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提出了明德,内乡县亲民网的亲怎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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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之道,“亲民”还是‘新民’?《大学》古代典籍,辨析
《大学》首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程子和朱子根据下文“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把“亲民”的“亲”改作“新”。阳明子认为应该遵从《大学》古本,“亲”字不须改动,在《传习录》开篇,阳明子与大弟子徐爱就在讨论这个问题:
  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 “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 ”,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亲’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 ’,皆是‘亲’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 ‘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 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 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阳明子认为应该是“亲民”而不是“新民”,也能在《大学》文本中找到了证据,如“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等,皆是“亲”字意。
  “亲民”和“新民”既然都能在《大学》文本中找到证据,就应该从义理上看二者的区别。程子说:“《大学》‘在明明德’,先明此道;‘在新民’者,使人用此道以自新;‘在止于至善’者,见知所止”。朱子在《大学章句》中说:“‘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在《朱子语类》中,朱子说得更详细:“我既是明得个明德,见他人为气禀物欲所昏,自家岂不恻然欲有以新之,使之亦如我挑剔揩磨,以革其向来气禀物欲之昏而复其得之于天者。此便是‘新民’”。
   朱子和程子是以推己及人的“忠恕之道”来解“明明德”和“新民”,“明明德”是“忠”,“新民”是“恕”。但说“使人用此道以自新”“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忠”与“恕”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不是一以贯之的。我明明德之后,去教民“用此道以自新”,不是我去“新”民,而是民自新,这样,“明明德”与“新民”不是内在的体用之间的关系。此外,教民以自新之道,这是外在的言行教化,然而“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阳明子以孔子的“修己以安百姓”来解“明明德”和“亲民”,“明明德”是“修己”,是“体”,“亲民”是“安百姓”,是“用”。所谓“亲民”、“安百姓”不是教民怎样自新,而是直接化民成俗,如孟子说“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如《中庸》所谓“不动而敬,不言而信”“不赏而民劝”。所以,“明明德”和“亲民”是合一的,例如阳明子说:
  “德不可以徒明也。人之欲明其孝之德也,则必亲于其父,而后孝之德明矣;欲明其弟之德也,则必亲于其兄,而后弟之德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皆然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故曰一也”。
  明明德不是一个孤立的修养功夫(例如下文说“明明德于天下”),“明明德”必然表现在“亲民”上,所谓“有是体,即有是用”,“有未发之中,即有发而皆中节之和”。“明明德”是“尽己之性”,“亲民”是“尽人之性”,能“尽己之性”自然能“尽人之性”,决不是自己明明德之后,再去教人,所以,“明明德”和“亲民”没有时间上的先后关系。阳明子又说: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
  所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正如横渠说“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明明德”以“亲民”,是“修道之谓教”,而不是在“明明德”功夫之外而施行外在的教化。“亲民”是“教”,也是学者自身的“修道”,即是“明明德”。所以,“明明德”与“亲民”是“体”与“用”之间的关系:“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说“明明德必在于亲民”,是“即用而言体在用”;说“亲民亦明德事也”,是“即体而言用在体”。
  孟子说:“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如果学者明明德之后再以言行教化民众以自新,这样的教化不是“守约而施博”,施教者与被教者是隔离的。所谓“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正说明“明明德”与“亲民”是无间隔的“一本”。此外,孔子说的“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这在境界上是不同的,假如“明明德”与“亲民”是二分的,那么“安人”与“安百姓”只存在着数量上的差别,如何能确定“安百姓”的“修己”就比“安人”的“修己”境界高呢?
