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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城家园整理全本小说』浴火重生大同梦(作者:铁血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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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名相初现
& & 第四十六章 名相初现
  一辆六气阀的劳斯莱斯牌“银色幽灵”敞篷车,急速行驶在宽阔的伦敦街道上。
  汽车后排的皮革座椅上,端坐着一名身着黑色礼服的中年男子。硕大的头颅上矗立着坚挺的鼻梁,宽阔的前额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的名字叫温斯顿·丘吉尔,年仅37岁的大英帝国海军大臣。
  此刻的丘吉尔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了赶赴这个突然而至的紧急召见,他不得不临时中断了正在伦敦港外进行的舰队检阅。奇怪的是,这次的召见者并不是阿斯奎斯首相,而是尊敬的国王陛下本人。这不符合常规,他这样想着。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汽车驶过位于市中心的特拉法加广场,这是一座始建于1805年的古老广场,修建的目的是为了纪念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海军将领——霍雷肖·纳尔逊海军上将。同时这也是一座堪称古典建筑典范的广场。四周环绕着优雅的白色景观。北部则是伦敦市的娱乐王国,音乐厅、剧院林立。
  丘吉尔在车上望向广场中央矗立着的纳尔逊纪念柱,对英雄的敬仰使他暂时抛开了那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可是同时却引起了他对时局更深切的担忧:“英国还有第二个纳尔逊吗?”他自问道。
  这位帝国海军大臣此刻最关心的是,英国正面对着一场空前的国际危机。
  5个月前,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乘坐“豹子号”军舰驶抵摩洛哥港口阿加迪尔,明确表示了德国并不甘心落后于英法两国在欧洲的扩张,他还自称为“大西洋的海军统帅”,赤裸裸地炫耀武力。
  德皇的所作所为说明: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集团已经向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集团发出了公开挑衅。英、法、俄与德国之间的尖锐矛盾终于表面化了。
  当时丘吉尔还不是海军大臣,但他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同时迅速展开了行动。他频繁与军方人物接触,听取他们的意见,花费大量精力收集整理第一手资料,并就此编写了一本内容翔实的备忘录,明确提出欧洲各国之间即将爆发一场全面战争。
  丘吉尔的务实行动得到了首相的赞赏,他把丘吉尔的备忘录印发给帝国防务委员会传阅,使委员会最终同意了备忘录中所陈述的事实和对形势准确的判断:欧洲战争主要将在法德两国陆军之间进行,战争一旦爆发,英国必须立即向法国派遣远征军。
  两个月前,丘吉尔和麦肯纳互换了职位,出任海军大臣。
  汽车在白金汉宫的正门前停下,邱吉尔停止了遐想。跳下车,抬头仰望这座始建于1703年的皇家宫殿。白金汉宫门前悬挂着一面鲜艳的皇室旗帜,那表示国王正在里面。
  一名王室侍从迎了上来。“国王陛下正在等候您,请跟我来。”随即当先引路。
  穿过金碧辉煌的甬道,丘吉尔来到了英王乔治五世的办公室前。他整了整领结,推门而入。
  国王背对着他立在落地窗前,像一尊雕像,从那个角度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御花园。阿斯奎斯首相站在国王身侧。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很温暖,初冬的阳光遍布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可是,丘吉尔的心中却一阵阵冒着寒意,他默默走到国王身后。
  “是温斯顿吗?”国王问道。
  “是的,陛下。”
  首相递给他一份报告。“这是香港总督一小时前发来的电报。温斯顿,你先阅读一下。”
  丘吉尔将这份战报反复看了十几遍,许久才从震惊中醒觉,下意识地问道:“这是真的吗?”战报中传递的内容自然是帝国远东舰队在中国的东海海面上惨遭重创的消息。
  即使是在得到首相最肯定的答复后,他依然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一条船都没回来,一个人都没回来,这——不可思议。”
  首相:“毫无疑问,我们面临着英国历史上最惨痛的海战损失,这是对帝国最无礼的挑衅。南中国人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紧盯着丘吉尔双眼。“温斯顿,你是海军大臣,陛下和我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丘吉尔深吸了一口气。“海军部有能力在一个月内组成一支强大的舰队开赴远东,包括无畏级战列舰。但是,这些军舰将不得不从北海舰队和地中海舰队中抽调,这无疑会削弱这两支舰队的实力。在作出决定之前,我更关心的是,我们是怎么失败的?”
  阿斯奎斯首相露出迷茫的神情。“坦率地说,目前没有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不过情报部门已经证实这是南中国人干的。他们找到了中国人设在南京西郊的战俘营,被俘的官兵估计有两百多人,也许其中还包括杰利科将军。”
  丘吉尔:“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没有把握战胜中国人。”
  阿斯奎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根本就不相信中国人可以光凭那几艘小船战胜大英帝国的海上巨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没有人能保证这样的悲剧不会重演。他低头清理着思绪,默然不语。
  一直凝视着窗外的国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远方传来。“温斯顿,你有什么建议?”
  一段漫长的沉默,丘吉尔:“陛下,我认为目前最紧迫的是,营救出我们的人员。也许可以采用外交手段。在弄清事实真相之前,我认为采取军事行动是冒险的。”
  三日后,英国驻北洋公使朱尔典秘密抵达南京。他的任务是,代表英国政府就发生在中国东海的英舰遭袭事件向南京政府严正交涉,要求立即释放战俘,并且提出一系列巨额索赔。
  全世界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国南京。全球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大幅刊登关于东海海战的消息,作出种种猜测和推断。各国纷纷派遣船只前往战事发生地点搜寻军舰残骸和漂浮物,企图以此勾勒出这场海战的真实情况。
  美国“纽约世界报”报道:“这支神秘的中国舰队,一夜之间就使全球公认的海上霸主——大英帝国海军遭受了17世纪以来最惨重的失败。世界各国都应该重新评估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的军事实力,以及南方共和政权的巨大潜力。而东海海战的指挥官——年仅26岁的海军少将江鹄,无疑将会被载入世界海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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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内政外交
  朱尔典以英国外交特使的身份秘密抵达南京后,立即要求与中华共和国外交部长梁启超会面,私下里直接指挥英国在华特工加紧搜集南京政府各方面情报。他此行的另一个重任是实地探查中方虚实,搞清东海海战失败的真实原因。为英国最高当局的决策提供依据。
  令他不满的是,中方对他的到来反应非常冷淡。一连五天,除了一名负责接待的外交部秘书外,他没有见到任何高层官员。不过中方对他的行动并不作任何限制,不但出入自由,而且显然没有派出特工人员监视。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他能收集到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事实上中方对此次海战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除了为激励民心而在报纸上大肆宣扬的辉煌战果外,亲历战事者一个都找不到。
  就在他几乎无法忍耐下去的时候,终于有一名佩戴少将军衔的年轻军官接待了他。虽然这名英俊的中国将军脸上挂着潇洒的笑容,可是积压多日的怒火终于在顷刻间爆发了。
  “这就是贵国政府对待大英帝国外交使节应有的礼节吗?”他面罩寒霜,道:“我要求立即与你们的外交部长见面。”
  “据我所知,贵国至今还没有正式承认过我国政府,不是吗?亲爱的特使先生。”那军官很随意地坐到他对面,淡淡道。为他翻译的是一名看上去同样年轻、却满脸嬉皮模样的中国人。
  朱尔典一愣,心道这话也不错,英国政府非但从来没有承认过南京政府,甚至一直以来都仅把他们当作中国的反政府武装来看待。若不是此次海战失利,根本就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正面接触。对这一点他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过硬理由来指责中方。当下强忍怒火,道:“那么,请问你是什么身份?是否可以代表中国政府和我交谈?”
  “他的名字叫江鹄,我国的海军少将。”临时翻译官卫青懒得来回复制,直接说出了军官的名字。
  朱尔典浑身一震。“你就是江鹄?”对着他上下打量,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似乎还带着些文秀气的年轻人就是不久前击溃帝国海军的传奇将领。同时心念电转,当即明了中方作出这样的安排,包括之前对自己的冷遇,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谈判一开始就打压他的气势,掌握主动权。
  作为一名经验老辣的外交官,朱尔典在极短时间内就收摄起了心神,索性一针见血地讥嘲道:“遗憾的是,这种心理战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到他们面前,冷冷道:“英国政府对发生在东海海面上的袭击事件表示强烈抗议,贵方必须承担全部责任。”
  卫青接过文件,上面的内容倒很简单,大意是:1中方必须向英国道歉2立即归还所有战俘3赔偿海战损失白银2500万两。
  卫青念完所有条款,江鹄略加思索,煞有其事道:“这个条件很合理,可以接受。”卫青一怔,心道江鹄脑子是不是发烧了,刚想伸手去摸他额头,突然瞧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之色,当即放心,原话复制了过去。
  朱尔典一听就傻了,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稍有点外交经验的人都知道,那张纸上开列出的条件含有极大的协商空间,不料这个中国将军答应得这么爽快。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听觉,问道:“你,确定可以代表中国政府接受所有条件?”
  江鹄:“当然,不过我们也有一些条件。”从上衣口袋里郑重摸出一张纸条,念道:“在这次事件中,我方一共消耗炮弹12000发,以一发炮弹10000两计价,英国政府应该赔偿我方白银一亿两千万两——”
  这次不等卫青翻译,朱尔典霍然起立,愤怒道:“太无理了,一发炮弹值一万两银子吗?这是什么逻辑?”他在中国生活多年,早已熟悉汉语,只是出于外交礼仪才在正式场合中使用母语。
  江鹄露出理解的表情。“噢,原来是嫌贵啊。不要紧,请你先坐下,价钱方面可以慢慢谈嘛。”
  朱尔典冷哼一声,他这一生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无赖的谈判对手。只得使出最后一招,狠狠道:“大英帝国已经组成了一支包括7艘战列舰在内的强大远东舰队,如果贵方继续这样没有任何诚意,我将不得不中止谈判。”
  江鹄脸上现出一个最迷人的笑容,做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手势。“我代表我国海军随时恭候贵国舰队来访。如果特使先生有兴趣,可以多住几天,观看五天后举行的公审大会。您将成为我国政府特别邀请的唯一外国嘉宾。”
  朱尔典皱眉道:“什么公审?”
