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背熊腰一身膘中间有个大插销下句长膘是什么意思句

[青青草]文学园地
总第十六期二000年八月廿六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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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提要】
大佛久矣不露面,据说是要先印刷了得稿费 :-)。如今却被阿累的南游勾起
旧日肝肠。《杭州旧游》景语皆情语,浅语亦有致,但追怀怅然,意颇凄凉。
惟愿风景知人,不随大佛老,长伴小山新;童年趣事多,听歌算一个。傻青
《想起听记歌词的年代》回忆了令人忍俊不住的过去;《关于爱情――感觉
“白”》用一种和缓却锐不可挡的手法,披出了“白”之爱情的社会学本质,
这再一次坍了小资爱情的台。林迷糊似乎一向擅长此类外和内刚的文章。来
到迷糊的文章前,一切希望都要放弃!:-) 忘了的《关于杉》让人想起张建
和尽,言语有些断裂,故意不把话说尽。张建说:我希望只是把过程呈现,
把思考的权力完全留给读者。
近年有关诗歌的创作与评论,常存在“反传统”、“反自由体”或“换代”
的倾向。这期选编的几篇诗论,从不同侧面勾勒了中外传统诗艺与诗学的轮
廓,并以稳妥的立论大致诠释了现代汉诗的构作、中西诗作的相异与中西诗
学的相通,从而达到补偏救弊、补遗防漏的行文目的。
白瑞兹素来擅长网文评论,这次磨刀霍霍向超本文;在网络一窝蜂的小说写
作尝试中,俞白眉对小说剖析为跃跃欲试的写手们带来什么思考?《愤世的
无奈》是老枪的力作。以大翻译家著名的杨宪益竟是刺世的“杨六郎”。面
对种种可丑可叹之事,我们该采取什么态度?这是个问题。网坛写手多活跃,
惟有才者留其名:神秘的图雅踪影飘渺,美文留网络令人怀想。
苍赢的酒吧和网络才子才女们去的酒吧,从物质上是一个,可是那新潮另类
酷得不行的地方到这一对《第一次去酒吧》的陈奂生眼里,怎么全变了样儿,
连“X”也不敢叫“X”了?新新鬼妙趣横生的手笔,让您倍儿觉生活是那
么美好,啊~~~:)
一场突发的事件,将一对好友,从此推向心灵的两端,是该将痛苦痛痛快快
的宣泄,还是该将一切都深藏心底,继续走自己的路,这个世界什么来得更
真实?希望读者看完《谁又能拯救我们自己》后有自己的判断;或许,太过
真实的让人心酸。走进各自的圈子,竟变的如此难以跳离,在生活的细碎里,
将自己磨平,个人思维的方向也成了同一的角度。《支离破碎》带给您唏嘘
【散文随笔】
………………………大佛
…………傻青
  ……………………………林迷糊
…………………………忘了
【诗词歌赋】
  ………………………………一行
………毛志成
  ……………………………胡晓明
【杂文评论】
…………………白瑞兹
……………俞白眉
……………………老枪
……………………图雅
【小说故事】
……………………新新鬼
…………………苍赢
【特别推荐】
………邢育森
…………………………闷
【散文随笔】
◇ 杭州旧游 ◇?大佛?
  阿累下江南,留下很多只有风景没有人物的照片在网上,我上去看了看,
选定几张杭州的放到了自己的硬盘上。
  24年前,听上去很有些沧桑感吧,这时间长度比现在很多小网虫们的年
龄都大,我在浙江大学数学系的女生宿舍住着,陪着我的是我哥哥的俩女同
学。当时他们数学系这一届就俩女孩子,于是她们的宿舍很宽敞,多余的床
铺用来放书,多余的书桌放上煤油炉子锅碗瓢盆。我到那里才知道,老哥的
福气不错,一个班上也有几十个男生,而整个系就俩姑娘,而俩都很坚定用
情很专很深。我橇课去杭州玩,托老哥福,我被照顾得无微不至,想必很有
心要与我攀了这门亲。
  我和哥哥在宿舍吃完早餐,我们几个就分手了,他们是用功的好学生,
而我本来就是橇课出来玩耍的。而且我从小性格虽然内向却绝对野,哥哥也
只问了问我打算去哪里,从不担心我安全问题,小时候遇到打架,我哥哥们
只担心对方会吃亏。于是这段时间我玩了很多地方。
  印象最深是杭州的植物园了,记得植物园离开浙大不是很远,走到那里,
太阳还是淡淡的,园子里面只有我一个游客。哥哥说这园子中长有方竹。去
了才知道,方竹之诡异,看上去浑圆有节,一无异象,摸上去竟然生有不可
思议的棱角!