   在《荀子•子道篇》,对于孔子的问题“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说“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贡说“知者知人,仁者爱人”;颜子说“知者自知,仁者自爱”。孔子分别以“士”“士君子”“明君子”许之。如果把“在新民”解释为“使人用此道以自新”,这正如子路说“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人我是二分的。阳明子说“虽亲民亦明德事也”,如颜子说“知者自知,仁者自爱”,既然“民吾同胞,物我与也”,“自知、自爱”已经把“知人、爱人”统摄在其中了。
  有学者根据孟子“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认为对于民只能说“仁”而不能说“亲”,那么《大学》这里也只能是“在新民”而不是“在亲民”。其实,这样的看法是机械的,正犯了孟子所批判的“以文害辞,以辞害志”的毛病。如果只能说“仁民”“爱物”,而不能说“爱民”“仁物”,那么孔子说“仁者爱人”,大程子说“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也有问题了。《中庸》云“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区分一个“人之性”“物之性”。而“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成物”的“物”显然与“能尽物之性”的“物”含义不同,“成物”实际包涵“尽人之性”和“尽物之性”。孔子说“思而不学则殆”,孟子则说“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此天之所与我者”,两处“思”字的含义也是不同的,孟子说的“思”包涵孔子说的“思”和“学”。同样,《大学》“在亲民”的“亲”与“于民也,仁之而弗亲”的“亲”含义不同,如阳明子所言:“‘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
阳明子说:“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朱子解释的“在新民”是在“明明德”功夫之外以言行教化民众,这是舍本逐末。阳明子以“修己以安百姓”解释“在亲民”,是以“明明德”直接养民,是孟子所谓“以善养人”。但并不排斥以言行教化民众,如“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
38人 等
过:
他们
《礼记•大学》开篇即述德与政的关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中“亲”字,朱熹解作“新”字,而王阳明以为宜从旧本,仍作“亲民”。但衡今则注道:“二说正可相资也。徒亲民而昧于新民,此鲁之所以寝衰。当时宋仁宗()之政近之。徒新民而昧于亲民,此齐之所以多故。当时宋神宗之政()之政近之。”(《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陈荣捷著)
新民与亲民,可视作儒者对精英-平民关系的两种想象。新民取自上而下之姿态,偏于教化,启蒙,改造民众,鲁迅鞭笞国民性之呐喊,毛泽东锻造“社会主义新人”之政纲是也;亲民反之,自下而上,顺从共同体既有之历史文化传统和一般民众之需求与愿景。新民过度,如毛之文革,政治运动取代日常生产生活,民倦且怨;亲民过头,今日北欧福利国家之“养懒人”财政或为一例。
当代理论语境下,“民”应解为“社会”或“伦理世界。”
新民:政治对自发的自治的伦理社会不断介入,使之政治化;不断“创造”新社会关系。
亲民:政治对自发的自治的伦理社会不断呵护。对伦理关系的“再造”和再生产。
《大学》本为《礼记》之普通一篇,在宋前并未受到特别的关注。二程开始表彰《大学》 , 称“ 《大学》 ,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 ”朱子进一步为其作传, 《大学》一跃而成为 1 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 2 朱子对《大学》用工甚勤,青年时读《大学》“每早起须诵十遍” 而临终前数日,仍 , , 在斟酌《大学》之文义。朱子自谓“平生精力,尽在此书” ,诚不为过。朱子重视《大学》 自有其学理上的理由,在《大学章句序》中,他指出“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 之存”“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 ”他一生谈及读书、问学次第时反复申明: 学问须以《大学》为先,次《论语》 ,次《孟子》 ,次《中庸》 。并叮咛弟子说: “先须通此, 3 方可读书。 ” 王阳明思想之形成同样与《大学》有极深的纠葛。龙场悟道实与他对《大学》的独特体 会密切相关,这一点《年谱》是有明确记载的。4而在军旅生涯之中,亦不忘时时抽暇与弟 子切磋《大学》,5阳明接引弟子的最重要的教科书就是《大学》:“吾师接初见之士,必 借《学》、《庸》首章以指示圣学之全功,使知从入之路。”所注疏之《大学问》,更被称 为“师门之教典”:“学者初及门,必先以此意授,使人闻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无出于 民彝物则之中, 致知之功, 不外乎修齐治平之内。学者果能实地用功,一番听受,一番亲切。 师常曰:吾此意有能直下承当,只此修为,直造圣域。参之经典,无不吻合,不必求之多闻 多识之中也。门人有请录成书者,曰: 此须诸君口口相传, 若笔之于书,使人作一文字看过, 无益矣。”“口相授受”而不轻出示人,足见阳明对《大学》所承担的心法之重视。 然而自阳明《大学》新解出后,无论朱子学一脉抑或阳明学一系,两家围绕《大学》今 古本之争均收紧在“格物”、“致知”、“诚意”的解读上面。《大学》首章之“新民”与 “亲民”之辨析,却未予以足够的重视。双方论辩的焦点是“八目”,即工夫问题。当代学 界讨论《大学》与朱王异同时,虽会提及“新”、“亲”二字,但亦止于蜻蜓点水。惟在徐 复观为代表的现代新儒家那里,新、亲之论上升到重要的理论高度被加以认真检讨。本文拟 重新追溯“新”、“亲”之争的思想谱系,并将以徐复观、牟宗三为代表的当代新儒家的对 传统儒家德治思想的解读, 置于这种思想光谱之下加以检视, 藉此揭示不同时代的儒者之不 同诠释进路,同时进一步阐发儒家“新”、“亲”之辩的现代意义。
