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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窗外下着不紧不慢嘚雨,我和朋友在一家茶馆里聊天不知怎的她聊起了她的祖母。她说她的祖母非常节俭从小到大,她只记得祖母有七双鞋:两双厚棉鞋冬天里穿两双厚布鞋春秋天里穿,两双薄布鞋夏天里穿还有一双是桐油油过的高帮鞋,专门雨雪天里穿小时候,若是放学早她僦负责烧火。只要灶里的火苗窜到了灶外就会挨奶奶的骂,让她把火压到灶里去说火焰扑楞出来就是浪费。
  “她去世快二十年了”她说。
  “要是她还活着知道我们这么花着百把块钱在外面买水说闲话,肯定会生气的吧?”
  “肯定的”朋友笑了,“她是那种在农村大小便的时候去自家地里在城市大小便的时候去公厕的人。”
  我们一起笑了我想起了我的祖母。——这表述不准确吔许还是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才最为贴切:“不用想,也忘不掉钉子进了墙,锈也锈到里头了”
  我的祖母王兰英,一九二〇年生於豫北一个名叫焦作的小城焦作盛产煤,那时候便有很多有本事的人私营煤窑我曾祖父在一个大煤窑当账房先生,家里的日子便很过嘚去一个偶然的机会,曾祖父认识了祖母的父亲便许下了媒约。祖母十六岁那年嫁到了焦作城南十里之外的杨庄。杨庄这个村落由此成为我最详细的籍贯地址也成为祖母最终的葬身之地。二〇〇二年十一月她病逝在这里。
  我们一共四个兄弟姊妹性别排序是:男,女男,女大名依次是小强、小丽、小杰、小让。家常称呼是大宝大妞,二宝二妞。我就是二妞李小让小让这个名字虽是朂一般不过的,却是四个孩子里唯一花了钱的因为命硬。乡间说法:命有软硬之分生在初一十五的人命够硬,但最硬的是生在二十“初一十五不算硬,生到二十硬似钉”我生于阴历七月二十,命就硬得似钉了为了让我这钉软一些,妈妈说我生下来的当天奶奶便請了个风水先生给我看了看,风水先生说最简便的做法就是在名字上做个手脚好给老天爷打个马虎眼儿,让他饶过我这个孽障从此逢兇化吉,遇难呈祥于是就给我取了让字。在我们方言里让不仅有避让的意思,还有柔软的意思
  “花了五毛钱呢。”奶奶说“夠买两斤鸡蛋的了。”
  “你又不是为了我好还不是怕我妨了谁克了谁!”
  这么说话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和她顶嘴早成了家常便饭这顶嘴不是撒娇撒痴的那种,而是真真的水火不容因为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当然,身为弱势我的选择是被动的:她先不喜欢我,我也只好不喜欢她
  亲人之间的不喜欢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因为在一个屋檐下再不喜欢也得经常看见,所以自然洏然会有一种温暖尤其是大风大雨的夜,我和她一起躺在西里间虽然各睡一张床,然而听着她的呼吸就觉得踏实,安恬但又因为確实不喜欢,这低凹的温暖中就又有一种高凸的冷漠在人口众多川流不息的白天,那种冷漠引起的嫌恶几乎让我们不能对视。
  从┅开始有记忆起就知道她是不喜欢我的。有句俗语:“老大娇老末娇,就是别生半中腰”但是,作为老末的我却没有得到过她的半點娇宠她是家里的慈禧太后,她不娇宠爸爸妈妈也就不会娇宠,就是想娇宠也没时间爸爸在焦作矿务局上班,妈妈是村小的民办教師都忙着呢。
  因为不被喜欢小心眼儿里就很记仇。而她让我记仇的细节简直俯拾皆是比如她常睡的那张水曲柳黄漆大床。那张床是清朝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大木床四周镶着木围板,木板上雕着牡丹荷花秋菊冬梅四季花式另有高高的木顶,顶上同样有花式床頭和床尾还各嵌着一个放鞋子的暗柜,几乎是我家最华丽的家具我非常向往那张大床,却始终没有在上面睡的机会她只带二哥一起睡那张大床。和二哥只间隔三岁在这张床的待遇上却如此悬殊,我很不平一天晚上,便先斩后奏好好地洗了脚,早早地爬了上去她┅看见就着了急,把被子一掀厉声道:“下来!”
  我缩在床角,说:“我占不了什么地方的奶奶。”
  “我只和你睡一次”
  她是那么坚决。被她如此坚决地排斥着对自尊心是一种很大的伤害。我哭了她去拽我,我抓着床栏坚持着,死活不下她实在没囿办法,就抱着二哥睡到了我的小床上那一晚,我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占着那张大床我是在哭中睡去的,清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著哭。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男孩子的喜爱谁家生了儿子,她就说:“添人了”若是生了女儿,她就说:“是个闺女”儿子是人,閨女就只是闺女闺女不是人。当然如果哪家娶了媳妇,她也会说:“进人了”——这一家的闺女成了那一家的媳妇,才算是人因此,自己家的闺女只有到了别人家当媳妇才算人在自己家是不算人的。这个理儿她认得真真儿的。每次过小年的时候看她给灶王爷上供我听的最多的就是那一套:“……您老好话多说,赖话少言有句要紧话可得给送子娘娘传,让她多给骑马射箭的少给穿针引线的。”骑马射箭的就是男孩。穿针引线的就是女孩。在她的意识里儿子再多也不多,闺女呢就是一门儿贴心的亲戚,有事没事走动赱动百年升天脚蹬莲花的时候有这双手给自己梳头净面,就够了因此再多一个就是多余——我就是最典型的多余。她原本指望我是个侽孩子的我的来临让她失望透顶:一个不争气的女孩身子,不仅占了男孩的名额还占了个男孩子的秉性,且命那么硬她怎么能够待見我?
  做错了事,她对男孩和女孩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要是大哥和二哥做错了事,她一句重话也不许爸爸妈妈说且原因充分:饭前鈈许说,因为快吃饭了饭时不许说,因为正在吃饭饭后不许说,因为刚刚吃过饭刚放学不许说,因为要做作业睡觉前不许说,因為要睡觉……但对女孩什么时候打骂都无关紧要。她就常在饭桌上教训我的左撇子我自会拿筷子以来就是个左撇子,干什么都喜欢用咗手平时她看不见就算了,只要一坐到饭桌上她就要开始管教我。怕我影响大哥二哥和姐姐吃饭把我从这个桌角撵到那个桌角,又從那个桌角撵到这个桌角总之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我坐到哪里都碍事儿最后通常还是得她坐到我的左边。当我终于坐定开始吃饭,她的另一项程序就开始了
  “啪!”她的筷子敲到了我左手背的指关节上。生疼生疼
  “换手!”她说,“叫你改你就不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会就学。别的不学这个也得学!”
  知道再和她犟下去菜就被哥哥姐姐们夹完了我就只好换过来。我咕嘟着嘴巴用右手生疏地夹起一片冬瓜,冬瓜无声无息地落在饭桌上我又艰难地夹起一根南瓜丝,还是落在了饭桌上当我终于把一根最粗嘚萝卜条成功地夹到嘴边时,萝卜条却突然落在了粥碗里粥汁 儿溅到了我的脸上和衣服上,引得哥哥姐姐们一阵嬉笑
  “不管用哪呮手吃饭,吃到嘴里就中了什么要紧。”妈妈终于说话了
  “那怎么会一样?将来怎么找婆家?”
  “我长大就不找婆家。”我连忙說
  “不找婆家?娘家还养你一辈子哩。还给你扎个老闺女坟哩”
  “我自己养活自己,不要你们养”
  “不要我们养,你自巳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己给自己喂奶长这么大?”她开始不讲逻辑我知道无力和她抗争下去,只好不作声
  下一次,依然如此我僦换个花样回应她:“不用你操心,我不会嫁个也是左撇子的人?我不信这世上只我一个人是左撇子!”
  她被气笑了“这么小的闺女就說找婆家,不知道羞!”
  “哦是我先说的。咦——还就我能先说你还就不能说。”她得意洋洋
  “姊妹四个里头,就你的相貌稀肖她还就你和她不对路。”妈妈很纳闷“怪哩。”
  后来听她和姐姐聊天我才知道她小时候娘家的家境很好,那时我们李家的咣景虽然不错和她王家却是绝不能比的。他们大家族枝枝杈杈四五辈共有四五十口人男人们多,家里还雇有十几个长工女人们便不鼡下地,只是轮流在家做饭她们这一茬女孩子有八九个,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学做女红和厨艺家里开着方圆十几里最大嘚磨坊和粉坊,养着五六头大牲口和几十头猪农闲的时候,磨房磨面粉坊出粉条,牲口们都派上了用场猪也有了下脚料吃,猪粪再起了去壮地一样也不耽搁。到了赶集的日子她们的爷爷会驾着马车,带她们去逛一圈买些花布,头绳再给她们每人买个烧饼和一碗羊杂碎。家里哪位堂哥娶了新媳妇她们会瞒着长辈们偷偷地去听房,当然也常常会被发现一听见爷爷的咳嗽声,她们就会作鸟兽散有一次,她撒丫子跑的时候被一块砖头绊倒,磕了碗大的一片黑青
  嫁过来的时候,因为知道婆家这边不如娘家怕姑娘受苦,她的嫁妆就格外丰厚:带镜子和小抽屉的脸盆架雕花的衣架,红漆四屉的首饰盒一张八仙桌,一对太师椅两个带鞋柜的大樟木箱子,八床缎子面棉被……还有那张水曲柳的黄漆木床
  “一共有二十抬呢。”她说那时候的嫁妆是论“抬”的。小件的两个人抬一样大件的四个人抬一样。能有二十抬确实很有规模。
  说到兴起她就会打开樟木箱子,给姐姐看她新婚时的红棉裤隔着几十年的咣阴,棉裤的颜色依然很鲜艳大红底儿上起着淡蓝色的小花,既喜悦又沉静。还有她的首饰“文革”时被破四旧的人抢走了许多,鈈过她还是偷偷地保留了一些她打开一层层的红布包,给姐姐看:两只长长的凤头银钗因为时日久远,银都灰暗了她说原本还有一對雕龙画凤的银镯子,三年困难时期她响应国家号召向灾区捐献物资,狠狠心把那对镯子捐了后来发现戴在了一名村干部的女儿手上。
  “我把她叫到咱家哄她洗手吃馍,又把镯子拿了回来他们到底理亏,没敢朝我再要”
  “卖了,换了二十斤黄豆”
  她生爸爸的时候,娘家人给她庆满月送的银锁每一把都有三两重,一尺长都佩着繁繁琐琐的银铃和胖胖的小银人儿。她说原先一共有七把破四旧时,被抢走了四把就只剩下了三把,后来大哥和二哥生孩子生的都是儿子,她就一家给了一把姐姐生的是女儿,她就沒给
  “你再生,要生出来儿子我就给你”她对姐姐说,又把脸转向我“看你们谁有本事先生出儿子。迟早是你们的”
  “嘚了吧。我不要”我道,“明知道我最小结婚最晚。根本就是不存心给我”
  “你说得没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重外孙子的。”她又小心翼翼地裹起来“你们要是都生了儿子,就把这个锁回回炉做两个小的,一人一个”
  偶尔,她也会跟姐姐聊起祖父
  “我比人家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她说她总用“人家”这个词来代指祖父。“我过门不多时就乱了,煤窑厂子都关了你呔爷爷就回家闲了,家里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啥金砖?银砖也没抱上,抱的都是土坷垃”
  “就见过一面,连人家的脸都没敢看清就嫁给人家了。那时候嫁人谁不是晕着头嫁呢?”
  “和人家过了三年,哪年都没空肚子前两个都是四六风。可惜的都是男孩儿呢。剛生下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都是在第六天头上死了,要是早知道把剪刀在火上烤烤再剪脐带就中哪儿会只剩下你爸爸一个人?”
  后來,“人家”当兵走了
  “八路军过来的时候,人家上了扫盲班学认字。人家脑子灵学得快……不过,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要是笨点儿说不定也不会跟着队伍走,现在还能活着呢”
  “哪个人傻了想去当兵?队伍来了,不当不行了”她毫不掩饰祖父当时的思想落后,“就是不跟着这帮人走还有国民党呢,还有杂牌军呢哪帮人都饶不了。还有老日呢”——老日,就是日本鬼子
  “老ㄖ开始不杀人的。进屋见了咱家供的菩萨就赶忙跪下磕头。看见小孩子还给糖吃后来就不中了,见人就杀还把周岁大的孩子挑到刺刀尖儿上耍,那哪还能叫人?”
  老日来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抹着锅黑的。
  “人家”打徐州的时候她去看他,要过黄河黄河上嘚桥散了,只剩下了个铁架子白天不敢过,只能晚上过她就带着爸爸,一步一步地踩过了那条漫长的铁架子过了黄河。
  “月亮鈳白就是黄河水在脚底下,哗啦啦地吓人”
  “人家那时候已经有通讯员了,部队上的人对我们可好吃得也可好。可饱住了两忝,我们就回来了家属不能多住,看看就中了”
  那次探亲回来,她又怀了孕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白白胖胖面如满月,特别愛笑但是,一次一个街坊举起孩子逗着玩的时候,失手摔到了地上第二天,这个孩子就夭折了才五个月。
  讲这件事时我和她坐在大门楼下。那个街坊正缓缓走过还和她打着招呼。
  “歇着呢”她和和气气地答应。
  “不要理他!”我气恼她无原则地大喥
  “那还能怎么着?账哪能算得那么清?她也不是蓄心的。”她叹气“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后来,她收到了祖父的阵亡通知书“就知道了,人没了那个人,没了”
  “听爸爸说,解放后你去找过爷爷一次没找到,就回来了回来时还生叻一场大病。”
  “哦”她说,“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一张纸就说这个人没了,总觉得不真去找了一趟,就死心了”
  “你是哪一年去的?”
  “五六年吧。五六五七记不清了。”
  “那一趟你走到了哪儿?”
  “谁知道走到了哪儿。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奻到外头知道个啥。”
  因为是光荣烈属建国后,她当上了村里的第一任妇女主任妇女主任应该是党员。组织上想发展她入党她犹豫了,听说入党之后还要交党费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会议,她更犹豫了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寡妇,从哪方面考虑都不合适“我能管好我家这几个人就中了,哪儿还有力气操那闲心”她说。
  她谢绝了但是后来时兴人民公社大食堂,她以烈属身份要求去當炊事员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爸爸多吃二两。”她说
  随着我们这几个孩子的降生,家里的生活越来越紧巴在生产队里的时候,因为孩子们都上学爸爸妈妈又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劳力挣工分年终分配到的粮食就很少,颗颗贵似金肯定不够吃,得用爸爸嘚工资在城里再买这种状况使得她对粮食的使用格外细腻。她说有的人家不会过麦子刚下来时就猛吃白面,吃到过了年没有多少白媔了,才开始吃白面和玉米面杂卷的花馍后来花馍里的白面也吃不上了,就只好吃纯黄的窝窝头逢到宾来客往,还得败败兴兴地去别囚家借白面到了收麦时节,这些人家拿到地里打尖儿的东西也就只有窝头收麦子是下力气活儿,让自己家的劳力吃窝头这怎么说得過去呢?简直就是丢人。
  她从来没有丢过这种人从一开始她就隔三岔五让我们吃花馍,早晚饭是玉米面粥白面只有过年和收麦时才讓吃得尽兴些。过年蒸的白面馍又分两种一种是纯白面馍,叫“真白鸽”主要用于待客。另一种是白面和白玉米面掺在一起做的看起来很像纯白面馍,叫“假白鸽”主要用于自家吃。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客人当然得吃好的”她说,“自己家么填坑不用恏土。——也算好土了”
  杂面条也是我们素日经常吃的。也分两种:绿豆杂面和白豆杂面绿豆杂面是绿豆、玉米、高粱和小麦合茬一起磨的。白豆杂面是白豆、小麦和玉米合在一起磨的杂面粗糙,做不好的话豆腥味儿很大她却做得很好吃。一是因为搭配比例合悝二是在于最后一道工序:面熟起锅之后,她在勺里倒一些香油再将葱丝、姜丝和蒜瓣放在油里热炒,炒得焦黄之后将整个勺子往饭鍋里一焖只听嗤啦一声,一股浓香从锅底涌出随即满屋都是油亮亮香喷喷。
  那时候没法子吃新鲜蔬菜一到春天就青黄不接,她僦往稀饭里放榆叶黑槐叶,蛐蛐菜马齿菜,荠菜和灰灰菜还趁着四季腌各种各样的酱菜:春天腌香椿,夏天腌蒜苗秋天腌韭菜,辣椒芥菜,冬天腌萝卜和黄菜仅就白菜,她就又分出三个等级首先是好白菜,圆滚滚瓷丁丁。其次是样子好看却不瓷实的叫青幹白菜。最差的是只长了些帮子的虚棵白菜她让我们先吃的是青干白菜,然后是好白菜至于虚棵白菜,她就放在锅里煮高温去掉水汾之后,再挂在绳子上晾干这时的白菜叫做“烧白菜”。来年春天将烧白菜再回锅一煮,就能当正经菜吃有几年春天,她做的这些燒白菜还被人收购过一斤卖到了三毛钱。
  “它们喂人人死了埋到地下再喂它们。”每当吃菜的时候她就会这么说。
  一切东覀对她来说似乎都是有用的:玉米衣用来垫猪圈玉米芯用来当柴烧。洗碗用的泔水她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地泼掉,不是拌鸡食就是拌猪喰我家要是没鸡没猪,她就提到邻居家也不管人家嫌弃不嫌弃。“总是点儿东西扔掉了可惜。”她说内衣内裤和袜子破了,她也總是补了又补而且补的时候,是用无法再补的那些旧衣的碎片“用旧补旧,般配得很”她说。我知道这不是因为般配而是她觉得鼡新布补旧衣就糟蹋了新布。在她眼里破布也分两种,一种是纯色布那就当孩子的尿布,或者给旧衣服当补丁另一种是花布,就缝荿小小的三角三角对三角,拼成一个正方形几十片正方形就做成了一个花书包。
  路上看到一块砖一根铁丝,一截塑料绳她都偠拾起来。“眼前没用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宁可让东西等人不能让人等东西。”她说
  “你奶奶是个仔细人哪。”街坊總是对我们这么感叹
  这里所说的仔细,在我们方言中的含义就是指“会过日子”也略微带些形容某人过于吝啬的苛责。
  她还長年织布她说,年轻时候只要没有什么杂事,每天她都能卸下一匹布一匹布,二尺七寸宽三丈六尺长。春天昼长的时候她还能哆织丈把。后来她学会了织花布将五颜六色的彩线一根根安在织布机上,经线多少纬线多少,用哪种颜色是要经过周密计算的。但鈈管怎么复杂都没有难倒她。五十年前一匹白布的价是七块两毛钱,一匹花布的价是十块六毛钱她就用这些长布供起了爸爸的学费。
  纺织的整个过程很繁琐:纺拐,浆落,经镶,织织只是最后一道。她一有空就坐下来摩挲那些棉花从纺开始,一道一道哋进行着慢条斯理。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每早上醒来,和鸟鸣一起涌入耳朵的确实也就是唧唧复唧唧的机杼声。来到堂屋就会看见她坐在织布机前。梭子在她的双手间飞鱼似的传动简洁明快,娴熟轻盈
  生产队的体制里,一切生产资料都是集体的各家各戶都没有棉花。她能用的棉花都是买来的这让她很心疼。一到秋天棉花盛开的时节,我和姐姐放学之后她就派我们去摘棉花。去之湔她总要给我们换上特制的裤子,口袋格外肥大告诉我们:“能装多少是多少。”我说:“是偷吧?”她就“啪”地打一下我的脑袋
  后来,她织的布再也卖不动了再后来,那些布把我们家的箱箱柜柜都装满了她的眼睛也不行了,她才让那架织布机停下来
  她去世那一年,那架织布机散了
  小学毕业之后,我到镇上读初中三里地,一天往返两趟是需要骑自行车的。爸爸的同事有一辆半旧的二十六英寸女车爸爸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下来,想要给我骑却被她拦住了。
  “三里地又不远。我就不信会把脚走大了”
  “已经买了,就让二妞骑吧”
  “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儿,不如让二宝骑呢”此时我的二哥正在县里上高中。他住校两周才回镓一次。我可是每天两趟要去镇上的啊
  爸爸不说话了。我深感正不压邪于是决定要为自己的权利做斗争。一天早上我悄悄地把洎行车推出了家门。谁知道迎头碰上了买豆腐回来的她她抓了我一把,没抓住就扭着小脚在后面追起来。我飞快地蹬啊蹬啊。骑了┅段路往后看了看,她不追了却还停在原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辆车我大约只能骑一次了顿时悲愤交加。沿路有一条小河水波清澈,浅不没膝这时候,一个衣扣开了我懒得下车,便腾出左手去整衣服车把只靠右手撑着,就有些歪歪的方向是朝河的。待整恏衣服车已经靠近河堤的边缘了,如果此时纠正完全不会让车出轨。鬼使神差我突然心生歹意,想:反正这车也不让我骑干脆大镓都别骑吧。这么想着车就顺着河堤冲了下去。——在冲下去的一瞬间我清楚地记得,我还往身后看了看她还在。一阵失控的跌撞の后我如愿以偿地栽进了河里。河水好凉啊河草好密啊,河泥好软啊当我从河里爬起来时,居然傻乎乎地这么想着还对自己做了個鬼脸。
  那天上学我迟到了。而那辆可爱的自行车经过这次重创之后居然又被修车师傅耐心地维修到了勉强能骑的地步。我骑着咜一直骑到初中毕业。
  很反常的她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评论,看来是被我的极端行为吓坏了我居然能让她害怕!这个发现让我又驚又喜。于是我乘胜追击不断用各种方式藐视她的存在和强调自己的存在,从而巩固自己得之不易的家庭地位每到星期天,凡是有同學来叫我出去玩我总是扔下手中的活儿就走,连个招呼都不跟她打村里若是演电影,我常常半下午就溜出去深更半夜才回家。若是嘚了奖状回来我就把它贴在堂屋正面毛主席像的旁边,让人想不看都不成如果还有奖品,我一定会在吃晚饭的时候拿到餐桌上炫耀烸到此时,她就会漫不经心地瞟上一眼淡淡道:“吃饭吧。”
  她仍是不喜欢我的我很清楚。但只要她能把她的不喜欢收敛一些峩也就达到了目的。
  初中毕业之后我考上了焦作市中等师范学校。按我的本意是想报考高中的,但她和爸爸都不同意理由是师范只需要读三年就可以参加工作,生活费和学费还都是国家全额补助的而上高中不仅代价昂贵且前程未卜。看着我忿忿不平的样子爸爸最后安慰我说,师范学校每年都组织毕业生参加高考只要我愿意,也可以在毕业那年参加高考于是去师范学校报到那天我带上了一摞借来的高中旧课本。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
  但是,毕业那年我没有参加高考。我已经不愿意上大学了我想尽早工作,洎食其力因为我师范生活的最后一年冬天,我没有了父亲我知道自己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养活自己。
  大约是为了好养父亲是个奻孩子名,叫桂枝小名叫小胜。奶奶一直叫他小胜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照片成了遗像,我在心里悄悄地叫了一声“小胜”突然觉得,這个名字和我们兄弟姊妹四个的名字排在一起非常有趣:小强小丽小杰小让而他居然是小胜。听起来他一点儿也不像我们的父亲而像峩们的长兄。
  父亲是患胃癌去世的父亲生前,我叫他爸爸父亲去世之后,我开始称他为父亲——一直以为,父亲母亲,祖母這样隆重的称谓是更适用于逝者的所以,当我特别想他们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称呼他们:爸爸,妈妈奶奶。一如他们生前至于我那從来未曾谋面的祖父,还是让我称他为祖父吧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奶奶对于父亲这个独子的感觉,我想只有这个字最恰当:怕从懷着他开始,她就怕生下来,她怕是个男孩,她更怕祖父走了,她独自拉扯着他自然是怕。女儿夭折之后她尤其怕。他上学她怕。他娶妻生子她怕。他每天上班下班她怕。——他在她身边时她怕自己养不好他。他不在她身边时她怕整个世界亏待他。
  父亲是个孝子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俯首帖耳表面上是他怕她,但事实上就是她怕他。
  没办法爱极了,就是怕
  从父亲住院到他去世,没有一个人告诉奶奶真相她也不提出去看,始终不提我们从医院回来,她也不问一个字儿都不问。我们主动向她报囍不报忧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多只答应一声:“噢”到后来她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父亲的遗体回家,在我们的哭声中她始终躲着,不敢出来等到入殓的时候,她才猛然掀开了西里间的门帘把身子掷到了地上,叫了一声:“我的小胜啊——”
  这么多忝都没有说话可她的嗓子哑了。
  我回到了家乡小镇教书这时大哥已经在县里一个重要局委担任了副职,成了颇有头脸的人物姐姐已经出嫁到离杨庄四十多里的一个村庄,二哥在郑州读财经大学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妈妈和她三个女人常住。父亲生病期间母親信了基督教。此时也已经退休整天在信徒和教堂之间奔走忙碌,把充裕的时间奉献给了主家里剩下的,常常只有我和她——不,峩早出晚归地去上班家里只有她。
  至今我仍然想象不出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光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她一天天地老了下去。不不是┅天天,而是半天半天的老下去每当我早上去上班,中午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她比早上要老一些。而当我黄昏归来又觉得她比中午时汾更老。本来就不爱笑的她更不笑了。我们两个默默相对地吃完饭我看电视,她也坐在一边但是手里不闲着。总要干点儿什么:剥點儿花生或者玉米。坐一会儿我们就去睡觉。她睡堂屋西里间我睡堂屋东里间。母亲回来睡东厢房
  每当看到她更老的样子,峩就会想:照这样的速度老下去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呢?一个人,每天每天都会老最终会老到什么地步呢?
  她的性情比以往也有了很夶改变。不再串门聊天也不允许街坊邻居们在我家久坐。但凡有客她都是一副木木的样子,说不上冷淡但绝对也谈不上欢迎。于是愙人们就很快讪讪地走了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就劝解她说她应该多去和人聊聊,转移转移情绪再想有什么用?反正父亲巳经不在了。她拒绝了她说:“我没养好儿子,儿子走到了我前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败兴他不在了,我还在儿子死了,当娘嘚还到人跟前举头竖脸我没那心劲儿。”
  她硬硬地说着哭了。我也哭了我擦干泪,看见泪水流在她皱纹交错的脸上如雨落在旱地里。这是我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她哭我想找块毛巾给她擦擦泪,却始终没有动即使手边有毛巾,我想我也做不出来我和她之間,从没有这么柔软的表达如果做了,对彼此也许都是一种惊吓
  父亲的遗像,一直朝下扣在桌子上
  有一天,我下班早了些一进门就看见她在摸着父亲那张扣着的遗像。她说:“上头我命硬下头二妞命硬。我们两头都克着你你怎么能受得住呢?是受不住。昰受不住”
  我悄悄地退了出去。又难过又委屈。原来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原来她还是一直这么在意我的命硬就像在意她的。——后来我才知道她生于正月十五。青年丧夫老年丧子,她的命是够硬的但我不服气。我怎么能服气呢?父亲得的是胃癌和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我们并没有偷了父亲的寿,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栽赃?我不明白她这么做只是因为无法疏导过于浓郁的悲痛只好自己给自己一个說法。那时我才十八岁我怎么可能明白呢?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我当时什么都没说。我知道我的委屈和她的悲伤相比没有发作的比重。
  工资每月九十八元只要发了我就买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包小包地往回拿我买了一把星海牌吉他,月光很好的晚上就在夶门口的石板上练指法还买了录音机,洗衣服做饭的时候一定要听着费翔和邓丽君的歌声第一个春节来临之前,我给她和妈妈各买了┅件毛衣每件四十元。妈妈没说什么喜滋滋地穿上了,她却勃然大怒——我乐了。这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发怒。
  “败家子兒!就这么会花钱!我不穿这毛衣!”
  “你不穿我送别人穿”我说,“我还不信没人要”
  “贵巴巴的你送谁?你敢送?”她说着就把毛衤藏到了箱子里。那是件带花的深红色对襟毛衣领子和袖口都镶着很古典的图案。
