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痴情司男生翻唱原唱的粤语版本

作词:黄伟文 作曲:何秉舜
(粤)梦还没有完 大寒尚有蝉
夜来冒风雪 叫唤着雨点
梦还没有完 断垣望归燕
有人情痴得 不怕天地变
梦还没有完 泪流尚觉甜
别离亦不怕 约誓在耳边
梦还没有完 命途若不变
你还能偏执 拖到几丈远
其实你我这美梦 气数早已尽
情愿百世都赞颂 最美的落红
(中)梦还在梦里 恨没有累积
牵挂似浮萍 聚了又飘零
梦还在梦里 越装越贪心
红楼金钗呀 已随梦而去
你和我这美梦啊 涟漪已诉尽 重来也失寓意
情愿让百世赞颂 天地舞落红 我们的旋律(中)
(粤)其实你我这美梦 气数早已尽
情愿百世都赞颂 最爱的面容
梦还没有完 愿还没有圆
漫长地心算 快乐却太短
有谁情痴得 不怕天地变

白雀梅 | 廿五·[水殿风]

纵使韩王浩是个不留恋过往的人,也仍记得那一日。

静夜里不时响起闷雷声,乌云在暗中如同密密麻麻爬动的蚁群,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桥上跪着一众先行的死士精锐,韩王浩藏在其中,周身黑黢黢的,一点都不起眼。

领头的武将在殿前握着剑来回踱步,紧绷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转身哑声询问。

“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轻些说话。”女人镇静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星儿睡着了。”

晚春的风已带上燥意,树影间天际昏黄。平壤的官道崎岖不平,昼夜不休的马背奔波数日,走到尽头,是一副停在湖心殿的潦草棺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伟...

纵使韩王浩是个不留恋过往的人,也仍记得那一日。

静夜里不时响起闷雷声,乌云在暗中如同密密麻麻爬动的蚁群,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桥上跪着一众先行的死士精锐,韩王浩藏在其中,周身黑黢黢的,一点都不起眼。

领头的武将在殿前握着剑来回踱步,紧绷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转身哑声询问。

“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轻些说话。”女人镇静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星儿睡着了。”

晚春的风已带上燥意,树影间天际昏黄。平壤的官道崎岖不平,昼夜不休的马背奔波数日,走到尽头,是一副停在湖心殿的潦草棺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伟岸身影躺于其中,面盖白帕,交叠在胸前的手已然发青。

韩王浩默默地听着,没有抬头,但他知道世子嫔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一身麻孝跪在灵柩前,怀中抱着熟睡的元子,低垂的憔悴面容被烛火照得惨白,在周围伏倒一片的低絮哭泣声中,平静又端庄地挺直脊梁。

将领是东宫伴学,世子麾下有力的臂膀。他沉默着朝世子嫔跪拜行礼后,面色凝重地起身大步朝桥头走来。

“死士听令!分成三队人马,盘查一切可疑人等,分别镇守官道、驿站和殿前!”

他雷厉风行地部署,众皆领命行事,韩王浩却察觉到了不对,侧身回头看去,只觉得风雨欲来。

黑云做幕,那双眼中印出零星寒芒,破空声随即已至。

“在增援到之前,一定要保护好娘娘和——”

一支暗箭穿过将领的腰腹。

话语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腹部,踉跄地向后退去,为首的死士赶忙上前搀扶,不设防的背上很快也扎入了锋利的箭矢。

飞箭比夜雨先一步落下,残忍地破开一簇簇黑色的影子,死士接二连三地倒下,鲜血很快就汇聚成洼,浸湿了韩王浩的袍子和平摊的手掌——袭击太过突然凶猛,抵抗已无意义,他率先伏下身子,随后一具具尸/体倒了下来,背脊上的重量积压着胸膛,吐息也变得轻微又困难。