《大学》地位的上升以及《大学》改本之演变,分别参杨儒宾: 〈中庸、大学变成经典的历程:从性命之 书的观点立论〉及〈水月与记籍:理学家如何诠释经典〉 ,收入李明辉编: 《中国经典诠释传统(二)儒学 篇》 ,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04 年;李纪祥: 《两宋以来大学改本之研究》 ,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8 年, 页 59 以下。 2 《朱子语类》卷十六, 《朱子全书》 ,第 14 册,合肥/上海,页 506。 3 《语类》 ,卷十四, 《朱子全书》 ,第 14 册,页 419,页 430。其中缘由,朱子本人是有明确阐释的: “某 要人先读《大学》 ,以定期规模;次读《论语》 ,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 ,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 , 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 《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 看亦难; 《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 《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语类》卷十四,页 419。 ” 4 先生龙场时疑朱子《大学章句》非圣门本旨,手录古本,伏读精思,始信圣人之学本简易明白。《年谱 一》,《王阳明全集》 5 “先生出于贼垒,未暇宁居,门人……皆讲聚不散……日与发明《大学》本旨,指示入道之方。” 1 1
朱子之“ 朱子之“新” 如所周知,朱子从程子将《大学》之“亲民”易为“新民”《大学章句》序曰: , 程子曰: “亲,当作新。 ”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 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 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 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 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 领也。 尽管朱子的章句在后来也成了“经典” 但在当时朱子从程子将原本之“亲民” , 改为“新 民” ,是受到强烈质疑的,毕竟轻改经文,是注家之大忌: 曰: “程子之改亲为新也,何所据?子之从之,又何所考而必其然耶?且以己意轻改经文,恐非 传疑之义,奈何?”曰: “若无所考而辄改之,则诚若吾子之讥矣。今亲民云者,以文义推之则无理, 新民云者,以传文 传文考之则有据,程子于此,其所以处之者亦已审矣……若必以不改为是,则世盖有承 传文 误踵讹,心知非是,而故为穿凿附会,以求其说之必通者矣,其侮圣言而误后学也益甚,亦何足取以 为法耶?” 1 “以文义推之无理” ,当谓首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之义是自明其明德,既明其明 德,则推己及人,使他人亦明其明德,此即新民。自明而明他,己立人立、己达人达,在文 义上自顺理成章。如作“亲”字,则与上面“明明德”意思较为有隔。用朱子本人的话说: “我既是明得个明德,见他人为气禀物欲所昏,自家岂不恻然欲有以新之,使之亦如我挑剔 2 揩磨,以革其向来气禀物欲之昏而复得之于天者。此便是新民。 朱子将“亲”改作“新” ” , 可以说在“文义”上是反覆拿捏、细致推敲过的。 “以传文考之则有据” ,系指《大学》所谓“传”之部分有关“新”之论说。依朱子《大 学》之汤之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作新民” ,以及《诗》 “周虽旧邦,其 命惟新”等文本属于“传”文,是来解释“三纲”之“在新民”这一经文的。如朱子经传之 分成立的话,那么,在后面的传文部分确实有相应的文字分别对应于“明明德”与“止于至 善” ,而传文之种种“新”之文本显然对应新民这一纲。 《书·金縢》之“惟朕小子其新逆” ,陆德明《经典释文》即指出“新逆”马本作“亲迎” 。 而我们对照郭店竹简,《老子》通行本“六亲不和”,竹简本作“六新不和”,“名与身孰 亲”,竹简亦作“名与身孰新”。另外竹简中尚有“教民有新(亲)也”(《唐虞之道》), “不戚不新(亲),不新(亲)不爱”(《五行》)等语,其中“亲”皆写作“新”,可见, 3 “亲”、“新”本可通用。 职是之故,我们可以为朱子补充说,以“新”易“亲”,不仅 以传文考之则有据,而且以文字酌之亦有凭证。 王阳明之“ 王阳明之“亲” 1 2 《大学或问》 ,收入《朱子全书》 ,第六册,页 509-510。 《朱子语类》卷十四, 《朱子全书》 ,页 445 3 梁涛:《大学》新解” “ ,收入《经学今诠续编》 ,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 年,页 74。聂中庆: 《郭店楚简 〈老子〉研究》 ,中华书局,2004 年,页 116。 2
王阳明对朱子的《大学章句》颇多不满,他坚持认为《大学》一书本来就“止为一篇”, 并无朱子所谓的“经传之分”,更无缺传可补:“大学古本乃孔门相传旧本耳。朱子疑其有 ,则不 所脱误而改正补缉之。在某,则谓其本无脱误,悉从其旧而已矣。 1既“悉从其旧” ” 当以“新”易“亲”《传习录》第一条即是关于“亲”“新”之争: 。 、 爱问: “在亲民” ,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 民” ,亦有所据否?先生曰: “作新民”之“新” ,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 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亲”字义。