  76年的杭州植物园不太象人间,因为太早,阳光很稀薄,看不见鸟类,
却深唱浅吟地送入耳中。园子中除了自己再无其他同类,而近旁悠悠地是超
越人类认知能力的诡秘生命,似乎到了旁路空间中,似乎双足可以离地可以
羽化而去……
  这一年我几乎游遍了杭州所有的风景区,在虎跑喝茶,在湖心亭吃藕粉,
灵隐攀爬弥勒佛,而那时的岳坟还是收租院的大型雕塑。我记得我站在那里
很久,一只破碗、衣服上的一丝褶皱、皮肤的黝黑、满脸的皱纹、伸在半空
中干瘦如柴的手我甚至能够感受它们的颤抖……除却鲜明强烈的阶级仇恨之
外,它的工艺是精美的,很难忘。
  在西湖中攀上三潭映月,看着哥哥他们的木船一点点向后退去,看着脚
底局促的地面和一汪大湖,再故作勇敢还是克服不了双足不能离开地面的天
生机能缺陷。于是这一年这几张照片上的自己满脸紧张,对如画美景没有点
滴陶醉神态。毕竟我那是太年幼,风景之美还是要丰厚的内心才能盛载的。
  再去的时候,细瘦如竹的哥哥体型已经向宽处发展了,身旁的妻子自然
不是当年的女同学,姻缘天定,这玩意儿无关人的努力。那一年侄儿山尚小,
肉团似的,钻在哥哥的怀里,时而跃上他爸爸的肩膀。
  有一年山儿稍大了些,一晚与他们父子同乘夜间的公共汽车,哥哥说山
儿小时候才这么点大,比划个手势,正好如同去杭州时那么点儿,乘车都可
以抱在怀里,如今不行了,哥哥指了指身后端坐的儿子,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而现在,山身高已经超过1米8,成年好多年了。生命是魔术般的,长大、老
去都是瞬间的事情。而且,中国人感情比较内敛,成年亲属间不再相互拥抱。
想必老哥,以及天下父母,届时都会感到怀抱空虚。
  最后一次去杭州也是15年前了。住在曲院风荷后门外的工人疗养院。正
值酷热,所谓疗养院也只有风扇没有空调。不知道是中暑还是其他原因导致
心脏功能滞缓,住了一个月,静卧吊液折腾了20天。我房间里医生护士不断
进出,半夜也定时查看,最无奈的是他们对我一点没有办法,只能吊葡萄糖
维系我体力。倒可以外出走动,身体还比较虚弱,只能在附近的曲院风荷走
走,从后门步行到大门,约需要半小时。这院子中只单纯地养荷,来回一小
时,除了偶尔一二个看门老人走进视野,满目都是肥厚的荷叶,妖娆粉色的
荷花。想起国画家们个个喜画荷,在画面的醒目处画上个一枝一叶,却留白
一大块,取清雅脱俗孤芳自赏出污泥而不染之意,岂不知荷是这样浩浩荡荡
恣意妖娆生活着。在我眼中,它们本性更适合用妖冶去形容。写到这里我发
觉其实我也是在附会。人,不仅推己及人还推己及物,植物无辜,要它们背
负我们灵长类美德恶名,所谓此物之美,彼物之恶,都是人的附会。荷就是
荷,是人类生命之外的一种生命,用我们的尺度我们的认知永远不能达到它
们的全部。
  来的时候是初夏,着长袖衣物,回上海前,盛夏快过了,再去了次曲院
风荷,荷花已经谢去,变成了莲蓬。
  没有去杭州已经十多年了,突然看见阿累的照片,知道旧地景物依旧。
也知道很多事情是不复了。
  三潭映月载不可攀爬,收租院早已捣烂成泥,植物园想必也无当年景致
了。游客如潮,人声鼎沸,满地废弃物,可能还有机动车辆在园子里喧嚣穿
梭,与客代步。哪里还有让你生出羽化遐思的空间?只是牵挂园中的方竹,
可还是异象如故?
