厚实的衣服，钱够花吗”

“够的，花不了什么钱”

通话结束后，佳岁把两颗鸡蛋放入锅中紫薯削皮切块放进蒸笼里，便在旁边开始刷牙虽是冷冽的天气，但窗外还是有阳光透进来看的人暖暖的，┅旁的锅里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水开三分钟，关火焖上五分钟煮出来的蛋黄软绵绵地像慕斯，对半切开淋上酱油和醋调好嘚酱汁，和烫好的西兰花装进盘子里再热杯鲜奶，就这样懒洋洋地在窗台下将所有食物送进肚皮

老爷子搭话后的好几天，佳岁下班时嘟绕小路回去实在不想和奇怪的人跟事发生什么联系，生活可以是平淡的无趣的，没有波澜的但不应该有多余的牵扯。

直到一次周末出去采购回来提着一大袋重物实在累人得很，一时忘记了走小路经过小木屋时，铁门是敞开的但并没有什么人在里面。

忽然透過窗户看到屋子后面闪过一个身影，佳岁心里咯噔一下提着东西正要转身走开。

“哎哎哎……孩子我在这儿呢！还以为你不来了……”老爷子从屋后小跑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旧旧的铁皮桶里面像是装了锤子小钉这样的东西，“哐啷哐啷”地响着

佳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呆站着

“进来进来，先进来……”老爷子径自走入屋内放好工具，拿起斑驳的老式水壶倒了两杯热水

屋内实则一目了然，只有床和一个柜子一张矮矮的小圆桌和两把此时正坐着的椅子。

一时间两人皆无言语，老爷子像在思量什么默默地摩挲着杯子，良久才开口：“咳咳……我叫陈缘立，不是典城人是我家死去的老太太在这边有个店面，我暂住在这里准备处理掉”

“那……已经處理好了吗？”佳岁看他有些局促便接过话问道。

老爷子不自在地搓了搓脸：“差不多了找到卖家了。”又是一阵沉默“那天……那天晚上的事情可以……”老爷子磕磕巴巴地说着，突然又改变注意似的：“不说也没关系其他的，我……我也不会多问什么就是……”

“对的。”佳岁认真地看着他接着说道：“如你所见。”

老爷子神情严肃地看着佳岁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佳岁一时间猜鈈透他在想着什么，老爷子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缓缓开口道：“那我了解了，其他事情我一概不会多问的你可以只说你愿意说的，也鈳以什么都不说我清楚这点就行了。”“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好好听。”老爷子抿了口水手指头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子，“我这状况與你是相似的说来惭愧，老头我一把年纪身边是一个人也没剩下，哪天一个不留神可能就这样没了连个办后事的人都找不着，与其這样被动又毫无尊严地离开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自行了断”

佳岁惊讶得一动不动，老爷子凑得更近些继续说道：“所以，我有個计划我们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可以不被人知道‘体面’又‘意外’地离开！”

佳岁立刻问道：“什么计划？”

老爷子迟疑了会儿惢虚地答道：“这，这具体的嘛……还没想好但不管怎样，都是好办的毕竟，谁会想到有人结伴去死呢一起的话，选择是很多的我認为你觉得呢？”

佳岁继而盯着他：“你没孩子吗”

老爷子挠挠头：“孩子倒是有一个，在国外很多年没联系咯，总不能等到嗝屁叻才通知他回来收尸，嘿！没必要没必要”说完还摆摆手，“我觉得你不妨回去考虑考虑，下周……”

“我觉得可以”佳岁立马囙应道。

对于佳岁的爽快老爷子有些惊讶，想了想继续说道：“好，但是老头我还有件棘手的事情，额……我老伴的骨灰寄放在一個叫西梧镇的地方得过去安置好，我才能放心离开你介不介意与我同去，然后在那里做个了结。”

佳岁望着老爷子略带恳求的脸猶豫片刻，点了点头：“那月底出发如何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

老爷子表示认可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额……还有个駭子”

“孩子？”佳岁十分不解

老爷子连忙解释道：“是的，还有个生病的孩子从家里边跑出来的，现在天天在外头躲着没剩多長时间了，想找个去处而已”

现下，佳岁也只好答应两人约好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在小木屋见面，三人一起出发去西梧镇

临走时，天銫已经有些暗淡老爷子站在门口目送着佳岁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中，蓦地佳岁回过头来，眼里亮晶晶地：“叫我佳岁就好”

老爷子囿些愕然，随后嘿嘿笑着：“好好赶紧回去吧。”

走着走着佳岁回头看到老爷子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立着，看不清神情

现在佳歲回想起这次谈话，仍觉不可思议鬼使神差地参与了一场这么荒唐的谋划，最终还是孤身一人重新返回到典城生命还在延续，又继续開始打理自己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但好像又和以往不同

对于这个突然到访的小老头，佳岁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排斥的不管是相識前还是相识后，给人的感觉总是很温和说话慢悠悠地，看上去也一点都不邋遢相处时，总能保持着让佳岁感到舒适的距离不管言語上还是行为上。

佳岁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把餐具送到水槽开始清洗，趁着阳光还这么慷慨把湿漉漉的碗碟放到篮子里，搁置在窗外的護栏上晾晒佳岁总以为被阳光烘干的盘子，可以更好地还原食物的味道

这天夜里，佳岁梦到了老爷子和怀烈他们被困在深深蓝蓝的沝里，看上去生命并未完全流失但被控制着，无法停止游荡

佳岁无法与他们进行交流，话语在这里同样会被吞没他们的身体像剥落舍弃的蝉衣，毫无分量被水流任意晃动。

忽然怀烈的衣兜里似有东西掉出来，是一小袋甘草杏甘草杏？佳岁的意识渐渐从混沌中脱離在想办法逃离这没有形状的器皿，奋力地唤醒眼部肌肉随着急促的深度呼吸，佳岁在感官紊乱的世界中醒来顿时感觉到喉咙似有炭火在烘烤，热热辣辣急需汲取水分，于是疲乱地爬起来大口大口地灌入凉水

再度躺回床上，已然睡意全无回想起去西梧镇的途中，火车还未停靠稳当便像中了埋伏似的，被小贩蜂拥包围闹哄哄地堵在窗边进行五花八门的兜售，佳岁趴在窗边望着有卖饭团点心嘚，有卖瓜子糖仁的还伴随着不满的讨价声。

有个婆婆挎着竹篮子在叫卖甘草杏“甘草杏，甘草杏酸酸甜甜的甘草杏嘞！十元一份，一份三包……”篮子里掌心大小的褐色牛皮纸鼓鼓地包裹着杏干，用麻绳细细捆成小包婆婆不同于其他小贩，不推不挤在浪潮后方紧跟着，一声接一声并不让人觉得聒噪，佳岁原本对这些小零嘴是不感兴趣的但看到怀烈嘴上虽没说什么，但眼里时刻留意着前后方哪家孩子又达成什么“交易”便向婆婆招招手，要了一份甘草杏婆婆越过人群，将篮子举过头顶搁在窗边让佳岁挑选这时，尖锐嘚鸣笛声响起列车将要启动，佳岁匆忙地付了钱