  卫青强忍着笑,接口道:“这是一次对287名外国战犯的公开审判大会,我国政府将以战争罪向特别军事法庭提出起诉。”
  朱尔典陷入沉思,终于发现他这次面临的对手有别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政权,一切都必须重新审视了。最终决定放弃所有与中国人打交道的惯常手法,诚恳道:“先生们,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江鹄和卫青相视一笑,起身道:“可以,三天以后我国的外交部长梁启超先生会亲自和您见面。”
  离开会议室,卫青嘿嘿奸笑道:“看来咱们这一记杀威棒派上用场了,老小子一点火气也没啦。哼!战场上被打得屁滚尿流还这么神气。”
  江鹄轻笑道:“等他见了咱们梁部长,这个洋鬼子才算是有的苦头吃了。”
  正当共和政权连战连胜、民心士气空前高涨之时,也面临着严重的财政困难。
  中华大地积弱已久,加之战事频繁,社会生产一度处于停顿状态。所以新生的共和政权从建立初期就处于捉襟见肘、左支右挪的局面。
  此时集结在长江沿线的共和大军(包括湖北方面)总兵力已有四十六万人,虽然全国胜利在望,可是庞大的军需开支也已经压得南京政府几乎没有回旋余地了。
  总统办公室内,两人促膝长谈。
  孙中山苦笑道:“谁能想得到我这个大总统,其实是个最大的穷光蛋,连秘书的薪水都巴巴地拖欠三个月了。”
  陆少阳羡慕道:“才三个月啊,我分管的财政部机关都半年没发薪水了。”
  两人同时相对大笑,都觉甚是有趣。
  安静下来后,孙中山正容道:“就连汉阳兵工厂和峰青集团都快被咱们这两个欠了一屁股债的总统掏空了。如今大战在即,前线将士们的军饷还可以再往后拖一阵,可是这粮草物资是万万拖不起的了。少阳,你是经济方面专家,如今这个困局也只有依靠你来解决了。”
  陆少阳沉吟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在考虑了,只是前一段战事紧张,条件也不成熟,所以就只是在心中盘算。不过现在江南局势基本稳定下来了,也是动手的时机了。”
  孙中山喜道:“少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财政危机?快说说。”
  陆少阳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改革币制、发行纸钞而已。”
  共和革命爆发后,由于战争的影响,中国的金融市场、币制及货币流通一时呈现出十分混乱的局面。此时通行的银元就有10多种,其中外国银元有鹰洋、站人、本洋等;本国银元有广东、湖北、江南、安徽等各种龙洋和吉林币、东三省币、奉天币、造币厂币、北洋币、大清银币等。由于银元种类繁多,各地钱庄借机对各种银元价格抬高或抑低,从中渔利,不仅使人民遭受经济损失,而且给社会经济生活带来许多不便,严重阻碍了经济交流和经济发展。
  陆少阳在这时提出全面货币改革,一方面由于局势发展的迫切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为国家社会经济做长远考虑。
  孙中山略通经济,问道:“我也知道发行纸币是当今世界大势所趋,可是据我所知程序相当复杂,前期筹备工作就至少需要一两年,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吧。单就印刷钞票所用的机器、纸张就不是轻易能够准备妥当的吧?”
  陆少阳胸有成竹。“这方面总统大可放心,早在一年以前,湖北工业大学就已经绘制出印钞机图纸,两个月前就有五台大型印钞机摆在了武汉机械制造局的仓库中了。至于印刷所需的特种纸张,长沙造纸厂也已准备就绪,就等着开工了。只要钞票一印出来,就可以利用飞机空运到各主要城市的简易机场。”
  孙中山没料到他的准备工作做得这么周密,惊喜道:“看来你这个副总统早就穷疯了啊。”转念间又提出一个问题。“我也曾考察过西方各国的货币制度,据我所知,发行一种纸币,必须有充分的金银准备或者外汇、物资上的储备才行。可是目前国库里连一两剩余的银子都抽不出来,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陆少阳:“我补充一点,在发行纸币的同时,我们还必须拥有强大的政府信用,以及建立起一个高效智慧的中央银行。”他再次露出自信的笑容。“好在这些问题虽然复杂,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嗯,我还需要一个合适的上海军管会主任。”
  孙中山连连点头,道:“少阳,这个国家没有比你更懂经济的了,这一点我很放心。上海是全国的金融中心,只要能在上海开个好头,推行到各地区就不成问题了。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合适人选是谁?”
  陆少阳:“王啸飞。”
  孙中山:“恩,这个人我知道,带兵打仗很在行,现在在军队中也颇有点威信。他对经济工作也有研究吗?”
  陆少阳哈哈一笑。“这个主任可是不大好当啊,说得难听点,就是我的打手兼刽子手。”
  孙中山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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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钟山脚下的金陵国宾馆内,朱尔典望着中国外交部长梁启超那张笑容可掬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临行前他就曾详细研究过这位对手,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儒生。以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以及无数次与中国文人式官员打交道的经验,这些人往往拥有深厚的学术修养和高超的宏观分析能力。不过一直以来令他颇感不解的是,他们对金钱和利益的态度似乎总有着微妙的不确定性。有时候他甚至认为这些人对学问和理想的追求超出了他们对基本物质的需求。尤其是在正式场合中,中国儒生们往往避讳直接讨论金钱问题。即使是要求正当利益,也会用含蓄的方式来表达。
  可是面前这个一身儒雅气息的文士却给他开出了一张内容详尽的清单:
  将军1名,100000两
  校官37名,每人10000两,合计370000两
  尉官52名,每人5000两,合计260000两
  军士197名,每人1000两,合计197000两
  总计287人,白银927000两
  朱尔典面对这样一份“购买”战俘的“合同”,几乎要从鼻孔里呻吟出来了。这是个什么流氓国家啊!他实在无法想象要是下次被他们抓去1000人是什么后果。整整一个上午,他们根本就没空谈正事,全用在和这个满身上下没有一丝烟火气的中国人讨价还价上了。最过分的是,当价格谈到900000两附近时,这个家伙就死活都不肯让步了。说得口干舌燥的朱尔典最终也没能拿下那可怜的500两零头,以900500两成交。
  可是他又不得不在这份肮脏的“买人”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抛开一切不谈,只有把这些被俘的官兵“买”回去,才能彻底了解东海海战的真相。虽然他不是很相信中方真的会以所谓的战争罪来审判这些官兵,但是万一事情闹大了,在当前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下英国又不便再次动用武力的话,那么政府对国内外如何交待?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地考察,他终于深切而无奈地得出了两点结论:1北洋政权的垮台只剩下时间问题了。2中德之间的交往绝对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下属的情报人员甚至多次亲眼目睹了大批刻有德国标记的军需物资,以及共和军中德国技术军官的身影。
  可以说,英国政府的中国政策面临着彻底失败、血本无归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死挺北洋政府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明智了。
  再往深里想一层,从中德之间的紧密联系来看,如果英国对华发动大规模冲突,极有可能引发欧洲两大阵营之间的全面战争。可是,英国做好战争准备了吗?
  朱尔典心中暗叹,把这些头疼的问题交给首相大人去想吧。转而问道:“部长阁下,对于今后的中英关系,中方的立场是什么?”
  梁启超:“特使先生可以说的具体点吗?”
  朱尔典微一沉吟,试探性问道:“比如说,两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
  梁启超突然从座椅上立起,身体微微颤抖,清澈的眼神忽然变得像老鹰般犀利。朱尔典正在诧异他为何如此激动,只听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国政府欢迎任何有诚意的国家与我们建交,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比如说,香港。”
  朱尔典半晌也没回过神来,他没料到中方的态度如此强硬。这番话的潜台词是:中国即使是冒被全世界孤立的危险,也不会承认前政府签下的任何不平等条约以及债务。而且显然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段尴尬的沉默中,朱尔典清晰地意识到,中英建交的谈判还没有启动就已经宣告失败了。作为既得利益的英国,断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即使国王愿意答应,国会也不会答应,英国民众也不会答应。
  良久,朱尔典问出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那么,中方对于既成事实会作何处理?”
  梁启超微笑道:“特使先生应该是想问,我国政府会不会继续容忍英国在香港的事实存在。对吗?”
  朱尔典:“是的。”
  梁启超:“我国政府保留采取一切措施的权利。”
  朱尔典倒抽了一口凉气:“包括军事措施?”
  梁启超缓慢点头,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朱尔典终于掏出一支雪茄,点燃。这个时候他必须依靠尼古丁来整理思绪了,
  弥漫室内的烟雾中,梁启超打破了沉默:“请转告贵国国王和首相,中国政府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会采取单方面行动。中国愿意和贵国保持某种程度上的接触。再见了,特使先生。”说完飘然离去。
  朱尔典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一遍遍玩味着隐藏于外交辞令背后的深意,终有所觉。
  陆少阳刚要动身去上海主持货币改革工作,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爱因斯坦先生及其家眷在秦长风的陪同下抵达南京下关码头。
  金陵国宾馆5号楼——一栋单独的小型欧式建筑。
  一楼大厅内坐着四个人:陆少阳、秦长风、任安平、石铮,皆默然不语。
  终于,脚步声起。在卫青陪同下,爱因斯坦摇摇晃晃走下楼梯。
  这是一次特殊的会议——方舟小组历史上第一个有外人参与的全体会议。
  爱因斯坦重重瘫坐在沙发上,接过秦长风递过的一杯酒,仰头喝干。“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就现在,立刻。”
  一下船,他就被接到了这座小楼的二层。在卫青的帮助下,他已经对着那台古怪的“方舟电脑”浏览了整整8个小时。其间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处于精神错乱状态。现在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合理的答案来拯救他濒临崩溃的人生观。
  陆少阳微笑道:“我想只有一个解释最合理。”
  爱因斯坦盲目地望着天花板,耳中传来卫青准确的翻译:“那就是,我们来自未来。”
  爱因斯坦闭上眼,作为一名作风严谨的科学家,他从不立刻完全接受任何一个看上去很合理的解释。“嗯,也许是这样。假设你们真的是来自2021年的未来世界。那么,你们找我来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帮助我们。准确地说是,帮助这个即将在一百多年后毁灭的世界。”
  “是那个原子弹毁灭了这个世界吗?”
  “不,是人类的贪婪和国家的界限毁灭了整个世界。”
  秦长风站起,来回踱了几步。“即使我们可以推迟原子弹出现的时间,即使没有原子弹,但是总有一天,会出现足以在一瞬间毁灭地球的武器。”
  “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否出现了原子弹,而是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国家的界限,是否存在不平等、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是否存在压迫、歧视和野心家。”
  爱因斯坦猛地睁开眼睛,整个脸庞发散出灿烂的光芒。“我开始相信,你们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陌生人了。”
  片刻冲动后,爱因斯坦目光又渐转暗淡,喃喃道:“也许阻止原子弹的出现要比阻止人类的私欲膨胀容易得多。”
  陆少阳:“是的,以我们所掌握的未来科技,依靠武力逐渐征服全世界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我相信,正如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帝国,我们永远无法阻止国家的再分裂、民族的再独立。也就是说,我们所有的努力,最终都将成为镜花水月。”
  任安平:“所以我们必须在有生之年建立起一个没有歧视、没有压迫、民族融合的世界新秩序。既然人性无法改变,那么我们就用制度来约束人性,消灭一切敢于挑战新秩序的野心家。也许这只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梦想,但是我们愿意付出毕生的努力去实现这个——大同世界。”
  爱因斯坦把“大同世界”这几个字反复念了几遍。“那么,依靠什么方法可以实现这个伟大的世界新秩序?”