  更沧桑的是人。当年竹竿一样的青年,如今过了知天命也好几年了,再
跨一步,也卸去公务养老家中;当年的女同学可好?终究与你们同老的是谁
家的子弟?侄儿小山人高马大,如果没有一个日长夜大的晚辈做比对,总以
为还是旧岁月中的自己。过去尚这样鲜明,怎么转眼就十、二十年了呢?
  红颜叫你不败也败,铅华不洗也尽。
  写罢,才知道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散文随笔】
  外来的歌,无论旋律、曲词、播放工具、享受的人、人身上的装扮……
都构成一整套符号来挑战旧秩序吧?其实这新东西也在挑战挑战者自己,那
“细碎残阳”不仅超出中学生的智慧词典,对那时的大人来说,也是陌生的,
这分明代表了另一种文化意识形态。另补充一趣事,作者再一次地证明了回
忆都是靠不住的,可他人还未老吧?:-) 他过滤掉了不利于“香港邓丽君歌
曲”的东西。什么“乐善好施的慈善家”,他们净是破坏公共空间和安宁,
人人侧目的半流氓青年。他们那能当扫帚的喇叭裤,镜片上一定要有外国商
标的“蛤蟆镜”,满嘴洋泾浜英语,皆为当年善良百姓所深恶痛绝,也是报
刊上无数讽刺文章和漫画的题材――要扯得再远点儿,大佛深深怀念的杭州,
演变成现在这样嘈杂肮脏的样子,此类慈善家亦能居功一腿。我们的生活就
是这样哭笑不得地连在一起。
◇ 童年趣事:想起听记歌词的年代 ◇?傻青?
  看了新浪读书沙龙里慧远和尚的贴子,想起了才上初中时的听歌往事。
  那时的录音机就象个黑色的砖头,最常见的似乎是松下牌子。在当时能
拥有一件录音机简直是一种无尚的荣耀。而最前卫(当时的评语也叫“最流
氓”)最酷毙的造型就是:留着齐于耳垂的鬓角,戴塑料的太阳镜,穿着花
衬衫和喇叭裤,手里必不可少地拎着一台录音机(如果是双声道,哇――就
真真帅呆了!)。走在大街上,飘摇过市。音量要开得大大,几乎能拐过两
个街角。先锋青年昂首间的神情,就好似乐善好施的慈善家,把飘飘仙乐洒
播人间(多是“香港邓丽君歌曲”――那时人们不辨“港”、“台”,邓丽
君也就是香港歌曲了)。更加激情一些的,就要在大街边或到公园里围着录
音机跳“摇摆舞”。那时尚小的我,看见他们自我陶醉的神情,多年后想来
当时心里冒出的形容词应该相当于现在的“很HIGH了”。
  也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就是录音机常被巡逻的派出所民警罚没了去
(当然据说事后总能通过手段索要回来),当然无可挽回的悲惨就是录音机
被路边的石崖就地正法。至于处罚的罪名可能当时就不算很轻。
  人民群众从来都是热爱歌唱的。那时人们除了红色歌曲,已经开始听唱
外国歌曲、香港黄色歌曲(是地下的,如邓丽君和张帝)以及后来的“台湾
省校园歌曲”。
  小刚和小录是我的发小儿。为了能流利地唱出《拉兹之歌》(印度电影
《流浪者》插曲),我们把小录家的9v的外接电源调到3v,在类似牛吟的歌
声中把整篇歌词用汉字逐个记下,再一遍又一遍地跟唱。(最后我们骄傲地
发现,杨振华唱《拉兹之歌》的相声里有一段歌词是他胡编的!)
