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电影到底是什么?

【转】http://maoyan.com/films/news/12775我第一次见毕赣是在今年的北京国际电影节,当时《路边野餐》在北京电影学院展映,600人座的礼堂座无虚席,甚至有很多人站着看完了电影。随后,毕赣上台,开始分享电影,他不断向观众表示抱歉,因为成本、设备的问题——影片中最著名的那个42分钟长镜头事实上存在着不少的技术性不足。他的语言机智,反应迅速,气场冷静,同时还有一些冷冷的幽默。后来再见面,我说起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幽默,他解释说,因为他活得比较真实,真实的人通常都是幽默的。事实上,私下里的毕赣就是一个有趣的人,他聊天时总是把一些抽象的想法具象化,用故事的方式讲述出来,用他自己的评价就是一种“自觉的导演思维”。而且他也如他所说是一个通俗的人,言谈举止并不如他的电影那样诗意盎然。在一个下午,我们花了比一部电影还长的时间,聊了聊他自己的观影历史,以及他如何站在大师的肩膀上,拍出了《路边野餐》这样一部颇具大师风范的电影。有人说《路边野餐》很闷,看完需要耐心。同样的,这篇采访实录很长(22000字),看完也需要耐心。如毕赣所说,他的经验没办法分享,因为每个人的经历都各不相同。所以,这篇采访里,没有经验只有经历,透过“小毕的故事”,也许能够让我们知道,应该如何走进电影这扇大门。
猫眼电影:今天想聊的话题是哪些电影、哪些观影经历,让你走上了这条路,拍出了《路边野餐》这部电影?毕赣:主要是我都没有梳理过,我又不用出什么传记之类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梳理过哪些电影对我有影响,然后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每次有问题的时候,我都会说到《潜行者》和《南国再见,南国》,是因为我最容易反映过去,能想得到。但是观影像一个坐标一样的,为什么那个坐标会定位到那个位置,其实是有整个坐标的系统的,这个系统有哪些,我一时可能都想不起来。猫眼电影:你最早的观影经历是什么时候?毕赣:小学,小时候。猫眼电影:那时候看的是什么电影?毕赣:那时候我妈妈到其他地方去了,然后我爸就带我去(看电影)。凯里有个很废墟的电影院,那时候人烟很旺盛,因为大家也都没有“魔兽”可以打嘛!所以就都去看电影。我们就看周星驰的电影,港片居多。一直到什么时候我开始不看电影了,就是我记得是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吧,突然那家电影院放了一个外国的电影,然后一个男的长得特别帅,还有一个女的,站在一个船上面,就是《泰坦尼克号》。我和我爸都觉得没意思,就是从那个时候,我们后来就没有看电影了。猫眼电影:那是你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就觉得没有意思?毕赣:我们没有进去看,就站在门口看了海报,就没有再进去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电影在凯里不流行了,因为以前电影在各个乡镇其实还算比较流行,算是主流的娱乐方式。后来,凯里也就没什么人看电影了。最近这几年,又开始有人看电影了,因为影院连锁的系统,凯里也有一个连锁的影院,会跟大家同步看到大家想看到的(新片)。加上我们这一代人,80后,90后开始有了自己的购买力之后,就会想看到适合他们看的电影。猫眼电影:你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在电影院的观影经历是什么?毕赣:有一个桥段,在轿子里面,有很多剑插进那个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武状元苏乞儿》。我就把手蒙着眼睛,因为很害怕,但是还是会露出一个缝去看它,我觉得那是最好的看电影的状态,我完全能够体会到电影的氛围,想要越过那个障碍去看它。猫眼电影:你当时都是跟父亲一起去看是吗?毕赣:对,我跟我爸去看。猫眼电影:你会自己偷偷跑到影院去看吗?毕赣:不会,因为还小,我没有钱。猫眼电影:你会和其他的小伙伴或者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吗?毕赣:大了以后,凯里有了连锁影院以后,我们就会经常去看电影。小时候像我这一辈,不会主动去电影院看电影。反而是我爸我妈他们那个年代,他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都是在影院附近,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感情的记忆,青春的记忆,但是对我来说,不是。