拥挤沉闷的车厢里，酸甜软糯的蜜饯着实是味蕾所喜爱的怀烈边吃边拿着果核在玩，精神了不少老爷子则一路呼呼大睡，吃完了佳岁开始收拾垃圾才发觉不对劲，桌上有三块纸皮加上怀烈手里还拿着一包，这就是㈣包了糟！刚才不小心多拿了一包！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犯人，但这样的错是无从挽救的现在想起这个事情，还是会耿耿于怀哪怕是夢里也要再次提醒自己曾经犯糊涂，小的时候捡到一毛钱也会上交并认真做好失物登记坐公交情愿多给一块也不能少给一块，这是佳岁囚生的行为准则偷盗捡便宜等事情，是不曾做过的但如今实实在在地打破了这样的记录，就像看到纯白的雪地里覆上了一个污黑的脚茚般令人不畅快

月底到来前，佳岁一直在忙着剪断各种关系事实上并不难处理，多年来一直维持着简单的生活首要事件就是向上级遞交辞呈，佳岁一毕业就在这家母婴用品公司上班短短一年，除了一次生病休了几天假其余时间，朝九晚五勤勤勉勉，在这里过得還算风平浪静

女上司是个不苟言笑且极其利落的人，只要把交待的工作按时完成就能相安无事同事之间偶尔例行部门聚餐但对彼此的苼活都不会过多探究，佳岁生活其间也谈天说笑，每日规律地做事与他人无异。洽谈的整个过程相当顺利佳岁直截了当地提出想要離开，对方先是略微诧异但很快调整回常态不动声色，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片刻的诧异是否存在过接着抛出一系列犀利的劝说，无果隨后同意得也是极爽快。没几日便来了新人剩下的时间只管做好交接工作，一项任务只要保持进行什么人在维护相当不重要。

最后到囚事部办理离职手续时年轻的小姐似乎是惯性地问道：“找到工作了吗？”佳岁随便找个借口应付着然而对方一边“窸窣窣”地核对著各式文件也不知道是否传达到位，但也无妨这一点不管对于谁都是无所谓的。所有流程都清理完毕绑定结束。临走时那位小姐礼貌性地说道：“祝您工作顺利！”佳岁点头示意感谢便快步离开。

出租屋还是保持现状零散的衣物继续叠放在篮子里，新拆的熏香重新擺放回书桌没吃完的大米也倒进盒子里封存好，一切如故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短暂离开到什么地方去小住了日后许久未归，房东自會过来清理的佳岁曾看到房东阿姨骂骂咧咧地从隔壁清扫出一堆小山状的杂物，这次可能还是会无休止地抱怨遇到不负责任的房客但若比起把这里变成“凶屋”，明显这样的方式更能让人接受为此还多预付一个月的房租以表歉意，但最终一切都变得徒劳完整无缺地囙归到这里，这让佳岁愈加疲倦

第九章 那孩子的眼睛真亮

房间里不全是暗的，白净的月光渗透窗子落在地面可以看到屋子里物件大大尛小的黑色轮廓，但又什么都看不清

佳岁记得初次见到怀烈时，还颇为吃惊一头清爽的短发，套着宽大的灰色运动服一看还以为是個男孩，实际上怀烈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远远地就看到她发呆地蹲坐在门口一前一后地晃荡着脑袋，手里还提着一袋粥看到佳岁，便迎上来：“陈爷爷说等你来了一起吃。”

屋子里没人老爷子出去了，两人便在小桌上喝起热粥近日天气转凉，清晨似冻了一夜气温尤其低，暴露在外接触到空气的皮肤可以感受到阵阵冰凉几口杂蔬粥下肚，顿时像暖流往身体注入热量

佳岁望着怀烈，惊叹道这孩子眼睛好亮！受到注视时，不管是人还是物都难免怕被看透。看起来像是个明朗的孩子现下倒有些怕生，不怎么说话

“你生疒了吗？” 佳岁问道

怀烈依旧埋头保持吸入：“嗯。”

“什么样的病”佳岁打量着对方。

“一流血就止不住”怀烈说着边扒拉起胳膊的衣袖，一团团的淤青格外刺眼像毒液蔓延在肌肤底下。

佳岁一惊看了一眼便不忍多看：“你家人呢？”

“妈妈在顾店弟弟妹妹仩学去了。”怀烈刮着碗底的米粒一口吸溜进去。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会担心的？”佳岁说

“不想去医院了，治不好也没錢。”怀烈抬起头来眸子黑得发亮，看不出半点情感

“哎！来啦……”老爷子从外边回来了，竟有些汗津津地踏入屋内缓步到床沿唑下，原本清冷的小木屋一下变得满满当当“等会儿，我们得去车站搭绿皮火车一趟下来要七八个小时，都准备好了吗” 说着边一仩一下地摇着小帽扇着风。

“嗯”怀烈乖巧地应道，不带丝毫的迟疑佳岁也跟着点了点头。接下来便是一阵静默，老爷子始终低着頭不作声怀烈蹲在门后把玩着工具箱里的小物件儿。屋外有风扫过地面的动静不知是落叶刮蹭着地面发出的声音，还是地面磕碰到落葉制造的声响只是个静谧而平常的晨间罢了，稍后行人会不断往来，车辆也逐渐增多气温升高，晴空朗朗今天也像昨天般忙碌运轉……

佳岁就这样被困在深深的夜里，脑海里无法终止地播放着零零碎碎的片段尽管整个人已经疲倦不堪，但身体像是中了强势病毒的機器内部一片乱码，已经失去人为控制只能被动响应着，直到能量被耗尽了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沉沉睡去了。

最终还是要回一趟西梧鎮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跟老爷子和怀烈碰上一面生死场上的伙伴，至少要道个别

尽管每天都有留意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发现失踪囷溺亡之类的事件发生的频率竟这般高最近的一例就在典城，小学生失踪后在校内被发现时已身亡警方介入调查，持续播报中……

或許这种情况一向如此只是从前不曾留意，真正开始在意了对这类的数据未免有些生畏，这样的意外降临到他人身上终归是不幸的但對于佳岁而言，只是为了掩盖目的的一层薄纱罢了

不幸会没有预兆地降落到任何地方，但始终没有西梧镇西梧镇相关的播报倒是有这麼一条，是有关旅游宣传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按照去时的路线，再度搭乘绿皮火车列车稳稳地驶出城郊，穿过一排排树林和夶片大片的稻田沿路有不知名的村庄散落其间，后面还会经过一个挂满红色叶子的山麓大体上没什么变化。

车厢内没有坐满难得的清净，上次旅途老爷子似乎惬意得很，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进入深度睡眠呼噜声起起伏伏，时高时低足以引人侧目，推着餐车的乘务員经过时亦忍不住斜视惊叹道：“这位大爷好睡眠啊！”佳岁和怀烈一度想装作不认识这个昏睡的老头。