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 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 , , 之谓民之父母之类” ,皆是“亲”字意。 “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 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 。 ,至“平章 协和” ,便是“亲民” ,便是“明明德于天下” 。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 。 。 “安百姓”便是“亲民” 。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阳明的这番话完全是针对朱子主“新”的论证而发的, “作新民”之“新”与“在新民” 之“新”确实不同,前者是“自新” ,后者则是“使民新” ,而君子贤贤亲亲、民之父母等文 本,于“新”并无发明,显然在阳明看来,朱子“新”之“以传文考之则有据” ,实不足为 据,朱子“亲”之“以文义推之则无理” ,则亦实非无理。他历数孟子亲亲仁民、尧典“以 亲九族” ,直至点出夫子“修己以安百姓” ,则是直接诉诸儒家亲民的思想谱系为“亲”字提 供义理上的权威支持。 在《亲民堂记》中,王阳明进一步阐发了“明明德”与“亲民”之间内在联系: 南子元善之治越也,过阳明子而问政焉。阳明子曰:政在亲民。曰:亲民何以乎?曰:在明明 德。曰:明明德何以乎?曰:在亲民。曰:明德、亲民,一乎?曰:一也。明德者,天命之性,灵昭 不昧,而万理之所从出也。人之于其父也,而莫不知孝焉;于其兄也,而莫不知弟焉;于凡事物之感, 莫不有自然之明焉;是其灵昭之在人心,亘万古而无不同,无或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其或蔽焉, 物欲也。明之者,去其物欲之蔽,以全其本体之明焉耳,非能有以增益之也。曰:何以在亲民乎?曰: 德不可以徒明也。人之欲明其孝之德也,则必亲于其父,而后孝之德明矣;欲明其弟之德也,则必亲 于其兄,而后弟之德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皆然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 明其明德也。故曰一也…… 阳明在这里的说法“颇为不类 ,何以语此?观南元善问政,则主体自是从政之君子, 颇为不类” “明明 颇为不类 德”与“亲民”皆是针对君子而论的。故“德不可以徒明”“人之欲明其孝之德”云云亦仍 , 是扣紧修己之君子而言的,如是,亲于其父、亲于其兄等等的那个“其”字并不指“民” , 而仍是君子自家之父、兄,仍然属于修自家的明德,如是而讲“明明德”与“亲民”合一, 实只是讲知行合一,而并未真正涉及“民”字。倘我们不做如此理解,而将“其”字不作君 子自己解,而是直接理解为“民” ,则“亲民”实是令民自相亲,亲民的意涵便变成了“使 民明其明德” ,此不正是朱子坚持的“新民”吗?这难免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阳明虽将朱 子之“新”字重新改回“亲”字,但对其义理的解释却又不自觉沿袭了朱子的新民说。实际 上,我甚至认为“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这一阳明早年的说法在后来并 未得到坚持。我们不妨看看他这晚年所撰的《大学问》有关亲民的说法: 1 《答罗整庵少宰书》 。王阳明对《大学》文本之怀疑与诠释有一变化之过程,参陈来著: 《有无之境:王 阳明哲学的精神》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一版,页 118-159。 3
曰:物有本末,先儒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两物而内外相对也。事有终始,先儒以知止为始, 能得为终,一事而首尾相因也。如子之说,以新民为亲民,则本末之说亦有所未然欤? 曰:终始之说,大略是矣。即以新民为亲民,而曰明德为本,亲民为末,其说亦未尝不可,但不 当分本末为两物耳。夫木之干,谓之本,木之梢,谓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谓之本末。若曰两物, 则既为两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乎?新民之意,既与亲民不同,则明德之功,自与新民为二。若知明 明德以亲其民,而亲民以明其明德,则明德亲民焉可析而为两乎?先儒之说,是盖不知明德亲民之本 为一事,而认以为两事,是以虽知本末之当为一,而亦不得不非为两物也。 这里,阳明对朱子“新”字不满在于后者将“新民”与“明明德”视为“两事”“两物” 、 , 而阳明坚持明明德以亲其民,亲民以明其明德是一事、一物。至于亲民兼教养、新民则偏的 说法,则无一语涉之。 其实,无论阳明抑或朱子均将“亲民”与“明明德”合观,将之归属于孔门“修己安人” 1 之内圣外王的传统, 两人发生分歧的地方也并不在于对“治人”本身的理解上面。两人的 分歧实是表现在对《大学》主题的解读上面,朱子认为《大学》的主题是教育问题,他反复 强调《大学》之书,是“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 : 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聪明睿智 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闲,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而教之,以复其性。 ”在区别小 学与大学之别时说: “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 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 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 人之道。此又学校之教、大小之节所以分也。 ”故朱子之主“新”与其对《大学》的“教” 主题的定位密切相关。而王阳明则认为《大学》主题并不只是“教”问题,而且涉及“养” 问题,故力主“亲”字。这丝毫不意味着说朱子讲教化,故对养民不予重视,实际上,朱子 亲民的政绩完全不逊于阳明;同样这也丝毫不意味着说阳明讲亲民,故对教化重视不够,实 际上,阳明一直以讲学、化民、教民事业为“首务” 。