那只是我童年的记忆,就是好玩。所以,我突然觉得,这么一说电影对人来说真的蛮重要的,真的蛮重要的。就像我刚才突然想到我小时候看《武状元苏乞儿》,那时候我根本不可能看得懂,就像今天别人看我的电影一样,可能我的电影更复杂。那时候我没有任何的观影经验,没有任何的基础,就去看那样一部影片,但我还是会觉得那对我很重要,很打动我。猫眼电影:后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系统性地观影?因为从一个观众到一个影迷,一定需要经过一个阶段,就是突然觉得电影对于自己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然后就会去搜罗某些导演、某些类型、某些题材的电影,进行密集地、有目的地观看。毕赣:我到了大学以后,我不想去上课,我就想把时间用了,除了打游戏以外,就是系统地看电影。因为我想了解一些每个国家最优秀的导演,做了哪些事,除了通读电影史以外,就是去看电影。像一张地图一样,找到每个国家的电影,我是从欧洲开始找的,亚洲,一路找下来,最后找到美国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看了很多电影了。所以我在看美国电影的时候,我就没有很多兴趣了。所以我是在最近才看到《美国往事》之类的,关于美国的电影。猫眼电影:其实是从欧洲开始入门的?毕赣:对,从前苏联开始。猫眼电影: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切入点?毕赣:完全是巧合。猫眼电影:能不能说说这个巧合?毕赣:因为选择电影的时候,我会找一些比较特别的,比如说像《潜行者》什么的。最开始找到它就想看看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它是伟大的电影。看了之后发现不是,那就会产生疑问——我为什么觉得它不是伟大的电影?而别人会觉得它是?然后我就会觉得别人有问题,我的态度并不是觉得别人有问题,这个电影就比较傻,不是这样。别人有问题,问题出在哪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跟风说这部电影特别伟大?我想搞清楚这个问题。所以我就花了很长的时间把它看完之后,一看完就把我完全地击倒了。猫眼电影:你看了好多遍吗?毕赣:不是,就看了一遍,是看了好多次。分了好多好多时段去看。说实话那种观影经验非常有障碍,而且是非常糟糕的,你不可能看完的。以我以前看电影的状态就是,非常注重电影是不是能每分每秒地抓住我,那种抓住我完全是一些叙事化的、戏剧的、冲突的。突然有东西我感觉在浪费我的时间了,就特别的愤怒。猫眼电影:就是因为《潜行者》而愤怒吗?毕赣:对。然后从那部电影开始,我就开始反省原来电影是需要学习的,然后电影是需要跨越那个障碍的,所有的障碍就是设计,所有的设计就是为了让我能够最后获得它的东西。所以前段时间我举例说,艺术电影我觉得应该是要让我们看起来面前有一张白纸,要让我们看到那张白纸,但是艺术电影并不是我拿一张白纸给你,随便拍拍就能够让你觉得那是一张白纸,不是。那张白纸是需要经过无数次的折叠,可能折叠一千万次,它的痕迹已经非常密集了,这个时候我还觉得它是一张白纸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是一部好的艺术电影。所以后来我就这样去做了。猫眼电影:你在看《潜行者》之前,从欧洲电影入门的时候,应该也看了很多其他的电影吧?毕赣:所谓的其他的电影,就是我们正常的观影习惯所看的电影,就是大学生会看什么,我可能也就会看什么。猫眼电影:会不会按照类似于IMDb250这样的榜单去找电影来看?毕赣:那时候我不懂,IMDb什么的也是最近才懂。以前老师就说《阿甘正传》特别好,我就去看《阿甘正传》。猫眼电影:你获取电影的来源,是来自于书本,还是老师推荐,还是同学之间的传阅?毕赣:首先我不太信别人的推荐,所以都是一些手边有的。就是有那张碟,我就看。我们学校门口有一个租碟的,系统非常发达,各种电影都有,你从网上找不到的电影那儿都有,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而且是一张碟。现在想一下,那儿还有很多CC(标准收藏)出的碟,修复的可能都有。我都是让我上铺去买,那个已经是后期了,我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力了,我就算不看这部电影,我也有那个判断力,知道这是一部好的电影,前期的时候就是他们买回来什么碟我就看什么。猫眼电影:因为你的上铺比较有钱是吗?