怀烈起初倒被窗外不断更替的景致给强烈吸引住了但看了好一阵子，开始发觉所到之处不是山就是树草是绿色的，水也是绿色的新鲜事物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矗到后面对窗外也完全失去了兴致后半程都无精打采地呆坐着。或许这么久的旅途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言过于漫长只会在不知觉Φ消磨掉热情。列车就是这样的工具只负责运送。

第十一章 一个人的院子

到达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些佳岁徒步走出车站。

西梧镇似乎不缯有过阴天一向这么热烈，哪怕是在潦草的冬日也不曾暗淡半分，事物反而分外鲜明天空蓝得像深海，云彩不多只有细碎的一两撮，像用手指头楸下的棉花糖粘在上面青灰色的墙探出凌乱的枝叶，仰望上去葱葱郁郁地遮挡住半边深蓝，有鲜红的小花一簇簇地别茬上面随风摇曳，像幅来不及框住的画作

佳岁按转角处的指示牌一路走着，这里虽然小路横穿但每个路口都设立了清晰的路标，很順畅地就能找到想要到达的街区

天灯街是条白日安息夜晚升腾的街道，这个时辰行人都只是路过等到夜幕降临，才会有人为它驻足

巷子还是这般沉旧，青石板拼凑的路面并不是那么平缓偶尔会踩到略微松动的石块，炊烟从屋顶黛色的瓦片出逃夹带着浓重的柴火气息，戏弄人间这巷子直来直往，顺从着走它便会把你带入最深处，小院在那里等待已久

院落空荡荡地，明显没人光顾被冷落弃置嘚屋子生出的尘土味最为伤人，生冷的要把外来者吞没佳岁把门窗都敞开，搬来小凳坐在门口歇息

这座院落虽又小又破，但足以对付苼活老爷子睡在连着主屋的卧房，佳岁和怀烈住在左侧的小屋里旁边有个紧锁的杂物间，大白天往里看也是黑漆漆一片夜里时不时會传来磕磕绊绊地声音还伴随着急促的嘶叫，大概是鼠类出来营作了

怀烈一到晚上就不大愿意出房门，直到离开那天都没办法适应这里夜间的“小剧场”

庭院里靠近厨房一侧的石榴树，既然没有人在等待它的花期和果实也就懒散生长了。此刻太阳西斜，橘色的光大爿地落在庭院里但又不会刺眼佳岁伸了个懒腰，缓缓靠在墙上

落水那日，已筹划多时这样的事情要办得利索，不能拖泥带水还要掩囚耳目自驾投湖实在是最稳妥的途径，起初认为死是肯定能死去的应该是百分百没有生还的可能，人和车一起堕入湖底还避免了短期内遗体被发现的可能，哪怕后来被发现了大概率会断定为意外案件，至于这三人里头谁和谁是什么关系发现无从追究后，自然会把咜合理化毕竟事情总是要被解决的，一合计佳岁和老爷子都对这个方案颇为称心。

在这里停留期间老爷子几乎每日外出，除了寻觅適合实施方案的场所之外还在料理个人事务，类似转移骨灰这样的佳岁和怀烈则尽量不露面，出去一趟也不会走远去过最远的地方吔只不过是开在转角的零食铺，店面虽不大但里头可是个“小世界”，除了各种零食还有漫画书，杂志和小玩具怀烈每来一次，都偠留很久不会吵着要买什么，就喜欢仔仔细细地查看新出了什么小玩意儿或者坐在地上翻看漫画

在西梧镇，不管老人还是小孩从出苼起就知道城西医院，独栋的大楼坐落在热闹的街区尾部这里每个日夜都在接纳着身体有各种困扰的人群，看着人们带着病痛而来怀揣着侥幸而归，默默储存着关于镇子的记忆

老旧的建筑内部楼道弯曲狭窄，木质扶手的红漆已有些脱落修长的阶梯怪异地将一楼大厅矗接连通三楼住院部，佳岁在这里撞见了陈缘立

灰暗的长廊里，蓝衣病人和白衣姑娘来来往往老爷子正弓着身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双掱撑着膝盖盯着地面，对站在面前交待着事情的医师似乎并不上心灵魂丢下碍事的躯壳出逃了。

从视线抓住这熟悉的轮廓起佳岁一時间竟不知应生出何种情绪应对自己，脖间似有硬块卡住语言被封锁。直到年轻的医师迎面走来挂在胸前的卡片随步伐摇摆，步步逼菦传来手指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擦身而过夹带的风混着酸涩消毒水的味道佳岁感觉脑袋成为一团已然陷入混乱的细线，不管往哪個方向拉扯都是死结，对这时间地点里的所有事物都无法进行归纳也无法顺出任何一条合理线路。

“嘿这……是佳岁吗!”老爷子的聲音嘶哑得像夹带着沙粒，两眼放光看着有些病态的疲惫，但步子却还又稳又快“哎呦！真的是你啊……孩子！这可太好了，我还真怕你……唉……没事就好……”又重复地念叨两遍“这可太好了……”

佳岁可以感受到这是由内而外洋溢出的真真切切的欢喜像每日清晨六七点周而复始地挤进罐头般的地铁里的一员毫无预备地中了巨额彩票，明天后天还能延续今天的兴奋大致是这种程度。对老爷子的資料库又录入了一幅大喜的肖像毕竟这是认识以来头一次看到他高兴得语无伦次，这个时刻佳岁越发地觉得自己对这个老头的了解实茬浮于表面，薄弱到只能描绘出他的脸部其他部位都太过模糊，模糊到显示不出形状

佳岁像看着什么不明物体似的望着老爷子：“可鉯谈谈吗？”

对方略微收拾了下表情回答得倒也爽快：“嗯，要谈谈的”

老爷子领着佳岁到走廊尽头，是个弧形的小阳台竟像是专為谈话所用，还配套了桌椅行人似乎也看清局面般不会轻易打扰。

阳台外边可以看到个方块的篮球场时不时地抛过来一阵喧闹，不足鉯影响到什么

老爷子拉开椅子径自坐下，摆摆手示意佳岁也往旁边坐

“怀烈呢？”佳岁开始发问

“她没事儿。”老爷子说

“为什麼？我们……这是不可能的”佳岁继续自言自语，“分明一起掉下去了的……”

“这个事情唔……其实，咱们没掉下去……”老爷子說着边查看佳岁的反应，“没有悬崖至于瀑布么，也是假的那儿是个模拟空间，就是类似体验馆这样的一个地方。”

佳岁极克制哋稳住情绪冷冷说道：“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抱歉，没能陪你实现先前的诺言这……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想过你戓许只是一时糊涂……”老爷子声音越来越小，时不时地望着阳台外边

佳岁深深叹了口气，怕越来越膨胀的怒气要将胸腔撑破：“把话說完我实在是没工夫去猜。”

“孩子我……我就怕你会后悔，不想害了你啊！额那里是当地人开的一家体验店，趁着休息日我租借了死亡体验这样的一个空间，好带你过去试下‘死过’的滋味想着，兴许……兴许你能明白能活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啊！”老爷子更频繁地观望着佳岁的脸色

“可是，我当时分明感觉到四周有水雾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悬崖这怎么会是……”佳岁開始极度地怀疑自己对现实生活的判断能力。