  石铮:“坦率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在黑暗中前进,但是我们将不遗余力地不断摸索。目前这个阶段,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争取本民族的自由独立。只有我们拥有强大的物质力量,才能探索下一个目标,进而左右整个时代的发展轨迹。”
  爱因斯坦:“我只是一名科学家,我可以做什么?”
  陆少阳微笑道:“历史证明你几乎是一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如果你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掌握一百年后的未来科技,如果我们能够为你提供一切你所需要的研究环境,你认为你可以做什么?”
  爱因斯坦全身一震,几乎是在呻吟。“世界上没有一个科学家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不仅如此,这个时代所有知名或者即将知名的科技精英都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我们将会建立起一个属于全人类的科研基地以及实用技术转化基地。简单地说,我们将会节省一百多年时间。”
  “简单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节省下来的一百年时间实现这个伟大梦想,消灭所有阻碍我们的敌人。”
  简单地说,爱因斯坦先生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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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黄浦销烟
  日下午,中华共和国临时国会通过陆少阳提交的财政改制案。孙中山以总统名义发布《中华共和国财政经济改制令》,财政部以全文下发各省市。13日,**中央机关报《新华日报》、同盟会中央机关报《中央日报》等有影响的大报,都刊发了这一命令。同时,又公布了《中元发行办法》《中央银行设立办法》等5项办法。将“财政经济改制令”和各种办法综合起来, 其主要内容有5 项:
  1设立中国中央银行,中国中央银行是国家的法定中央银行。
  2发行中元纸币,中元每元法定合库平纯银六钱四分八厘,由中央银行发行, 面额分为1元(角、分)、5元(角、分)、10元、50元、100元九种。发行总额以20亿元为限。
  3各种金银币、铜钱以公布折合价兑换中元。中元发行后,限期收回。
  4私人不得持有黄金、白银和外汇,限期收兑黄金、白银、银币和外国币券,违反规定不于限期内兑换者,一律没收。
  5禁止一切外国货币在本国流通,全国各地各种物品及劳务均应以中元计算价格。违者以扰乱金融秩序罪论处。
  1月15日,筹备已久的中国中央银行以及各分支机构于各主要城市同时挂牌成立。同日,“中元发行准备监理会”成立,负责监督检查中元的发行及准备情形。
  1月16日,中华共和国副总统、财政改制委员会主任陆少阳命令向各大城市派遣财改管制督导员,监督各地执行政策。派宋教仁为两广地区督导员;程潜为两湖地区督导员;胡汉民为闽浙地区督导员等。
  1月20日,陆少阳率大批财政部骨干抵达上海,同时任命上海军管会主任王啸飞为上海财改委执行委员。坐镇南京的孙中山也亲自出马,邀请南京工商界、金融界人士座谈,希望他们协力执行各项办法。
  1月22日,中国中央银行正式在各主要城市兑换中元。
  各地民众对这个新生事物虽然还无法完全理解,但此前政府已做了大量宣传工作,加上害怕“违者没收”或者被以扰乱金融秩序罪坐牢,只好将家中积蓄的金银外币向中央银行兑换中元。中元发行第一天,上海、南京、 杭州等地中央银行分支机构门前,就挤满了前来兑换的市民。
  5天后,各行收兑工作更为紧张,在上海外滩中央银行门前,许多人早晨五六点就在那里排队了,到下午一、二点都还没有兑到。临时增开了十几个柜台也无法应付。只得紧急委托市内各大钱庄以及交通银行代兑金银外汇。即便如此,各行门前汹涌如潮的兑金者仍十分拥挤,门警用尽力气也不容易维持秩序。
  到29 日中元发行一周时,已有金银外币折合1亿3200余万兑换成中元。在兑换过程中,也发生了一些麻烦, 如经常会因金银成色发生纠纷,使收兑工作受到影响。不过总体来说,这个阶段的工作还是进展的比较顺利的。
  上海外滩,东临黄浦江的一栋高大建筑。门前挂着一个铜牌,上书“中国中央银行上海市分行”。
  两人立于三楼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直接俯瞰正门下的景象。
  望着黑压压排了数里长的人群,王啸飞欣慰道:“看来我这个执行委员没什么事可干了。”
  陆少阳淡淡道:“那倒也未必。”
  王啸飞一怔,问道:“嗯,经济上的事情我不懂,只会看看表面现象,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陆少阳微微一笑,道:“那好,你再仔细看看,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衣服?再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王啸飞依言而行,凝目观察之下,果然发现了问题。原来排队的人数虽然众多,但大多衣着朴素,相貌忠厚,显然都是些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市民。偶见一两个衣着鲜亮的,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低级职员、教书先生之类的人物。
  只听陆少阳缓缓道:“早就听人说上海是个花花世界,弯下腰就能检到金子。现在看起来,不过如此。啸飞,我说得对吗?”
  王啸飞恍然大悟。面前这些排队的普通百姓,多是迫于政府法令的压力,还能按规定办事。可是轮到了那些工商、金融界的资本家,就没那么乖顺了。他们比普通百姓更了解政府的行政漏洞。如今共和政权初立,且只打下了半壁江山,所以他们对中元的前途尚处在观望阶段。他们也比那些平民百姓更懂得,手中捏着金银外汇才是最可靠的。
  即便是一些有识之士,对于货币改革本身是很赞同的。但这种认识多数仅停留在宏观层面上。真的要落实到个人头上时,难免要私心作祟了。
  王啸飞不觉皱起眉头,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陆少阳微笑道:“夫欲取之,必先予之。看来是时候给我们的工商界朋友送份礼了。”
  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由于中英南京条约的签定,上海被迫开埠。同年,英国传教士在上海创办了第一家使用机器印刷的墨海书馆。此后,西方列强以攫取的租界为阵地,设立了工部局、公董局等机构。随后英、美、法等国相继在航运、修船、缫丝、烟草、制药和公用事业等行业开办工商企业,第一代产业工人开始诞生。随着外资企业的开办和英、美、法、日、德等国在上海开设洋行、银行等机构,有别于传统店员的新式职员也开始在上海出现。经济的发展吸引了江浙一带大批破产农民和手工业者来沪做工谋生,也吸引了大批商人、厂主、官僚和豪绅涌入上海开厂设店或做寓公享乐。如此也诞生了中国第一代民族资本家。
  随着外贸和航运的迅速发展,到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上海仅外资企业就有职工3.6万人。此时的上海已拥有一百五十多万人口,五百人以上的大型企业二百多家,雇用工人十六余万。
  然而,由于前清政府与列强签定过历次不平等条约,外国人在华享有种种特权。上海的工商经济命脉几乎都把持在外国势力手中,即使本国行政司法权也大部被列强瓜分。
  1月30日凌晨,驻扎在上海近郊的三个步兵团开进市区,包围了所有外国租界。同时,几十份盖有上海军管会红印的通知送入了各国领事馆以及租界最高当局。大意是:
  1前清朝廷以及北洋政府与各国签定的条约无效。即刻起撤销所有租界。未与中华共和国正式建交的各国领事馆即刻撤销。
  2驻扎在租界内的外国军队、警察、巡捕等武装人员三小时内必须解除武装,否则将被视为外国侵略军。
  3所有外籍人士15日内必须持护照等有效证件前赴军管会外事办登记造册,领取中国暂住证,未通过暂住审核者遣送回国,否则视为非法移民拘留10天后遣送回国。
  4外国人在沪开办之企业,必须15日内赴军管会工商登记处重新办理验资审核,换发营业执照后可以继续经营。凡涉及市政、交通、电力、通讯等基础性行业的企业中方作价收回。
  另附出入境管理条例:金银等贵金属、文物、枪支弹药不得携带出境。
  德国领事馆早一步得到通知,率先服从。其余各国面对荷枪实弹的中国军队,只得相继服从。
  与此同时,几十支稽查队查封了遍布市区大街小巷的烟馆以及鸦片仓库。同时查封了新、老沙逊洋行、英国怡和洋行、宝顺洋行等十几家从事鸦片买卖的洋行,并没收其全部资产。
  早在广州一口通商时期,鸦片走私已经成为英美等国商人对华进出口贸易的中心内容。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尽管《南京条约》并未允许鸦片贸易合法化,但由于租界和外国势力的掩护,通商口岸,特别是上海的鸦片走私公然盛行。第二次鸦片战争后,鸦片作为“洋药”获得了合法贸易地位,每箱鸦片在通商口岸交纳三十两进口税后,即可通行无阻。
  其中尤以新、老沙逊洋行规模最大,两家洋行仓库中共查抄出鸦片2800多箱,没收财物合现银500多万两。
  沙逊洋行由总部设在印度孟买的英籍犹商沙逊家族开办。早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沙逊家族对华鸦片贸易额就已占总量的20%,仅落后于英国怡和洋行。 1872年后,沙逊家族除了老沙逊洋行外,由已故大卫·沙逊的次子伊利亚斯·沙逊自立门户创立的新沙逊洋行也在上海设立分行,积极开拓对华贸易,特别是鸦片买卖业务。由于新沙逊洋行将经营的重心放在上海和整个远东地区,因此经过三代人的苦心经营,逐渐后来居上,超过了老沙逊洋行,成为上海史上显赫一时的巨商大贾。新沙逊洋行在鸦片贸易方面,充分利用其总部在孟买,无须象怡和、宝顺等洋行那样通过中间商代理,而直接到产地廉价收购的低成本优势,使得其对华鸦片贸易额急剧增长。1873年,沙逊家族一举成为上海最大的鸦片商。
  根据从沙逊洋行查抄的账册,与其保持经常批发代销关系的上海鸦片商号有安和等50多家。新老沙逊洋行每年进口的鸦片数量平均达5000多箱。粗略估计从年,沙逊家族在中国通过鸦片获得的利润高达1亿3千万两白银。
  晚上八点,数千箱鸦片在黄浦江边堆成了几座小山。上海市万人空巷,市民们争相前往观看,围观群众阻塞了外滩沿线十几里的交通。
  王啸飞一声令下,上百根火把投入,熊熊烈焰几乎映红了半边夜空。静静横流的黄浦江畔,瞬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久久不歇。不断有市民向火堆抛掷各种可燃物,以增火力。十几万男女老少欢呼跳跃的场景,已然是一个中国式的狂欢节。
  振聋发聩的呼喝声中,见过无数大场面的王啸飞喘着大气,扯着嗓子叫道:“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民心——民心!”