  有了《乡间小路》、《小茉莉》、《外婆的澎湖湾》和《踏着夕阳归去》
以后,我们的品味似乎大有了提高。但当时的歌曲都是互相传录或从收音机
里录下来的,没有歌词,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流行杂志。要想及时学唱,就
只有依靠自己的耳朵了。
  话说那次小刚、小录和我新搞到了一首校园歌曲《赤足走在田埂上》
(是这名字吧?),欢快的曲子让我们迫不及待地拿出纸笔来,守在我家的
那台(SONY立体声的!^Q^:)录音机前开始一遍遍地听记。可开头的两句就
把我们给难住了。现在我记得那似乎是在许久以后的一本杂志上,我知道了
正确的歌词是:“黄昏的乡村道上,洒落一地细碎残阳。”
  天啊~~,这等高深莫测的歌词,不必说远在还是初中生的我们的智慧
词典之外的。小录不停地在“快倒”和“放音”键间频繁切换着――不下五、
六十遍,后来我都为我们家的录音机开始肉疼了,可还是毫无进展。突然,
小刚的眼睛里放射出令人惊诧的光芒。
  “我知道了!”他异常兴奋地说:“这句歌词是:‘黄昏的小村道上,
撒了一只细腿山羊。’!!!”
【散文随笔】
◇ 感觉(二)关于爱情――感觉“白” ◇?林迷糊?
影片名 :Blanc (White)
导 演 :Krzysztof Kieslowski
主要演员:Zbigniew Zamachowski,Julie Delpy
  我知道“白”所谈的远不止是爱情。老K实在给影片里放进了太多的东
西,族群间的文化冲突与心理平等,意志与命运的微妙关系,东西欧游戏规
则与人际关系的反差,等等。为此,老K不惜放弃不露声色地以偶然事件推
动情节发展的惯用手法,以一种不算强烈但依然显而易见的夸张,让故事多
少有了一些寓言化的色彩。
  不过,我只想谈谈爱情,其它的话题,多少都更让人疲劳些――我一直
以为,“白”是一部很好看很流畅的片子,但回味“白”却是件非常辛苦的
  我只能试试。
(一)性,或者更多
  影片有非常利落的开头:一个波兰理发师,和他的法国老婆,在巴黎,
  原因:波兰理发师自到巴黎以来,就突然地,“雄风不再”。
  结果:离婚告成,法国太太得到一切,理发师落魄街头。
  后续:理发师做过两次修复的努力,以象狗一样,然而不令人鄙薄只令
人心酸的方式(演员的分寸把握是相当精彩的),法国女人以一种野性的方式
给了理发师一次机会,未果;以加倍野性的方式拒绝给予另一次机会(以电
话里恣肆的呻吟表明――我需要性,你他妈的滚蛋!)。
  “没有了性也就没有了爱情这回事”,这样的主题和这样直截的表达,
在“保守”的美国电影里如果不算常见的话,在欧洲电影中当不算新鲜。性
与爱可以形成一对非常富有张力的主题,可以衍生出细致的心理描写(象若
干电影从不同角度做过的那样),但“白”的用力却似乎并不在此,它以一
种相当戏剧化的方式关注“不举”背后的东西,关注离婚这个事件本身。换
言之,问题不在于不举可以破坏婚姻,问题在于,为什么不举,以及不举可
以把什么东西带到表面上来。
  有两样东西是意味深长的,一是女方极度的愤怒,一是男方提出的解决
之道。由性的缺乏引发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甚至这种愤怒中所包含的对男
方的俯视角度也是可以理解的(由此可以理解性关系中的男女既定角色分配,
理解“征服”与“SERVE”间微妙的关系,理解何以男性的一项生理机能可
以用上“雄风”这样“够份量”的“代指”。),真正比较特别的,是女方
“你给我滚出去”的相当自然的角度,其中所包含的,是一种对“家是谁的”
的默认和“收容”的优势无意识。就连法国女人所给予的一次“机会”,也
只是一种绝对的施与式的收容考试,因而,其中只有赤裸裸的性检验而没有
更多其它的东西。为了将失败的应试者逐出考场,法国女人可以毫不犹豫地
放火。原因简单不过:当法国女人放火的时候,波兰男人只有两种选择,要