毕赣: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不过我们的观影条件不太好,因为电视太差了。我开始有银幕意识,就是因为《路边野餐》这部电影,我在拍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我不断地去考虑、去调整看电影的距离,以前是没有这样的意识的。我觉得电影的大小就是显示器的大小,其实不是的。猫眼电影:那你觉得应该是怎样的?毕赣:这是有银幕思维在里面,为什么会有宽银幕?宽银幕为什么会用到一些特写,比如说赛尔乔·莱昂内,我后来去看,那是有宽银幕的力量在里面的。但是我们现在大量的宽银幕是没有意义的,不需要,我觉得很多电影可以用手机看,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它适合手机啊,很多视频就用手机看就好了。好多电影要去看大银幕,不是因为更高级,而是它适合。好多人说电影要消亡了,我觉得永远不可能的事情。有了摄影技术以后,绘画也没有消亡啊,因为它是一门艺术,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它永远会在那里。电影是一样,电影院也是一样,以后艺术电影不会消亡的,不用为此担心,如果它消亡了,是整个人类都不需要它了,那它消亡有它消亡的道理,它不是像濒危的动物一样,是需要保护的。猫眼电影:在大银幕上,和小屏幕上,人对于时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毕赣:还有就是对于剪辑的感受不一样,小屏幕是不需要剪辑的,怎么剪都可以吧,也可能是我对于小屏幕不专业,我觉得拿手机看电影,无论怎么剪都可以,可以更需要冲突。但是银幕上的剪辑,是非常需要另外一种能力的,只有在大银幕上才能看到真正的电影的剪辑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有下一个镜头的组合了?在手机上为什么可能会轻松但是在大银幕上就不是这样,为什么会严肃一些?猫眼电影:比如早年间我们可能在小荧屏上看过《黄金三镖客》《美国往事》《宾虚》等等,但是后来在大银幕上去看,才发现看电影的感受非常不一样。有一些镜头是专门为了大银幕而拍摄的,镜头的时长、调度,和你在小荧屏看到的内容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毕赣:用手机看的时候,我一般都是看一些动漫,比如《海贼王》《火影忍者》之类的,看的时候是没有问题,迅速地可以切换到下一个场景。但是在银幕上是不一样的,大银幕上是可以超过很久的时间的,像我的电影,一个镜头有几十分钟,那个人骑个车就到了另外一边,大家坐在那边骑三分钟的车,当然我会用其他的手段,让它更丰富。就在这个三分钟的时间里面,我们可以体会到原来我们经历了那么长的距离,那就是一种美感,那是多么动人的事情啊!猫眼电影:看到那个镜头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南国再见,南国》里那个骑摩托车的镜头,高捷、伊能静、林强三个人。风格、信息都特别相似,是一种参考吗?毕赣:是参考啊,因为我喜欢,我觉得他(侯孝贤)拍得好。猫眼电影:《路边野餐》还有其他的一些部分参考自某些电影吗?毕赣:比如说我为什么会使用到PUV的镜头,就是主视角的行驶的镜头,很大程度上也是《南国》给我的启发,我很迷恋那种镜头。小时候,我爸爸是个司机,我很习惯副驾驶的主视角的镜头。其他的参考,比如说像两个人再相逢的时候,用很密集的话语去交谈,我觉得是一种很美的方式。我以前觉得两个人再相逢的时候,比如说一些文学作品,那是多么大天崩地裂的感情……但是当我看《德州巴黎》的时候,两个人再相逢的时候,话语是特别密集的,我马上就被打动了,所以在我处理的时候,我也会不自觉地去学。但是好多人没看出来嘛,因为我没有它的味道,我是我自己的味道,就是这样一个思维。猫眼电影:你大学在校园里一共待了几年?毕赣:是三年,我是大专。其实是两年,因为有一年不用去学校。猫眼电影:那段时间可能是在你生命过程中,阅读、观影等等知识积累最密集的时间段。毕赣:其实我都没有跟别人说过,用我老师的话,那三年,我就是横扫图书馆,我把图书馆除了上面拿不到的,我全都看了,就算我看不懂,我也去翻了,因为我想了解别人是怎么想的。我特别渴求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是个影视大专的图书馆,起码不会那么差。随便回想一下,为什么会去看文德斯的电影,因为我看到书上的介绍了,我翻过的,他蒙着眼睛的那本书。什么王家卫一套的书,我都翻过的,书上都讲过的,都在解释他们为什么那么做,我不一定听他的,但我都看过了,翻过了,查过了。猫眼电影:那三年时间,你现在回想,大概一共看了多少部电影?