  姜政的声音同样断断续续。“我——太幸运了!我——参加了这个队伍——我——没白活——”忽然狂奔下台,冲进人丛。
  一只温热柔滑的小手搭上了王啸飞的手背,一惊回头,一张被火光辉映得鲜艳欲滴的俏脸,映入眼帘。“啊!”他惊呼一声,反身一把将玉人抱住,楼紧。“珏儿,你怎么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珏儿把嘴唇凑到他耳边:“你听好——我,想你了。”
  “我还要告诉你,我毕业了,可以嫁给那个人了。”
  王啸飞慢慢松开手,以一个最佳的角度凝视她双眼,四目纠缠。“你要嫁的那个人是谁?”
  “我的卫士长。”
  天地间安静了下来。
  他拉起她的手,走到江边。江边空气很好。
  他深深嗅了一下。“校长说,最多一年,全国就解放了。到时候,我们就也解放了。”
  她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目光渐渐迷离,声音也像梦呓一般。“谁说不是呢,我们终于也要解放了。到时候,我们要所有人都来看我们,石叔叔、陆叔叔、辜叔叔、小江子、小杨子都要来,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来——”
  波澜不兴的江面上,尽是水一样的柔情。
  此时,江对面的一处堤岸上,一名衣冠楚楚的英籍塞法迪犹太男子,不知已站了多久。他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有一头浓密而乌黑的头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唯有一双棕色的眼睛闪烁出冷厉的电芒。他就是庞大的沙逊家族,新一代领袖人物——维克托*沙逊爵士。
  “先生,我们该走了。”身后传来老管家的声音。
  他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回头,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上海人一天要吃掉多少斤大米、消耗掉多少吨煤炭?”
  管家:“嗯,这个——”
  沙逊眼中的冰霜渐渐消融。“让我来告诉你,是110万斤大米,5万吨煤炭。”
  “我还要告诉你,中国人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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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兵礼相济
  1月30日黄浦销烟后,国际舆论大哗。全球各大报纸几乎同时在头版发表了措辞愤慨的社论,英国报界甚至直指南中国政权为“流氓政权”、“非理性组织”。
  短短两日内,各国外交部及商会等组织的抗议信雪片般飞向南京。皆措辞强硬,或以经济威吓,或以兵事相胁。
  南京总统内,孙中山将十几份抗议信逐一阅读完毕。始觉份份雷同,毫无新意。唤来秘书道:“把这些送档案室。另外告诉梁部长,再有类似的就不必给我看了,直接归档。”
  秘书走后,孙中山又粗略扫了一遍“雪崩”新近整理出的各国剪报,其中一段节选自《纽约世界报》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中国太大,太无法管理,不管是被猴子,被天使,还是被**或者同盟会统治着,中国将需要工业国的援助以改善生活,这样的援助只能来自包括美国在内的文明国家。南中国政权的短视行为必定会遭致全世界的长期孤立,并且最终走向崩溃。据可靠消息,昨天晚间,总统已经和国会领袖们取得了一致意见,一份关于无限期、全面、对华禁运的提案即将—— 中国赢得了东海海战,却失去了整个世界——”
  阅毕,孙中山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忽然心中一动,文兴大起,取过一张稿纸,奋笔疾书。立就洋洋数千言,胸怀遂畅。
  再次唤来秘书,道:“把《纽约世界报》的这篇文章全文转载到明天的《中央日报》头版,再附上我的这篇评论。”
  次日,遍布南京城内大街小巷的茶馆中,议论最烈的就是这篇建国后孙大总统首次亲自执笔的评论,标题为《没有列强的施舍,中国人能不能生存下去?》,其次便是发表在《新华日报》头版的卫青署名文章:《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这两篇评论在两大党报上同时发表,向民众传达了共和政府维护民族利益的果断决心,直接动摇了士子阶层中存在的妥协思潮,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震动,进而引起了更大规模、更深层次的激烈争论。
  上海,40多名最大最有名的民族资本家同时接到了共和国副总统陆少阳的请柬,邀请他们前往位于外滩的中央银行三楼喝茶。
  众人虽都想见识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学者型总统风采,但依照前朝经验,举凡行政大员主动发起的会议,不是要钱,就是要物。再说政府缺粮缺饷的事实早已不是秘密,这种时候召他们开会,除了摊派军饷,还能为什么事。
  但政治人物的邀约又是万万不敢推辞的,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的训诫。否则,还没见上一面就先把人家得罪了,以后在上海滩上还如何立足。
  各自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会场。心中盘算的几乎都是如何应对即将面临的摊派场面,以及如何利用最巧妙的言辞减少自身的份子。
  一名貌相儒雅、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准时步入会场,身后跟着一名青年将官,和名满天下的前朝第一官商、如今的中华总商会会长盛宣怀。
  那人居中而坐,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开口说话。声调虽然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本人陆少阳。我左手这位是上海军管会主任王啸飞,盛宣怀先生我想大家都是认识的,就不必我多费口舌了吧。”
  这时所有商贾都站了起来,垂手恭立。按前朝例,无论什么人,见了这种级别的朝廷官员岂有不下跪之理。如今共和国虽早已废除跪拜礼,宣扬人人平等,但行为恭敬总不会错的。
  同时他们也在留心观察这位国家元首级的大人物,以及王啸飞这位本市新任父母官——威震江浙皖战场的少年将军。把原本在任何场合都应摆在主角地位的盛宣怀也抛开了。只因这个明星阵容实在太强大了。
  然而一看之下,无不为之愕然!两人面光无须,既没有北洋官员们的衣服笔挺,皮鞋锃亮,胸前挂着一排丁当响的勋章,手戴白手套的做作;也没有前清大官横坐太师椅的排场;而是布衣布鞋,装束简洁,神态从容、随和,带着自信而沉稳的笑容,看上去令人亲切而又肃然起敬。
  陆少阳举起双手,向下虚按,道:“各位工商界的朋友,大家快请坐下!不然我们三个就都要站起来和大家说话了。”
  “朋友”二字从他口中一出,会场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这个名词既陌生又亲切,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不觉纷纷依言而行,坐定。
  陆少阳继续道:“我们到上海没几天,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我知道大家是怕见官的。为什么怕呢?那是因为当官的见财主,不是要粮,就是要饷。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各位,政府今天不会、将来不会、永远也不会,以任何名目向我们的国民摊派任何税收以外的科目。我还要告诉大家,不管哪一级的官员,只要胆敢向老百姓伸手要一分钱,国法必惩。”
  如此直截了当的表白一出,立刻在众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有人不由自主站起,瞪目结舌。这些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工商业巨子,脑海中一时间涌上同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朝廷、什么样的政府?虽然共和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可是在他们的习惯逻辑中,历史上每一支有志改朝换代的起义军,无不如此做作。哪里有过对富豪巨绅们也这么客气的?
  坦率的说,即使真的要摊派,许多人是心甘情愿的。由于上海军管会一系列针对外国势力的果断举措,使得这些数十年来一直在外国列强夹缝中痛苦挣扎的民族实业家们,在短短几天之中,痛快得无法形容。随着外国势力的极大削弱,一个本国资本家梦寐以求的井喷式发展机遇立刻摆在面前了。这是多少年、多少代人的梦想了?没有人说得清楚,却那样真实地摆在眼前。这样利国利民的政府都不支持,除非真是个傻子。不过话说回来,真正掏自己腰包的时候难免是有点肉痛的。这也是会前共通的群众心理。
  陆少阳的讲话在继续,语调变得轻松有趣起来:“我听说还有不少工商界的朋友怀念前清的,怀念前明天子的,怀念袁世凯这个北洋大帅的,想走,去江北,去东北。”
  “走也可以,如果以后后悔了,要回来,我们还是欢迎!我相信产业界的大多数是愿意和政府合作的,但是——”
  他突然提高音量,道:“也有少数人反对我们,反对共和!”扫视全场,眼中射出冷电,话锋一转道:“孙总统把我派到这里来,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对斗争也是有准备的。”
  用一种极犀利的目光威视全场,冷冷道:“我们也完全有办法、有信心对付那些违法乱纪、破坏共和的人!”
  全场凛然
  众人心中一时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位陆总统真是有“礼”有“兵”啊。
  “兵”很快就真的来了,王啸飞忽然从座位上起立。“啪”,一圈标准的军礼。
  “各位都是工商业巨头,想必也都是爱国的。我想大家也清楚,财政改革、发行纸币是当今世界的潮流,也是利国利民利大家的。政府的法令如果得不到贯彻执行,那么政府就没有了威信,那么我这个执行委员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国家正处于军管时期,所以呢,国法就是军法,军法也就是国法。”
  王啸飞这段话虽然是以极平和的语调说出,但听在每个人耳中,却字字如炸雷。没有人会怀疑这位手握雄兵的青年将军说话的分量。句句紧扣一个主题:币制改革。同时语带威胁:国法即军法,服从的给糖吃,不听话的上军法。而所谓“币制改革”,其中心自然就是政府严令私人不得持有的金银外汇了。在座的没有一个糊涂人,第一反应就联想到家中那些私藏的金银财宝了。
  正心惊胆战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盛宣怀开口说话了,语调温和。
  “各位同仁,在座各位都是宣怀的老朋友,有的还是宣怀的前辈。宣怀现在担任的这个中华总商会会长,并非官方机构,而是一个协调官方与工商界的合作组织。”
  盛宣怀在中国工商界享有无可比拟的威望,且一口一个“宣怀”,气氛顿时又轻松了下来。
  “政府对工商界的政策是: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发展生产,繁荣经济。政府愿与产业界共同协商,帮助大家解决困难——”
  此时与会者个个竖起耳朵听他这段话,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吞到肚子里去。只因这段话无一不关系到各自的切身利益。言下之意似乎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说:政府对私人企业不但不会横征暴敛,甚至还要帮助他们发展生产,提供便利。虽半信半疑,但心中也起了些波澜。
  只听他续道:“宣怀不才,然担此大任,当上为国解忧,下为民请命。如今政府对洋人采取的雷霆手段虽已收效,但洋人于本埠苦心经营数十载,盘根错节。要说把他们连根拔起只怕还为时尚早吧。不知各位同仁前辈可有什么计较了?”
  这番发人深省的言语一出,人人神情凝重,陷入深思。列强虽失去了特权,但不论从资金、技术、人才、经营渠道等方面,都非本国企业所能相抗的。同时渐渐开始相信这个政府是真正在为本国工商业振兴保驾护航的了。
  这些共和国的官员直率坦荡,字字千钧,开诚相见,绝无满清、北洋政客那份阴险、诡诈,不顾民生。当时在座的许多人士在几十年后仍由衷感慨道:“陆少阳先生真正让我们了解到什么是共和,什么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我们认识**,就是从认识陆少阳先生开始的。”十几年后的中国纺织大王陈家驹先生会后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对满屋子等待着他消息的家人及各厂厂长们大声吼叫道:“明天就开工!跟他娘的洋人干!哈哈!”