火光中剑刃短兵相接,怒吼和惨叫声在风中四处乍响。

木板在沉尸的不断积压中不堪重负地吱呀呻吟——桥很快就要塌陷,而死士也抵抗不了多久了。韩王浩费了些力气,不动声色地从死人堆中爬出。

他身手好,脚步很轻,从殿后绕过一圈,用袖剑极快地解决了两个游水而来的杀手。时间紧迫,韩王浩大力破开紧闭的窗户,跳入其中,只见满室慌乱。

几支利剑射入屋内,侍卫已经横/死,婢女的尖叫、哭喊充斥着不大的殿宇,如此混乱之中,只有世子嫔依旧跪坐在原地,静守灵前,怀抱着大哭的元子,轻轻摇晃胳膊,面色淡然,不动如山。

她像是听见声响,忽然抬起脸,注意到了韩王浩的出现。

他的衣袖和刀口都在往下渗着尚且温热的血液,没有表情的脸颊上殷红斑驳,叫人无法分清韩王浩究竟是衷心的武士还是无情的刽子手。

“你过来,本宫有事托付与你。”

可女人毫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立起身,吐字清晰又笃定。

见韩王浩没有说话,她越发执拧,直直地伸出胳膊,在婴孩的哭闹声中眼眶通红,冷傲的面孔上早已干涸了无数泪痕,却依旧挺立如一尊不动法相。

她赌咒般喃喃:“你定要做到!”

金灯为首之人被杀手团团拥簇,将湖心殿唯一的出路围得水泄不通,廊桥上的尸体横七竖八,他的马停在中央后,他朗声说道:“世子嫔娘娘受惊了,不知有否伤及贵体?”

“本宫何来贵体?在你们眼里,女人和孩童不过竖子,竖子命贱。”

过了片刻,殿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素褂的女人,怀抱着襁褓。许是被母亲哄睡了,孩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孤身一人立在兵马前,扬起的头颅上毫无惧色,出声冷笑:“尔等宵小弑/君杀/人,如今还想毁尸灭迹,是何等大逆不道!”

“是啊!”男人拉紧缰绳,马儿有些焦躁地踱着步子,他感叹了一声,“就是我们这些宵小,受够了朴氏天下,受够了你们这些勋旧两班为尊,拿权弄势。”

他在自己的马裤上擦着刀,抹去血污和断肉,将它重新擦得锃亮。

“只要把你们通通杀尽,此后便是党/首大人的天下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响亮的笑声,女人放声大笑,甚至笑弯了腰,像是濒死前的痴狂,可她眼神清明,话语更铿锵有力:“说到底,不过是另一批人的野心与私利。”

“可是天看见了,风也听见了!今日死我一个又如何?”她的唇瓣像是被咬破了一般染着血,笑容说得上触目惊心,“这个国家有成千上万的忠良之人,你们杀不尽的。”

他不再和女人多费口舌,掉转马头,大声厉喝。

在马背后,新一轮的箭雨已然飞来,火星颗颗划过,落在门窗和廊桥上,很快烧起滔天大火,火舌舔舐着堆叠的尸/体和血液,好像想将罪恶彻底吞噬。

火光将女人决绝的脸庞照得透亮,她在冷漠的注视下缓慢地回过身,温柔地拥抱着自己的孩子,步步走向火中。

“我嫁于你时就说过,从此一命相连,要与君同生共死。”她依偎在灵柩边上,声音轻快,“妻决不食言。”

世子嫔单薄的身影很快就被吞没了,整座湖心都烧成了一片火海,热浪毁天灭地般席卷碧潼,空气中弥漫着焦木碎屑和焚烧躯体的难闻气味,四下只余燃烧的噼啪声时,殿宇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温柔的歌声。