: “新”Vs.“亲” 后儒之辩 Vs.“ 王阳明之后,有关“亲”“新”之辩仍不绝于缕。 、 “主新”派在支持朱子以“新”易“亲” 的立场同时, 一方面不断提供新的证据补充朱子的论证, 另一方面又针对王阳明的持论加以 辩驳,兹分别举顾应祥、陈龙正、胡渭三家言述之。 顾应祥在其《静虚斋惜阴录》中指出: 《大学》古本在亲民,程子以为当作新,朱子以为程子存疑之辞。今尊用古本,以亲字兼教养。 愚谓《大学》一书恐专主教而言,故不言修德而曰明明德,明明德者明己之明德也,新民者明民之明 德也。后章曰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皆 专言教也。或以为末章言理财用人,似兼言养,曰:非也。理财用人亦本乎德,故曰君子先慎乎德, 又曰必忠信以得之,皆自明德而言,能明己之明德,则好恶当乎理,而不拂乎人情,皆本于教而言也。 大抵古人论治皆以教为先,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先觉即己之明德也,觉 斯民即明民之明德也,亦同此意。(《静虚斋惜阴录》卷二) 顾应详(字惟贤)少即受业于阳明,为阳明亲炙弟子, 然而在新、亲之辩上,他倒并不支 1 2 2 “ 《大学》是修身治人底规模。《语类》卷十四,页 420。 ” 见《明儒学案》卷十四, “尚书顾箬溪先生应详”《黄宗羲全集》 , ,第七册,浙江古籍出版社,页 337。 4
持阳明“悉从其旧”的立场。相反,对阳明之以亲字兼教养,而尊用古本颇不以为然,他认 为 《大学》 通篇的主题皆是讲教化, 即便末章言理财用人, 看似近于亲、 近于养, 但亦是 “本 乎德”“本于教”而言的。顾氏又引伊尹先觉、觉斯民之说,进一步证成《大学》之“主教” 、 与古人“以教为先”的治论若合符节。后来王夫之()在其《读四书大全说》中 亦重申了这一“主教”的立场: 《大学》于治国平天下,言教不言养。盖养民之道,王者自制为成宪,子孙守之,臣民奉之。入官 守法,仕者之所遵,而非学者之事,故《大学》不以之立教。所云厚薄,如《论语》 “躬自厚而薄责 于人”之旨,即所谓“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也。其云以推恩之次第言者,非是。《读四书大 ( 全说》卷一,大学,岳麓书社) 王夫之虽对朱子的《四书章句》颇多不满,但在“新民”问题上却坚定支持朱子的立场。一 方面他认为《大学》是讲学者之事,故其主题理所当然是“言教” ,而不是“言养” 。这并不 是说“养民”不重要, “养民之道”早为“王者自制为成宪” 。另一方面,王夫之还提供新的 “证据”支持“主教”的解读,被“主亲派”用来支持“主养”的“厚薄”文本,并不是推 恩次第意义上的“厚薄” ,而是“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意义上的“厚薄” ,故仍属于“修己” 的范畴,而与“明明德”前后呼应。 高攀龙、吴志远的弟子陈龙正()在其《学言》中对“亲民”二字之不当痛 加贬斥: 亲民之必为新民也何?居亲可施于亲,不可施于民也。孟子曰: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民是 兼爱。己书曰:百姓不亲,亲者自相亲也。犹云小民亲于下也。圣人亲亲,墨氏亲民,佛氏亲物。亲 亲则功至于百姓,而恩及禽兽矣。亲民则不得不薄其亲矣,亲物则不得不弃其亲矣。或曰:亲亲、子 百姓子之义何以异于亲?曰:子者,养育训迪之耳。亲则爱敬兼隆,所以殊也。君子之于子与百姓也, 固有用敬时,为其为亲之枝也,为其为邦之本也,又别一义也。墨氏欲亲民,视其亲亦如民耳。故忍 于薄亲;佛氏欲亲物,视其亲亦一物耳,故忍于弃亲。亲新二言之间乃吾道异端之界。 (引自胡渭《大 学翼真》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亲亲、仁民、爱物,儒学推恩次第井然,“亲”字不能用于“民”字,不然,亲民不得不薄 其亲,墨子兼爱即属此;“亲”字更不能用于“物”字,不然,则不得不弃其亲,佛氏亲物 即属此。 “亲新二言之间乃吾道异端之界”,显然在陈龙正看来, “亲民”二字让儒家与墨、 佛二家无法区隔。 倘若说顾应祥、陈龙正皆是从正面对朱子“新民”加以辩护的话,胡渭() 则直接从驳斥阳明“亲民”说之无当入手,捍卫朱子新民之立场: 阳明言亲民不当作新,其说曰下文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亲贤乐利,如保赤子, 好民好、恶民恶,此之谓民之父母,皆是亲字意,亲民兼敎养说,新民便觉偏。此说似是而非,愚请 奉《学记》以正之。《记》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又曰九年大成,然后可以化民易俗, 此大学之道也。夫化民易俗可以言新,不可以言亲,是《大学》之治人元以敎化为主也。即以此篇论 之,明明德于天下,齐治平之事也,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谓之亲民其可乎?君子不出家而成敎 于国,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可谓于新字无发明乎?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 后非诸人,此而言故有父母斯民之说,然亦在兴孝兴弟不倍之后,是大学之道养前豫有敎,与他书不 同也。况传者历引五新字,正为新民而设。安得据如保赤子民之父母以证亲不当作新乎?几亭谓亲可 施于亲,不可施于民。亲民乃墨者之道,则又踞巅之论矣。墨近于佛,宜阳明之黙契焉也。或问:他 5
书言治道者,皆先养后敎。《大学》独以敎国为先,而继之以絜矩,何也?渭曰:敎亦有浅深之别, 传之所以释新民者,敎之深者也。举其全功而言之也。传之所以释齐治平者,敎之浅者也,就其始事 而言之也。举其全功而言之,故必如汤之日新又新,武王之作新,文王之新命,以至亲贤乐利各得其 所,而后为新民之极。就其始事而言之,则不过尽吾孝弟慈之道,以敎于家而成于国,使之兴起其善 端,此道之以德之事,而齐之以礼,犹其后焉者也。盖王者继乱之余,人心陷溺,风俗大壊,必先自 明其德,以示之标准,俾有所观感,而兴起以去其旧染之污,而后可以施吾不忍人之政,不然则虽有 良法美意而人心不正,法之所立,弊辄随之,而国卒不可得治矣。此君子所以立敎为急也。若夫谨庠 序、兴礼乐,则又在衣帛食肉不饥不寒之后,所谓劳来匡直辅翼使自得之,渐民以仁,摩民以义,使 之浃于肌肤,沦于骨髓,而礼乐可兴者,传皆未之及也。故曰就其始事而言之也。盖絜矩乃道德之后、 齐礼之前中间一段爱养之政事。其实大学之道始终以化民易俗为主,故谓之新民,不可谓之亲民。亲 当作新无可议也。