  会场上落针可闻,盛宣怀忽然问出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大家听说过峰青集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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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峰青集团
  “峰青集团”这个名词一出,全场唏嘘。峰青自成立至今虽只有短短几年时间,但在中国工商界,已是无人不知了。
  峰青实际上就是中国**的党产,集团性质为金融投资集团。集团直属的全资实体有:湖北工业大学、新华日报社、武汉重型机械制造厂、武汉造船厂、武汉纺织厂、成都飞机制造厂、长沙造纸厂、罗良工业园(以川南罗良镇为中心兴建的轻工业园区),另辖十几家合资控股工厂,以及在各地陆续收购的大小钱庄、票号等,主要分布在川鄂地区。业务范围几乎涵盖了当前中国轻、重工业所有层面。
  盛宣怀缓缓道:“今天借这个机会,向大家公布一条消息。就在昨天下午,汉冶萍集团董事会通过了一项决议,决定再次分立为‘武汉钢铁公司’、‘大冶铁矿公司’和‘萍乡煤业公司’三家单位,同时折股并入峰青集团。”
  一语惊四座。众所皆知,汉冶萍集团的前身是汉阳铁厂、大冶铁矿以及萍乡煤矿,而其骨干单位汉阳铁厂自建成之日起就已是远东首屈一指的钢铁企业了。当年由于经营不善导致铁厂连年巨额亏损,清廷才不得不批准张之洞的奏请——将铁厂交盛宣怀官督商办,并公开向民间募集股金。不久后又改为完全商办。盛宣怀接手后,经陆少阳建议,将铁厂、煤矿、铁矿三家合并,才有了今日的汉冶萍集团。其后在陆少阳这位来自未来社会的经济专家领导下,又有秦长风、任安平这两位理工专家主持的湖工大作技术后援,汉冶萍集团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如今汉阳钢铁厂已建成4座高炉,日产生铁1050吨,8座容积30吨的平炉,年产钢达12400吨。下属炼生铁厂、炼贝色麻钢厂、炼熟铁厂、炼西门士钢厂、造铁货厂、造钢轨厂、鱼片钩钉厂等11家分厂。萍乡煤矿年产煤 154万多吨,出焦72万多吨。大冶铁矿年产铁矿石46万多吨。在充分保障汉阳兵工厂、修建粤汉铁路等国内钢铁消耗的同时,所产钢材已初步打开了东南亚市场,集团年利润达白银310多万两。无愧于“远东第一铁厂”之称。
  一座规模如此庞大的钢铁联合企业,突然宣布整体并入全国资金实力最雄厚的金融投资集团,其震撼力可想而知。
  此起彼伏的惊叹唏嘘声中,盛宣怀缓缓环视一周。似乎是对场上反应尤感不足,微笑着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的。”
  “中国通商银行,最近也已决定——并入峰青集团。集团将以通商银行为骨干,吸纳旗下所有钱庄、票号,重新整合为一家新银行——峰青国际银行。”
  鸦片战争前,中国没有银行,有的只是钱庄、票号等旧式的金融机构。因为那时中国资本主义还在萌芽阶段,社会经济的发展程度,尚无开设银行的需要。鸦片战争后,西方侵略者为了推进对中国的经济侵略,需要建立银行这种新式的金融机构为控制中国市场创造条件。上海是最早开放的商埠之一,自然、社会环境又比较优越,所以最先侵入中国的外国银行便出现在上海。
  上海出现的第一家外国银行是英国的丽如银行(又称东方银行)。该行总行原来设在印度孟买,1845年改设于英国伦敦。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在香港设立分行,在广州成立分理处。道光二十七年,又在上海开设分理处。英国政府对丽如银行给予有力的保护和支持,颁给“皇家特许状”,使它成为“特许银行”,发挥殖民地银行的职能。早期的丽如银行,通过经营国际汇兑、发行钞票、收受低利存款,从中国攫取巨额暴利。19世纪五十年代,在上海市场上流通的钞票都是丽如银行发行的。所以丽如银行就成了西方资本主义侵略中国的第一座金融堡垒。在当时上海外国侨民中,丽如的经理与助理都是显赫人物。
  丽如的巨额利润使其他英国银行势力对此十分眼红,也纷纷效尤,来上海设立银行或分支机构。如有利银行、汇隆银行、麦加利银行等。同治朝以后,出现在上海的英国银行就更多了。
  除了英国,其他外国侵略者也相继来上海开设银行。咸丰十年,法国的法兰西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光绪十六年(1890年),德国的德华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光绪十八年,日本的横滨正金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光绪二十二年,俄国的华俄道胜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光绪二十八年,美国的花旗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同年,比利时的华比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光绪二十九年,荷兰的嗬兰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
  而中国人自己开办的银行,则迟至1897年方才成立。那就是盛宣怀奏请朝廷创办的中国通商银行。由户部拨存官款一百万两,议定周息五厘,第一年至第五年只付利息,第六年起开始还本,每年二十万两,五年还清。虽是商办的私营银行,朝廷却特准其发行纸币、铸造银币、经营国家证券,权力与国家银行相仿。开办时资本定为五百万两,分作五万股,每股一百两,先收一半。当时由盛宣怀认购一百万两,杨文骏等总董认购一百万两,其余五十万两,让各地商民投资。后来又在全国各地设立分行,经营情况良好。
  由于盛宣怀手眼通天,通商银行自成立之初便享有种种同业无法企及的特权。加之经营有方,业绩良好。所以,在中国银行界中不做第二位想。
  这两条消息一经公布,在场众人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唯一的念头是:这是个什么怪物啊!按照这个重组方案,峰青集团将会成为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金融怪兽。再加上有**的政治背景,至少任何一家国内企业都不能捋其锋芒。
  盛宣怀至此才对场上气氛露出满意之色,微笑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公布一下。”
  众人大多报以苦笑,不知这位语不惊人誓不休的盛大会长又要抛出什么惊世之言了。除了洗耳恭听之外,还能有什么想法。
  只听他继续道:“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即使以峰青集团如今的规模,独自与根深势大的西洋各国财团相抗,只怕还是有些勉强的。所以,峰青集团董事会决定,向民间公开募集一百万股本金,每股单价10中元。现金或以工商实体作价均可协商。有意者可以会后去二楼报名。”
  这么好的事情有谁不愿意干的。从古至今,中国的官商有哪家不赚得发昏、富得流油。而眼前这个峰青集团显然就是当今中国最大的官商企业,不去说先天的执政党背景,单说轻描淡写间便收购了实力雄厚的汉冶萍和通商银行,就能说明许多问题了。
  当下个个怦然心动,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就下到二楼去瞧瞧情况。
  陆少阳再次开口,语调凝重。“不瞒各位,国家正处在战争时期,全国未定,财政上的确存在一些困难。所以,政府现在很需要工商界朋友的帮助。”
  停顿片刻,恳切道:“政府为了控制纸币发行量,维持中元币值稳定,决定自明日起发行两千万元三年期政府公债,年息一分。各位都是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有你们的支持政府的工作也是很难展开的,希望大家为共和国的建设带个好头啊!”
  “嗯,我再重申一次,纯属自愿交易,绝不勉强,绝不留难。”
  在场都是聪明人,不勉强、不留难或许是有的,但堂堂副总统亲自开口,不给点面子怎么说自己也不会心安的。再说财政紧张不错,但政府既然已经发行了纸钞,自然可以利用增加发行量的办法来渡过难关,但是那样做的后果便会导致中元贬值,发行越多贬值越快。发行公债则不同,既可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保护老百姓利益,又是为维护中元信誉所作的考虑,显然是个负责任的政府。加上之前种种良好印象,不觉已对这个共和政权信心大增。各自低头盘算自己认购多少比较合适。
  一个清脆柔和的嗓音突然从后排传出。“贺家认购30万!”
  众人纷纷回头,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气,率先当场拍板。要知道50万中元折合下来,相当于20万两白银了。在座的虽然都是巨贾,可20万两银子在任何人眼中可都是一笔巨款,片刻之间作出如此重大决定,可见其魄力非同一般。
  只见那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眼波流转间颇有神采。身材略显单薄,一袭淡青色文士衫,掩不住婀娜身姿。显然是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少女。陆少阳含笑问道:“不知这位贺家——嗯——先生,叫什么名字?”
  此时众人神色都有些古怪,大多含笑不语。
  陆少阳的贴身秘书万季青从身后贴耳道:“她应该是上海最大的粮油商贺云天派来的,这次邀请的名单中只有一个姓贺的。”陆少阳回了一个嘉许的眼神,这个万季青跟随他两年了,过目不忘,见事敏锐,确是个人才。
  陆少阳会前曾粗略了解过与会者的情况,知道这个贺云天是上海滩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其祖上就是专营粮食生意的徽州商人,早年就子承父业,干起了于吴楚之间贩运粮食的贸易。时值清朝末年,由于人口的急剧增加和城市的不断发展,素称鱼米之乡的苏浙一带,虽然经济作物种植的面积也有扩大,粮食却反而不能自给了。这就给这些惯为粮商的徽人提供了极大的扩展空间。贺云天是个经商奇才,在从事粮食买卖的同时,还兼营盐业。他的粮船在上海、南京码头卸货之后,往往把食盐作为回头货,满载而归,运到汉口码头直接分发。循环往返,乐此不疲,短短十年中便把祖上留下的家业扩大了数倍。后来由于他敏锐的商业嗅觉,断定只有在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市才能真正发挥出他的商业才华,于是举家迁居此地,开始了他的新一轮急速窜升。如今贺氏的云天货栈几乎控制了本市三分之一粮油贸易,触角伸及长江中下游数省。
  那少女年纪大约二十上下,见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脸颊微泛红晕。不过依然盈盈起立,直视问话的陆少阳,平静道:“陆叔叔好,我叫贺蕴洁,是代表家父贺云天来的。”嗓音婉转,甚是悦耳。
  这一声“叔叔”叫得陆少阳心怀大畅,又怜她乖巧,大力嘉许道:“好,好!请你代我问贺老先生好,你们贺家对政府工作的大力支持,政府是不会忘记的。”
  忍不住转头向位于左侧的王啸飞低声打趣道:“这丫头我一见就喜欢,介绍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王啸飞微笑道:“总书记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听。不过这丫头年纪虽小,却比这些大男人都还有胆略,我看在家里八成是个母老虎。”
  陆少阳鄙视道:“堂堂一个横扫江南的大将军,看到个小丫头就怕成这样。这么没出息,看样子我要请你们校长把你从总攻名单里开掉了。再说这么好的丫头看不看得上你这小子还不一定呢。”
  由于会议进展顺利,这两个主持人不觉私下里热烈讨论起女人问题了。
  贺蕴洁这道大手笔一出,在场众人都有点面目无光。心道总不能给一个小丫头比下去吧,再说购买公债又不是捐款,利息也不低,纷纷当场慷慨解囊。不一会就认购了280多万元公债。可说是个开门红了。
  会议到此圆满结束,万季青不忘把他迅速搜集到的情报奉上,陆少阳始知贺蕴洁就是贺云天的掌上明珠,家学渊源,自幼便继承了其父商业异秉。贺云天膝下无子,所以自16岁起就协助父亲打理家族事业。不过限于性别上的礼法观念,极少抛头露面。
  一散会,精明的商人们都忙着去二楼咨询入股峰青集团的细节了,唯独贺蕴洁例外。她径直走到尚未离场的王啸飞身前,问了一个令王啸飞手忙脚乱的问题。
  “你们刚才偷偷在说什么?是在说我吗?”