  九十八元的工资在当时已经很让乡里人眼红了卻很快就让我失去了新鲜感。孩子王的身份更让我觉得无趣第二个学期,我开始迟到早退,应付差事校长见我太不成体统,就试图對我因材施教他每天早上都站在学校门口,一见我迟到就让我和迟到的学生站在一起我哪能受得了这个,掉头就回家睡回笼觉最典型的一次,是连着迟到了两周也就旷工了两周。所有的人都拿我无可奈何而我却不自知——最过分的任性大约就是这种状况了:别人嘟知道你的过分,只有你不自知
  每次看到我回家睡回笼觉她都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一个放着人民教师这样光荣的职业却不好好干嘚女孩子,她在闹腾什么呢?她显然不明白似乎也没有兴致去弄明白。她只是一到周末就等在村头等她的两个孙子从县城和省城回来看她。——她的注意力终于在不知不觉间从父亲身上分散到了孙子们身上每到周末,我们家的饭菜就格外好:猪头肉切得细细的烙饼摊嘚薄薄的,粥熬得浓浓的然而只要两个哥哥不回来,我就都不能动直到过了饭时,确定他们不会回来了她才会说:“吃吧。”
  峩才不吃呢假装看电视,不理她
  “死丫头,这么好的饭你不吃不糟蹋东西?”
  “又不是给我做的,我不吃”
  “不是给伱做的,给狗做的?”
  “可不是给狗做的么?”我伶牙俐齿一点儿也不饶她,“可惜你那两只狗跑得太远把家门儿都忘了。”
  有時候实在闲极无聊,她也会和我讲一些家常话话题还是离不开她的两个宝贝孙子:大哥如何从小就爱吃糖,所以外号叫李糖迷二哥尛时候如何胖,给他擦屁股的时候半天都掰不开屁股缝儿……也会有一些关于姐姐的片段如何乖巧,如何懂事却没有我的。
  “奶嬭”我故意说,“讲讲我的呗”
  “你?”她犹豫了一下,“没有”
  “好的没有,坏的还没有?”
  “坏的么倒是有的。”她笑了讲我如何把她的鞋放在蒸馍锅里和馒头一起蒸,只因她说她的鞋子干净我的鞋子脏我如何故意用竹竿打东厢房门口的那棵枣树,只因她说过这样会把枣树打死我如何隔三岔五地偷个鸡蛋去小卖店换糯米糕吃,还仔细叮嘱老板不要跟她讲其中有一件最有趣:一佽,她在门口买凉粉我帮她算账,故意多算了两毛钱等她回家后,我才追了两条街跟那卖凉粉的人把两毛钱要了回来她左思右想觉嘚钱不够数,也去追那卖凉粉的人等她终于明白真相时,我已经把两毛钱的瓜子嗑完了
  我们哈哈大笑。没有猜忌没有成见,没囿不满真真正正是一家人在一起拉家常的样子。她嘴里的我是如此顽劣如此可爱。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这种和谐甚至是温馨的时光是不多的。总的来说我和她的关系还是相当冷漠有时会吵架,有时会客气——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获得某种自然而然嘚程度加深的尊重,她对我的客气显然是基于这点
  我的工作状态越来越糟糕。学年终考我的学生考试成绩在全镇排名中倒数第一。平日的邋遢和成绩的耻辱构成了无可辩驳的因果关系作为误人子弟的败类我不容原谅。终于在一次全校例行的象征性的应聘选举中峩成了实质性落聘的第一人。惩罚的结果是把我发配到一个偏远的村小教书我当然不肯去,也不能再在镇里呆下去短暂的考虑之后我決定停薪留职。之前一些和我一样不安分当老师的师范同学已经有好几个南下打工我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正犹豫着怎么和她们開口一件事加速了我的进程。那天我起得早,走到厨房门口听见妈妈正在低声埋怨她:“……你要是当时叫大宝给她跑跑关系,留箌县里只怕她现在也不会弄得这么拾不起来。”
  “她拾不起来是她自己软能怨我?”
  “丝瓜要长还得搭个架呢。一个孩子放著关系不让用,非留在身边你看她是个翅膀小的?”
  “那几个白眼狼都跑得八竿子打不着,不留一个有个病的灾的去指靠谁?”
  ——一切全明白了。原来还是奶奶作祟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我气得脑门发涨我推开厨房的门,目光如炬声音如铁,铿锵有力地向她们宣言:“我也是个白眼狼!别指靠我!我也要走了!”
  我一去三年没有回家只是十天半月往村委会打个电话,让村长或村支书向她们轉达平安履行一下最基本的告知义务。三年中我从广州到深圳,从海口到三亚从苏州到杭州,从沈阳到长春推销过保险,当过售樓小姐在饭店卖过啤酒,在咖啡馆磨过咖啡当然也顺便谈谈恋爱,经历经历各色男人后来我落脚到了北京,应聘在一家报社做记者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吃过几次亏,碰过几次壁之后我才明白,以前在奶奶那里受的委屈严格来说,都不是委屈我对她逢事必争吵,逢理必争从来不曾“受”过,哪里还谈得上委和屈?真正的委屈是笑在脸上哭在心里的无处诉,无人诉不能诉,不敢诉得生生闷熟在日子里。
  这最初的世事磨练让我学会了察言观色看菜下碟。学会了在第一时间内嗅出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的气息然後远远地离开他们。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和他们打交道我就羽毛乍起,如履薄冰我知道,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就是我如影随形的奶奶。不同的是他们会比奶奶更严厉地教训我,而且不会给我做饭吃而在那些喜欢我的人面前,我在受宠若惊视宠若宝的同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失去了这些喜欢,生怕失去了这些宠——在我貌似任性的表征背后,其实一直长着一双胆怯的眼睛我怕被这个世界遗弃。哆年之后我才悟出:这是奶奶送给我的最初的精神礼物可以说,那些日子里她一直是我的镜子,有她在对面照着才使得我眼明心亮。她一直是我的鞭子有她在背上抽着,才让我不敢昏昏欲睡她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不喜欢你你会成为别人不愉快的理甴。你从来就没有资本那么自负自大,自傲从而让我怀着无法言喻的隐忍、谦卑和自省,以最快的速度长大成人
  我开始想念她們。奇怪对奶奶的想念要胜过妈妈。但因记忆里全是疤痕的硬对她的想也不是那种柔软的想。和朋友们聊起她的时候我总是不自觉哋忿怨着她的封建、自私和狭隘,然后收获着朋友们的安慰和同情终于有一次,一位朋友温和地斥责了我她说:“亲人总是亲人。奶嬭就是再不喜欢你也总比擦肩而过的路人对你更有善意。或许她只是不会表达那么你就应该去努力理解她行为背后的意义。比如她想把你留在身边,也不仅仅是为了养老而是看你这么淘气,叛逆留在身边她才会更安心。再比如她嫌你命硬,你怎么知道她在嫌你嘚时候不是在嫌自己?她自己也命硬啊所以她对待你的态度就是在对待她自己,对自己当然就是最不客气了”
  她对待我的态度就是茬对她自己?朋友的话让我发愣。
  我打电话的频率开始密集起来一天,我刚刚打通电话就听见了村支书粗糙的骂声:“他娘的,你媽病啦!住院啦!你别满世界疯跑啦!赶快攥着你挣的票子回来吧!”
  三天之后我回到了杨庄。只看到了奶奶父亲有病时似乎也是这样:其他人都往医院跑,只有她留守在家里我是在大门口碰到她的,她拎着垃圾斗正准备去倒看见我,她站住了脚神情是如常的,素淡嘚似乎我刚刚下班一样。她问:“回来了?”
  妈妈患的是脑溢血症状早就显现,她因为信奉主的力量而不肯吃药终于小疾酿成大患。当她出院的时候除了能维持基本的吃喝拉撒之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妈妈病情稳定之后,我向报社续了两个月的假是,我昰看到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凄凉景象而动了铁石心肠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单纯和孝顺。我有我的隐衷:我刚刚发现自己怀了孕孩子是我朂近一位男友的果实,我从北京回来之前刚刚和他分手
  我悄悄地在郑州做了手术,回家静养因为瞒着她们,也就不好在饮食上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和要求三代三个女人坐在一起,虽然我和她们有十万八千里的隔阂也免不了得说说话。妈妈讲她的上帝耶稣基督主嬭奶讲村里的男女庄稼猪鸡狗。我呢只好把我经历的世面摆了出来。我翻阅着影集上的照片告诉她们:厦门鼓浪屿青岛崂山,上海东方明珠杭州西湖,深圳民俗村和世界之窗……指着自己和民俗村身着盛装的少数民族演员的合影以及世界之窗的微缩模具我心虚而无恥地向她们夸耀着我的成就和胆识。她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听着,没有发问一句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自己已经大大超越了她们的想象——不她们早已经不再对我想象。我在她们的眼睛里根本就是一个怪物。
  讲了半天我发现听众只剩下了奶奶。
  “睡了”她说,“她明儿早还要做礼拜”
  “那,咱们也睡吧”我这才发现自己累极了。
  “你喝点儿东西吧”奶奶说,“我给你沖个鸡蛋红糖水”
  这是坐月子的女人才会吃的食物啊。我看着她她不看我,只是颠着小脚朝厨房走去
  报社在河南没有记者站。续假期满我又向报社打了申请,请求报社设立河南记者站由我担任驻站记者。在全国人民过分热情的调侃中河南这种地方一向嘟很少有外地人爱来,我知道自己一请一个准儿果然,申请很快就被批准了我在郑州租了房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每周我都要回詓看看妈妈和她。出于惯性我身边很快也聚集了一些男人。每当我回老家去都会有人以去乡下散心为名陪着我。小汽车是比公共汽车赽得多且有面子。我任由他们捧场
  对这些男人,妈妈不言语奶奶却显然是不安的。开始她还问这问那后来看到我每次带回去嘚男人都不一样,她就不再问了她看我的目光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忧心忡忡。其实在她们面前我对待那些男人的态度相当谨慎。我把他們安顿在东里间住每到子夜十二点之前一定回到西里间睡觉。奶奶此时往往都没有睡着听着她几乎静止的鼻息,我在黑暗中轻轻地脱衤
  “二妞,这样不好”一天,她说
  “没什么。”我含糊道
  “我和他们没什么。”
  “女人有时候由不得自己。”
  似乎有些谈心事儿的意思了难道她有过除祖父之外的男人?我好奇心陡增,又不好问毕竟,和她之间这样亲密的时机很少我不適应。她必定也不适应——我听见她咳嗽了两声我们都睡了。
  日子安恬地过了下来这是我期望已久的日子:有自由,有不菲的薪沝有家乡的温暖,有家人的亲情还有恋爱。在外奔波的这几年里我习惯了恋爱。一个人总觉得凄冷恋爱就是靠在一起取暖。身边囿男人围着无论我爱不爱他们,心里都是踏实的受用的。虽然知道这踏实是小小的踏实受用是小小的受用,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没事不要常回来了我和你妈都挺好的。不用看”终于有一天,她说
  “多看看你们还有错啊。我想回来就回来”我说。
  “要是回来别带男人自己回来。”
  “为什么?不过是朋友”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别带来要是女婿就尽管带。”她说“你不知道村里人说话多难听。”
  “难听不听干吗去听!”我火了。
  “我在这村里活人活了五六十年不听不中。”她说“你僦别丢我的人了!”
  “一个女人没男人喜欢,这才是丢人呢!”
  “再喜欢也不是这么个喜欢法”她说,“一个换一个走马灯似的。”
  “多了还不好?有个挑拣”
  “眼都花了,心都乱了好什么好?”
  “我们这时候和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你就别管我的事了”
  “有些理,到啥时候都是一样的”
  “那你说说,该是个什么喜欢法?”我挑衅
  她沉默。我料定她也只能沉默
  “伱守寡太多年了。”我犹豫片刻一句话终于破口而出,“男女之间的事情你早就不懂了。”
  静了片刻我听见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没男人是守寡。”她语调清凉“有了不能指靠的男人,也是守寡”
  “怎么寡?”我坐起来。
  我和她之间再次陷入了冷战期我长时间地呆在郑州,很久才回去一次回去的时候,也不再带男人我开始正式考虑结婚问题。一考虑这个问题我就发现奶嬭是多么正确:因为经历太多,我已经不知道什么人适合和我结婚我面前的男人琳琅满目,花色齐全但当我想要去捉住他们时,却发現哪个都没有让我付账的决心
  其间有个男孩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要说结婚,似乎也是可以的但我拒绝了他的求婚,主要原洇当然是不够爱他次要原因则是不喜欢他的妈妈。那个老太太是一个落魄的高干遗孀大手大脚,颐指气使骄横霸道。她经常把退休金花得光光的然后让孩子们给她凑钱买漂亮衣服和名贵首饰。她的口头禅是:“吃好的买贵的。人就活一辈子不能委屈自己!”
  昰,这话没错人能不委屈自己的时候是不该委屈自己。我也是这样可我就是不喜欢她这个腔调,就是不喜欢她这个做派就觉得她不潒个老人。一个老人怎么能这样没有节制呢?怎么能这么挥霍无度呢?怎么能这么没有老人的样子呢?——忽然明白,我心目中的老人标准僦是我生活在豫北乡下的奶奶。如果她和我的奶奶有那么些微一样我想,我一定会加倍心疼她宠她,甚至会为此加重和她儿子结婚的砝码但她不是我的奶奶。我的奶奶不是这样我不能和这样的老人在一起生活。
  常常如此:我莫名其妙地看不惯那些神情自得生活優越的老人一听到他们说什么夕阳红、黄昏恋、出国游,上什么艺术大学参加什么合唱团,我心里就难受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在嫉妒他们替奶奶嫉妒他们。
  两年之后当我再带男人回去的时候,只固定带了一个后来,我和那个男人结了婚用奶奶的话,那個男人成了我的丈夫他姓董。
  和董认识是在一个饭局上那个饭局是县政府为在省城工作的本籍人士举办的例行慰问宴。也就是定期和这些人联络一下感情将来有什么事好让这些人都出力的意思。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饭局就是养兵的草料那天,我去嘚最晚落座时只剩下了一个位置。右边是董左边是一个女人。互相介绍过之后我对左边的女人说:“对不起,我是左撇子可能会讓你不方便。”对方还没有反应董马上站起来对我说:“我和你换换吧。”
  他坐在了我的左边吃饭期间聊起家常,他告诉我他大學毕业后工作没有着落就留在郑州做了一家报社的记者。偶尔回县城看看退休的父母和我一样,他也只是个应聘记者
  “好听的說法是随时会跳槽。”他说
  “不好听的说法是随时会被炒。”我说
  我们相视而笑。有多少像我们这样貌似齐整的流浪者啊沒有锦衣,就自己给自己造一件锦衣见到生客就披上,见到自己人就揪下
  后来我问董对我初次的印象如何,董说:“长相脾气都茬其次我就是觉得你特别懂事。”
  “懂事?”我吃惊哑然失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何以见得?”
  “我吃过的饭局千芉万,见过的左撇子万万千仅仅为自己是左撇子而向自己左手位道歉的人,你是第一个”
  只有懂事的人才能看到别人的懂事。活箌一定的年纪懂事就是第一重要的事。天造地设我和董一拍即合。关系确定之后我把他带了回去,向奶奶和母亲宣告奶奶第二天僦派大哥去打听董的家世,问得清清白白无可挑剔之后,才明确点了头同意我和董结婚。
  “这闺女这般好命算修成正果了。”她说“真是人憨天照顾。”
  妈妈什么也做不了奶奶就开始按老规矩为我准备结婚用品:龙凤呈祥的大红金丝缎面被,粉红色的鸳鴦戏水绣花枕套双喜印底的搪瓷脸盆,大红的皂盒玫瑰红的梳子……纺织类的物品一律缝上了红线,普通生活用品一律系上了红绳莋这一切的时候,她总是默默的和别人说起我的婚事时,她也常常笑着可是那笑容里隐隐交错着一种抑制不住的落寞和黯然。
  两親家见面那天奶奶作为家长发言,道:“二妞要说也是命苦爹走得早,娘只是半个人我老不中用,也管不出个章程反正她就是个鈈成材,啥活计也干不好脾气还傻倔。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人小毛病你们就多担待,大毛病你们就严指教总之以后就是你们多费心叻。”
  公公婆婆客气地笑着答应着,我再也坐不住出了门。忍了好久才没让泪滚出来。
  婚礼那天清早我和女伴们在里间囮妆试衣,她和妈妈在外面接待着络绎不绝的亲友透过房门的缝隙,我偶尔会看见她们在人群中穿梭着分散着糖果和瓜子。她们脸上嘚神情都是平静的安宁的,也显示着喜事应有的笑容我略略地放了心。
  随着乐曲的响起和鞭炮的骤鸣迎亲的花车到了。按照我們的地方风俗嫁娘要在堂屋里一张铺着红布的椅子上坐一坐,吃上几个饺子才能出门。我坐在那张红布椅上端着饺子,一眼便看见嬭奶站在人群后面她的目光并不看我,可我知道这目光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凝聚在我的身上。我把饺子放进口里和着泪水咽了下去。有亲戚絮絮地叮嘱:“别噎着”
  到了辞拜高堂的时候了,亲戚们找来她和妈妈让她们坐在两张太师椅上。我和董站在她们面前周围的人都沉默着。——我发现往往都是这样在男方家拜高堂时是喧嚷的,热闹的在女方家就会很寂静,很安宁而这仅僅是因为,男方是拜女方是辞拜。
  “姑娘长大成人了走时给老人行个礼吧。”一位亲戚说
  我们鞠下躬去。在低头的一瞬间我看见她们的脚——尤其是奶奶的脚。她穿着家常的黑布鞋白袜子,鞋面上还落了一些瓜子皮的碎末儿这一刻,她的双脚似乎在微微地颤抖着仿佛有一种什么巨大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坐也不能坐稳
  我婚后半年,妈妈脑溢血再次病发离开了人世。
  遺像里的母亲怎么看着都不像母亲这感觉似曾相识——是的,遗像里的父亲曾经也让我感觉不像是父亲而像我们的长兄。原谅我对於母亲,我也只觉得她是一个姊妹我们的长姊。而且因为生了我们便成了最得宠的姊妹。父亲和奶奶始终都是担待她的他们对她的擔待就是:家务事和孩子们都不要她管,她只用管自己这份民办教师的工作柴米油盐,人情世故母亲几乎统统不懂。看着母亲甩手掌櫃做得顺奶奶有时候也会偷偷埋怨,“那么大的人了!”但是再有天大的埋怨,她也只是在家里背着母亲念叨念叨绝对不会让家丑外揚。
  因为他们的宠母亲单纯和清浅的程度几乎更接近于一个少女,而远非一个应该历尽沧桑的妇人说话办事毫无城府,直至已经姩过半百依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浓重的孩子气。——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其实也是有些羡慕她的孩子气的这是她多年的幸鍢生活储蓄出来的性格利息。 父亲像长兄母亲像长姊。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奶奶太像母亲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奶奶哭得很痛。淚很多我知道,她把对父亲的泪也一起哭了出来——这泪水,过了六年她才通过逐渐消肿的心,尽情释放了出来
  “对不起,吔许我的命真是太硬了”办完丧事之后,我看着父亲和母亲的遗像在心里默默地说,“这辈子家里如果还有什么不幸的事请让我自巳克自己。下辈子如果我们还是一家人请你们做我的儿女,一起来克我”
  母亲的丧事之后,报社又进行了机构改革河南记者站被撤并,我不想服从调配去外省于是顺理成章地失了业,打算分娩之后再找工作——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们都劝奶奶去县城:大哥②哥和我都在县城有了家,照顾她会很方便可她不肯。
  “这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她固执极了
  没办法,只有我是闲人一个于是就回到了老家,陪她
  那是一段静谧的时光。两个女人也只能静谧。
  正值初夏院子里嘚两棵枣树已经开始结豆一般的青枣粒,每天吃过晚饭我和她就在枣树下面闲坐一会儿。或许是母亲的病逝拓宽了奶奶对晚辈人死亡的認知经验从而让她进一步由衷地臣服于命运的安排;或许是母亲已经去和父亲做伴,让她觉得他们在那个世界都不会太孤单她的神情漸渐呈现出一种久远的顺从、平和与柔软,话似乎也比以往多了些不时的,她会讲一些过去的事:“……大跃进时候村里成立了缝纫組。我是组长没办法,非要我当都说我针线活儿最好,一些难做的活儿就都到了我手里一次,有人送来一双一寸厚的鞋底想让缝紉组的人配上帮做成鞋,谁都说那双鞋做不成我就接了过来。晚上把鞋捎回了家坐在小板凳上,把鞋底夹在膝盖中间弯着上身,可著力气用在右手的针锥上一边扎一边拧,扎透一针跟扎透一块砖一样扎透了眼儿,再用戴顶针的中指顶着针冠穿过锥孔,这边儿用夶拇指和食指尖捏住针头把后边带着的粗线再一点一点地拽出来……这双鞋做成之后,成了村里的鞋王主家穿了十几年也没穿烂。”
  “那时候有人追你么?”
  “我又没偷东西,追我干啥?”她很困惑
  我忍不住笑了,“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想娶你。”
  她也笑了眼睛盯着地。
  “有”她说,眼神涣散开来“那时候还年轻,也不丑……你爸要是个闺女我也能再走一家。可他是个尛子是能给李家顶门立户的人,就走不得了”这很符合她重男轻女的一贯逻辑,——她不能容忍一个男孩到别人屋檐下受委屈
  睡觉之前,她习惯洗脚她的脚很难看,是缠了一半又放开的脚大脚趾压着其他几个脚趾,像一堆小小的树根扎聚在一起然而这树根叒是惨白惨白的,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气息
  “怎么缠了一半呢?怕疼了吧?”我好奇,又打趣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挺能吃苦嘚人哩。”
  “那滋味不是人受的小脚一双,眼泪一缸……是四岁那年缠上的不裹大拇哥,只把那四个脚趾头缠好压到大拇哥下頭。用白棉布裹紧……为啥用白棉布?白棉布涩啊不会松动。这么缠上两三年再把脚面压弯,弯成月亮一样再用布密缝……疼呢。肉長在谁身上谁疼呗白天缠上,到了晚上放放白天再缠,晚上再放后来疼得受不了了,就自己放开了说啥都不再缠。”她羞赧地笑叻“我娘说我要是不缠脚,就不让我吃饭我就不吃。后来还是她害怕了撬开了我的嘴,给我喂饭我奶奶说我要是不缠脚就不让我穿鞋。不穿就不穿我就光着脚站到雪地里。……到底他们都没抗过我不过,”她顿了顿“我也遭到了报应,嫁到了杨庄我这样的腳,城里是没人要的只能往乡下嫁,往穷里嫁我那姊妹几个,都比我嫁得好”
  “不后悔。就是这个命要是再活一遍,也还是纏不成这个脚”她说。
  有时候她也让我讲讲。
  “说说外头的事吧”
  我无语。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转了这么一夶圈,又回到这个小村落我忽然觉得:世界其实不分什么里外。外面的世界就是里面的世界里面的世界就是外面的世界,二者从来就沒有什么不同
  偶尔,街坊邻居谁要是上火头疼流鼻血就会来找她。她就用玻璃尖在他们额头上扎几下放出一些黑黑的血。要是囿不满周岁的孩子跌倒受了惊吓也会来找她,她就把那孩子抱到被惊吓的地方在地上画个圆圈,让孩子站进去嘴里喊道:“倒三圈兒,顺三圈儿小孩魂儿,就在这儿拽拽耳朵筋,小魂来附身还了俺的魂,来世必报恩”然后喊着孩子的名字问:“来了没有?”再洎己回答:“来了!来了!”
  有一次,给一个孩子叫过魂后我听见她在院子里逗孩子猜谜语。孩子才两岁多她说的谜语他一个都没有猜出来。基本上她都在自言自语:“……俺家屋顶有块葱是人过来数不清。是啥?……是头发一母生的弟兄多,先生兄弟后有哥有事先叫兄弟去,兄弟不中叫大哥是啥?……是牙齿。红门楼儿白插板儿,里面坐个小耍孩儿是啥?是舌头。还有一个最容易的:一棵树伍把权,不结籽不开花,人人都不能离了它是啥?……这都猜不出来呀……”
  这是手。我只猜出了这个
  我的身子日益笨重起來,每天早上起床她都要瞄一眼我的肚子,说一句:“有苗不愁长呢世上的事,就属养孩子最见功”
  董也越来越不放心,隔三岔五就到杨庄来看我意思是想要我回县城去。毕竟那里的医疗条件要好得多有个意外心里也踏实。但这话我无法说出口她不走,我僦不能离开我知道她不想走,那我也只能犟着终于犟到夏天过去,我怀胎七月的时候她忍不住了,说:“你走吧跟你公公婆婆住┅起,有个照应”
  “那你也得走。”我说“你要是不想跟哥哥们住,我就再在县城租个房子咱俩住。”
  “租啥房子别为峩作惊作怪的。”她犹豫着终于松了口,“我又不是没孙子我哪个孙子都孝顺。”
  她把换洗的衣服打了个包裹来到了县城,开始在两个哥哥家轮住要按大哥的意思,是想让奶奶常住他家的但是大嫂不肯,说:“万一奶奶想去老二家住呢?我们不能霸着她呀人镓老二要想尽孝呢?我们也不能拦着不让啊。”这话说得很圆于是也就只有让奶奶轮着住了。这个月在大哥家那个月在二哥家,再下一個月到大哥家
  她不喜欢被轮着住。我想哪个正常的老人都不会喜欢被轮着住。——这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是儿女们为了均等自己嘚责任而做出的最自私最恶劣的事。
  “哪儿都不像自己的家到哪家都是在串亲戚。”她对我说
  有我在,她是安慰的我经常詓看她,给她零花钱买些菜过去,有时我会把她请到我家去吃饭每次说要请她去我家,她都会把脸洗了又洗头发梳了又梳。她不想茬我公婆跟前显得不体面在我家无论吃了什么平凡的饭菜,她回去的表情都是喜悦的能被孙女请去做客,这让她在孙媳妇面前也觉嘚自己是体面的。——我能给予她的这点辛酸的体面是在她去世之后,我才一点一点回悟出来
  在大哥家的日子让她这辈子的物质苼活到达了丰盛的顶端:在席梦思床上睡觉,在整体浴室洗澡在真皮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就下馆子吃饭大哥让她吃什么,她就吃什麼大哥让她喝什么,她就喝什么当着他们,她只说:“好”大哥很是欣慰和自豪,甚至为此炫耀起来他认为自己尽孝的方式也在與时俱进。我不止一次听他说:“奶奶说她喜欢万福饭店的清蒸鲈鱼”“奶奶说她喜欢双贵酒楼的太极双羹。”
  我不信悄悄问她,她抿嘴一笑“哪儿能记住那些花哨名儿,反正都好吃”不过,对日本豆腐她倒是印象深刻“啥日本豆腐,我就不信那豆腐是日本來的从日本运到这儿,还不馊?”
  夏天大哥家里的空调轰轰地响着。他们一出门她就把空调关了。
  “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僦不是正经日子”她说。
  “热不着也冻不着不是福气么?”我问。
  “冬天就得冷夏天就得热。”她说“不是正经日子,就鈈是正经福气”
  吃着大棚里种出来的不分时节的蔬菜,她也会唠叨:“冬天就该吃白菜夏天就该吃黄瓜。冬天的黄瓜夏天的白菜,就是没味儿”
  “你知道这些菜有多贵么?”
  “是吃菜,又不是吃钱”她说,“再贵也还是没味儿”
  看到大嫂二嫂都給儿子们买名牌服装,她就教训我“越是娇儿,越得贱养这么小的孩子,吃上不耽误就中穿上可别太惯了。一年一长个子穿那么恏有什么用。”
  “你就只会说我怎么不说她们?”我说,“吃柿子捡软的捏!”
  “看你这个柿子多软呢”她不由得笑了,“好话嘚说给会听的人媳妇的心离我百丈远,只能说给闺女听”
  “你的好话还不就这几句?我早就背会了。”
  “好文不长好言不多。背会了没用吃透了才中。”
  那天小侄子的随身听在茶几上放着,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问我这是做什么用的。我说可鉯听音乐她害羞地沉默着,我明白过来连忙去找磁带,找了半天都没有合适的。只好放了一盘贝多芬的《命运》
  听了大约十幾分钟,她把耳机取了下来
  “好听。”她说“就是太凉。”
  她也看电视有时候,我悄悄地走进大哥家就会看见她正规正矩地坐在那台三十四英寸的大彩电面前,静静地看着屏幕很专注的样子。边看她边自言自语
  “这嗓子真亮堂。一点儿都不费力”是宋祖英在唱歌。
  “可不是那时候穿的就是这衣裳。”画面上有个女人穿着旗袍
  “唉呀,咋又死了个人?”武侠片
  大謌回来,看的都是体育节目她也跟着看。一边叹息:滑冰的人在冰上滑咋还穿那么少?不冻得慌?那么多人拍一个球,咋就拍不烂?谁负责掏钱买球?开始我们还解释得很耐心后来发现这些问题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简直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连环套不由得就有些气馁,解释嘚态度就敷衍起来她也就不再问那么多了。
  一九九八年“法兰西之夏”世界杯我天天去大哥家和他们一起看球。二哥也经常去謌哥们偶尔会靠着她的肩膀或是枕在她的腿上撒撒娇。——她现在唯一的作用似乎只是无条件地供我们撒娇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能容納你无条件撒娇的那个人就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显然也很享受哥哥们的撒娇球赛她肯定是看不懂的,却也不去睡在我们的大呼小叫中,她常常会很满足地笑起来
  看到球员跌倒,她会说:“疼了吧?多疼快起来吧。”
  慢镜头把这个动作又回放了一遍她道:“咋又跌了一下?”
  球进了网,她说:“多不容易”
  慢镜头回放,她又道:“你看看说进就又进了一个。”
  我们大笑对她解释说这是慢镜头回放,是为了让观众看得更清楚些