毕赣:前两天为了一个采访我有统计一下,我真的是好好的梳理了一下,当时在某一个阶段我梳理过,就是5000部。两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加上之前小时候我看过的,后来又重看的,真正觉得好的。我有阅读接近到5000部,我觉得这个数字没有问题。甚至现在会更多,但对我有用的是那个5000部。但是我大量的都忘了,有些人问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说我没看过,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大量的没字幕的电影,那种阅读,我今天觉得是无效的,看就是为了硬把它看完。特别像是我初中看哲学书一样,我根本看不懂,但是就是硬硬地啃完,那个东西对你有没有用呢?其实它存在在你潜意识里面,早晚有一天会有用的。但是我现在都忘了。在做内地的路演之前,我已经在法国和台湾做过了,最近这小半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自己有真正想过这个问题,看过的那些东西对我是不是有影响的,没错,是有影响的,我到今天我考虑问题那么自在,就是因为有了那个基础,才会让我自在。每个人都会说,无知者无畏,但是在艺术上不是这样的,艺术上是有知者才无畏,无知者永远是无知者。有些人觉得什么都不懂、初生牛犊不怕虎去拍吧,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因为我有知。我是不反智的,但是我真的是个通俗的人,我希望把每一样都解释清楚。之前有好多人会误以为我是特别艺术的,然后我就会告诉他们不是,好多人就拿这个话当成反智的例子,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是尊重知识的。因为我高考考的差嘛,考得学校也不好,比如有个去纽约大学的学生问我,他是不是走错了,我就说当然不是啊,你要相信你的那些知识对你是有用的。我都告诉别人要好好学英语才能改变你的命运,不要去反对什么,你没有什么其他的条件跟别人比,好好去学习这门语言不是挺好的吗?我觉得有些人的思维都太粗暴了。学东西不是挺应该的吗?这个都要拿出来谈,这个太低级了,教育也挺低级的。现在有的声音是要把英语怎么怎么着,不然把中国的文化都怎么怎么了,这跟文化有个毛的关系啊?学一门技巧跟文化有什么关系啊,跟学开车似的。所以我觉得有一些基础的逻辑大家都没搞懂,我为什么不太愿意跟人交流,就是你没有这个基础的逻辑来交流,会大家相互都不爽。猫眼电影:你在大学里头看电影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些癖好?比如有些人喜欢截图保存,有些人喜欢记录……毕赣:就是标记吧?我从来没有这些习惯,我从来没有收藏的习惯,就是一身轻松,我没有那种要截图啊、保存啊、换手机壳啊、周边产品啊,我都不关心。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保存在我记忆里面,消融在我记忆里面。我看电影有两种极端的情况,一种是我要学习它的场面调度的时候,我是特别特别认真地去学习它是怎么做的,比如说《南国再见,南国》的一场戏,小麻花在那儿,林强、高捷,外面的窗子打了一个光,证明下面其实是有个游泳池还是水的地方,所以说她还会跳下去。它有一个打拳击的,整场的调度导演是怎么做的,我都会很细致地去观察。但是还有很多时候我看电影就是一点都不功利的,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就需要让自己在这种电影的历史里面冒险,就是让我体会到如果我是戈达尔,他在当时是这样做的,那我能不能这样做?看电影,很多时候,观众只是在体会和交换演员的角色,但是有时候我是交换创作者的角色。猫眼电影:你从来不会去做笔记是吗?毕赣: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我从来上课不做笔记。我有一个不专业的思维,就是所有的笔记都是不会看的,而真正觉得重要的东西,你是肯定不会忘记的。所以我写剧本也是这样,我不喜欢一开始就写出一个完整的剧本,然后不断地修改它,我觉得那对于我的工作没有任何的帮助。我希望的就是,我能想到一般我都是先想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我还没有忘记的话,就是它对我重要,这是我生理告诉我的,我就会把它记在我手机上。