  王啸飞心道这个女人真是不得了,刚才和总书记之间这么机密的“政治商讨”都被她一眼瞧出端倪来了,不禁有些尴尬。
  不等他回应,贺蕴洁又狠狠道:“不用说了,我都看到了。就你们俩刚才那副鬼鬼祟祟的坏笑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哼!”
  王啸飞再次暗叹,这个丫头连总统都敢骂,幸亏陆少阳走得早,不然估计也要享受他现在的待遇了。不过他倒是很想看看陆少阳享受“美人恩”时脸上的表情。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贺大小姐又发话了。
  “算了,这回就饶你了。下回再这样,哼!”一跺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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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暗潮汹涌
& & 贺蕴洁离开后,拈须旁观的盛宣怀迈动方步,走到王啸飞面前,呵呵笑道:“没想到这个贺云天生的丫头这么厉害,幸好我刚才没空参加你们的讨论,不然只怕连老夫这么一大把年纪,也要被她教训一顿了。”话里尽是幸灾乐祸之意。
  王啸飞苦笑道:“盛老慎言,只怕还没走远。”
  两人说笑几句,盛宣怀拉起他手,道:“啸飞啊,今天到我家吃饭,让老夫做个小东道。”
  王啸飞对这位玩转前清官场商界的奇人素来尊重,也有些具体事务需和他协商处理,于是欣然应允。
  一出会议室,两人同时止步。王啸飞面泛喜色,盛宣怀的脸上却在一瞬间变换了数种颜色。
  走廊尽头,俏生生立着一名如花少女。一件极普通的蓝色棉袍,衬着她粉雕玉琢般的面容,显出道不尽的清丽可人。
  王啸飞快步上前,轻责道:“珏儿,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干什么?”口中虽在责备,眼中却甜蜜无限。
  珏儿嫣然一笑。“呆在家里闷了,就去南京路上走了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楼下,上来看看你。”
  两人正处如胶似漆之时,一时一刻的分别都有些难耐。
  “丫头!你,不认得盛爷爷了?”一声苍老而饱含深情的呼唤发自两人身后。
  “啊!”珏儿一声惊呼,这才注意到一直立在原地的盛宣怀。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呈现轻微扭曲迹象。
  “盛爷爷!”她终于认出了面前的老人,正是其祖父张之洞生前至交,自小就对自己亲如一家的盛宣怀。一头扑入他怀中,哽咽道:“爷爷——爷爷——我——”
  珏儿父母早亡。自张之洞去世后,辜鸿铭等一干张之洞旧部虽对她爱护有加,但这些人自小就拿她当孙小姐看待,心理上总隔了一层。如今突逢一位与祖父年纪相仿的亲密老友,一眼瞧见同样慈祥而满是褶皱的老脸,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一一闪现。顿时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象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统统发泄在这位疼爱自己的老人身上。
  盛宣怀轻抚她肩,唏嘘道:“哎,丫头啊丫头,爷爷被你这一哭,心都乱了。”两行老泪却也悄然滑落。
  好一阵平静后,盛宣怀开怀笑道:“好,这下好了!真是拣日不如撞日。爷爷刚才就请了啸飞过家去吃饭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跟爷爷回家去。”他目光如炬,岂会瞧不出两人之间的甜蜜情状。
  三人并行至楼下,银行大门前早已停了一辆黑色“福特”牌轿车。
  汽车缓缓起步,一转弯,就上了人流如织的南京西路。车上盛宣怀迫不及待问起张珏的现况,当得知其已于近日从湖北工业大学经济系毕业时,不禁大笑道:“真天助我也,爷爷如今一身兼着商会会长、峰青集团总裁两项重任,还有一大堆家族生意要过问,真是忙得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就是请啸飞过来吃顿饭,也是有些事情要商谈的。现在好了,丫头啊!你要是心疼爷爷这把老骨头,就过来帮帮老夫的忙,可好?”
  王啸飞在前排调侃道:“我还以为盛老是诚心请客呢,没想到是以酒宴为名,要抓我的差——”猛地轻喝道:“停车!”
  司机闻声,连忙踩下刹车。不等众人询问,王啸飞手指前方,道:“盛老你瞧,为何此刻那边会拥了这么多人?”
  这时汽车已开上了一条小马路,道边几乎都是经营茶米油盐等日用品的店铺。已至傍晚,按常规各店都应接近打烊时间了。奇怪的是,十几家铺子门前都排起了长龙,还不断有人提着竹篮麻袋前往。
  盛宣怀见此情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皱眉道:“事有蹊跷,看来需得前去查看一下。”
  王啸飞正要下车察看,张珏拦道:“不,啸飞别去。你穿着军装不方便,还是我去吧。”说着已打开车门。
  盛宣怀观人入微,用既欣赏又怜惜的眼神望着她下车走入人群,不胜感慨道:“香帅去了,可把这孩子苦坏了。不过倒也历练出来了,不但心细如发,而且行动敏捷,来日必定是老夫一大臂膀。啸飞,你不会舍不得吧?”
  这后半句有点调侃的意思,王啸飞老脸微红,笑道:“盛老,您就别拿我们这些小辈开玩笑了。”
  盛宣怀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对这个共和军中的后起之秀早就在刻意结纳,这也是他几十年来纵横官场商界的一贯做法。
  两人表面上虽极亲热,可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城府颇深的青年将军似乎总是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此刻他竟突然直称自己为“小辈”,显然具有某种暗示成分。料想应该是由于珏儿的突然出现才使得彼此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正思量间,珏儿已回到车内,回报见闻。
  原来世面上谣言突起,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是袁世凯派出大批精锐北洋军,乔装过江来搞破坏,各地粮油仓库大多被焚烧一空了;有的说今年粮食歉收,各地饥民、土匪都在闹事、抢粮放火。还有的说英法等国已经组成联军,又要配合北洋军打过江南来了,南京政府正准备南迁广州,所以强令将大量粮草南运。
  总之,所有谣言都指向同一个目标。那就是粮价马上就要暴涨,手上捏着现钱不如捏着米面安全。所以才导致了这么多人一下子拥挤到粮油店前来排队。
  王啸飞沉吟道:“这放出谣言的人显然别有用心,不过据我所知,目前日用品的货源尚算充足,过几天当不攻自破。”
  盛宣怀冷哼一声,道:“看来如今已是满城风雨,只怕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吩咐司机。“快开车,咱们回家详谈。”
  盛宣怀在上海的公馆位于静安寺附近,是一栋三层欧式洋楼,坐落于一片占地甚广的草坪上,以白色栅栏相围。汽车绕过一座巨型喷水池,便看见十几名身穿西式白制服的仆佣已在正门前排成了一列,肃立相迎。果然是一片豪门大宅气象。
  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踏上柔软的羊绒地毯。一名身着洋装的少女正从巨大的旋转楼梯上一路小跑下来,奔到近前,欢呼道:“爹地,您回来啦。”这少女生的玲珑有致,园园的小脸上,一笑起来就露出两只小虎牙,模样甚甜。
  盛宣怀板起脸,教训道:“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没规矩,客人来了都不打声招呼。”眼中却满是笑意。回头对王张两人道:“嘿,这是小女佩玉。出洋留学了两年,学得一身洋人习气。哎!好好的父亲不叫,非要叫我什么爹地。成天就这样疯疯癫癫的没个正经时候。”
  那少女此刻才注意到两人,根本就不理会盛宣怀的教训,一下子跳到张珏面前,拉起她手,惊呼道:“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叫盛佩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珏与她一见投缘,尤喜她这直爽的性格,微笑道:“妹妹,你这件衣服真好看。”
  盛佩玉高兴了,拉起她手就走。一边走口中也不停。“姐姐,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还有很多漂亮衣服呢,都是我从法兰西国带回来的——”
  两女迅速去远,留下两个男人相视苦笑。
  盛宣怀:“老夫这个女儿啊,嘿,没有一刻安静的,哪里有个女儿样。好在啸飞你也不是外人,不如先到老夫书房小坐?”
  王啸飞知他要谈正事,当即随他来到书房,落座。
  盛宣怀从书桌抽屉中掏出一只纯银打制的雪茄盒,“卡”一声打开盒盖,递了过去。
  王啸飞连忙摆手道:“盛老,我不抽这个。您自便吧。”
  盛宣怀微笑道:“啸飞,就当是陪陪我老头子。没有这个,有些话我还真是说不出口啊!”
  王啸飞心中一凛,不便再推辞,抽出一根哈瓦那雪茄,点燃。
  室内立刻弥漫起了淡蓝色烟雾。王啸飞轻咳两声,道:“好呛!”
  盛宣怀以最舒适的姿势背靠沙发,合上眼,深深吸了一大口,又缓缓吐出。悠然道:“第一回嘛,总是有点呛人的,不过慢慢地,你就离不开它了。”
  王啸飞听这话似乎语带双关,沉吟道:“盛老的意思是——”
  盛宣怀忽然睁圆了双目,射出两道厉芒,断喝道:“王啸飞!你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到底有什么居心?”
  王啸飞骇然望向他,只见他满面怒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着自己,象是转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盛宣怀厉声道:“不许想,立刻回答我!”
  王啸飞深吸了一口气,转瞬间恢复了冷静,淡淡反问道:“军无令不行,盛老总不希望我手下的师长团长们都不听我的指挥、造我的反吧?”
  盛宣怀依旧咄咄逼人,冷冷道:“这么简单吗?就没有半点私心?”
  王啸飞显示出罕见的傲气,霍然起立,铿锵道:“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自当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若说是有私心,这便是我的真心。”
  盛宣怀脸色逐渐缓和,转眼又抛出一个很突兀的问题。“你再说,国家为什么这么穷?”