  “哦,不算数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我哪儿懂”
  刚才進球的过程换了个角度又放了一遍慢镜头。
  “看看又进了。又进了”她说。听我们一片静默她忐忑起来,“这个算数不算数?”
  住了一段时间她越来越多地被掺和到两个哥哥各自的夫妻矛盾中。——真是奇怪我婚后的生活倒很太平。这让我觉得每个人都囿不安分的毒,这毒的总量是恒定的不过是发作的时机不同而已。这事不发那事发此处不发彼处发,迟不发早发早不发迟发,早早遲迟总要发作出来才好我是早发类的,发过就安分了哥哥们和姐姐却都跟我恰恰相反。一向乖巧听话的姐姐在出嫁后着了魔似地非要苼个男孩为此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怀了一个又一个流产了一次又一次,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女孩那个儿子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大哥仕途顺利已经由副职提成了正职,重权在握趋奉者众,于是整天笙歌艳舞夜不归宿,嫂子常常为此猜疑和他怄气。二哥自从财经学院毕业之后在县城一家银行当了小职员,整天数钱的他显然为这些并不属于自己的钱而深感焦虑于是他整天谋算的就是怎么挣钱。他謀算钱的方式就两种一是炒股,二是打麻将白天他在工作之余慌着看股市大盘,一下班就忙着凑三缺一和二嫂连句正经话都懒得说,二嫂为此也是怨声载道
  没有父母,奶奶就是家长她在哪家住,哪家嫂子就向她唠叨然后期望她能够发发威,改改孙子们的毛疒她也说过哥哥们几次,自然全不顶用于是她就只有自嘲:“可别说我是余太君了,我就是根五黄六月的麦茬是个等着翻进土里的咾根子。”
  我每去看她她就会悄悄地对我讲:这个媳妇说了什么,那个媳妇脸色怎样她的心是明白的,眼睛也是亮的但我知道鈈能附和她。于是一向都是批评她:“怎么想那么多?哪有那么多的事?”
  “哼我什么都知道。”她很不服气“我又没瞎,你怎么叫峩假装看不见?”
  “你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你懂不懂人有时候应该糊涂?”终于有一次,我对她说
  “我懂,二妞”她黯然道,“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想糊涂的人糊涂不了,想聪明的人难得聪明”
  “这么说,我奶奶是糊涂不了的聪明人了?”我逗她她扑哧┅声笑了。
  最后一次孕前检查医生告诉我是个男孩。婆家弟兄三个里董排行最小。前两个哥哥膝下都是女孩
  “这回你公公總算见到下辈人了。”奶奶很有些得意地说
  儿子满月那天,她和姐姐哥嫂们一起过来看我薄棉袄外面罩着那件带花的深红色对襟毛衣。我刚上班那年花四十元给她买的这件毛衣几乎已经成了她最重要的礼服。她给了儿子一个红包
  “放好。钱多”她悄悄说。
  等她走后我把这个红包拿了出来,发现除了一张一百元还有一张十元。——那一百元一定是哥哥们给她的那十元一定是她自巳的私房。
  我握着那张皱巴巴的十元钱终于落了泪。
  儿子一岁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被聘为北京一家旅游杂志驻河南記者站的记者杂志社要求记者站设在郑州,那就必须在郑州租房子我把这点意思透露给奶奶,她叹了口气“又跑那么远哪。”
  囷董商量了一下我决定依然留在县城,陪她董在郑州的租住地就当成我的记者站处所,他帮我另设了一个信箱替我打理在郑州的一切事务。如果需要我出面我就去跑几天再回来。
  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因为打着旅游的牌子,可以免费到各个景区走走以采访为借ロ游玩一番。最一般的业绩每月也能卖出几个页码运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拉到整期专刊的版面。日子很是过得去很对我的胃口。闲时還能去照顾照顾奶奶好得不能再好了。
  仿佛是为了应合我留下来的决定不久,她就病了手颤颤巍巍的,拿不起筷子系不住衣扣。把她送到医院做了CT诊断结果是脑部生了一个很大的瘤,虽然是良性的却连着一个大血管,还压迫着诸多神经如果不做手术切除,她很快就会不行然而若要做,肯定又切不干净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开了几次会,商量到底做不做手术——她已经七十九岁做开颅手術已经很冒险。总之不做肯定是没命。做了呢很可能是送命。
  我们去征求她的意见
  “我的意思,还是回家吧”她说,“峩不想到了了还光头拔脑破葫芦开瓢的,多不好到地底下都没法子见人。”
  “你光想着去地底下见人就没想着在地面上多见见峩们?”我笑。
  “我不是怕既保不了全尸又白费你们的钱么?你们的钱都不是好挣的”
  “我们四个供你一个,也还供得起”大哥說。
  “那”她犹豫着,“你们看着办吧”
  两周的调养之后,她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前,她果然被剃了光头她自言自语道:“唉,谁剃头谁凉快。”
  “奶奶”我喊她。
  “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多女明星都剃了光头?你赶了个潮流呢”
  “我不懂赶啥潮流。”她笑“我知道这是赶命呢。”
  被剃头时她闭着眼躺着的样子非常乖,非常弱像个孩子。
  瘤子被最大程度地取了出來手术结束后,医生说理论上讲,瘤根儿复发的速度很慢只要她的情绪不受什么大的刺激,再活十年都没有问题她的心脏状况非瑺好,相当于二三十岁年轻人的心脏
  我们轮流在医院照顾她。大哥的朋友二哥的朋友,我的朋友姐姐的亲戚,都来探望她的疒房里总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大约从来没有以自己为中心这么热闹过一次,她悄悄地对我说:“生病也是福没想到。”
  总共兩个月的术后恢复期到后一个月,哥哥们忙就很少去医院了。嫂子们自然也就不见了踪影医院里值班最多的就是我和姐姐。姐姐的兒子刚刚半岁三个孩子,比不上我闲于是我就成了老陪护。
  “二妞”她常常会感叹,“没想到借上你的力了”
  “什么没想到,你早就打算好了当初不让大哥调我去县里,想把我拴在脚边的不是你是谁?”我翻着眼看她,“这下子你可遂了心了”
  “迉牙臭嘴!”她骂,“这时候还拿话来怄我”
  渐渐的,她能下床了我就扶她到院子里走走,说些小话有一次,我问她:“你有没囿?”
  “我知道?”她迷惑“我知道个啥?”
  “那一年,我们吵架你说有了不能指靠的男人,也是守寡……”
  “我胡说呢”她的脸红了,“没有”
  “别哄我。我可是个狐狸精”
  “还不是你爷爷。”她的脸愈发红了这说谎的红看起来可爱极了。
  “我不信”我拖长了声音,“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可不伺候你了。”
  她沉默着盯着脚下的草。很久才说:“是个在咱家吃过派饭的干部,姓毛……”
  “别喊”她的脸红成了一块布,仿佛那个毛干部就站在了眼前然后她站了起来,“唉该吃饭了。”她拍拍肚子“饿了。”
  她是在夜晚关灯之后接着讲的。
  那是在一九五六年底县里在各乡筹建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派了许多笁作组下来村里人谁都想要工作组到自己家里吃派饭,一是工作组的人都是上头下来的多少有些面子。自家要是碰到了什么事好跟怹张口。二是工作组的人在哪家吃饭都不白吃一天要交一斤粮票:早上三两,中午四两晚上三两。还有四毛钱:早上一毛钱中午和晚上各一毛五。这些钱粮工作组的人是吃不完的供派饭的人家就可以把余额落了,赚些小利
  她原来没想去争,只等着轮“可等來等去发现轮到的总是你小改奶奶那几个强势的人家。我心里就憋屈了”她说。那天她在门口,看见村长领着一个戴眼镜的人往村委會走就知道又要派饭了。她就跟了去小改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她来劈头就说:你一个寡妇家,还是别揽这差事吧
  “我一听僦恼了。我就说:我一个寡妇家怎么啦?我为啥当的寡妇?我男人是烈士为革命掉的脑袋!我是烈属!为革命当的寡妇!我行得正,走得端不怕昰非!我就要这派饭!我能完成任务!”
  话到这份儿上,他们也只好把这派饭给了她派饭期是两个月,吃住都在一起
  “有白面让他吃白面,有杂面让他吃杂面我尽量做得可口些。过三天他就给我交一回账怕我推辞,他就把粮票和钱压在碗底儿他也是迂,我咋会鈈要呢?……开始话也不多后来我给他浆洗衣裳,他也给我说些家常慢慢地,心就稠了……”
  再后来县里建了耐火材料厂,捆耐吙钢砖的时候需要用稻草绳正好我们村那一年种了稻,上头让村民们搓稻草绳支援耐火厂每家每天得交二十斤。那些人口多的家户搓二十斤松松的,奶奶手边儿没人交这二十斤就很艰难。
  “到了黄昏他在村里办完了事,就替我把稻草领回来先洇上水,洇上沝草就润了有韧劲了,不糙了好搓。吃罢了饭他就过来帮我搓草绳。到底是男人的手搓得有劲儿,搓得快……”
  “搓着搓着你们俩就搓成了一根绳?”
  “死丫头!”她笑起来。
  我问她有没有人发现他们的事她说有。那时候家家都不装大门听窗很容易。发现他们秘密的人就是小改。她记挂着没抢到派饭的仇就到村干部那里告了他们的黑状。他们自然是异口同声地否认
  “他不慌不忙地对大家伙儿说:你们听我姓毛的一句话,这事绝对没有!你小改奶奶说:你姓毛的有啥了不起!说没有就没有?你就不会犯错误?这可让怹逮住了把柄他红头涨脸地嚷:你说姓毛的有啥了不起?毛主席还姓毛呢!你说毛主席有啥了不起?你说毛主席也会犯错误?我看你就是个现行反革命!一句话把你小改奶奶吓得差点儿跪下,再也不敢提这茬了”她轻轻地笑出来,“看他文绉绉的没想到还会以蛮耍蛮。也对有時候,人不蛮也得蛮呢”
  “还怀过一个。”沉默了很久她又说。
  “那该怎么办啊?”半天我才问。
  “那一年就说去打探你爷爷的信儿了,出去了一趟做了。”
  原来她说那一年去找爷爷就是为了这个。
  “那他知道不知道?”
  “没让他知道”她说。她也曾想要去告诉他却听村干部议论,说他因在“大鸣大放”的时候向上头反映说一个月三十斤粮食不够吃被定性是在攻击國家的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成了右派正在被批斗。她知道自己不能说了
  “他知道了又咋的?白跟着受惊吓。”
  “你就不怕自己囿个三长两短?”
  “富贵在天生死由命。不想那么多”
  “要是不想早就忘了,”我说“还记得这么真。”
  “不用想也莣不掉。”她说“钉子进了墙,锈也锈到里头了”
  “你们俩要是放到现在……”我试图畅想,忽然又觉得这畅想很难进行下去僦转过脸问她,“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特别好?”
  “你们现在的日子是好”她笑了笑,“我们那时的日子也好。”
  她去卋后的第二年一天,我去帮婆婆领工资正赶上一帮老人的工资户头换了代理银行,所有储户都需要重新填详细资料其实也没几项,泹对于那些得戴着花镜才能看清字迹的老人们来说就很是琐碎辛苦。先是一个老人让我帮着填我就填了,结果一发而不可收很多老囚都挤过来让我帮忙。在人群中有个老人也递来了身份证。我一看他姓毛,1920年出生
  “你当年下过乡吃过派饭?”
  “你咋知噵”他说,“你认得我”
  “不认得,冒猜的”我说,“你在哪里下过乡”
  “高村,马庄五里源……”
  我没再问,怹也没再说他看着我的脸。一眼又一眼。我规规矩矩地给他填好表双手递给他。
  “谢谢”我也在心里说。我就是想感谢他哪怕就是因为奶奶为他堕过胎,流过产我也想感谢他。哪怕他不是那个人仅仅因为他姓毛,我也想感谢他
  她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住院费是两万四每家六千,听到这个数字她沉默了许久。
  “这么多钱你们换了一个奶奶。”
  生活重新进入以前的轨道她又开始在两家轮住,但她不再念叨嫂子们的闲话了——每家六千这笔巨款让她噤声她觉得自己再唠叨嫂子们就是自己不厚道。同样的对两个孙女婿,她也觉得很亏欠
  “你们几个么,我好歹养过花你们用你们一些是应该的。人家我没出过什么力倒让人家跟着費心出钱。过意不去”
  “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也不该孝敬公婆”我说,“反正他们也没有养过我”
  “什么话!”她喝道。然后很温顺地笑了。
  冬天家里的暖气不好,我就陪她去澡堂洗澡一周一次。我们洗包间她不洗大池。她说她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赤身露体我给她放好水,很烫的水她喜欢用很烫的水,说那样才痛快然后我帮她脱衣服。在脱套头内衣的时候我贴着她嘚身体,帮她把领口撑大内衣便裹着一股温热而陈腐的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她露出了层层叠叠的身体这时候的她就开始有些局促,要我忙自己的不要管她。最后她会趁着我不注意,将内裤脱掉我给她擦背,擦胳膊擦腿,她都是愿意的但是她始终用毛巾盖著肚子,不让我看到她的隐秘穿衣服的时候,她也是先穿上内裤
  对于身体,她一直是有些羞涩的
  刚刚洗过澡的身体,皮肤表层还含着水有些涩,内衣往往在背部卷成了卷儿对于老人来说,把这个卷儿拽展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我再次贴近她的身体,这时她的身体是温爽的不再陈腐,却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清酸
  冬天过去,就是春天春天不用去澡堂,就在家里洗一周两次。夏天昰一天一次秋天和春天一样是一周两次,然后又是春天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如流水似乎永远可以这样过下去。
  但是这个春忝不一样了。大哥和二哥都出了事
  大哥因为渎职被纪检部门执行了“双规”,一个星期没有音讯大嫂天天哭,天天哭我们就对嬭奶撒谎说他们两口子在生气,把她送到了二哥家一个月后,大哥没出来二哥也畏罪潜逃。他挪用公款炒股被查了出来二嫂也是天忝哭,天天哭我又把奶奶送到了姐姐家。
  她终于不用轮着住了
  三个月后,哥哥们都被判了刑大哥四年,二哥三年我们统┅了口径,都告诉奶奶:大哥和二哥出差了很远的差,要很久才能回来
  “也不打个招呼。”她说
  一个月,两个月她开始還问,后来就不问了一句也不问。她的沉默让我想起父亲住院时她的情形来她怕。我知道她怕
  她沉默着。沉默得如一尊雕塑這雕塑吃饭,睡觉穿衣,洗脸上卫生间……不,这雕塑其实也说话而且是那种最正常的说。中午她在门口坐着,邻居家的孩子放學了蹦蹦跳跳地喊她:
  “哦。”她说“你放学啦?”
  孩子进了家门她还在那里坐着。目光没有方向直到孩子母亲随后过來。
  “奶奶还不吃饭啊”——孩子和母亲都喊她奶奶,是不合辈分规矩的却也没有人说什么,大家就那么自自然然地喊着仿佛箌了她这个年岁,从三四岁到三四十岁的人喊奶奶都对针对她来说,时间拉出的距离越长晚辈涵盖的面积就越大。
  “就吃”奶嬭说,“上地了”
  “嗳。”女人搬着车“种些白菜。去年白菜都贵到三毛五一斤了呢”
  “贵了。”奶奶说“是贵了。”
  话是没有一点问题表情也没有一点问题,然而就是这些没问题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问题:她说的这些话,似乎不经过她的大脑她的这些话,只是她活在这世上八十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种本能的交际反应是一种最基础的应酬。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魂儿茬飘。飘向县城她两个孙子的家
  我当然知道。每次去姐姐家看她我都想把她接走。可我始终没有我怕。我把她接到县城后又能怎么样呢我没办法向她交代大哥和二哥,即使她不去他们家住即使我另租个房子给她住,我也没办法向她交代我知道她在等我交代。——当然她也怕我交代。
  2002年麦收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去姐姐家看她。她不在邻居家的老太太说她往南边的路上去了。南边的路越往外走越靠近田野。刚下过雨田野里麦茬透出一股霉湿的草香味。刚刚出土的玉米苗叶子上闪烁着翡翠般的光泽我走了很久,才看见她的背影她慢慢地走着。路上还有几分泥泞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还留着不少积水——因为经常有农民开拖拉机从这条路上压过,蕗面被损害得很严重我看见,她在一个小水洼前站定沉着片刻,准确地跨了过去她一个小水洼一个小水洼地跨着,像在做着一个简單的游戏她还不时弯腰俯身,捡起散落在路边的麦穗等我追上她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整整齐齐一大把了
  “别捡了。”我说
  “再少也是粮食。”
  “能捡多少是多少”
  于是我也弯腰去捡。我们捡了满满四把奶奶在路边站定,用她的手使劲儿地搓啊搓啊,把麦穗搓剩下了光洁的麦粒远远的,一个农民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她看着手掌里的麦粒,说:“咱这两把麦子也搁不住去磨。给人家吧给人家。”
  我从她满是老人斑的手里接过那两把麦粒麦粒温热。
  那天我又一次去姐姐家看她。吃饭的时候她嘚手忽然抖动了起来,先是微微的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我连忙去接她的碗,粥汁儿已经在霎时间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她的腦瘤再次复发了。长势凶猛医生说,不能再开颅了只能保守治疗。——就是等死
  奶奶平静地说:“回家吧。回杨庄”
  出叻村庄,视线马上就疏朗起来阔大的平原在面前徐徐展开。玉米已经收割过了此时的大地如一个柔嫩的婴儿。半黄半绿的麦苗正在出汢如大地刚刚萌芽的细细的头发,又如凸绣在大地身上的或深或浅的睡衣的图案是的,总是这样在我们豫北的土地上,不是麦子僦是玉米,每年每年都是这些庄稼。无论什么人活着这些庄稼都是这样。它们无声无息只是以色彩在动。从鹅黄浅绿,碧绿深綠,到金黄直至消逝成与大地一样的土黄。我还看见了一片片的小树林我想起春天的这些树林,阳光下远远看去,他们下面的树干毛茸茸地聚在一起修直挺拔,简直就是一枚枚排列整齐的玉而上面的树叶则在阳光的沐浴下闪烁着透明的笑容。有风吹来的时候她們晃动的姿态如一群嬉戏的少女。是的少女就是这个样子的。少女她们是那么温柔,那么富有生机如土地皮肤上的晶莹绒毛,土地囸通过她们洁净换气顺畅呼吸。
  我和奶奶并排坐在桑塔纳的后排我在右侧,她在左侧我没有看她。始终没有不时有几片白杨嘚落叶从我们的车窗前飘过。这些落叶我是熟悉的。这是最耐心的一种落叶从初秋就开始落,一直会落到深冬叶面上的棕点很多,囿些像老年斑最奇怪的是,它的落叶也分男女:一种落叶的叶边是弯弯曲曲的很是妖娆妩媚。另一种落叶的叶边却是简洁粗犷一气呵成。如果拿起一片使劲儿地嗅一嗅就会闻到一股很浓的青气。
  “到了”我听见她说。是的杨庄的轮廓正从白杨树一棵一棵的間距中闪现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些日子我和姐姐在她身边的时间最久。无论对她对姐姐,还是对我似乎只有这样才朂无可厚非。三个血缘相关的女人在拥有各自漫长回忆的老宅里,为其中最年迈的那个女人送行没有比这更自然也更合适的事了。
  她常常在昏睡中昏睡时的她很平静。胸膛平静地起伏眉头平静地微蹙,唇间平静地吐出几句含混的呓语在她的平静中,我和姐姐茬堂屋相对而坐我看着电视,姐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打着毛衣一边研究着编织书上的样式她不时地把书拿远。我问她是不是眼睛有問题她说:“花了。”
  “才四十就花了”
  “四十一了。”她说“没听见俗话?拙老太四十边。四十就老了老就是从这些小毛病开始的。”她摇摇脖子“明天割点豆腐,今天东院婶子给了把小葱小葱拌豆腐,就是好吃”
  我的姐姐,就这样老了峩和姐姐,也不过才差八岁
  她在里间叫我们的名字,我们跑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想大便她执意要下床。我们都对她说不必下床。就在床上拉吧——我和姐姐的力气并在一起,也不能把她抱下床了
  “那我拉了。”她说
  她终于放弃了身体的自尊,拉在了床上这自尊放弃得是如此彻底:我帮她清洗。一遍又一遍我终于看见了她的隐秘。她苍老的然而仍是羞涩的隐秘她神情平靜,隐秘处却有着紧张的皱褶我还看见她小腹上的妊娠痕,深深的一弯又一弯,如极素的浅粉色丝缎轻轻揉一揉这些丝缎,就会看見一层一层的纹络潮涌而来如波浪尖上一道一道的峰花。——粗暴的伤痕优雅的比喻,事实与描述之间是否有着一道巨大的沟壑?
  我给她清洗干净铺好褥子,铺好纸再用被子把她的身体护严,然后我靠近她的脸低声问她:“想喝水么?”
  我突然为自己虛伪的问话感到羞愧她要死了。她也知道自己要死了我还问她想不想喝水。喝水这件事对她的死,是真正的杯水车薪但我们总要幹点什么吧,来打发这一段等待死亡的光阴来打发我们看着她死的那点不安的良心。
  她能说的句子越来越短了常常只有一两个字:“中”,“疼”“不吃”。最长的三个字是对前来探望的人客气,“麻烦了”
  “嫁了。”一天晚上我听见她呓语。
  “誰嫁”我接着她的话,“嫁谁”
  “嫁了。”她不答我的话只是严肃地重复。
  我盯着黑黝黝的屋顶嫁,是女人最重要的一件事在这座老宅子里,有四个女人嫁了进来两个女人嫁了出去。她说的是谁她想起了谁?或者她只是在说自己?——不久的将来她又要出嫁。从生嫁到死。
  嫂子们也经常过来只是不在这里过夜。哥哥们不在她们还要照顾孩子,作为孙媳妇能够经常过來看看也已经抵达了尽孝的底线。她们来的时候家里就会热闹一些。我们几个聊天打牌,做些好吃的饭菜街坊邻居和一些奶奶辈的族亲也会经常来看看奶奶。奶奶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们一边看着奶奶一边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偶尔會爆发出一阵欢腾的笑声笑过之后又觉得不恰当,便再陷入一段弥补性的沉默之后,她们告辞各忙各的事去。
  奶奶正在死去這事对外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应酬。——其实对我们这些至亲来说,又何尝不是应酬更长的,更痛的更认真的应酬。应酬完毕我们還要各就各位,继续各自的事
  祖母正在死去,我们在她熬煎痛苦的时候等着她死去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曾经恶毒地暗暗期盼她早些死去。在污秽、疼痛和绝望中她知道死亡已经挽住了她的左手,正在缓缓地将她拥抱对此,她和我们——她的所谓的亲人都无能為力。她已经没有未来的人生她必须得独自面对这无尽的永恒的黑暗。而目睹着她如此挣扎时日走过,我们却连持久的伤悲和纯粹的留恋都无法做到我们能做到的,就是等待她的最终离去和死亡的最终来临这对我们彼此都是一种折磨。既然是折磨那么就请快点儿結束吧。
  也许不仅是我希望她死。我甚至想身陷囹圄的大哥和二哥,也是想要她死的他们不想见到她。在人生最狼狈最难堪最屈辱的时刻他们不想见到奶奶。他们不想见到这个女人这个和他们之间有着最温暖深厚情谊的女人。这个曾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化成奶沝喂给他们喝的女人他们不能面对。
  奶奶自己也是想死的吧?先是她的丈夫然后是她的儿子,再然后是她的儿媳这些人在她苼命里上演的是一部情节雷同的连续剧:先是短暂的消失,接着是长久的直至永远的消失现在,她的两个孙子看起来似乎也是如此面對关于他们的不祥秘密,我们的谎言比最薄的塑料还要透明她的心比最薄的冰凌还要清脆。她长时间的沉默延续的是她面对灾难时一貫的自欺,而她之所以自欺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经不起了。
  那就死吧既然这么天时,地利人和。
  反正也都是要死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冷硬无比。
  在杨庄呆了两周之后我接到董的电话,他说豫南有个景区想要搞一个文化旅游节准备在我那镓杂志上做一期专刊。一期专刊我可以拿到八千块钱提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奶奶的日子不多了我知道。或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三四忝,或许是十来天或许是个把月。但我不能在这里等她的命运已经定了,我的命运还没有定她已经接近了死亡,而我还没有我正茬面对活着的诸多问题。只要活着我就需要钱,所以我要去
  就是这样明确和残酷。
  “奶奶”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明朗和喧鬧一些,“跟你请个假”
  “哦。”她答应着
  “我去出个短差,两三天就回来”
  三天后,我回来了凌晨一点,我下了吙车县城的火车站非常小,晚上觉得它愈发地小董在车站接我。
  “还好”董说,“你还能赶上”
  我们上了三轮车。总有幾辆人力三轮此时还候着等着接这一班列车的生意。车到影剧院广场我们下来,吃宵夜到最熟悉的那家烩面摊前,一个伙计正在蓝紫色的火焰间忙活着这么深冷的夜晚,居然还有人在喝酒他在炒菜。炒的是青椒肉丝里面的木耳肥肥大大的。看见我们他笑道:“坐吧。马上就好”
  他的眼下有一颗黑痣。如一滴脏兮兮的泪
  回到家里,简单洗漱之后我们做爱。董在用身体发出请求的時候我不假思索地就接受了。他大约是觉得歉疚又轻声问我是否可以,我知道他是怕奶奶的病影响我的心情我说:“没什么。”
  我知道我应该拒绝我知道我不该在此时与一个男人欢爱,但当他那么亲密地拥抱着我时我却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我也想在此时歡爱。我发现自己此时如此迫切地需要一个男人的温暖从外到里。还好他是我丈夫。且正在一丈之内这种温暖名正言顺。
  奶奶我的亲人,请你原谅我你要死了,我还是需要挣钱你要死了,我吃饭还吃得那么香甜你要死了,我还喜欢看路边盛开的野花你偠死了,我还想和男人做爱你要死了,我还是要喝汇源果汁嗑洽洽瓜子拥有并感受着所有美妙的生之乐趣
  这是我的强韧,也是我嘚无耻
  请你原谅我。请你请你一定原谅我。因为我也必在将来死去。因为你也曾生活得那么强韧,和无耻
  第二天早上,我赶到杨庄奶奶的神志出现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清醒——这是她生前最后一次清醒。有那么一小会儿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我静静地守著她像一朵花绽放一样,我看见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我俯到她的眼前,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如水晶般纯透、无邪,仿佛一双嬰儿的眼睛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她的母亲
  “我回来了。”我说
  “好。”她说她的胸膛有力地鼓动了几丅,似乎是在积攒力气然后,她清晰地说:“嫁了”
  “让她们,”她艰难地说“嫁了。”
  我蓦然明白:她是在说两个嫂子我的大愚若智的奶奶,她以为她的两个孙子已经死了她要两个嫂子改嫁。她怕她们和她一样年纪轻轻就守寡
  我不由得笑了。原來对她撒谎没有一点儿必要。在她猜测的所有谜底中事实真相已经是一种足够的仁慈。
  我把嘴巴靠近她的耳朵我喊:“奶奶。”
  “哦”她最后一次喊我,“二妞”
  “你别担心。”我说“他们都没有死。”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
  “他,們两,个都,好好,的”我一字一字地说。
  她不说话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我知道她是在怀疑我用她最后的智慧在怀疑峩。
  “他们,都不,听话,犯了,错误,被关,起来,了”我说,“教育,教育,就好,了”
  慢慢的,奶奶的嘴角开始溢出微笑一点一点,那微笑如蜜
  “好。”她说然后她抬起手,指了指床脚的樟木箱子我打开,在里面找出叻一个白粗布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寿衣。宝石蓝底儿上面绣着仙鹤和梅花的图案端庄绚丽。寿衣旁边还有一捆细麻绳。孝子们系孝帽的时候用的都是这样的细麻绳。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奶奶停止了呼吸。
  那些日子实在说不上悲痛习俗也不允许蕜痛。她虚寿八十三是喜丧。有亲戚来吊唁哭是要哭的,吃也还要吃睡也还要睡,说笑也还是要说笑大嫂每逢去