么走,留法国女人自己把火熄灭,要么留下,等火烧起来,然后自己进牢房。
结局是可以预见的,虽然审判还没有开始,还干脆只在想象里。
  其实,结局一直都是可以看见的,所以法国女人才会在家庭法院判决前
就已经给男主人公收拾好了箱子。这个不很起眼的情节其实早已地把镜头拉
到了性的背后。
  从波兰到巴黎的迁移从各个方面削弱着男主人公。他不再是一个可以做
出漂亮发式因而名声在外的巧手(尽管其手艺绝没有退化),而是一个和巴
黎格格不入的多余;他不再是在木讷兄弟衬托下灵动的浪漫情种,而是连绿
叶也没有资格当的败絮埃尘;他不再是一个可以依赖,可以任由小鸟来依的
手艺人,而是经济上的累赘。这一切,最终打乱了家庭里原有的秩序和主导
原则,调整也就成了势在必行。然而,曾经的波兰之旅虽然带给了他们爱情
乃至婚姻,却并没有带给他们同样的呼吸,同样的视角,因而也不可能带给
他们解决问题所需要的理解与默契。波兰男人所能够想到的唯一解决,便只
能是“和我回波兰去”,当这个解决被当然地否定了之后,秩序改变的不可
能最终物质地体现在男子的“雄风不再”上,从而把所有的矛盾推向表面化。
  至此,影片所谈的已经不再是“没有性也就没有爱情这回事情”,影片
所展示的,是“爱情”是怎样一种微妙的平衡,性的顺利是如何地离不开这
种平衡,影片所挖掘的,是这种平衡为何在这对夫妻之间,在巴黎这个地点,
会如此地脆弱到完全不堪一击。
  为了使得这种挖掘可以更加地深入下去,影片大胆地尝试对调男女双方
的位置,把镜头引回波兰,在波兰给予男主人公一个狼一样血腥搏来的成功。
(二)解决,或者死结
  在波兰“丛林生存”的男主人公(此时已不再是理发师),其决心和自
信是引人注目的,数百万的家产可以用来做一个尝试(或者干脆说是准备一
个考场),辛苦挣来的“受人尊敬”的“身份”也可以不要。
  更意味深长的,是在准备复杂陷阱的整个过程中,竟然没有一秒钟停下
来问一下自己:“如果她来了而自己依然‘不行’,怎么办?”
  性是什么?经此一“留白”,已然尽在不言中。
  不出人意料的是法国女人来了,出人意料的是她竟会在坟前哭泣。感动?
  如果是感动,就无法解释当骗局已经证明是骗局,甚至陷阱已经证明是
陷阱时依然多情的反应。已经面对警察的女人,依然迷离,恍惚,柔美。不
见了恨,也不见了疯狂的决绝。黑暗的陷阱,倒好象成了通向光明的隧道。
  一个“死”男人凭什么打动人心?第一,凭他“死”了(但这并不是最
主要的,因为他又“活”了);第二,凭他留下的财富所具有的象征意义:
一种成功的符号;第三,凭他和脚下这块土地的亲和力。而且,这种亲和力
是自己(即法国女人)所不具有的。一个“死”在自己的(!)舞台上的成
功男人(也许你不认为理发师是一个成功,但当理发师自信地说:“她一定
会来的。”的时候,我们可以知道,从法国女人的视角,理发师的一种多少
令人有些尴尬的成功。),仍然可以征服一个曾经的鄙视者的心。甚至当骗
局已经证明是骗局,陷阱已经证明是陷阱之后,骗局和陷阱中的恶意仍然被
忽略,其中包含的决心,计谋与力量却全部被当作爱的理由。是身处他人舞
台的孤离感造成的心理弱势?是由负疚强化了的回归需求?还是家庭主导关
系的复位造成的被主导的渴望?也许都有,也许还远远不止。
  谁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在这里,我们看见了分为两半的欧洲,看见
了男女之间千百年来的争斗,妥协,契合,寻找,看见了经济关系和社会层
层面面的无数双眼睛。
  爱情是什么?这问题被人问了一万年,大约总还要再被人问一万年。
  老K多少有些伤感地让人们看这每每从弱势一方抽出新芽的爱情。看着
这种畸形的美丽的时候,你不知道这爱情的根在哪里,这爱情会长向哪里。
  这爱情能长向哪里呢?爱情复生的时候,正是打下又一个死结的时候。
所有的朋友,兄弟,都已经被牵涉了进来,男主人公便也没有了退路。漫长
的司法程序下,法国女人能一直有那无可名状的柔美的微笑与手势吗?恨呢?