  王啸飞毫不犹豫,脱口道:“封建!”
  盛宣怀凝视他片刻,依然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道:“但愿我没有看错你。”
  他低头默然半晌,象是下定了决心,长叹道:“这些日子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总算是给我这个老头子瞧出来了,也想通了——”
  “只有**,才能救中国。”
  王啸飞又是一怔,盛宣怀今天的行为实在怪异,言语也莫测高深,只得接口问道:“盛老何出此言?”
  盛宣怀:“你是**员,你告诉我,**和同盟会有什么不同之处?”
  王啸飞思考片刻,道:“同盟会是资产阶级政党,我们**人讲的是依靠无产阶级的力量。嗯,不过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党的目标和任务是一致的。”
  盛宣怀忽然之间怒不可遏,大喝道:“错!同盟会——同盟会早就变质了。就算他孙文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事实是,终有一天,同盟会要被遗老遗少们篡了位,夺了权!”他脸上青筋凸现,花白的胡须剧烈颤动。王啸飞张了张口,立刻被他挥手拦住。“我今天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话讲完!”
  “你们**人在这里驱洋人、烧鸦片,好啊!好啊!老头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畅快过。可是你晓不晓得那些同盟会的督军们都在干什么?国会的议员们都在干什么?”
  “你不晓得!但是老夫晓得。这些人的脾气我晓得,这些人的家底我也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他们是什么人啊!他们都是世家、名流。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大明的遗老、满清的遗少。他们哪一个不是跟洋人混得蜜里调油的,有几个不开烟馆、开妓院的,有谁没有在外面养一大串女人的。你们赶洋人,烧大烟,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断他们的财路。你们还要讲什么中央集权,讲什么军政分立,这是在削他们的权、夺他们的兵啊!这可是要了他们的命根子啊!人家能不恨你们吗?人家恨不得生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啊!”
  “的确,你们在上海做了些大事,做了些好事。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这江南半壁、这全中国还有多少烟馆还堂而皇之的开着,有多少洋人还在满大街神气活现地溜达,那些地方官为什么不执行政令?孙大总统的命令为什么就是推行不下去?为什么就有这么多人敢阳奉阴违,和政府对抗?”
  “因为他们扛着同盟会这杆大旗!有了这杆大旗,他们就可以既当共和国的官,又坐自个儿的小朝廷。他们可以去国会告你们的黑状,他们可以去串联那些议员搞弹劾。那些议员是什么人啊!是各省公推出来的士绅,德高望重的大儒。讲的是孔孟之道,行的是君君臣臣。只要打上一颗同盟会的大印,就能堂而皇之地登上讲台议政啊。他们外结洋人,内交权贵。你说说,这样的同盟会,这样的国会,就算他孙文宋教仁有通天彻地之能,管得了他们吗?”
  听完这一席话,王啸飞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委实没有想到,全国尚未平定,党派斗争就已是如此暗潮汹涌了。一时脑子有点乱,犹豫道:“盛老,这么说,这一场党争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了?”
  盛宣怀挥挥手,道:“不然,你们**人接连打了几场大胜仗,威望正隆。再说你们如今手握兵权,他们目前还不敢轻易发动的。”话锋一转,道:“但是,他们可以秘密地搞串联,还可以在各方面想方设法打压你们。比方说,上海。”
  王啸飞若有所悟,凝重道:“您的意思是,外面那些流言——”
  盛宣怀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暂时尚不能确定。陆少阳先生在经济界威望日盛,若是把上海的事情办砸了,你想会有什么结果?”
  王啸飞越听越心惊,这条毒计若真是同盟会中的那帮遗老们想出来的,可谓是杀人不见血。现在上海主事的几乎都是**人,万一把上海经济搞砸了的话,将是对**威望的沉重打击。果真如此,就不可能仅止于流言而已,一定还有更厉害的后招。
  盛宣怀似乎全然洞悉他此刻的想法,点头道:“不错!啸飞,老夫可以断言,同盟会和**来日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孙先生的人格我绝对相信,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只怕是连孙先生,也要为情势所逼啊!”
  王啸飞提问:“不知盛老为何一言断定,唯我**,方能救中国?”
  盛宣怀略加思考,笑道:“老夫可以打个比方,同盟会虽大,但龙蛇混杂、泥沙俱下;**虽小,但品质纯正、小而弥坚。同盟会或可打天下,但唯独**才能外御强敌、内安民生。”
  王啸飞连连点头,又问:“盛老,我只是一名军人,这些话也许你不应该和我说。”
  盛宣怀像是一只吐尽了丝的老蚕,瘫软在沙发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些话我应该直接对陆先生或者你们校长说。”
  悠悠一声长叹,继续道:“不瞒你说,对着他们的时候,我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论言语举止,还是思想性格,总不像和我们是一类人。”他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忽然说出一句很古怪的话,说完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许这个时代的事情,还是要由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才能做成。”
  王啸飞双眼放出奇光,隐约觉出他似乎一语就道破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疑团,不觉喃喃道:“我们校长好像什么都懂,可是我又觉得许多事情都跟他说不清楚。”
  两人同时互望,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惊愕之色。似乎都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又似乎一切都已说明白了。
  王啸飞再次提问:“盛老,恕我冒昧,不知您为何如此——”
  盛宣怀立刻打断道:“不需绕弯子,你是要问,我这个满清遗老,为何对革命如此热衷。这似乎不大合常理。对吗?”
  王啸飞直视他双眼。“请恕小子无礼,我一定要知道。”
  盛宣怀纵声长笑,道:“王啸飞啊王啸飞,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就只一句话,张香帅在清廷的官位比我大,他张之洞是为何,老夫便是为何。”
  王啸飞猛地从沙发上起立,郑重行了一个长久的军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早就看出来了,王啸飞你绝非池中之物。你行事只讲结果,不计手段。乱世之中,唯有你这样的铁腕人物方能成事。你是一个天生的军政奇才。这一条即使你的校长——断刃将军;即使你们党的领袖——陆少阳先生;即使中华共和国的大总统——孙中山先生,也不能和你相比。因为他们走得太近了,太近了!”
  “但是党争就是党争,党争就是活生生的两个集团血肉相搏。不允许参杂任何私人感情,否则必败无疑,死无葬身之地。说得难听点,勘平乱世,唯独你这样不择手段的人物方能胜任!”
  “你记着,从今以后,老夫就是你在财政商界的臂膀,盛家的产业就是你的政治资本。你不但要做一个威震疆场的好统帅,还要学会做一个震古烁今的政治豪雄。”——
  两人继续密谈,良久才出房门。
  一顿便宴,无话。席间盛佩玉对军旅生涯颇感兴趣,缠着王啸飞问长问短。
  注:作者估计这一章会引发不少议论,所以预先做个说明。
  “只有**,才能救中国”作者认为是对的。在共和革命的历程中,依靠改组、整党等手段,弥补不了同盟会或**的先天缺陷,因为他们与任何旧势力、洋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注定了**即使得到中国政权,也无法摆脱列强以及封建遗老们的控制。唯独依靠品质纯正的**,才能争取到真正的民族独立。
  但这并不代表作者认同极左路线,也不代表赞同搞个人崇拜,更不代表仓促的均贫富。许多极端观念我不赞同。事实是,建国后虽然我们走了很多弯路,但中国独立了,真正摆脱了西方列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控制。请大家试想一下,国民政府建立之后,仍然不得不继续承认前清与西方列强签订过的不平等条约,这是为什么?如果新中国建立后仍然要抱着列强扔给我们的大包袱上路,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中国的封建史太长了,即使是如今的二十一世纪,封建残留依然阴魂不散。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西方的封建社会中,见到国王只需要鞠躬,而觐见中国皇帝则必须三跪九叩。所以,仓促的全民民主,两党轮流执政,西方式的三权分立,适合中国吗?以作者看来,如果硬把他们搬到中国来的话,那将只能是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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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智斗老虎
  几日后,上海米、面、油、煤等日用品价格暴涨,其中尤以米价波动最大。2月8日,以中等白米为例,每石(100斤)单价已由3天前的1.21元涨到1.92中元。即使这个价位,商家也不能正常供货。大部分门店见涨势喜人,为牟暴利,便开始囤积居奇。有的一天只营业半天,有的限量发售,更有甚者干脆关门歇业了。一时上海人心惶惶,谣言愈烈。
  政府虽严禁商家屯货,但在同一时间,各地批发商也开始纷纷缺货。
  中央银行大楼内,两人对坐。
  王啸飞凝重道:“已经查清了,现在不仅是上海,江浙两省都是货源紧缺。似乎是有一些大买家,一夜之间就把大宗粮货都掏空了。食油、煤炭的情况也是如此。”
  陆少阳皱眉道:“自古民以食为天,其他物资还可以缓一缓,粮食可是缓不得的。这么多粮食都流到什么人手上去了,有线索吗?”
  王啸飞:“说法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几乎所有大买家都是现钱交易,当面付款。至于买家的姓名来历、粮食都运往了何处,没有线索。”
  陆少阳吐出一口长气,沉声道:“很显然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一夜之间就能买空江浙两省的粮食,背景深啊!立刻搜查各路码头、货仓,一定要把这只幕后黑手挖出来。我就不相信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王啸飞起身回应道:“是!”,走向电话机传达命令。放下话筒,又提起,回头请示道:“煤炭其实已经暂时解决了,昨晚萍乡煤矿发来电报,说是运煤的车皮已经发出。您看是不是也可以立刻下令从川鄂两省调粮过来?”
  陆少阳断然挥手道:“万万不可,这个窟窿很大。再说今年是小年,各地收成都不好。现在哪个地方不缺粮?这么做只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市场混乱。”
  王啸飞坐回沙发,沉吟道:“总书记,恕我直言,对方既然早有预谋,恐怕这窝藏粮食的地点不是这么容易找的。就算找得到,我看时间也不允许,难解燃眉之急。”
  陆少阳点头道:“这个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要把贺云天请过来商量。”
  王啸飞:“不错,贺云天是江浙一带最大的粮商,一有风吹草动没有他不知道的。这么大的动作,他不会没有感觉。”
  陆少阳:“这是个关键人物。等一会他来了,我们都要以礼相待。”
  这时万季青匆匆推门而入,铁青着脸道:“副总统,我看贺云天那个老家伙根本就是个主谋,至少——至少也是协从!”
  他是被陆少阳派去请贺云天的,这个人处事一向谨慎,很少这么激动的,陆少阳讶道:“怎么,难道你请不动他?”