那声音十分微弱,却极为动听,待细细去捕捉时,又好像只是火中呼啸的风。

头领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后头也不回地上马,带上一众兵卒离开。

马蹄声响逐渐远去,桥梁烧断落下,在柱子的阴影中隐匿许久的韩王浩显出身影。

他弯起的胳膊里正小心地护着一个襁褓——锦布裹着的孩子皱着一张欲哭的粉嫩小脸,像是听见了母亲呢喃的歌声,最终没有发出一点哭响。

待一切归于寂静后,雷声乍响,雨终于在此刻落下,雨滴打在血迹凝固的脸颊上,浑成血水滑下鼻梁。

韩王浩静默地注视着大火烧出的这场浩劫,目睹死亡面前的众生苦相,连一声叹息都微不可闻。

他垂下眼,转身走进漆黑的夜里。

后来韩王浩看着一样的夜色,偶尔想起那一晚,想起燥热的火浪和雨,想起那个笑容,还有如呼啸风声般的歌,总会微微触动。

他久久地立在阴影里,看着高府内点起的那盏灯,直到身旁有了动静——一批死士悄然无息地落在身旁,俯首等候命令。

“保护这家人的安危,有什么异动速来禀报。”

韩王浩简短地吩咐后,见死士四散藏匿,他才松懈下来,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肩上一暖,整个人就被牢牢地圈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被披风罩住,覆上腰际的手慢慢收紧。

郑志勋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韩王浩过惯了在边疆戍守的生活,日日吹着寒风冻雪,如今不过初冬,实则不觉寒冷,倒是郑志勋贴在下颔和脖颈上磨蹭的脸颊有些发凉——作为一个身形削薄的刺客,他太瘦了,自然怕冷。

“是有些凉。”韩王浩没有说破,握着郑志勋的手背,随他亲昵地挨着说话。

“无人伤完,我已经送施尤哥安全回府,金灯掳走的逃兵有玄凖带人去查探,不管是司宪府还是此处,都安排了死士暗中把守……”

说到最后,郑志勋的口气里带上了些许埋怨:“你累了一天,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韩王浩想起临走前高东彬恳切的嘱咐,便想替他守过这最为危险的一夜。说来也怪,他们年轻时在军中隶属不同营旗,彼此常有摩擦、比试,也算头疼的冤家,如今一个成家立业成了自己最为讨厌的贵官,一个落入泥淖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陌路同归,倒算是一桩幸事。

他侧过脸,对郑志勋笑道:“人有了家事,便有了软肋。”

郑志勋看着韩王浩清瘦的脸庞和亮晶晶的眼睛,想了一会,小孩子般接话。

声音闷闷地传来,郑志勋今日不管说什么都沉着声,手上也环得紧,韩王浩听出他情绪低落,又知道依郑志勋闷葫芦的脾性,定不会主动言说,便从披风里伸出手去摸那个不肯起来的脑袋,温声问。

郑志勋顿了一会,感觉那双手顺着额头滑落,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有些发痒,这才开口说:“你说过此举冒险,我还驳你……是我的错。”

“万事都有风险,何止这么一件?不是你的错。”韩王浩觉得可爱,好生宽慰。

“你还说贸然行军是大忌!”

郑志勋说得懊恼,显然把韩王浩说过的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志勋,你当时想的不无道理,就算不是今日进城,这些证人也难逃一劫——其实只要我们有想要发难的心,就已经落入金灯的指掌中了。”韩王浩无奈,细细解释道,“我说险,是仅凭此招便想驳倒金灯太险。”

“大君逃不出那场大火,施尤又何尝不是被困在湖目一名里十余年?他们都深陷过往,想要的其实是一场痛快的割舍,听不进劝的。”

这句话韩王浩没有说出口,生怕郑志勋想到那日的血和泪——他们待彼此总是这般小心,收起自己赖以为生的锋利尖刃,只露出柔软的内里和滚烫的心来坦诚相待。

郑志勋也不再坚持,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终于舍得把脸抬起来,好好接受抚摸。

他认真地问:“碧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年前先世子携妻儿回封地体察民情,究竟为何蓦然改道,连夜北上偏远的平安道,最终身陨碧潼,至今无从而知。因此也成了悬案一桩,金灯以惠宗悲痛欲绝为由压迫百官,用邻国劫杀草草结案。

“消息传至汉阳时,鼎盛的勋旧上下无不惊骇,东宫立刻派出死士快马加鞭赶去救难。”