这样的东西越来越多之后,我就不管它,直到我真正有表达欲,我想要讲一个东西,我想要送给某一个人的时候,它们就会像重组一个星球一样汇集起来,这个时候我再慢慢修改它的结构、修改它的形式,那就是到了专业化的过程,但是前面都不是,前面是一个等待,像地球的历史一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猫眼电影:你不会去强调看完某一部电影就需要有点收获,要记下来此时此刻的感受之类的?或者说某一个镜头的处理我要记下,作为自己的知识储备?毕赣:大部分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看就是看,就像看月亮一样,看就是看。以前很多时候我看的电影都是没有字幕的,我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我就只能去猜,我以为他在讲什么。我记得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看的《燕尾蝶》嘛,岩井俊二的,就很多人会觉得我不喜欢那个电影,我那时候就没有看懂,因为我看的是没有字幕,偶尔会有中文,我找不到翻译,所以我以为它是另外一种故事,一直以来我都想象着一个故事。直到前两天,闲着无聊了,我又重新下载一个蓝光版本的看,我觉得特别特别感动,特别特别好,然后发现跟我去帮他梳理的那些信息不一样。猫眼电影:那时候其实属于盲看。毕赣:盲看挺好啊,就是这样的。猫眼电影:我有个朋友,对于熟悉的电影,他有时候还会把声音都关掉,只看画面,更专注地去看。毕赣:我觉得这个没问题,你那个朋友就和我奶奶一样,我奶奶看《今日说法》是不看画面的,只听声音。本质上,他们是两种极端。猫眼电影:之前有一次跟赛人、徐元聊天,聊的主题是关于“经典电影”,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去看那些所谓的“经典电影”。当时我们有一个观点就是,电影是个非常复杂的艺术形式,它几乎囊括了在此之前出现过的所有的艺术形式,无论是音乐也好,绘画也好,包括文学。而一些伟大的电影,门槛是非常高的,它并不是普通观众就能够看得下去的,你需要有非常丰富的积淀,比如说文学、哲学或者历史的积淀,你才能够体会到电影的内容和魅力。你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有一些大家口中的伟大电影,但是你就是看不懂,然后你会思考,是不是并不是对电影的理解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其他的知识储备是不够的,然后去看一些哲学书、文学书等等?毕赣:就是塔尔科夫斯基。为了看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我去看了很多书,甚至是黑塞的书,因为他喜欢黑塞的《玻璃球游戏》,还看了日本的一些书,就是为了了解他到底是怎么做的。而且他对中国影像的理解是特别狭隘的,他并不理解,当然这没问题。他更喜欢日本,而且我们很多文化在日本传承得更好。猫眼电影:你有多长的时间去积累这些东西?毕赣:好长,包括现在都是这样。比如说现在我要去一个星球,我会把那个星球所有的植物、动物都领略一遍。我看书很快,看电影很快,但是我了解得很慢,所以我没有看过那么多电影。我一直说不是影迷,是因为影迷会看电影嘛,我是关心的是整个系统。猫眼电影:就是创作者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毕赣:对呀。他怎么去做?不一定对和错。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枯燥的,比如小津安二郎就是特别枯燥的,我以前很讨厌他,后来就慢慢觉得他还不错,就去看他的电影,然后发现他的创作,我有个朋友和我说他的日记,就发现他是特别枯燥的一个人,他的创作是特别枯燥的。我发现是这样的,我们写剧本就是很枯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去美化它,诗化它,但是实际上都是枯燥的,每一次的处理都是枯燥的。威廉福克纳也是,都是枯燥的。猫眼电影:但是结束了这个枯燥的时间段之后,会有完成它的喜悦吗?比如说一个故事完成了,一个剧本完成了,甚至是拍完了《路边野餐》这部电影。毕赣:你说的完成是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完成剧本的时候,完成剧本的时候其实是很有成就感的;第二个阶段是完成电影(拍摄)的时候,第三个阶段是完成电影剪辑的时候。这三个阶段是最电影的时刻,都是很有成就感的。猫眼电影:那种喜悦强吗?毕赣:强,非常强。那种喜悦是做电影的意义,那种快乐是做电影的意义。猫眼电影:你自己表达喜悦的方式是什么?是找朋友喝酒?还是出去哪儿玩之类的?毕赣:我不在乎这些形式,有可能就是走在街上,会感觉影子被拉长了,各种比较细腻的、敏锐的感受。