  万季青更加气愤。“不肯来也就算了,竟然连面都不让我见,只是让人传话说什么偶感风寒,正卧病在床,就把我打发了。”陆少阳始知他一定在贺家遭了冷遇,心中不忿。这也难怪,身为堂堂总统秘书,走到哪里不是个人物,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陆少阳沉思片刻,道:“备车,我亲自去会会他。”
  王啸飞、万季青同声阻道:“不可!”
  陆少阳望向王啸飞。“噢,你也不同意我去吗?”
  王啸飞点点头,坚定道:“是的,贺云天连万秘书的面都不肯见,一个普通商人怎么敢如此无礼?只怕是有恃无恐,不怕得罪我们。我认为不能单纯地看成他是在倚老卖老摆架子。”
  陆少阳眼中射出寒光,道:“说下去。”
  王啸飞继续道:“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但很可能事情就如万秘书所说,他是知情的,或者心有顾忌,甚至根本就是直接参与者。这至少能说明他的立场倾向。”
  陆少阳点点头,询问道:“那么,你是什么意见?”
  王啸飞侃侃而谈:“贺云天现在锐气正盛,总书记亲自上门拜访只会助长他的气焰,以为我们奈何他不得。事实上没有真凭实据我们的确奈何他不得。既然他称病不出,不如就由我代表总书记前去探望,先摸摸情况。另外可以请雪崩的同志对贺家进行24小时连续外围监控。双管齐下,揪出贺云天的老底。”
  陆少阳略加思考,挥手道:“事不宜迟,立刻去办。”
  出了央行大楼,王啸飞带上两名亲随,备了一份礼物,驱车赶往坐落于贝当路上的贺家花园。
  贺家花园在上海滩上与盛宣怀的公馆齐名,同为沪上豪门大宅的典范。不同之处在于,盛公馆采用的是西方建筑,而贺家花园则纯为中式园林格局。
  贺家花园在上海闹市中占地竟达30余亩,以高墙相围。虽值冬季,园内花木多已凋零,但王啸飞一步入正门,便立刻觉出一种别有洞天的意趣。几乎在一瞬间便与外间喧闹纷扰的市井隔成了两个世界。
  花园中部是一个人工湖,池水明洁清幽。四周山石环抱。想是以建造水池时所挖掘出的泥土堆成,再辅以奇石点缀。土山上重檐迭楼,错落有致。其间遍植古木,郁郁森森。大小、曲直、明暗、高低、收放等无一不独具匠心。
  沿着依势曲折的回廊一路行进,通幽渡壑。廊壁嵌有无数书法石刻。王啸飞对书法没什么研究,却也看出来件件皆应出自历代名家之手。
  王啸飞心中暗叹,原本以为这个贺云天只是一介江南富商而已,却不想奢靡至此。不过面对这座巧夺天工的私家花园,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生活品位。
  不觉已被下人引进一座古朴雅致的厅堂,壁上满是字画卷轴。几乎每一幅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红印题跋,显然也无一不精。
  那下人躬身道:“请大人稍候,小人在一旁伺候。”轻击一掌,便有人奉上茶点。
  王啸飞在一张宽大的楠木椅上坐下,道:“我们革命党不兴叫大人,见面都称同志。”
  那下人立刻回道:“是,大人。”
  没过多久,环佩声响,稍顷袅袅婷婷走出一名女子。面上略施粉黛,头挽乌髻,身穿一件高竖领的浅绿色旗袍,围领、袖口上有精致的滚边。发髻、耳垂上皆悬着圆润晶莹的明珠,于雍容中不失娇俏。
  王啸飞觉出此女有点眼熟,略加端详,正是前日一掷万金购公债的贺家大小姐——贺蕴洁。起身道:“贺小姐,打扰了。陆总统听说贺老病了,非常关心,特意派我来探望老先生的。”
  贺蕴洁在主位坐下,淡淡道:“噢,想不到家父偶感风寒,竟然就惊动了陆大总统啊,还要麻烦王大主任亲自上门。哎!这叫我们这平民百姓家的怎么敢当呢?”
  王啸飞也不在意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微笑道:“应该的,贺家带头认购公债,对政府工作的支持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本人这次前来一是探望贺老,二也是代表军管会当面致谢。不知是否方便?”
  贺蕴洁咯咯笑了起来。“想不到王主任不但开起会来威风八面,嘴巴也这么甜那。嗯,不过大夫说呢,家父的病是会传染的,真是抱歉啊,实在不方便见客。实在要谢的话就谢我好了。反正那个公债是我买的。”
  王啸飞渐渐火起,想不到这个贺云天臭架子这么大,自己亲自登门都不肯露面。冷冷道:“好,贺小姐,既然你就可以代表你父亲,那么陆总统还要我向贺先生请教一个问题。不知对现在上海米市的行情有什么看法?”
  贺蕴洁“呀”的一声,却丝毫不惧地迎向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眨了眨眼,用一种很惊奇的口吻,道:“想不到王主任对做生意也有兴趣呢,真是想不到啊。要是王主任真的有意经商,小女子倒是可以出点薄力。”
  王啸飞被这夹缠不清的避重就轻搞得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忽见门外的曲廊尽头正有一人飞奔而来,身影也颇熟悉。等那人奔到近前一看,竟然是高唯——共和国第一支轰炸机联队的大队长。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怎么是你?”
  随即两人又同时听到一个声音。“你来干什么?哼!”正是贺大小姐。
  听到这声娇嗔,高唯立刻扔下王啸飞,跑到贺蕴洁面前,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连声道:“贝贝,你肯和我说话啦!贝贝,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贝贝!——”
  贺蕴洁咬着嘴唇,又“哼”了一下,狠狠道:“谁和你这个臭小子说话啦!本小姐没空!你跑到我家来干什么?谁放你进来的,看我不打他!”
  王啸飞冷眼旁观,这两人显然是一对正处冷战的小情人。他与高唯一向交好,心道早知如此,哪里用得着自己巴巴地跑到贺家来跟这个大小姐纠缠不清,只需要利用他这层关系,至少也能从贺蕴洁口中套出点口风来嘛。
  正在懊悔,奇变突生。贺蕴洁忽然向他走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张笑脸,娇媚无限,道:“啸飞哥哥,今天我们到哪里去玩呢?”
  高唯闻言一怔,猛地脸色刷白,手指王贺两人。“你——你们!好啊!怪不得,怪不得你不理我了!还有你,王啸飞,你们两个——”忽然大叫一声,转身狂奔出去,速度比来时还快了几分。果然不愧为国家用银子堆起来的飞行员,来去如风。
  贺蕴洁张了张口,终于没叫出声来,恼怒道:“这个不长脑子的臭小子,跑得这么快!”又像个要吃人的老虎对王啸飞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王啸飞彻底明白了,自己和高唯都被贺蕴洁耍了。估计是两人不知闹了什么别扭,这位大小姐原意只是临时借用一下自己来气气情郎,可是没料到高唯这么经不起考验,一句话就把他活活气晕,跑了。最可恨的是,自己既做了他们两人的情战炮灰,身为受害者,却还要反过来当这位大小姐的出气筒。平白无故弄得里外不是人。
  王啸飞一时哭笑不得,心想我这纵横沙场的一世英名迟早要毁在这位大小姐手上。看高唯刚才奔出去时龇牙咧嘴的神色,估计是要回去拿把刀来砍人的,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正考虑撤退,突然,灵光一闪。
  走到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贺蕴洁面前,道:“贺小姐,那个人我认识,名字叫高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得罪我的朋友。真不是好人!”
  贺蕴洁找到知音了,感激道:“就是,这臭小子不是好人。”兀自恨恨道:“气死你活该,你还敢跑!我就气死你。”
  王啸飞义愤填膺,大声道:“贺小姐放心,得罪我王啸飞的朋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马上就去处理掉那小子。”转身就走。
  贺蕴洁高兴了,立刻附和道:“对,处理掉那小子。”随即“啊”了一声,急叫道:“慢!”
  王啸飞已走到门口,回头道:“怎么?”
  贺蕴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说把他处理掉,是什么意思?”
  王啸飞满面怒容,森然道:“这个人实在可恨,刚才对我十分无礼,已经触犯了军法。军法如山,天王老子也绝不留情。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带兵打仗?再说,他又得罪了我的好朋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贺蕴洁脸色渐白,越听越心惊。最恐怖的是王啸飞此刻眼中寒芒连闪,隐现杀机,不禁开始为情郎担心,轻声道:“嗯,王——王将军,好像没这么严重吧?其实他也没怎么得罪我。”
  王啸飞心道任你贺蕴洁平日如何精怪,一掉入情网还不是个寻常少女。口中感慨道:“小姐心地真好。”随即正容:“不过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秉公处理掉这小子,你一定会满意的。”
  贺蕴洁此时的声音已变得极低,几不可闻。两只小手使劲撕扯着一块白手绢。“其实——其实我倒是不需要什么交代的。这种坏人我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不知道按照军法会怎么处理他?”
  王啸飞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按照军法嘛最轻的也就是打个几十军棍,开除军籍。不过,像他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处理得重一点,以儆效尤嘛。”
  贺蕴洁失声叫道:“那他真的要恨死我了!”
  王啸飞一挥手,不屑道:“那又怎么样,他能把你贺大小姐怎么样?你放心,他要是出了军队还这么不守规矩,我还要收拾他。”
  贺蕴洁急道:“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忽然之间,似乎想通了什么,放软声音,呢声道:“啸飞哥哥,我可不可以求你一点小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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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两只狐狸
  贺蕴洁虽说是关心则乱,但是毕竟头脑灵活,脑筋转得极快。终于意识到如今他的情哥哥,小命就攥在眼前满脸杀气的王啸飞手中。惶急之下不觉软语相求。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片刻之前还凶巴巴地嚷着要修理高唯,转眼间却又要人家把他放了。这话可怎么圆呢?低着头思来想去,盘算着怎么开这个口。手底下也不闲着,转眼间就把一条好端端的苏绣搓成了个麻花。
  王啸飞冷眼瞧着她一声不吭地蹂躏那块无辜的手帕,胸中稍觉舒畅。自从碰上这位大小姐以来,屡屡落在下风,不是挨她教训,就是被她耍着玩。何曾见过如此光景,岂有不乘机报复之理。
  “啸飞哥哥”这个光荣称号虽然听上去有些肉麻,但此刻心情不错,索性就坡下驴,温言道:“何必这么见外呢。你都叫我哥哥了。妹妹你说,天大的难事也包在我身上了。嗯,是不是觉得那小子太可恨,这么处理太便宜他了?”
  贺蕴洁一阵头晕,这个人怎么这么笨啊!哎,不明说只怕跟他再扯一天也说不清。“其实——其实我只是想请你不要为难他了。其实人家也没有真的怪他。”说这话时面罩红霞,几乎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王啸飞悠然欣赏她不胜娇羞的模样,忽然惊奇地发现这头“小老虎”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虽有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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