恨有一天是不是会发芽?金钱呢?法国女人脱罪的一刻,便是成为百万家产
唯一合法主人的一刻。故乡呢?谁的故乡是故乡?法国,还是波兰?平等呢?
两个人里总有一个人是处于无力自卫的位置上,这样的土壤,真的能长期供
养爱情的花吗?谁知道呢,也许正是平等的缺席,催生了爱情,却阻碍了它
健康成长。
  爱情是今天才复杂到这样令人失望,还是从来如此?今天两相遥望中的
爱情,是不是可以有明天呢?爱情是复生了,还是只不过又打下了一个死结?
  不过既然还有泪,也许就还有明天。即使没有明天,又如何呢?
  有泪流满面的一刻,明日回首,或许我们不能说我们见证了爱情,但我
们至少见证了人心。
  能流泪的心,或许早早晚晚地,总会给爱情一个家的吧。
注:关于尾声
  “白”的故事有一个遥远而含蓄的回声:在“红”的结尾,两位男女主
人公在镜头前一闪而过,一起成为海难的幸存者。这一精心设计的镜头,所
寄托的,与其说是一种乐观的信心,也许,不如说是对人世间温暖的祝福。
  祝福者已经离去,但那份温暖,依然留在那里。
【散文随笔】
◇ 关于杉 ◇?忘了?
  躲在我心中的怪兽,无法挤进这个世界来。
――堪尼斯?派昆
  啊,没有办法,时间飞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快起来的……在脑子
里想着它的样子,一圈一圈一圈……象一棵树的年轮。那一天我们四个人进
林子抱那一棵古杉,它胖得要命。我们大家一起抱住它时,我把头贴到它身
上,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声音在刷拉刷拉地响。
  象是潮水吧?但是为什么这么低沉忧伤?我仰起头,许多光点洒到我身
上,眼睛,鼻子里。哈哈。
  E正闭着眼睛作出痛苦的样子,嘴里咬着根烟。他的夹克被露水打湿了,
他的脸被许多光柱抚摸着。我突然希望这一刻永远凝固住,只有我一个在偷
听,偷看,在林子里眨眼睛,还有我眨眼睛的声音,象巨轮的长啸一样缓慢
深长……就这样。
  在加州有许多这样的杉,但是它们正在慢慢地从地球上消失。
  有许多是因为上了年龄。这些杉中有许多活了不知多少世纪了。它们的
骨架越来越高,攀登,攀登,最后终于它们的根老死了。这样老死的杉有许
多还站在林子里。有一个闪电就可以劈塌它们的。这样站着的死杉有很多,
它们都在等待。
  还有许多是因为山土的流失被毁去了。好好的一块山,突然成了一处断
崖,有一面都被冲到低谷去了,连同许多惊叫着跌落的杉。啊,我看见过从
中被折断的杉树,他的残骸还留在那个断崖上。在加州正在缩小的密林里,
这样的杉很多。
  它们都在等待。
  老医生家里有一块红杉的遗骸。五十年前,他们住在加州的某个小镇外。
  有一天,仿佛是一个下雨的早晨,年轻的老医生和年轻的老医生太太开
着车去镇上的诊所。这一天的雨不是很大,但是地很潮湿,雾将山路罩住了。
老医生正听着轻扬爵士乐,就突然有一声巨大的“披――拉――”然后一棵
巨人杉树从山上滚下来了。
  这一切来得好突然啊!他疯子般地踩住煞车。车子向断崖的地方滑动过
去……然后突然那里一空,没有目的地,他们落下去了。
  “最后怎样呢?”我焦急地问。我们正坐在老式的中式Buffet里,耳边
是幽闲的乡村乐曲。一块辣牛肉停在筷子头。
  老医生的眼睛顿时变得虔诚而缓慢,它们打量着我。“上帝救了我们。”
他们一起说。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那块杉的遗骸,我就会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就
仿佛面对在苏丹的那些瘦成骨头的孩子们。它的表面却是那样光滑,用手指
初摸时好舒服。我一遍一遍地摸它。这就是当年从山上跌落的那棵杉树吗?