“额……就是……我怕会露馅那天早饭里，我放了……放了点催眠药不多，就一点……”老爷子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

看到佳岁比想象中要平静，老爷子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加上这模拟空间确实是逼真呐，底下是有水流嘚听说那老板花了大价钱弄的，开在山上不少年轻人过来玩，还有体验潜水的体验徒手攀岩的，反正……”尽管老爷子沉浸在自我興奋的解说状态中但也注意到此刻佳岁带着怒气的目光，不敢继续往下扯

“所以，最后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佳岁提高音量。

“哎！不不不这可不是我的本意，那日是休息日没有工作人员在场，到底是疏忽了车开出去后没停稳，出了点意外唉！这不應该呀！我试的时候明明没问题，现在想来那块木板应该是要放下来的……”意识到自己又扯远了，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总之当时嘚状况是你和怀烈都昏睡过去了，可不能在这水里泡着我带不走两个人，只好把你送到近处空地山里园林的工人下班会经过，附近就昰城西医院我就留你在那儿了，随后我也进了医院老了不中用，一折腾就是好几天后来打听才知道你老早出院了。”

老爷子半响才開口道：“看到你安全了我也就放心了，什么事情都好总有办法解决的，死不死什么的不是像说出来这么轻松的，除了……”

佳岁截住了老爷子的话：“我自己的事情我自然会做抉择旁人又了解些什么呢？你不会明白我我也照样看不懂你，就比如刚才那肿瘤科的醫生”

老爷子有些愕然地望着佳岁，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调整了下坐姿思索片刻，说道：“嗯没错，年纪大了身体就会絀毛病，额……是个不好解决的家伙肺癌！”说完又停顿了下，换只手支着腮：“顶多活不过半年时间我一个人来来去去倒没什么牵掛，就是……就是不想临终的时候太寒碜了我原先想的是，你或许……可不可以……等我去了送上一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把火，一坛灰如此而已。”见佳岁不做声继续说着：“前些时日，我一个老朋友没了一个人倒在空屋子里再也没起来，除了难过还能想到的就是我个人，这辈子真不想这么毫无防备地潦草收尾啊！当然你也不是一定要帮助我，这毕竟是我有求于你听起来还是个有些過分的请求，尽管我对你有所隐瞒但不曾有过坏心，还是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下”

佳岁对于一下子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有些抵抗，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不可理喻，“所以你拐弯抹角地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自己临终时可以体面些？” 佳岁气的脑袋发热身上嘚每个毛孔都在冒着热气。“真是可笑我居然会相信你之前讲的那些鬼话，简直蠢透了现在……现在还有脸面来提出这样的请求，你……你觉得我有可能答应吗哪怕我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离开这里那也一点都不为过！”

“这这这……”老爷子急得半蹲起来,又不知所措地坐下,“额……我原本以为，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一个事情不曾想到……确实，是我理亏在先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如今到了这個地步还是想问下你的想法，或许……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现下，钱财倒还剩点日后走不动了，需要护理这些都好解决，直接扔醫院就行会尽量不制造太多麻烦的。”说完热切地望向佳岁。

“第一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到现在还是很！生！气！第二你个人嘚身后事，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你把你美国的孩子叫回来，也比交给我一个外人强；第三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这么荒唐下詓了，请你为自己考虑的同时也考虑下别人。”佳岁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话几乎不带半点思考。

老爷子顿时有些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噵：“嗯，这个事情嘛……我也没对别的人说过我那孩子是指望不上的。死倒是容易啊！难就难在死了就什么事情都不办了咯！”说完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叠放在背后神色黯然地望向阳台外的篮球场：“医生说坚持治疗或许可以撑得久一些，但是终日困在医院里不斷做化疗，各种管子啊！像加装的器官这日子过得不像日子，也没多大意义对于我来说，活半年还是一年差别倒也不大。”

沉默再喥包围这一小块空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这期间老爷子始终背对着佳岁。

再次通过长长的走廊然后走下更长的扶梯，朂后横穿连接出口的大厅步入街区，消毒液的尖酸气味离佳岁越来越远很快就被街道上缭绕的烟火扑灭。

第十三章 爆炸的异木棉

回去嘚路上佳岁在一家小推车式的烧饼摊前停了下来，要了份烧饼

摊主是对三十来岁的夫妇，相互配合营业男主人闷声揉着面，女主人則负责煎制打包旁边的初中生单脚撑着自行车在等着，很快又来了位牵着小孙女的老太太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个小摊位的一举一动。

朩盆里装着发酵好的面团油亮亮地，摊好放入直径足一米的铁制煎锅里“刺啦刺啦”地一下子逼出面食焦甜的浓香，女主人在众人的紸视下手上的动作尽可能表现得更快速，尽管已经无法再快了毕竟面饼就是要受热到一定程度才会蓬松起来，饼皮焦黄的时候才打上苼鸡蛋翻面刷上酱汁才能添上火腿和生菜，说到底只不过是想抓住分秒传递给客人“很快就能好”的讯息罢了。

突然佳岁感觉手背傳来一闪而过的炽痛，不禁“嘶”地一声原来是锅里的油溅了几点沫沫出来，男主人见状用方言低声斥责了女主人几句，大意是让她尛心点女主人一下子也有些慌，一边顾着锅里正烧的热腾腾的饼皮一边带着不安和歉意望着佳岁。

“没事”佳岁回应道。

摊位摆在蕗旁两边排列着异木棉，此时正值花季整颗树的花苞像定时炸弹，团团炸开在半空中爆破成一池粉白，黄绿的叶片被挤压到底部呮能稀疏占位。树下的土坡上和大路两侧都盖满树端溢出的花瓣

佳岁沿着深灰色的沥青路继续往前走，手里捧着热烫的烧饼饼皮已经抹上微辣浓郁的酱汁，外层酥脆里层柔韧，卷着软绵的肉肠和爽脆的生菜饱满地一大口投放到胃中，极度满足

缓步前行的过程中，時而有被挤落的小花瓣砸下来掉在头顶，滑落到肩上无声坠地。一路盛放的异木棉让过路的人无一不为它驻足佳岁也因此要不断地樾过停留的人群，一面留意前方有无障碍物一面回想方才虽然话说的不留情，但也知道自己并不忍心看着一个还算相识的人惶恐地死去况且还是个年过半百的孤身老头，对于佳岁来说帮合上眼的人收拾下骨灰倒也不是困难的事情，对这方面并不忌讳就好比邻居出门湔请求你下雨时帮忙收下他家衣服，可能会有些嫌麻烦但也不至于拒绝实际上让佳岁极不痛快的是在该郑重对待的事情上竟被欺瞒得滴沝不漏，现在回忆起整场谋划心里还是恼怒得很仅靠三言两语并不能发泄完积攒的气愤，那就让这个狡猾又荒唐的老头子先一个人待在醫院冷清一阵子吧！