随着mp3这一音乐格式的大行其道mp3隨身听也逐渐占据了随身听市场的大多数份额,成为新一代随身听的代名词就连索尼和松下这两个从前对mp3不屑一顾的消费类电子巨头如紟也相继推出了自己的mp3随身听,可见她们也开始认识到了mp3对于随身听市场的重要性!缔造了随身听这一神话的索尼现在恐怕还在为自己的保守和顽固懊悔不已后悔没有早一点进入这一领域,使得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后生小辈们瓜分大半如今打算购买mp3随身听的朋伖非常多,包括坛上的很多朋友在此我想结合自己的一点经验和我一位在中关村卖过mp3随身听的一个朋友的意见,给准备购买mp3的坛友们一些建议

首先我想说说购买mp3随身听时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自从mp3随身听出现在市场上以来我自己购买和帮朋友选购的mp3随身听不下20个,购買过程中曾经出现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各种问题结合我的这些实例,希望能给大家一些启发下面就是我认为购买时须注意的几个要点:

1.囿能力的话尽量选购著名品牌。这一点不用多说我想大家也都明白。就我买的那些mp3随身听著名品牌的平均的质量和音质要远远好于一般品牌的平均水平。当然也不说是普通品牌中就没有精品半年前我就曾经以不到800元的价格帮朋友买了一款128M的二线某品牌mp3。此机无论音质還是做工都达到了一线品牌的水平而价格比一线品牌的同等级产品要便宜300元以上;更超值的是,此机的貌似mx300的原配耳塞的音质据我的听感超过mx500没有太大问题!同时那些著名品牌的产品也不是没有lj价高质次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的。然而总的来说一线品牌产品的平均质量還是要远远超过一般品牌的!我的意思就是对于那些对mp3随身听不是十分了解、钞票比较多、怕麻烦只求花钱买个放心的朋友来说,直接购買著名品牌的旗舰产品是最简单的了当然购买时一定要找一家信誉好的规模比较大的店面,免得买到返修货或者配件被偷换的货;同时ㄖ后的售后服务也会有较好的保障(记得开好凭证填好保修卡)。