(《大学翼眞》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胡渭的亲、新之辨可谓丝丝入扣,说理绵密。析其要,大致有三端:(1)以《礼记》 之中与《大学》相关的《学记》之主题作为“新民”说的有力旁证,《学记》篇之中的大学 1 之道的主题便是化民成俗,是故《大学》篇之中的大学之道亦当不出此范式。 (2)就《大 学》本身的义理来说,明明德于天下,无非是“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其意思无非 是“使民新”,而不是亲民。“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等文本也是发明“新”字之义的, 更不用提传文中五处历引“新”之文句了。(3)胡渭已经注意到儒家其他经典言及治道均 先养后教,而惟《大学》以教为先,并对此专门加以解释。这样一来,“主亲派”以儒家言 为政之道总是“先养后教”作为《大学》亲民说佐证的说服力,便打上了折扣。 主新派所驳斥的种种观点,正是主亲派所力持的。而主新派所主张的论点,也正是主亲 所极力辩驳的,两派针锋相对,此自不待言。 活跃于清中叶的秦笃辉说: 在亲民,孔疏言大学之道在于亲爱于民。按孔疏最确,不应如程子改作新字。在程朱之意,不过 因下文引《康诰》作新民,欲并《盘铭》四节,作此句之传,遂改亲作新,以从之耳。
夫改经从传, 已为截足适屦,况作新民亦谓振作其自新之民,其义重作不重新。《康诰》新字属民,程朱所改经文 新字属治民者。语势悬绝,岂可因有新之一字,不顾语脉之岐,强比而同之乎?自此字一改, 《大学》 身无完肤矣。(《经学质疑录》卷十五) 秦笃辉“自此字一改,《大学》身无完肤”之批评,可谓耸人听闻,细究其提出的理由,则 实乏善可陈。阳明早已说过“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 又说“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亲”字义,均是强调作新民之新字属于民字。秦氏 “其义重作不重新”虽有拾人牙慧之嫌,但也反映出他贬朱(熹)扬王(阳明)的学术立场 2 与他一贯的亲民史观。 惠士奇()对“亲民”说提出了新的证据: 程子破亲为新,可乎?曰可。《康诰》作新民,奚为不可?然仍当以亲民为正。成王冠周公, 使祝雍祝王曰:达而勿多也。祝雍曰:“使王近于民,远于佞。”近于民,非亲民乎?亲民者,子庻 民也,长养而安全之是为亲,教训而变化之是为新。惟能亲之故能新之,不能亲,焉能新哉? 1 2 化民成俗的说法实际上出自《荀子》《荀子·儒效》“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 , : ” 秦氏之主亲与其亲民的史观是一致的,如其在《读史剩言》中所言: “人皆可有私财,惟天子不可有私财。 天子以天下之财为财者也。有子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千古之格言也。(卷三) ” 又如: “历观全史,大抵于国家之利减一分,则于百姓之利增一分,其实利国家者也;于国家之利增一分, 必于百姓之利减一分,似利国家而实害国家者也。 ”(卷一) 6
又: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首章言亲民,此言新民何也?曰惟能自明,故能自新。惟能亲民,故能新民。 以汤盘自新证自明,故以康诰新民证亲民也。《易》曰:“家人有严君焉”,君与民本有家人之亲, 而髙下悬殊,易生壅隔,惟上以诚感下,以诚应天道,下济地道,上行然后能相亲也。古之帝王建三 物以亲民于乡;明五伦以亲民于学;分四时以亲民于田;又春秋省耕敛以亲民于野。其所以亲之者可 谓至矣。而犹以为四海九州之远,民情或壅于上间,于是省方以恤民隐,陈诗以观民风,又徇木铎于 路,听胪言于市,建路鼓于朝,庻人虽贱亦得传语,以陈其失得,而穷民无不上达焉。及三年宾贤能, 则又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能,入使治之。凡内外之官,皆民誉也。上有视民之君,下有亲民 之吏,由是中国以及蛮貊,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上亲下,下亦亲上,上下交相亲,故能合天下为 一家,中国为一人者,岂有他哉?(《大学说》) 1 在这里,惠士奇举出《康诰》祝雍“近于民”之语, “近于民”即是“亲民” 。由此,他提出 更强的证据来支持主亲说:亲民是新民的必要条件,所谓惟能亲之故能新之,不能亲民,则 新民无从谈起。显然在惠氏那里《大学》一文的内在理路是“自新(明明德)-亲民-新民” , 《大学》文本后面所引《诗》《书》之中关于“新”之种种说法,皆是顺此理路而展开的, 、 故不能成为“在新民”的根据。 段玉裁()则对新民派《大学》 “偏言教化”说提出质疑: 至于程子之读亲民为新民,则又失其音读者也。汉儒有改读经字者,而大学之道在亲民,不得 援此例。人与人患隔而不亲,亲民之事,必先富之教之。未有不使民菽粟如水火而责以仁者。即《大 学》一篇言之曰, “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曰,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不以利为利,以 , 义为利” 。是岂偏言教化耶?失其音读而为政之次第失矣,尚何至善之可求耶? 2 为政次第之失,实因“失其音读”,此是顾亭林汉学一系极夸张之说法。但是,段氏拈出儒 家先富后教的思想路线,并指出《大学》之“民之好恶”以及“义利”说法皆未逸出这一思 想路线,因而《大学》主题并不是“偏言教化”,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儒家“为政次第” 失矣之断语自有其儒家义理系统之支持。 清末之改革派刘光蕡()在其《大学古义》中继续申发此义: 从古本亲民当如字读,从朱注亲民当作新民,两解均可通,而新民不如亲民之义精深宏大。人惟 视民不亲,故忍以法术愚民,刑威迫民,后世一切猜防民之覇政,皆由视民不亲而生。故亲之一字为 王道之本源。改为新,则王道之作用也。 3 刘光蕡视“亲”字为“王道之本源”,并将后世一切霸政归咎于“视民不亲”。应该指出的 是,无论是徐渭抑或是刘光蕡,尽管均极为强调儒家亲民在为政思想之中的基础地位,但二 人并未完全否认朱子以“新”易“亲”的正当性。 所有这些争论实际上并没有越出朱子与王阳明论说的范围。 主新派的论说, 在继续申明 1 常增在其《四书纬》之中与惠士奇持类似看法,他一方面指出,传文中的“新”字(如盘铭曰新)专主 “自新”,仍所谓明其明德也,而即便《康诰》有新民之义,但其词曰作,仍主士之能自新也。至于“新 命”亦夲之能新其德也。 “古本为亲民未有新民之说,亦未尝以此为释新民也”;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亲 民”是包含“新民”之义在内的:“天下岂有不亲其民而能新民者哉”?(《四书纬》卷一)