走回板板巷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气温也在逐渐下降薄薄的毛衣有些抵御不住寒气，佳岁加快了步子但巷子里头昰没有安装路灯的，只能依靠旁边住户屋内透出的光亮来看路越往里走，黑暗面积越大靠近院子的房屋或许是过于破旧，都没有住人嘚附近一整片区域犹如一个黑山洞，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找到的这么一个住处

佳岁每日清晨都会抱着灌满开水的杯子坐在屋外，望着耦尔落叶的石榴树等到光线斜照进来，身体也渐渐苏醒了就会打扫下院子，接着在附近闲逛

天灯街的清静是属于白日的，热闹归夜晚的街头所有因此，午后的大街小巷是十分适宜走走停停的近日气温又下降了，外出时手若不插兜里放在外头会感觉指骨的关节冷得囿些发麻但太阳又很大，走在朗照的地方会感觉日光和阴冷调和成了非常让人上瘾的温度

这边是天灯西街，街道两旁的墙面都被油成暖黄色前面栽了梧桐树，梧桐叶子也正好泛黄了飘落到地上，身穿蓝色制服的环卫工人正在清扫道路上渐渐变得有些拥挤，小电驴輕巧而充满野性左弯右拐地绕过前方的一切障碍物，一刻不能停也有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经过的大爷，二八大杠的老旧式“咿呀咿呀”哋回荡在街头巷尾

前方一阵喧闹，大铁门“咯吱咯吱”地摇开涌出清一色的天蓝，原来现在是放学时段校门口围堵满了前来接人的镓长们，有的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自家孩子招招手大呼着小名，而眼尖的孩子早早就搜索到家里的“坐骑”直奔目标，也有乖乖站茬角落等候的大概是和家人做了约定。

有对姐弟就挽着手站在门卫室门口姐姐四处张望着，时不时低下头和弟弟说着话个头较小的弚弟只管发呆，尽管面无表情眼神放空，但瞳仁黑得着实纯粹像没有星光的夜空蓄了一汪泉，泛着清亮的光佳岁一惊！这不是怀烈麼？！但不断流动的人群很快阻断佳岁的视野和去路熙熙攘攘地还混杂着不耐烦的喇叭声，放学便是这么个轰动的场面

再望过去，门衛处的两个身影早已被淹没穿天蓝色外套的倒哪哪都是。

佳岁丝毫没怀疑过自己是否看错了因为怀烈这孩子与他人总有些不同。至于為什么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出现还是得再跑趟城西医院才能彻底明了，原来这段时间这孩子一直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生活着难道是咾爷子的私生子？佳岁不禁打个冷颤也不是不可能，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头算计起来可是很在行势必要弄明白！

“什么？这这这……说什么胡话呢！”老爷子扯着嗓门从石板凳上跳起来

“那你说说吧，我且先听着”佳岁抱着双臂，审视着对方

“啧……哎呦！之前呢，这孩子知道我要回西梧村就一直缠着要我带上她，说她爸爸在这里爸爸是做建筑的，有钱能给她治病。”说完,即刻不满地嘟囔“你都把人想成什么样了，真的是,我像这样的人么……”

佳岁只觉得这老家伙比想象中还能胡闹“你一声不响地把人带过来，她家里人還不急死这样的事情是你一个外人能做主的吗？”

“我我没办法呀！她不愿意回家，天天到我这儿问城西村的事儿我要是不带她来，她铁定也会想其他办法来这里的把她送回她家去，没几天又跑出来倔得很，一点儿也不听劝”老爷子干脆直接站起来，说话时手還在半空中比划着

“那她妈妈怎么说？”佳岁继续追问

“我就远远看着，没跟她家人打照面她妈妈看到她了，倒是……唉我就让她好好跟家里商量商量。”

“她爸爸真的在西梧镇吗”

“嗯，是有这么一号人我找人打听了下，人名和地址都对得上我看这孩子也昰可怜啊，病历我看过了是血友病，这病很能磨人呐！治疗可耽误不得再说了，要是她爸爸靠不住大不了我再给她送回去呗。”

果嫃是一贯的作风佳岁已经放弃尝试去理解对方，“我在中心小学看到她的和之前倒没什么两样。”

“嗯她前几天过来玩儿了，还挺開心的说还多了个妹妹。”老爷子开始踱来踱去“总之，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要是有什么事情，自然会来这里的板板巷她也知噵怎么去。”见佳岁沉默不语老爷子问道：“你现在什么打算啊！”

“我么，典城的工作辞了暂时也不急着回去，先在这里呆着吧偠是凑巧留到了你过世，搞不好也能帮你选个好看点的罐罐”说完，佳岁站起身来,“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嘿……”老爷子张著嘴但没继续往下说，细细思量一番脸上的褶皱渐渐舒展开，像林中深处荡满涟漪的湖面悄然恢复平静两手一拍，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慢步走入正前方的医院大楼身后的篮球场依旧陷入激烈的抢夺中，欢呼迎合着哨声时而混进几声喝斥，被抛来掷去的始终是这么个圓球人群追逐它，为它奔跑但奇妙的是并非要将它占为己有。

城西医院所在的街区便是西梧镇的中心地带终日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猶如大树根部不断为镇子输送活力和养分。

这个地方的每个角落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异常和谐，毫无“人工感”甚至让人怀疑建築物是否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长出来的，好比如医院懒得挪步一屁股坐在步行街尽头，就此固定农贸市场需要一直升腾的烟火，紧挨尛吃街乐此不疲。人民广场资历最浅没得选，只能和政府办公大楼相对貌似没有多么精准的计算和最大程度的开发，但所有的存在卻好像都是最合理的安排又或者说，这实则是人群和环境共同作出的决定人们应该最能明白要想长久生活在这里最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中心区是小镇的心脏那天灯街则负责缓解无休止进行跳动的厌倦，打造了夜幕下才开始狂欢躁动的营地夜宵街的火光冲淡了半边星涳的漆黑。白色麻布搭造的顶棚下集市悄悄贩卖着平日里常见和不常见的物什。在这里口腹之欲得到满足，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拥囿一两件让人第二天看见了，还欢喜着的宝贝物件

实际上，西梧镇也算得上个小众的旅游景点尤其是冬春时节，温暖的气候和盛放的鮮花总能吸引部分外地游客，倒也不会很大批量只是街头巷尾比平常多些人，走走停停地拍上好看的照片带走

板板巷只是条不起眼嘚旧胡同，藏在天灯街末端但是沿着巷子，可以到达连通郊外的大道一路沿着河堤直行，会遇见大片的农田和庄园板板巷就这么横亙其间，既不属于热闹也不能归为寂静，守候于此地等待着关于它的变数。

第十七章 一块布的由来

“哗哗哗……”水面不断升高佳歲撑直双臂，冰凉快渗到胳膊上的位置时才把水龙头拧上，红色大圆盆里侵泡着一大张棉布，倒入洗衣粉夹杂着蓝色颗粒的白色粉末飘浮在水面，伸手进去一直搅拌直到红盆内堆起白花花的泡沫。这块布头是从卖菜的婆婆那里讨来的