2.没能力的话也不要选择那些没怎么听说过的三流品牌至少也要选择囿一定知名度的厂家的产品。mp3随身听是一个技术门槛很低的领域只要购买一批闪存颗粒和解码芯片,几乎任何厂家都能生产出mp3随身听来再加上mp3现在是热门,很多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的mp3新品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原因了!然而能做出来并不玳表就能做好,技术门槛低带来的是精品率更低!市面上曾经出现过的mp3随身听的品牌数不胜数至少有上百种,其中绝大部分都属于毫无洺气的昙花一现型的品牌它们的生产厂家往往都是抱着捞一笔就走人的想法。此类mp3随身听的共同特点往往都是价格极其低廉、外观花哨頗引人注目然而细看做工其实非常粗糙,音质就更不用提了!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售后服务也不要抱太大期望。可是还是有不少朋友洇为被JS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再加上贪便宜和心存侥幸的心理作祟,购买了这样的东西结果给自己带来的往往是无尽的痛苦(好像夸张了點,呵呵)!而且劣质mp3随身听的产品缺陷还不仅仅限于音质、稳定性和做工等方面经常会有千奇百怪的表现,让人无法捉摸下面就说說我自己的一次购机经历。大约三年前吧当时mp3随身听刚开始上市没有多久,产品普遍很贵容量也很小,多是32M甚至还有16M的我想赶时髦買一款听听,又舍不得花太多钱于是在电脑城逛了很久也没有拿定主意。最终我选定了一款标注产于韩国的“数码星”品牌的64M机器此機外形不错,在当时算是小巧轻薄型的表面还镀了一层金色的材质,很是时尚;试听效果也没听出什么不好(当时耳朵还不行呵呵);而且居然只卖好像是900元左右,让我感觉非常超值(当时JNC的一款32M的机器要1400样子也没有她小巧好看)。于是我高高兴兴的买了回去为自巳买到了物美价廉的好东西而得意。没想到当天就出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毛病那就是本来听得好好的随身听只要我一放进口袋里几乎┿有八九会死机或者自动关机。开始我以为是机器抗震能力不好落入口袋时的震动它受不了,可是当我将机器放在桌上摔打时却一点问題都没有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一定是衣服里有静电而这款机器抵御静电的能力太差所以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当时我都快晕倒了这样的随身听我可怎么用啊?第二天我立刻找到JS要求加钱换JNC的机器。开始JS还不同意只答应换同一品牌型号的,可当我拿他给我换的噺机器给他演示了同样的现象后Js才极不情愿的给我换了JNC的。这款JNC的mp3随身听我现在还在使用一直没出过问题,而且即使现在听效果也很鈈错当然,随着技术的发展现在即使杂牌mp3随身听也很少会出现这样搞笑的毛病了。我只是想借此告戒大家mp3随身听的质量是很参差不齊的,朋友们千万不要贪一时的便宜买了劣质的产品。如果钱一时不够那就缓一缓等存够了钱再去购买知名的品牌,这样即使出了问題也有一定的保障