韩王浩轻描淡写地叙说着过往:“届时我已查明伪造忤逆文书字迹的人所在之处,急需一个脱身的好机会,又知此行风险、有去无回,乘势混在头列。到了碧潼见金灯,败势已定,众人丧身火海,我也就借机离开,坐上了去明朝的渡船。”

虽然早已猜到韩王浩知晓旧年往事,才会被朴载赫一再请留,不曾想他也是目睹一切之人,同样危险。

“有多少人清楚此事?”郑志勋顿时蹙紧眉头,连声追问。

韩王浩面对郑志勋满是疑虑的眼神,知道他意在何处,思虑片刻,还是如实答道:“那逃兵既如此识得我,想必知道。”

郑志勋好不容易缓和的面色又低沉下去,锋利的杀意几乎要从眼中渗出来,像是骤然刮起寒霜。

“我当日就该杀了他,永除后患。管他什么逃兵、证人,在他说出你名字的那一刻,我就应——”

“好了。”韩王浩转过身,同郑志勋面对面,低声安抚,“好了……”

他摩挲着那张寒风里紧绷的面颊,表情坦然也令人安心:“紧张什么?就算没有此事,我杀了金灯整整一脉,早已成它眼中钉、肉中刺,多加一项罪名罢了,又有何惧?”

郑志勋就这般看了许久,覆而弯下腰,将韩王浩拉进怀里。

“我不会让你出事。”他固执地说,“你不能在我面前出事。”

韩王浩笑着合上眼:“回去吧。”

掌下的身板修长,但是很薄,突削的琵琶骨摸着就像一截细竹,却锋利又致命。他知道,郑志勋是一把横在他身前的刀。

在门口目送郑志勋离开后,孙施尤独自一人走入漆黑一片的府中。

残棋依旧,人走茶凉。他们所住的僻所如今寂静得令人恐怖,再没有晨间的嬉笑喧闹,他穿过空洞的角门,在空无一人的前院踟蹰,身旁只有如影随形的长夜,仿佛永不会退去,看不到天明。

今日发生的一切在孙施尤心中翻江倒海,苦闷终于彻底压弯了他的腰。

“王琅氏关门弟子,聪慧异常,上可观天星,下可观人相……”

“湖目已死,白玉蝉活着,你依旧心怀鸿鹄,依旧叫这个名字!”

孙施尤在入屋的石阶边上缓缓坐下,用手环抱着发冷的胳膊,却摸到了满手红锈般的污渍——随后才发现半张袖子都沾染了血迹,早已结块。他麻木地摩擦着手心,漫无目的地期盼着朴载赫回来。

我该怎么开口?怎么说这几年我们的心血付诸东流?怎么才能不让他露出失望又难过的眼神?孙施尤说不清自己是害怕见到朴载赫为败事失落,还是因自己而失望,正如他一直在君臣之义和难以言说的倾慕中彷徨不定,到头来,既做不好一个良臣,又在用退缩的爱意不断伤人伤己。

如若连主君夙愿都无法达成,何来心怀鲲鹏?

燕隼从远处的屋脊上滑翔而来,停在一旁的树桠上梳理羽翎。水缸里漾起的涟漪散去后,覆而印出一轮朦胧的圆月,正如他们相遇那一日一般皎洁无暇。

孙施尤看着它出神,不知过去多久,外面总算有了动静,一串脚步声孤零零的,并没有人跟随。

朴载赫安静地立在门边,隔着夜色沉沉看他。即便夜里无光,看不真切,沉重和苦涩的情绪也早一步够到了彼此。孙施尤觉得自己的腿脚在寒风里发麻,他立起身用礼数迎接贵人,只能发出很轻的问候。

朴载赫的声音也不响,他步伐如常,只是有些乏力,板正了整整一日的身形有些松弛,身上宽大的衣襟也脱了形状、挂落下来,像是有千斤重,一步步地将他拖缓。

孙施尤固执地站起身,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腿确实坐麻了,膝盖下面一截失去了知觉,又麻又疼,不得不接受朴载赫的搀扶。