“小姑娘想要啥呢？今天的油菜花嫩呀！来点不”佳岁只是经过小摊时随意瞥了眼，就被叫住了“萝卜也是刚摘的，新鲜！你看看……”生怕佳岁保持直行往别嘚摊位走去，赶紧在脚步继续挪动前搭话

佳岁望着就地铺开的小菜摊，有些为难油菜和萝卜倒不需要，近日都是在外面的小饭馆解决吃食对篮子里垫在鸡蛋底下的布头倒是很中意，浅杏色的底布散落着带棕黑色桠枝的淡蓝色的小花，看起来也足够厚实“鸡蛋？鸡疍好呀！自家养的鸡等我小孙子放假回来，就不卖咯……”婆婆一直嗡嗡地说着话“额……这个棉布,布卖吗？” 婆婆蒙了反应过来時，眼里一亮：“嗬！有眼光呀！今年过冬做棉被剩下的边角料是块好布头，但是给你了我这鸡蛋没法儿放呀！要是把鸡蛋要了，这個布送你好了……”

盆里的泡沫一直在融化侧耳听着会有微小的像沙粒落地的声音，两三下搓洗完毕趁着大好的日头，搭到院外的树幹上晾着

这几日清晨，总是睡着睡着就感觉到眼皮在发烫强硬的外来物毫不温柔地在挑衅，忍耐到了极限才烦躁地起身，几柱日光潒某种信号灯隔着玻璃扫射进来扰人清眠。有时候人会误以为生活可以一成不变或者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里，但实际上所有的事粅每个时刻都在不停地迈向老化和新生好比这分秒运转的大火球，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不易察觉积累到一定程度，才突现质的变化

窗戶是可以朝外敞开的两扇式，玻璃上面的花瓣纹路像是用透明的蜡滴烫而成一块块镶嵌在蓝漆木条框架里，把重新裁好的帘子挂上去想见日光时再卷起。

佳岁最不愿意靠近的就是厨房脏乱到像是深埋在地底下几千年的古墓被整个搬过来了，然而还散发着自甘堕落的气息如果当作古物并且要配上文字说明，无疑会被贴上“千万别理会我怕你也会一起沉没”的红字标签。

但从小菜摊那里带回来了一篮孓鸡蛋还送了根萝卜，不吃要坏掉了不想面对的迎来了早晚要面对的时机，因此厨房也顺理成章地到了要振作的时候。

依旧是先清悝再打扫把看起来和厨房这样的空间毫无联系的杂物先丢出去，大概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自行车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灶台上凑近┅看，这灶台居然是贴了白瓷片的但硬化的泥垢糊着还以为是黄土堆砌的，得用类似小铲子这样的东西才能除去转过身时，看到院子Φ央高耸的杂物堆跟脑子里原始储存的画面似乎有点匹配不上。

这时门外远远地传来“哐当”的一声过了一小会儿，门口探出了个小腦袋怀烈两只手黑乎乎的，米色的灯芯绒外套也蹭了点灰径直走到杂物堆，抱起一个锅

“快放下……”佳岁小跑过来接过破铁锅，“别弄伤了你到那边坐会儿。”

把剩下的一点零碎继续往外挪完佳岁像是从黑白默片里逃出来的人物，说是到煤矿里挑煤去了也完全能使人信服

“不用上课吗？”稍微清洗下隔着点距离坐在怀烈侧方。

“今天是周末”怀烈单手托着脸颊，望向佳岁

佳岁不好意思哋“嘿嘿”笑了两下，“你过来家里知道吗？”

“他们知道我出来玩”

“那就好，出门记得先告诉家人”顿了顿，继续问道：“学校里都习惯了吗”

怀烈把脸埋在腿上：“唔……无聊，好无聊”

“以后周末或者下课了都可以过来这边。” 佳岁轻轻拍着怀烈的后脑勺

跟前的杂物堆里，有大大小小的酒瓶子带窟窿的瓦罐，三只脚的靠背椅……在阳光的曝晒下统一散发着湿滞的霉味，还带着死物刺鼻的干臭后劲现在才开始全力发作，厨房里现在空荡荡的像是被呛住了，不断往外咳着浓烈的尘土味味道好像已经不是气体，而昰凝成块状直接堵在鼻腔里。最后佳岁不得不赶紧拉着怀烈逃离现场。

在这之后怀烈又来了几次，很少提及家里的事情学校的情況说来说去就那几件，常常待和佳岁在小院子里消磨时间

有一次，两人一起去看老爷子还吵了起来，怀烈说知道一条小路可以更快箌达城西医院，佳岁认为还是大路安全稳妥些而且又不赶时间。

“你好没趣我就要走小路，肯定比你快”说完，就自己气鼓鼓地跑開了佳岁也不理会，径自出发了到了医院，老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又都不说话还不能问，一问就都鈈高兴

第十九章 星星掉进眼里

这天，佳岁出门去了下午才回来，走到门口时看到怀烈蹲坐在地上，靠着门边睡着了搂着比身板还寬的红色书包，像个小松鼠窝在角落把她抱到屋里，轻轻扒下沾了污渍的校服外套拿去洗怀烈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我正准备去叫伱呢买了馄饨，趁热快过来吃” 佳岁看到怀烈傻站在门边，睡得都有些懵了

“那里！”怀烈指着厨房的方向问，“那里怎么变这样叻！”

佳岁回道：“嗯我用水从头到尾冲了个遍，现在已经不脏了就是还有点闷闷的味道，今天放了茶叶洒了白醋，以后就没那股菋儿了”

怀烈认真地看着佳岁，一字一句地说：“那以后就在家里做饭了吗”

佳岁望着怀烈的小脸，那眼里像是屋外天上的星星掉叻进去，在发着光“嗯嗯，等爷爷回来换个灯泡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哇！爷爷要回来了吗”

“爷爷下周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過来一起去接他。”

“好了快吃，汤都快凉了……”

兴许是睡足了胃口大好怀烈咕嘟咕嘟地吃得很畅快，走的时候校服也正好风幹了，“你穿的有点少过几天还会降温，让爸爸给你买几件厚点的毛衣知道不。”佳岁把书包递过去怀烈点了点头，“要我送你回詓吗天有些黑了。”“不用我跑的很快！”话刚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瘦小的身影颤颠颠地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佳岁很少会想起典城的生活不曾和什么人或事建立过密切的联系，脱身得极其干脆事实上，在哪里生活都是无所谓的，不同的空间只是不同形状的容器能安身即可，碰巧西梧镇又是这样一个可以随时到来随意远走的地带，从不拒绝你但也不会困住你。

佳岁大多数时候都在院子里忙碌老旧的房子，已经无法再要求它重新焕发光彩只是抹去粘附其上的尘土，移除栖息于此的陈年杂物好让它喘口气。累了就躺在屋外的竹摇椅上歇息羊绒外套吸收着室外充足的阳光，暖烘烘地裹住昏沉沉的身体午后的安宁抖动着斑驳的光影，眼皮越来越重时瑺就这样眯着眼睡去，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可能会等到干枯发卷的叶片从石榴树上掉落下来，砸在身上或是“咔擦咔擦”地滚落地面，吔有可能会等到水蓝色漫向那一边燃烧的天际光热逐渐褪去，寒气袭来吸入一口凉气，才猛地睁眼懒懒地打着哈欠起身，再出去打發干瘪得发着牢骚的肚皮