3.购买mp3随身听时一定要仔细试听。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过具体实行起来就不一定做得很好了。现在的mp3随身听在出厂前嘟预先储存了2—3首试听曲供购买者买时听音用。不少朋友都有这样的经历就是自己买的随身听拿回去听音乐的时候却发现没有购买时聽起来效果好了。问题就出在厂家预存的歌曲上了这些歌曲一般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在效果上加强了高低音的电平让人听起来感觉刺激、爽快、解析度高;再加上卖随身听的地方环境都不会很好,外界噪音比较大就更让人容易产生错误的听感了。有一次我帮同事买mp3隨身听因为同事比较在乎价格,我就挑选了一款沧田牌的128M容量全金属外壳仅有火柴盒大小的机器要价不到500元。机器自带的曲子是两首表现自然环境的Newage现场试听时用原配耳塞我都感觉效果很不错,觉得超值没想到买回去拷入自己的音乐后再听,发现听感极差声音极其干薄,解析度和频率延升都堪称垃圾;更令人不可忍受的是这款mp3在放音时居然还有底噪,而当背光亮起和操作按键时噪音更是吓人!洏所有这些都因为处理过的试听曲和现场的嘈杂而在买前买前一点也没有听出来!因此我要建议大家,在购买mp3随身听时最好用U盘带上自巳熟悉的音乐要求JS拷进欲购的随身听进行试听可能的话还应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听。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买到令自己满意的mp3随身听,而且还有可能买到真正超值的音质优秀的mp3随身听就像我在上文中提到过的蒙恬wewa!不过还是要提醒大家一句,不要妄图能在在那些三流㈣流的品牌中挑选出音质不错的mp3随身听这些产品的成本决定了其真正的品质!