“外头冷,怎么不进屋?”朴载赫话语无奈,伸来的手也是冷的,连手心都彻骨的冷,孙施尤的心顿时便凉了几分,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旁爬上台阶,连忙伸手拉住。

手掌不过轻轻抓住垂落的手腕,他们便都不再动作了。

也许是孙施尤甚少主动,任何一丝发自于心的行径都会叫人恻隐,朴载赫没有回头,只是用单调的音节询问他的用意。

“是我办事不利。这次均是我一人之过,如何怪罪责罚,全凭您发落。”孙施尤紧紧蹙着眉头,试图从那张平静到死寂的脸上找出寸毫情绪,不论好坏,于他而言都是一种疏解,“臣愿自己领罚,只求您振作——”

朴载赫叹了口气,忍不住回过头说:“不重要了。”

“……什么?”孙施尤愣住了,迟疑着反问。

“此冤无处可诉,仇恨无所终结。”朴载赫松了口气,几乎是跌坐在檐下,他将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交握的手上,把孙施尤朝身边拉来,平淡地感叹,“施尤啊!一切都不重要了。”

孙施尤避无可避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底,除了绝望,他什么都寻不到。

“这个王国已经倒塌了。”

“恭喜右相大人,听闻您抓到了几只老鼠?”

圆月高悬,亭台楼榭中筵席正盛。成川捧起杯盏敬酒,样子有些畏缩。

“是、邸下。你要记住,治国便是如此,有些鼠类是致命的。”主座上的卞世弼举杯,他今日兴致颇佳,也愿与成川多言几句,“它会变成鼠害,在暗中啃噬庄稼和建木,随后便是你,若是稍有不慎,它便会一寸寸、把你吃尽。”

在乡下时见多了老鼠,成川恶心又惧怕,还是硬着头皮聊道:“那您将它除尽了吗?”

卞世弼闻言一笑:“很快。”

姜雪华正跪在一旁服侍成川用膳,拾着银筷的手一顿,夹起的菜肴险些落下,还是被她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托住胳膊,平稳地送到碗碟内。

她隐约察觉到坏事发生,无心在此,正好成川也没了胃口,姜雪华趁侍女添酒的时候起身退下,只说去督促下人,再开壶好酒回来,席上不疑有他,由女人离席。

一出侍卫的视线,姜雪华立刻躲入角落的阴影中,早前被她支开办事的侍女在此处等候,迎上去,不无担忧地说:“小姐,筹划出了差错,还有人证遭截,恐怕这次……凶多吉少。”

姜雪华面色凝重地思虑了片刻,忆起临行前偶遇全綝时听到的怪异动静,顿时有了预料,压低声音。

“人证可能被关押在全府地窖,你立刻回去传信,让他们时刻注意动向,一定能有所发现。”

眼看侍女领命要走,姜雪华又喊住她,紧抓着那双发抖的手,下定决心般吩咐:“将埋伏的暗桩都撤走。”

侍女是她自幼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主仆心意相通,一下就猜到了女人的打算,眼里顿时泛起泪花,不肯松手。

可不论如何央求,姜雪华依旧将侍女推远,转身走回明亮刺眼的光里。

她的神色坚定又决绝,手在衣袖的遮挡下,悄然拔开了藏匿多时的小瓶。

“您在说什么,怎么会不重要?”

孙施尤心疼地弯下腰,他想努力宽慰排解些什么,可麻木的身心都是笨拙的,到头来不管是僵硬的手掌还是想要抚摸的动作都没能更进一步。

“没了这些人,还有王浩呢,他也看见了一切不是吗?他还救了元子,擒虎一案一旦平反,他就不再是朝廷逆/贼了,也可为此作证。”他最后只能在朴载赫面前蹲下,企图用话语让彼此心安,“就算没有碧潼,金灯作恶多端,总有把柄、弱点,我们总能找到的。”

“大君,不可丧失希望。”