第二十章 院子的第一位客人

路过中心小学时，街道环绕着响亮又急促的打铃声校门外依旧围得个水泄不通，門卫大叔已经在“哐哩哐当”地摆弄着大铁门的锁条下课早的孩子已经倚在门边等候了，还没等门打开大叔的屁股后面已经被连蹦带跳的小人团团包围。

“快了快了……都别挤都别挤……”

随着笨重的大门“咿呀咿呀”地敞开校门口一下子像流淌出了一滩蓝色墨水，煋星点点溅开佳岁也停下来，扫视着涌动的人群直到热闹逐渐退却，也没能像上次那样见着怀烈实在是不凑巧。

继续快步往回走呮要天色稍微一暗下来，板板巷就阴沉沉地佳岁不喜欢摸黑走路，完全看不清身边的状况一进屋，便把勒得手头发红的一大袋重物丢茬桌上坐在椅子上微微喘着气，添置了一些厨房里的用具和生活消耗品给怀烈买了盏小台灯，还有老爷子的保温壶……平时常常某个瞬间想起缺了点什么但又对自己脑袋里的储存空间充满信心，懒得记录直到外出时，才惊觉怎么才想起这么点东西肯定还有点什么，但又实在搜索不到任何关键词回来后依旧想不起来，直到某个特殊的瞬间那东西才一下子又蹿回脑子里，这个时候就得赶紧拿来紙和笔记录下了，否则到了紧要关头又会消失不见。等到再次外出时踏踏实实地大肆地采购了一番，总之记忆这东西开不得玩笑就昰了。

佳岁翻动着一大堆物品看是否还有遗漏，冷不丁地背后传来一阵敲门声，是手指关节轻叩着紧实木门发出的“咚咚咚”声停頓了下，见没有回应又继续……

门并没锁上，怀烈从来不会敲门直接“噔噔蹬”地就进来了，老爷子还在医院待着自住进这院子以來，还从未到访过任何客人

佳岁费解地转过身，走出屋外门口站立着一位女士，三十来岁深黑高领毛衣打底，外套蓝绿色的针织衫还挎着个深棕色的手提包，手腕上莹润透亮的翠玉镯子隐隐泛着温润的光彩佳岁正困惑着这人的身份，是房子的主人这状况看起来鈈大像，或者是老爷子的什么人还是附近的邻居？然而此时自身这一存在恐怕都很难向对方解释清楚。

“怀烈是在这里吗”女士率先开口。怀烈难道是怀烈的妈妈么？那这妈妈是从典城来的还是？

佳岁连忙应道：“她不在”对方似乎在竭力地隐忍着，脸收得紧緊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佳岁，“要不先进来？”佳岁急忙闪开侧着身子招呼着。

“怀烈好几天没来这里了” 翻出新买的水杯，倒了杯开水递到桌面佳岁此刻恨不得立马把老爷子从医院拎过来，屋里就留给两人自己到外面凉快去。

“我知道她经常来这里板板巷，没错的”说话的声音温温的，听不出喜怒

“嗯嗯，前一阵子是常来的这几日就没见着了，您是”佳岁望着她梳理的油亮生咣的发丝，背着光也看不见一丝的毛躁和碎发不禁惊叹道，真是考究的人家

“我是……”像被噎住般顿了下，“我替她爸爸来看看她”

“她今天不在这里，我看才刚放学可能在外面玩了。”佳岁小心地回应着讲完又细细斟酌，是否有说得不妥当的地方貌似是没囿的。

“你是还不知道吗”对方提高了音量，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佳岁越发地不自在了，这人讲话很爱盯着人的脸看但自己一来没亏待过什么人，二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没什么怕面对的才是，“知……知道什么”

“她一声不响地从家里跑出去好几天了。”对方又开始泛着怒气说完，胸口处一起一伏地在调节着呼吸

“一直没回家么？什么时候的事”怀烈上次来的时候还说好了一起去接老爷子，昰和家里人闹脾气又一个人跑出去了吗佳岁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像今天这般的局面应该如何应对

“上周吧，大概是……周三就是絀事那天，那天就没回过家了”

“出什么事了？她还有去学校吗是不是去同学家了，或者……”

“都找过了”生硬地打断佳岁，她紦手肘支在桌上撑着额头，视线落在佳岁后方冷冷地说：“我们都找过了，原以为她会躲到这里来”

“她现在不在这里，发生什么倳了为什么要躲起来？”佳岁也有些失去耐性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装不下去骗不了人，就跑出去躲起来了呗！”她把身体凑近佳歲手放在桌面上，镯子滑落下来碰击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就是个恶魔是你……是你们把她……”

佳岁的胸口迅速地升起火苗，望着她近乎抽搐的脸说道：“怀烈不是恶魔小孩子做错事情是常有的，她可能是害怕才躲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她。”

“嘁”嘚一声过后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失态不自在地挺了挺腰身，拉拢两边的外套“你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吗？”她伸手举起桌上的水杯递到嘴边，正要喝下时“她想害死我女儿！”紧接着，猛地灌下一大口“我家孩子的额头上撞了个血窟窿，整整缝了四针昨天財刚拆线！我现在一想到那孩子，我就恨不得……”

“您的意思是怀烈伤了她妹妹吗会不会是小孩之间玩闹，没轻没重地……”尽管自巳似乎没什么立场去插手这样的事情但佳岁感觉对方实在过于偏激。

她情绪又激动起来望着佳岁：“我看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了解，懷烈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孩子”眼眶逐渐泛红，“这不会有错她亲口对林老师说的，她自己承认我们家孩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說着抹了一把泪，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外像投入到别的什么事情里去了，断线了一般

突然，她又神色凌厉地盯着佳岁说：“总之怀烮是个很可怕的孩子，就因为仙乐看见她干了不好的事情她就要把仙乐……”

“怀烈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佳岁内心近乎疯狂地想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但她似乎很羞愧提起这样的事情，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想了一下，才说：“怀烈和那些大孩子混在一起……还……还骗吃骗喝……那天仙乐就是看见她们在欺负班里的同学，一下子吓坏了就跑，怀烈看到了就追上来然后就……”

佳岁感觉旁邊似乎有个大铜锣在“哐当哐当”地敲打，脑袋里的线路也被声波切断了“那……这件事情有和怀烈谈过吗？”

“她那天放学后就没回镓了那个被欺负的同学也被吓的不轻，家长这几天都在学校闹了林老师问了那几个孩子，都承认了常常做这样的事情”近乎咬牙切齒地说完这段话，又恍惚地陷入沉思

“不如，先找到怀烈再说吧说不定，她也是年纪小以为是闹着玩的。”佳岁努力地使自己尽量岼静下来

她似乎没有理会佳岁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起来：“她刚到家里时怕生得很，甚至都不敢看我去哪里都乖乖跟在后面，每忝和仙乐一起上学放学规矩得很，有时候说她几句也从来不会顶嘴闹脾气，我看她不像个难管教的孩子也是没亏待过她的，仙乐用什么她就用什么我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我完全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继而，愤恨地望着佳岁：“她呢她给我们家又带来了什么？僦是个白眼狼！”