2 段玉裁: 《经韵楼集》卷三“在明明德在亲民说” ,杨向奎著: 《清儒学案新编》 ,第五册,齐鲁书社,1994 年,页 246。 3 《大学古义》 ,民国刻烟霞草堂遗书本,页 1。 7
《大学》的主题是教化这一朱子本人的核心立场之外,还从《大学》之外的其他儒家经典著 作寻找这种解读的合法性支持。而主亲派除了重申阳明“作新民”与“在新民”不同这一论 调之外,更多凸显亲民之在儒家先养后教的“为政次第”。 不过, 主新派亦不否认这一次第, 1 只是坚持《大学》偏言教化。 换言之,两派在为政次第上并无分歧,儒家先养后教思想是 两派的共识。分歧惟在于《大学》的主题是什么,如此而已。 现代新儒家: 现代新儒家:扬“亲”限“新” 徐复观先生()对“养”与“教”的关系最为注重,他有一系列文章专门讨 论这一主题。在他看来先养后教是儒家治道的一个核心教义。他以“修己治人”概括儒家德 治的基本内涵。他一再强调德治的本质是对统治者提出要求,是责备统治者,而不是责备人 民。修己治人的标准有着严格区别:修己的标准“总是将自然生命不断地向德性上提,决不 在自然生命上立足,决不在自然生命的要求上安设人生的价值。 ”而治人的、政治上的标准, 虽然并不否定德性的标准,但是, “这只是居于第二的地位,而必以人民的自然生命的要求 居于第一的地位。治人的、政治上的价值,首先是安设在人民的自然生命的要求之上,其他 2 价值必附丽于此一价值而始有其价值。 ” 儒家此种修己治人之道有一源远流长的思想谱系。孔子讲修己时主张“居无求安,食无 求饱” ,甚至要求“杀身成仁” 。但在政治上,则只是“节用而爱民”“因民之利而利之” , , 以至“老者安之,少者怀之” 。孟子对士的要求是“尚志” ,是“仁义而已矣” ,但在政治上 则认为“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而其“王道”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老者衣锦食 肉,黎民不饿不寒”《礼记·表记》对孔子躬自后而薄责于人的精神有进一步的引申: 。 “子 曰:仁之难成久矣,唯君子能之。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是故 圣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己,使民有所劝勉愧耻,以行其言。 ”而在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仁 义法》中, “内治”与“外治”亦是得到严格区别的: “是故内治反理以正身,据礼以劝福。 外治推恩以广施,宽制以容众。孔子谓冉子曰:治民者先富之而后加教。语樊迟曰:治身者 先难而后获。以此之谓治身之与治民,所先后者不同焉矣。 《诗》曰:饮之食之,教之诲之。 先饮食而后教诲,谓治人也……先其事,后其食,谓治身也……求诸己谓之厚,求诸人谓之 薄;自责以备谓之明,责人以备谓之惑。是故以自治之节治人,是居上不宽也;以治人之度 自治,是为礼不敬也。 ”同篇尚有人我之别说: “君子攻其恶,不攻人之恶,非仁之宽与?自 攻其恶,非义之全与?此之谓仁造人,义造我。是故以自治之节治人,是居上不宽也;居上 不宽,则伤厚而民弗亲。 ” 在此思想光谱下,养与教的关系成了政治的基本方向问题: 养与教的关系, 不仅是政治上的一种程序问题, 而实系政治上的基本方向问题。 儒家之养重于教, 是说明人民自然生命的本身即是政治的目的,其他设施只是为达到此一目的的手段。这种以人民自然 生命之生存为目的的政治思想,其中实含有‘天赋人权’的用意。所谓‘天赋人权’ ,是说明人的基 本权利是生而就有,不受其他任何人为东西的规定限制的……所以政治的根本目的,只在于保障此种 1 明代理学家蔡清()尽管认为亲当为“新”字,但他同时又指出:“新民之事只是劳之、来之、 正为新民之事,而理财用 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徳之……新民二字,固是就教化上说,然非制田里,教树 畜,立法制,以安其生,则亦无以为施教化之地也。故使民乐其乐利其利者, 序孝弟之教,可见圣贤元不迂阔也。” (《四书蒙引》卷一) 氏著: 《释论语“民无信不立”,收入《中国思想史论集续编》 》 ,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年,页 266。另 参《儒家政治思想的构造及其转进》 ,收入《学术与政治之间》 ,页 47-52。 8 2 人皆明明徳于天下者之大节目也。孟子论王道亦必先之以五畆之宅,百畆之田,鸡豚狗彘之畜,然后及庠
基本人权,使政治系为人民而存在,人民不是为政治而存在。较儒家为晚出的法家,以耕战之民,为 富国强兵的手段,人民自己生存的本身不是目的,由人民的生存而达到富国强兵才是目的,于是人民 直接成为政治上之一种工具,间接即成为统治者之一种工具,这样一来,人民生存之权不在于自己而 在于统治者之是否需要,这是中国古代法西斯思想,当然是与儒家根本不能相容的。 1 这一修己治人、先养后教之传统思想光谱,亦延伸于《大学》文本之中:诚意、正心、 修身都是对政治人自己说的,而对人民来说则只是“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 ”由此 回头看阳明与朱子的“亲”-“新”之异,一字之差,意味迥异。王阳明之主“亲” : “一方面是真正继承了儒家的政治思想:因为孔、孟、荀,都是主张养先于教的。同时,也是他 对当时专制政治的一种抗议。 阳明为其勋业所累, 经常处于生死的边缘, 所以一生很少直接谈到政治。 他之所以再三反复于《大学》上的‘亲’字与‘新’字的一字之争,这是他隐而不敢发的政治思想之 所寄。他看到 他看到越是坏的专制政治,越常以与自己行为相反的道德滥调(新民) ,作为榨压人民生命财 他看到 产的盾牌;所以他借此加以喝破。他的话,尤其对现代富有伟大的启示性;因为现代的集权政治,一 定打着‘新民’这类的招牌,作自己残暴统治的工具。只有以养民为内容的亲民,才是统治者对人民 的真正的试金石,而无法行其伪……所以王阳明的反对改亲民为新民,乃有其伟大的政治意义。 2 ” “亲”“新”之一字之争,成了王阳明隐而不敢的抗议专制思想之所寄! 、 “新民”往往成为 暴政的意识形态,成为集权政治的招牌,这究竟是王阳明所“看到” ,抑或是徐先生本人所 看到,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到。