可不论孙施尤说些什么,朴载赫只是闷闷地被他抓住手,毫无反应。

于是他止不住想,是什么让朴载赫如此疲惫?华服、玉贯和珠链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枷锁,长在了尊贵的血脉身上,一辈子都要被重压着,战战兢兢,只能用一根脆弱的脊梁死死撑住,才不至于被其压垮。

似乎不想孙施尤再做过多无用功,朴载赫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来。

孙施尤本就离得近,还在迟疑之际,就被手中突然加重的力道扯下,踉跄着差点跌进朴载赫怀里,腿和胳膊别扭地紧挨着,下巴在肩膀上撞得生疼,孙施尤痛得抽气,可他却没有余力在意了。

他听见朴载赫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朝廷早落入金灯手中了,如今想来早有征兆。为何长兄之死草草定论,为何每一条通向金灯的线索都断了,如今堂上坐的是谁,把持国印的又是谁,它究竟姓朴还是姓卞,谁又知道呢?”朴载赫叙述得坦然又畅快,仿佛就要放下一切重担,“就算今日我们奏上碧潼又如何,不过是石沉大海,杳如黄鹤。”

他们的手握在一块如此之久,一点都不曾热起来。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孙施尤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随后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从朴载赫手中挣脱出去,用两只细瘦的胳膊死死抓着那张颓下的肩膀,好似一定要将它摆正,强迫朴载赫抬头看着他,语气强硬。

“不、不行。你是我的君,我不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

他死死地攥住那件陈旧的华裳,甚至不惜让它出现褶皱,也要把过往的烙印从朴载赫身上扯下来。孙施尤抛开了礼数,还有从未放下的敬语。他无畏犯不犯大不敬之罪,只怀揣着满腔怒火。

“你说要我等你回来,结果呢?”

积攒了一天的委屈和窘迫终于在此刻爆发,如同海啸般铺天盖地袭来,顺着眼眶中涌出的泪水泼下。

朴载赫安静地照单全收他无法隐藏的愤怒和怨怼,可下一刻,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跌落在面颊上,他有些慌张地抬起眼,对上了一双写满不甘心的瞳孔。

“我们再见时你是如何留下我的,在月下我们又是如何约定的,你全忘了吗!”

朴载赫与孙施尤相遇也在夏天。

彼时他南迁星州刚刚半年,未居高山,正值部下离散、舟车劳顿、扎根不稳,正是心力交瘁之际,郁症缠身,喜怒阴晴不定。

恰好一日午后,奶娘午睡,看守院落的侍卫松懈,久居不出的元子贪玩,独自离家,不见踪影。

那个在火场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孩子才一岁半,刚会说话、走路不久,朴载赫知道后大发雷霆,即刻派人去寻。阿双护着他骑上马,垂下头只听见一声冷漠的吩咐。

“见到元子之人,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死士不敢忤逆朴载赫的命令,即便他们知道咫阳君骨子里是多么仁善,做出这样的抉择要下多狠的心。

马匹在每一条街道上疾驰,死士几乎将镇上和山林搜刮干净,最后终于在进山的一处小茅屋外找到了元子。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说话哄着。

“你是谁家的孩子……”

死士不动声色地将那里团团围住,朴载赫下马的动作很轻,他穿过树丛,只能看见那人灰扑扑的衣袖和瘦薄的背影,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火铳,他知道自己必须杀了这个无辜的好心人。

等朴载赫迈进杂草丛生的院子时,书生才有所反应般抬起头,刚面露喜色,想要攀谈两句——一管枪口无情地抵住了他纱帽下的额头。

他只看了一眼来人的装扮和面色,就便知大事不妙,立刻放开手中的团子,膝盖就已经落了下去,口中大喊。

“草民惶恐,草民罪该万死!”