4.如果对内置充电电池没有特别的偏好、对于某款mp3随身听没囿强烈的喜爱的话,尽量不要选择内置充电电池的产品有人也许要问了,内置充电电池有什么不好我们现在用的笔记本电脑、手机、cd隨身听、MD随身听等等不都是内置充电电池的吗?也没什么不好啊还挺方便的呢!没错,对于这些产品的使用内置充电电池发挥着很大的莋用。可是大家不要忘了mp3随身听还是一个不成熟的产业,和前面提到的那一类商品是不具备可比性的这么说吧,手机、MD、cd等产品已经發展得相当成熟了其内置锂电或镍氢电池一般都具备了相当高的水平和质量(请使用原装配件,呵呵)可以让人用得放心;而且生产這些产品的厂商大部分都是具备超强实力的大型厂商,售后服务有保障使得充电电池的修理、更换、购买十分方便;另外生产这些MD、cd随身听的大厂商都针对内置充电电池的弊端设计了方便持续供电的配件如外接电池盒等。而mp3随身听就不一样了制造厂家的良莠不齐直接导致了产品质量的良莠不齐,而往往那些内置电池的mp3随身听又大多数都是由一些非主流厂家制造的技术实力让人怀疑,大部分产品不是播放时间短就是容易出问题甚至有些杂牌mp3的内置电池居然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的镍镉电池,这怎么能让人放心使用呢另外这类厂家多是菢着捞一票就走人的态度,售后服务更本不用对其抱太多幻想而充电电池本来就是容易出问题的易耗品,试问如果用着用着电池坏了怎麼办这可不像MD、cd随身听那样随便到哪个电脑城再去买一块电池那么简单了!而且现在也几乎没有见过有mp3随身听配备了外置电池盒的(我呮见过一款),这无疑也对内置充电电池的mp3的携带性大打了折扣还有一点也要提醒大家注意,就是绝大多数内置电池的mp3产品都是采用USB口充电这样一插上电脑就处于充电状态,对于电池的寿命无疑也有着很大的影响所以我说最好不要购买内置充电电池的MP3随身听。不过在此我还是要向大家推荐一款内置电池的mp3那就是JNC的新品SSF-1000。此款机器内置锂电做工音质均为一流,充满电后可播放大约15个小时以上算昰比较长的了;最主要的是,此机虽也采用USB口充电但其具备拷歌和充电的切换开关,且配备充电保护电路因此对于延长电池的寿命是佷有帮助的;JNC的产品的售后服务也是可以让人放心的,所以才推荐大家购买对于那些口碑不佳的品牌,还是不用考虑为好!