黄俊杰先生指出: “徐复观著书是深深受到他的‘涉世’所浸 润的”“他对中国历史的解释中有太多时代的投影” , ,有时“不免因时代投影过多,而影响 3 他的历史判断” 徐先生亲眼目睹了同时代“思想主义”成为政治上的“设施” 。 、成为“政 治势力”之后患,故对“新”字自有高度之警惕。 徐复观先生的修己治人之辩、新亲之辨得到了牟宗三先生()强力支持。后 者在论述“儒家德化的治道”时指出, “德之最高原则”是“直接以主观服从客观” ,客观系 指人民,人民直须如其为一“存在的生命个体”而客观地肯定之,如其为一存在的生命个体 而还之,全幅让开,顺此存在的生命个体所固有之人性、人情而成全之以达乎人道。服从客 4 观,不为别的,即以其为一存在的生命个体而可贵可尊。 忧民之忧、乐民之乐、与民同富、 藏富于民、尊重民意,此《孟子》之《梁惠王》之主题, 《大学》概之以“民之所好好之, 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而“德治之大端”则不外正德、利用、厚生,其中利用、 厚生是人民生活的幸福,而在“正德”与“利用、厚生”之间、 “内圣”与“外王”之间则 存在着一条严格的界限,牟先生称之为“政治与教化之限度”以及“政治与道德之分际” 。 “正德”属于内圣、属于修己,亦有其安人的一面,所以德治重视“就个体而顺成” ,必然 会顾及“生活之全”而含有教化的意义,但是,无论如何,教化本身必须有“其内容表现上 的最高原则以限制之” : “此即是‘先富后教’ ,而教亦是顺人性、人情中所固有之达道而完成之,而不是以‘远乎人’ 、 ‘外在于人’之概念设计,私意立理,硬压在人民身上而教之。此为‘理性之内容表现’上所牵连的 同上书,页 267-268。 氏著: 《中国人性论史 先秦篇》 ,上海三联书店,2001 年,页 258-259。 3 氏著: 《东亚儒学视域中的徐复观及其思想》 ,台大出版中心,2009 年,页 70。徐先生本人对此“投影” 并不是没有自觉,在《中国思想史论集续编》中,他就曾主张个人的哲学思想和研究古人的哲学思想史, 应该完全分开,万不可将古人的思想涂上自己的哲学。但他同时意识到这个“简单要求”实不容易达到: “这里便遇着一个难题,没有哲学修养,如何能了解古人的哲学思想?有了哲学修养,便会形成自己的哲 学,便容易把自己的哲学与古人的思想作某种程度的换位。 ” 4 氏著: 《政道与治道》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年,页 99。 2 1 9
政治上的教化意义之大防,所以亦是一个最高原则,不能违背此原则而教……在政治措施上,就个体 而顺成,生存第一,即以其为一‘存在的生命个体’而必须保住之。颠连无告,不得其所,非仁者所 能忍。然就个体的‘生活之全’而言之,不但生存第一,畅达其物质的生活幸福,亦须畅达其价值意 义的人生而为一‘人道的存在’ ,故曰‘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教 者,即教此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道,完整言之,即孟子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 幼有序,朋友有信’也;亦《中庸》所谓‘天下之达道五,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 朋友也之交也’ 。此皆起码而普遍的人道,非外在的概念与理论而加于人民者,乃是根于人性人情之 实事与实道,故曰‘达道’ 。教者不过教此。难说人如其一人,不应有此也。故在内容的表现上,就 生活之全而言之,牵连至此种教化的意义,不得谓为妨碍自由也。然在政治上所注意之教化亦只能至 乎此,过此即非其所能过问,亦非其所应过问。此即政治上的教化意义之限度。此限度,在以前之儒 者皆自觉地公认之。律己要严,对人要宽,此是一般地言之。若落在政治上,此对人要宽,第一是‘先 富后教’ (此先后是着重义,不一定是时间上的先后) ,第二是教以起码普遍的人道。过此以往,非所 应问,非所能问,即不能在政治上责望人民做圣人。不但政治上由此限度,即一般言之,做圣人亦是 个人自己之事,不能责望于他人,此即所谓恕道也(当然师友相勉以进德,希望皆登于圣域,那是另 一义) 。如是,道德与政治之分际即可得而言。 1 ” 于是,就道德本身而论,此属于个人之事,是个人追求自我实现、追求德性生命的成长 的领域,在这个领域内,个人之成德是一无限的前程, “深度与广度俱无止境” ,但此成圣之 无限过程全然是“内在的”“个人的” 、 ;而“政治教化上的道德与一般社会教化上的道德” , 则只是维持“一般人道生活上的规律” ,这种维持只能是“外在的”“既不能内在地深求, : 亦不能精微地苛求。此‘不能’是原则上即不能,这是政治上所固有的限度。 ”这也意味着 “教化”所涉之道德不是成圣的道德,不是宗教性的道德,而只是一般人道意义上的、社会 性的道德。个人性的、内在的成德与社会性的、外在的教化之界限便成了道德与政治之界限 不能逾越,也不应逾越,否则后患无穷: “个人自己实践上人格成就,无论怎样伟大与神圣,若落在政治上发挥,他不能漫越这些限制 (政治世界的最高律则) ,而且必须以其伟大的人格来成就这些限制。能成就这些限制,在古人就称 他是‘圣王’ ;在今日,就称他为大政治家。否则,在古人就叫他是霸者,是暴君,是独夫;在今日, 就叫他是集权专制者,独裁者。 2 ” 不难看出, 徐复观将儒家 “修己” 、 “治人” 视为两个根本不同的领域, 与牟宗三强调 “正 德”与“利用、厚生”之分际,两者实际上均将“明明德”原则严格限制在“道德”领域, 而一旦进入“政治”领域,则“亲民”才是最基本的原则,违背这一原则谈“新民” ,则不 仅属于道德的僭越,更是暴政、专制的弄权的通行伎俩。修己与治人之别在两位新儒家这里 变成了群己权界问题,变成了政治的方向问题。 针对“亲民”观念之分疏,牟宗三先生在强调“先富后教”的同时,亦补充说: “正因为德是指道德的真实心、仁义心,故一夫不获其所,不遂其生,便不是仁义心所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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