阿双赶忙上前将元子带走,朴载赫居高临下地看着书生匍匐的姿态。

他的礼数行得很得体,衣裳虽然朴素发白却十分整洁熨帖,寻常人被枪指着,怎么都会股战胁息、痛哭流涕,可他弯下的背脊挺直着,只有轻微的发抖,怎么都不像个草民。

夕阳灼眼,滚烫的气浪在空气中躁动不安,朴载赫在凝滞般的时间里直直地打量着书生鼻梁和脸颊的轮廓,像是在确认什么,他低声命令。

“我以前见过你,抬头。”

他迟疑又不情愿地仰起脸,那张面孔逐渐和如今孙施尤的模样重合在一块。

朴载赫徒劳伸出手去擦那些滑落脸颊的泪珠,可鼻头一酸,滚烫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他迷茫地喃喃:“他快要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他就要死了。”

“这个王国,这个君主,就这么……在我面前,一点点死去了。”

孙施尤前半生过得坎坷。他曾拥众人敬重,也在举家落魄后,庸碌地在这片大地上穿行而过,邻国和狮鹫都不是他永恒的故土,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苦闷的云游行医。

遇见元子时,他正好路过此处,不过听了寥寥数语,孙施尤便知怀中的并非寻常人家孩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人是当今王嗣。

来星州守孝的咫阳君没有妻娶,凭孙施尤聪明的心窍,他很快就猜到了这个孩童就是传闻中同父母一起故去的元子,应该也是朴载赫藏匿至此的原因。

知道王室秘辛的人没有命活。施尤深知自己的处境,可朴载赫没有开/枪,反而将他带回了府邸。

年幼时见的那一面太久远了,远得只剩下模糊的记忆,欢声笑语,还有满兜青涩的李子。

可奇怪的是,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们依旧认出了彼此。

在星州居住的这段时间里,朴载赫好吃好喝地待他,元子也对他很是亲昵,可即便拥有很大的自由,孙施尤每日只琢磨一件大事——如何逃走。

他也许是想要逃避自己真实的身份,毕竟隐姓埋名的日子过久了,待在朴载赫身边,总是要听见朝堂之事,陌生得令他恐怖。除此以外,朴载赫大变的性情也让孙施尤感到陌生,他不知道为何经年一别,幼时的玩伴就成了这副喜怒无常的古怪模样。

这些都与他无关,孙施尤做惯了不歇脚的鸟,不愿为谁停下。

直到一日夜间,他依稀记得,那是中秋。孙施尤又像往常一样背上行囊,出了门发现外头日日看守的黑衣死士一个全无,门户大开,正是开溜的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当机立断,拔腿就往外跑去。

跑到一半,忽然在庭院中见到一个素白色的影子,孙施尤吓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还以为是什么阴宅有鬼,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朴载赫独自坐在阑下赏月。

好像早就猜到他要离开,朴载赫头也不回地开口。

孙施尤见状,反而挪不动步子,试探着问:“你就不怕我把元子还活着的事说出去?”

朴载赫的声音淡淡的:“那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定会杀了你。”

孙施尤被他这无情的态度吓得打了个寒战,可在原地踌躇了许久,似乎又在朴载赫身上找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慢慢走过去,在离他很远的柱子边上坐下。

两个人就这样宿在静谧的夜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那一年中秋的月亮又圆又皎洁,斑纹清晰可见,可他们都孤单,身边空无一人。

朴载赫伸出手掌,寻找着角度,最后他将月盘放进了手中。

孙施尤就这样看着,意有所指地出声询问:“大君想要抓住月亮,将它握在手心吗?”

“不,月亮不是我的私物。我能做的,”朴载赫平静地答复,“不过是托住它。”

孙施尤追问:“如若有机会呢,你会想握住它吗?”