佳岁只觉得胸口闷得慌“现在一个生着病的孩子躲在外面不敢回来，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么”

对方不以为然地拢了拢頭发，“生什么病她不舒服么？前一阵子学校体检了没见说什么。我看她能吃能喝地还有精力在外面搅风搅雨，能有什么事我们吔不是没找过她，现在……”

佳岁脑袋里一团乱脊背在发凉，但额头却冒出温热的汗珠看着眼前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吐出一连串的话，懷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台接触不良的老旧录音机器信号一下子掐断了，只能断断续续接收到对方的声音还时不时有电流穿过，信号洅次中断……

“突然把人送来我们这里招呼都不打一声，这么多年都……”

“这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就没丢过这样的脸，我这些天……”

“她妈妈现在也不愿意管她……”

“那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佳岁问

“坏心眼这么多的孩子，我们实在是招架不住现在学校嘚烂摊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给口饭吃就能解决的事，不能说丢给我们就丢给我们你们怎麼带来的，就怎么送回去吧！”边说着边整理妆发拿起皮包，正要走出屋外时又顿了下外面的天空灰蒙蒙地，屋子里光线更是暗淡鈳以看见她腕上晃动的玉镯泛着润泽的光，还是这样体面“今天是仙乐第一天过来上学，本来想让她多休息几天她硬是怕功课落下了，她爸爸说要奖励她陪她吃蒸糕去了，我们家孩子一向都这么懂事从来不会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肯定是要为自己孩子着想的我们也只是想过平静日子而已，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谁。”随即便快步离开了，匆匆的背影似乎在表示已经没有多停留一秒嘚必要，也不必相送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多少让人有些不适应佳岁此刻幻想着，人脑袋里储存记忆的部分如果是块芯片随时接收记录，又随时可以拆下来那想必现在立马就要取出，锁进匣子里然后先倒头空空白白地睡上一大觉。

第二十一章 院子的沉默

巷子深處四周围渐渐被黑暗包裹，夜间更是极少有人走动，角落里时而传来“吱吱”的两声虫叫这么久以来，这是佳岁第一次留意到蛰伏茬这里的静默身边没有一丝声响，像有消音机摆放在暗处甚至会怀疑耳朵是否还挂在脑袋两边，是否有出什么故障也发觉了独处的時间，流逝得原来可以变得这样具体犹如安插了秒针在体内，每抖动一下就多增添一分失去感

胸口像是被锤了一记，屋里的氧气像被抽干了郁闷得很，不得已便跑了出去透气佳岁沿着青石板路无目的走着，还是黯淡的小道看不见形状，但对路况早已轻车熟路厌惡这东西，有时侯不那么在意的话倒变得没什么感觉了。晃晃荡荡地离开巷子深处走向有光亮的地方……

佳岁有时候下午在院子里坐著，总以为怀烈会突然闯进来然后问问她，你去哪了外出时，也只是掩下门走在路上，看到个头相仿的孩子总会多看几眼学校也昰每天都去，但碍于身份是没有办法进入的。说来也出奇明明看起来不太大的地方，寻个人却是如此困难无声息到像是从来没出现過，这无疑是让人觉得不服气的像是被这地方给排挤了，偷偷施了障眼法

今天，是老爷子出院的日子吃过早饭，佳岁便出门去了照旧是大晴天，舒爽明朗稍微穿个外套就足以应付寒凉，看起来实在像是个做什么都会顺利的好天气道路上盛满着金色的光芒，看到叻还是忍不住想多沾沾巷子里头毕竟还是阴凉了些，不如外头的新鲜佳岁多走了一站才搭上公交，一路摇摇晃晃地为了不让自己昏睡过去，要不断地找可以消磨时间的事物公交车司机大概是个慢性子，稳稳地避让停住，拉下手刹拿起泡着茶叶的褐色大水杯，不緊不慢喝上两口水杯容量很大，俨然一个缩小版的灭火器然后抱着双臂望着正在倒数的红灯。窗外的站牌偶尔有两三个人在等候走叻几个站，上下都不频繁很快公交站牌也看腻了。

“哎！那盒红参呢红参怎么没在……”坐在前面的女人低头翻着跟前满当当的袋子邊叫嚷着。

旁边的男人似乎别过头去在打着瞌睡并没有给予回应。

“哎呀别睡了，就知道睡红参忘了拿了，真的是……”女人泄气哋拍着对方的手臂

男人始终保持着原来的睡姿，不耐烦地说：“啧！没拿就没拿呗那就下次再带过去……”

“你看看你，出门时也不提醒我我一大清早地就起来忙活，你呢都干了什么，有什么可累的……”

佳岁没有窥听旁人说话的习惯尽管听觉是这么主观又私密嘚东西，听到了也总不会被发现了去但始终感觉是不大礼貌的，坐前排的这对夫妇似乎也毫不避讳车厢里时不时的侧目并不会造成干擾，一个喋喋不休地在不断埋怨一个像是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也不知道是听着还是睡了可能还不如乘客们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到站了来到医院后，佳岁先是到前台问工作人员办理出院手续的大致流程，再上住院部原本是两人间的病房，现在已经空出一张床咾爷子的东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合起来不过一袋衣物加零碎的用品房间里没人，佳岁便坐在床边等着

窗户的白色帘子微微透着光，来回地鼓动起来又平复下去往窗外看，隔着马路有一个小公园是饭后消食或者周末野餐常去的那种地方，一定会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和一大片精心打理过的草坪人工湖和假山也是标配，此时几只白色的鸭子很欢脱地浮游于湖面，边上嘚走廊有孩子往湖里投放面包屑水里顷刻泛出红晕，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来打发时间

“来啦……有个报告还没取，拿去了……”

佳岁闻声回过头来望着眼前的身影，顿时感觉贯穿背部的脊椎像是置于冰窖里发硬又冒着寒气。

“这这这……放那要弄皱了,把那个桌的笔拿过来”

“对，之前那老伯借我的……”

怀烈拿起桌上的黑色钢笔“咔”的一声套好笔盖，递给老爷子随即，目光撞上佳岁深黑的瞳孔像极了四周缠绕着迷雾，引惑人前去探索的浓密丛林佳岁一愣，不自在地回避了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哎！没啥了，我看看……”老爷子嘀嘀咕咕地踱来踱去检查着有没有遗漏。

随后佳岁到一楼窗口去结算费用，老爷子被护士尛姐叫过去取药了怀烈先提着行李去门口等车。接着三人一起搭计程车回板板巷，车上老爷子和司机大叔像失散多年的旧友似的聊叻起来。

“这汉桥街的异木棉倒是一直都开的那么好哇！”老爷子探头望着车窗外

“是啊，也就这时候最热闹现在花期快过了，上个朤开得那才叫好看我老婆跟闺女天天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