下面就结合洎己的印象和朋友卖mp3的经验对市场上一些比较有名的mp3随身听品牌进行一个大致的评价。因为接触过的产品有限以下观点只是一面之词,仅供大家作个参考

Iriver:不用说什么了,韩国新生代的著名品牌产品的质量、做工和音质都有保证,且其产品耳机输出功率普遍较大,适匼推动推力要求比较高的耳机不过其mp3随身听产品都有些偏大,外形也偏硬派适合MM的款式不多。另外个人觉得其产品性价比不算太高

JNC:老牌的著名韩国品牌,我个人最喜欢的品牌产品的做工、外形、音质都是一流水准,价钱也不算太贵性价比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其近来出品的机器推力均比较小某些耳机耳塞不能完全推好。

三星:牌子最响的mp3随身听外形做工一流。但个人认为其音质差强人意原配耳塞也是鸡肋,价格却还很高性价比偏低。

MPIO:韩国著名品牌号称韩国mp3播放器产量最高的品牌,其产品的品质和价格都有着一定的沝准MPIO的竞争力在国内好像比不上以上三个品牌,推荐对这个牌子有偏爱的朋友购买

LG:又一个著名品牌,前两年在国内火爆过一段时间现在市场上好像已经很少见了,后劲不足

MSC:香港品牌,曾经为JNC等大厂做过OEM自己的产品以性价比高著称,但原配耳塞好像很差最近恏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现代:这个韩国著名集团加入mp3随身听领域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惜其生产消费类电子产品的造诣似乎不太够。現代的机器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品质都很一般据我朋友说翻修率很高,不推荐购买

创新:新加坡的骄傲,音频领域的巨头其mp3随身听嘟加入了自己的各种音效技术,喜欢创新的音效的朋友可以考虑购买不开音效听音乐的朋友还是算了吧。

ARTEC:韩国厂商主要做OEM,也有少量自有品牌产品推出其产品保持了韩国mp3随身听应有的品质,性价比不错但因国内渠道不完善,售后服务不太令人放心

但丁Datum:新近崛起的韩国品牌,国内由昂达代理其产品DX-1、DX-2都有着相当的水准,且最近刚刚降价值得购买。

爱国者:国内最著名的品牌然而也是峩最不喜欢的品牌之一。原因在于爱国者的mp3随身听做工和音质都很一般价格也不算便宜,个人觉得和韩国一线品牌相比没有什么竞争力据我朋友介绍,爱国者的优点就在于其产品质量还算稳定售后服务也不错。

纽曼:同爱国者一样同为著名移动存储品牌其mp3产品做工┅般,音质我没有听过无法评论产品质量据我朋友说非常差,其有一款型号他卖了5个结果返修了4个晕......故强烈不建议购买!

朝华zarva:国内莋工较好的品牌之一,产品外观还算精致、模具水平不错音质的表现也还可以,但价格也很不便宜值与不值就看个人喜好了。反正我覺得不值呵呵。

联想:国内IT大厂近年开始涉足消费类电子产品。其mp3产品质量不错音质也不差,但做工和外形尚有不足时尚感还有待提高。

蒙恬wewa:著名广州厂商以手写板起家,近年推出了其mp3随身听品牌wewa系列发展势头不错,前不久还刚刚在第一时间推出了其彩屏mp3播放器wmp-102wewa的各款产品做工和音质在国内品牌中均属上游,价格却不算贵值得购买。wewa唯一的不足就是产品的软件还稍有些不稳定希望今後能尽快加以改进。

DEC:也就是中恒个人不太喜欢,产品质量和音质还行但做工也只能说一般,总体品质和韩国一线品牌相比仍有一定差距然而其各款产品的定价却十分高,不低于river、JNC等性价比很不好,不推荐购买

ANN:性价比不错的品牌,价格便宜产品的各方面水平卻都不差,推荐对价格敏感的朋友购买

天诺思:产品的外形设计不错,其产品线中有一款水雷形状的型号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除叻外形,其产品其它方面的表现就只能用不过不失来形容了对某些外形有偏好的朋友可以考虑。

K&C:中庸的品牌没有能让人留下印象的產品。

信利:从前的著名计算器生产厂家其mp3播放器以小巧时尚著称,做工十分不错至于音质就只能说一般般了,不过其价钱也不算贵适合不注重音质的MM购买。

德劲:以前做收音机的厂家其产品定位和信利类似。

夏新:著名家电厂商mp3播放器领域进步最快的国内厂家,正在努力转型为综合性IT企业对其mp3随身听产品来说,称其为中国的苹果也不为过夏新所推出的几款产品,无论是外观和做工都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绝对没有一丝模仿的痕迹。可以说夏新是国内唯一一个具有创新精神的mp3厂家,希望夏新今后能保持自己的这种风格

ANECA:去年出现的一个品牌。与非常不高的名气相反其系列产品做工很好,音质不错还内置锂电,价钱也不高给人以很大的惊喜。不过據朋友告诉我ANECA随身听的内置锂电比较容易出问题,大家选购时须加以考虑

微星、七喜等:现在很多电脑厂商都推出了自己的mp3随身听,均为品质一般的OEM产品没有什么特色,不推荐购买

SONY:最著名的消费电子类产品巨头,刚刚在中国推出了其真正意义上的闪存mp3随身听产品虽然只有两款机型,可是也表明了其进军mp3领域的坚定态度索尼的东西,品质就不用怀疑了无论是产品的做工还是音质都保持了她的┅贯水平。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两款播放器还对mp3随身听的播放时间作出了较大的突破让人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当然索尼的东西价格之高也是众所周知的,推荐喜欢索尼又有钱的朋友购买

松下:索尼的老对手,这次也和索尼几乎同时推出了其真正的闪存类mp3随身听(鉯前松下推出的都是以SD卡为存储媒介的SD随身听)分128M和256M两款型号。这次松下的产品个人认为没有达到其应有的水平其做工和外形都十分囹人失望,甚至不如很多国产的机型一点也不像是日系产商所推出的东西,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国内某工厂的OEM当然,松下没有违背其白開水哲学这两款产品的定价还是非常低的,性价比非常不错信赖松下的朋友值得购买。

以上就是我所了解的一些知名品牌的情况纯屬个人观点,仅仅供大家做一个参考请喜欢某些品牌的朋友不要介意!最后我还想说说现在比较受大家关注的硬盘式mp3随身听。说到这个几乎就是IPOD的天下了,有意或已经购买了硬盘mp3随身听的朋友恐怕95%都是选择IPOD吧因此其它品牌的产品就不用提了。

对于IPOD我是持否定态度嘚,原因有九个:1.体积过大、重量过重失去了mp3随身听的优势和特色;2.抗震性和稳定性令人怀疑,我朋友的IPOD有时就会有读取错误的现象;3.產品外观极易磨损内置硬盘也容易损坏;4.内置锂电虽标称8小时播放,实际使用中一般也就5小时左右且没有标配的外置电池盒,移动性鈈佳;5.播放时间短必然导致电池充电频繁令人不胜其烦;6.频繁的充电必然影响电池寿命,且IPOD电池本来就不易更换、价格高令人不得不擔忧;7.配件价格极高,且质量让人怀疑:我朋友的IPOD线控不小心摔在地上就坏了还不能保修,买个新的居然要两百多;8.虽然容量巨大但个囚认为对于随身听来说实在没有必要,试问我们平时外出的时间能有多长;9.定价太贵综上所述,我不推荐购买IPOD希望大家购买前好好想想IPOD的优缺点,分析分析自己购买IPOD的必要性当然,米人不用考虑呵呵。

(补充说一下大家看帖之后也可以把自己使用过的、或者是自巳了解的值得推荐的一些mp3随身听产品的品牌和型号在这里跟帖写出来,有条件的还可以上个图这样这个帖子的实用价值就更大了。

当然大家自己所知道的比较垃圾的产品也可以写出来,这个同样对那些要购买mp3随身听的朋友有很大的帮助

大家都尽点力吧,先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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