朴载赫停顿了一会,依旧坚定地应道:“不会。”

人总会有一种错觉,掌中月、指间沙,好像只要能握在手中之物,都属于自己,因此久生贪念、欲望,可如此野心妄想,在朴载赫身上全然不见。

他一身白孝,被朦胧的月光笼罩着,面容无悲无喜,无贪无欲,可见众生。

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落实,藏在角落里的那团火死灰复燃,孙施尤再见朴载赫这么久,都未曾如此仔细地上下打量过他,接着定定地说。

笃定的话语像是一丝希冀,落入朴载赫耳中,令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奇怪地问:“我放你走了……”

“别装了!你身边都没人了,真想在这穷乡僻壤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吗?”孙施尤决定了的事便要去做,哪里还管推脱之话,他摆了摆手,“但你必须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包括你的兄长、汉阳、勋旧士林,还有这些年的一切。”

那一夜他们促膝长谈,就像儿时一样。

直到月轮逐渐隐匿、天际泛白,孙施尤长出一口气,很认真地看着他认定的君。

“蛰伏隐忍,你身边需要一个奸臣。”

那日以来,孙施尤从未想到自己会和朴载赫走到这一步,再次在一样月圆的夜里相看无言。

他捏紧的拳头抵在朴载赫肩头,声音颤抖:“就算王上命不久矣,朝廷气数已尽,可你还在,你还是这个国/家的大君,你可以肩负起未来。”

“我不想是,我也不想听见你这样叫我。”朴载赫抗拒着孙施尤说的一切,至少现下他无法立刻振作起来。

他几乎期盼着恳求他:“我就不能做一天朴载赫吗?”

“没有头衔,没有身份,只是朴载赫。”

你能像从前那样喊我的小字吗。

“你不能要求我是一个忠你、别无二心的臣,又要我成为你的恻隐、你的软肋,我做不到的,你太残忍了。”

可孙施尤没能施舍体贴,反而离开了朴载赫的禁锢,缓慢地后退。

“我想佐你为王,我想了却夙愿……”他用力指了指自己,“我只是一个臣,一个谋士,我要你用我,好好用我!而不是……”

孙施尤久久地停顿着,他无法说出那个字,尤其在朴载赫如此脆弱的眼神前,即便受着伤、淌着泪,他也不能做出让步。在眼眶干涸之前,孙施尤决心转身离开。

可他没能走出几步,就听见一个平静又绝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孙施尤停下脚步,他强迫自己不能回头,可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朴载赫就这么看着他,满目凄怆,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他忽然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舍,孙施尤清楚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开,放任朴载赫一人再次感受离散,再次支离破碎,一切都会变得无法挽回。

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无法再给自己的爱意找任何借口了。

所以他没有迟疑地往回走去,眼泪又不可抑制地涌出,因而步子愈发快起来,迈进那张开胳膊的怀抱里,所有的声响都在那一刻停息。

月光下的两个影子合到一起。

“不会,没事的……”孙施尤在朴载赫耳边轻声说。

“赫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队人马在静谧的甬道上快速驶过,为首的男人身子紧贴马背,他瞎了一只眼,在夜里依旧跑马飞快——全綝神色略显凝重、阴鸷,失了往日的自得,脸上的横肉微微颤。他奋力向卞府奔去,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俘虏气若游丝的那句话。

“雀阁,我在雀阁…见到了白雀梅,他们都是一伙的……”

该死,女人坏事!他咒骂了一声,紧紧拉住缰绳。

“让开,承旨大人驾到,速速避让——”

马儿急声嘶鸣,全綝有些费力地爬下马,急匆匆地朝里赶去,他听到了内院嘈杂的动静,巨大的破裂声中像是有人在奔跑、喊叫。

全綝心里一紧,生怕自己迟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推开内院大门。

声响随即放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狼藉,侍从慌乱地将主座团团围住,卞世弼勃然大怒,脚边泼了一地残酒、碎盏,成川慌张地大喊着什么。

一个面容死寂一般平静的女人静立院中,像是在等待自己早已注定的宿命。下一刻,利箭呼啸着破空,穿透她的腹腔。

她再挪不动步子,血渍慢慢透出来,染红素衣,仿佛早开的梅。

“姜氏女,至死、不辱家门……”

没有人说话,他们看着她支撑不住,释然地跪坐、瘫倒,直到闭上眼睛。

过了一小会,满院寂静中响起了成川撕心裂肺的大喊,他匍匐在地上,好像忘了怎么说话,只能泪流满面地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调,随后在周遭无情的注视下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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