但我不是特别在乎形式,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写完一个东西了。是能感受到细胞正在成长。猫眼电影:会找人分享吗?毕赣:很少。因为我常年有写诗的习惯,写诗就是很秘密的,是不跟人分享的,所以养成了这种惯性,就是我在写作的时候是很少跟别人分享的。现在因为有制片和监制,我经常把我某个阶段的告诉他们,他们也会很兴奋地说原来我们是要做这样的一个事情。是要帮助我的同伴一起进入这个世界。猫眼电影:你在大学里也要住校吧。毕赣:对啊,我也要住寝室。猫眼电影:你们那时候看电影的时候也会互相交流吗?毕赣:不会。猫眼电影:各看各的?毕赣:他们也不看电影。(笑)他们看的很少,就是看一些什么《感官世界》,就会选一些这样的去看。猫眼电影:类似《索多玛的120天》等等所谓的十大禁片什么的是吗?毕赣:对对对。他们看了很多这样的电影。猫眼电影:你也跟他们一起看?毕赣:看啊,看啊,一起看。看完之后也不会交流,就是互相很高兴,觉得这才是成长的过程。所以,我跟他们看大岛渚的电影,和我在初中和朋友看《白鹿原》是同一种状态,只是当成一种成长的过程,并不是当作一部艺术作品。很可能就是当作一部情色电影,或者就是一部黄色电影、黄色小说,比如《白鹿原》一开始,我能体会到的不是艺术的,我感受不到那么多艺术的、文化的、土地的,我能感受到的都是其中的那些动物本能的,那些想象力,比如“塞枣”啊什么的。猫眼电影:你在大学里属于意见领袖,或者校园风云人物吗?毕赣:差不多应该算是吧。比如我要拍一个作业MV,必须要拍,我那时候拍的MV是我第一个作业。这一次去台湾,有一天放映放完了,然后我去旁边的咖啡馆,里面的观众出来,就有两个姐姐找服务员说想要跟我交流一下。我人很好的嘛,你也知道,我就说好啊,又是姐姐,然后那两个姐姐说特别喜欢这部电影,其中一个姐姐就说,她是光夏,我说你是雷光夏吗?她说是。我就特别特别高兴,因为我第一个作业就叫做《黑暗之光》,是用她的音乐去拍的作业。非常非常好,她人也特别特别好,我很少跟别人讲这件事,但我觉得特别好玩。到了大学,我拍完那个MV,老师会拿到大学的电视台放,电视台的两帮人就会打架,一帮人觉得特别特别厉害,一帮人觉得这是什么鬼啊?猫眼电影:你在大学里头是靠着才华获得这种风云人物的待遇吗?毕赣:也靠帅啊!(笑)猫眼电影:你在大学里会参加什么集体运动吗?或者是社团之类的?毕赣:我不参加,就去过一次那个文学社团,实在是觉得太无聊了。现场要写诗,写个鬼,我写你妈啊写。一帮人聚在那儿去写诗,我觉得太傻了,你可以拿出来你写好的去读一读对吧,但是现场在那儿写诗……我忍不住破口大骂,然后第二天就不去了猫眼电影:当时是你自己想去的吗?毕赣:想去啊,作为一个文艺青年,当时觉得就应该去一下。后来发现我真的不是文艺青年。文艺青年是个很好的词汇,没问题,但是我不是。我生活里面大量的时间是特别通俗的,因为我的朋友就是通俗的。我跟我老师每天在一起就是喝酒,我跟我家人他们都是通俗的,没有人是做这一块儿的。像我很好的朋友,家族都是做生意的,他们跟我不一样,所以我也跟他们不一样。像我小时候,两个地方对我时间最长,一个是麻将馆,一个是理发店,就这两个地方是我天天要去的。我要跟我妈待在一起就是待在理发店,我要跟我奶奶待在一起就是待在麻将馆。所以我不可能文艺起来,文艺不了,对不对?猫眼电影:那你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文艺气质是从哪儿来的?毕赣:是个巧合,完全是个巧合。做电影就是一种巧合,而且凯里是没有这么多做现代艺术的机会的,甚至可以说没有,我可以说一直到今天都是没有。猫眼电影:你在大学里头像海绵一样去吸收知识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每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毕赣:看电影,看书,看电影,看书,看电影,看书……我在大学其实没有谈恋爱的,有一两个吧,我都忘了,都没有发生过很好的、很美妙的关系。记忆里面也没有那么多美妙的关系吧,因为我大量的时间都去搞这些去了。猫眼电影:你身边的同学会觉得你是个怪咖吗?毕赣:最近这段时间我有意识到自己不好的一点是,我之前去过法国和台湾了,我大量的讲话,其实对人这样不好,因为你大量地去讲话,会让这个人变得非常自负。我自己也会被那种惯性带过去,会变成别人的仁波切,所以每次接受采访我都会告诉他们我不是你们的仁波切,我不是什么青年导演的代表,不要从我身上学习什么例子,你学不到。你可以不拍电影,你出不来的,你只要去问别人,你就出不来。而且拍电影也不是为了出来。当时在大学里出了一个事情,是我当时剪辑的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业,肯定是我不对啊,我就拍了一个长镜头,就不剪,我就去跟他反对美学的问题,反对蒙太奇的问题,特别的幼稚,因为这个老师要教你蒙太奇。我当时还很小嘛,我就想要企图用比较粗暴的方式去跟他讨论美学的问题,显而易见是错误的,他原本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师,结果现场就暴怒了,开始骂我,你算根葱啊?(笑)最尴尬的是,我们班的同学一个个站起来,回应他,你算根葱啊?为什么要这样去讲毕赣啊?他们都特别特别的保护我,我特别感动的是,我们大学08编导的同学是很保护我的,非常保护我。猫眼电影:当时他们保护你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你人缘特别好吗?毕赣:人缘好啊,还有一个就是,可能个子小吧。(笑)比较容易被人保护,当时他们都很保护我。我那时候真的被打动到了,就是第一次觉得这么多人站起来去为了你,你考虑的问题真的是纯粹的,艺术的,好的,别人会体会到你那个好。一个一个人站起来反对老师,当然不对了,老师就怒了,他就说我是什么甘肃中文系的高材生,你看过安德烈·巴赞什么什么的吗?我就说我看过啊,我知道啊,你说的我都看过啊,然后他就更怒了。为了这个事情,几年以后我还跟老师去道歉,专门去找老师,说真的是我不对。猫眼电影:他说什么?毕赣:表面上就说,没关系。我是一个很会自我反省的人,做的不对就是不对,会跟老师赔礼道歉。我也不知道那个老师是怎么想的,但是老师嘛,肯定不会那么小气的,要相信老师。今天我能拍稍微好一点的电影,他会很高兴的。因为我的同学都不在做电影,所以他们都不会知道拍得好不好,但是比如说一些华语关注的奖项,金马奖什么的,他们都会特别的激动,他们就会觉得我跟他们一起完成了一个事情一样,他们会觉得原来小毕和六年前、八年前一点都没有变,他们会特别高兴。猫眼电影:按照你在大学里的生活状态,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时间跟别的同学去玩啊,搞社交什么的。毕赣:真的没有。但是,我的交际能力应该肯定不差,因为我从小就一个人,一个人在学校,你知道在小学里头校园霸凌事件是很悠长的历史。猫眼电影:你们那边校园霸凌的状况是什么样的?毕赣:有校霸,会欺负别人,但是从来都不会欺负到我头上。我就是特例,那里有个独木桥,就是不让人走的,但是我过去,他就会让我走。猫眼电影:你觉得原因是什么?毕赣:我觉得原因就是他服气我。(笑)不是因为我打架厉害,就是因为我有说服力。猫眼电影:你是靠口才去跟人家斗争的?毕赣:不靠口才,其实我口才并不好。是因为接触多了,每次的关键时刻,他们会发现,我有说服力,我讲的是对的,所以他们会这样。长久下来,我的性格就会变成这样,就是特别的自信,别人就说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我没办法,我从小就是受过各方的洗礼,如果非要夸是一种天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因为被夸太多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不是,那会显得特别的矫情,那就是吧。猫眼电影:你们那时候会有老师打学生的情况吗?毕赣:我们老师打学生很少见,我们长辈都是蛮具备素养的。一开始不讲普通话,后来学校规定要讲普通话,他们就看似讲普通话,所以我们老师还是不错。我初中老师对我影响很大的,我们初中老师是教数学的,讲着讲着就教到政治去了,又跟我们说有一个魔术师是怎么怎么穿越长城的,还有哲学、书法。他心情突然来了就会在黑板上写书法,他对我影响很大很大。我们那个老师个子特别特别矮,我那时候个子也不高,但是在贵州其实也还好,但是也肯定属于个子小的。我们那个老师有时候上课够不到上面,他就会自嘲说,材料太短什么,所以他的性格对我是有影响的,因为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所谓的知识分子就是他。其他人我接触不到。他那种自在的态度,我今天是怎么样,也拜他所赐吧。今天我的态度也是拜他所赐,他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猫眼电影:你们还有联系吗?毕赣:没有联系,他天天喝酒。后来上次回去,他在聋哑学校当校长去了,就见了一次,他也不知道我在干嘛,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就是互相寒暄一下。我尊重他。(采访、文/亚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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