  我又在想。我看到了一个怪物在脑子里缓慢地眨动眼睛。这样的一个怪
物,我无法描述它,它是一种悲痛,它无法与生命共存。
  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E。比如,在傍晚的落日里开车回家时,或是
我在路边看到一只受伤的兔子,或是清晨苹果树上的露水。我在同时听小夜
曲和吵闹的Knowledge乐队的时候会同时想起E。这些回忆彼此矛盾。
  象许多年以前,我和一个离婚不久的朋友去教堂作礼拜,那时候的E依
旧是一个古怪的、沉默的人,坐在教堂的第一排。但是衣着整齐。唱圣歌的
时候他的头很稚气地上仰,“哈-里-路-亚!”
  到了那个离婚的朋友洗礼并再婚后许多年,我们在一个教室里相遇。那
个时候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个skin head一样的人就是当年的E。一切就象一个
记忆从中间被用斧头劈开。上面的部分落滚落下去。E是上面的部分。
  E变了吗?我想。他看上去和我一样混乱。上帝能原谅我们这样吗?那
个时候我逃学读安?瑞得的书。我仰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动《源泉》。感
觉自己要爆炸了。我写下六十篇的读书笔记。我把它们整理,然后拿给若艾
先生看。他看了后,脸气得歪了。我看见他看完后,脸气得歪了。
  我是这样开始一种落体的运动的。十七岁,我的雨季,突然想学习制作
  在那个班里我和E又相遇了。就是这一次,他穿着黑色的烂背心,他的
头发被剃光了,只剩下中间的一撮。他的气色很差,象一个赌徒。在这样的
年龄我们无法平静。
  你在暗室里洗出林子里的照片。然后把它们挂在细绳子上,我们走出屋
子。秋天的下午。你突然说,“Ansel Adams的杉木。”我说,“嗯?”你
说,“一幅加里福尼亚的红杉树。”我说,“噢。”你说,“我的红杉不是
这样的。”我说,“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是什么样呢?”
  你又说,“是这样。”说完从口袋里取出小本子和油笔。你的手在一页
纸上抖动。
  然后,当你停下来,当太阳的光线从白色的页面上跳起来。我看见了那
  是派昆心里的怪兽吗?那首诗,我想起来了。啊,我跑回家翻开那本被
雨水浇皱了的集子。啊,那首“怪兽”诗。我一次一次地默念它。象在跟一
个人说话。
  在E和我还有其他三人拥抱杉树后的那个秋天。他离开了我们的小城。
  E向往加州许多年了。他说要到那里去。他并说要一路搭着车去,直到
看见那一片密林子。他说过,要找回失去的某一个人。
  有一天早晨,E没有来。我知道他去了。哎。我跑到林子里坐在那棵杉
树下,听到夜莺在叫,看到一只松鼠正在不停地收集过冬的能量,看到一只
獾,从坟场旁的沟里跑出来,追逐秋天。我点燃一根烟,我就是一根烟,我
要焚烧自己。
  E去了加州,他搭了一辆可口可乐货车,这辆车把他载到了德克萨斯的
地方。这样他下去,发现胡子已经很长了。有一只流浪的狗爱上了他。
  E和流浪狗北迁,他们在丹佛,在盐石城在曼得佛,他们在圣弗兰西斯
科。最后他们到了那棵树跌落的地方。E爬到一棵树上,在那样的冬天的树
上跟神静静地交谈。他们平静地拥有对方。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上帝决定一次次考验他。这样的E端坐在树上的小
屋里,他的心脏跳动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那样的悠长,可以
顺着地球的脉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甚至可以超越时间,超越……命运。超
越许多许多许多东西。
  你试过吗?
  (备注:在加州这样被工业扼杀的密林里,有这样一群年轻人,他们决
定住在树上,和这些杉木林一起灭亡。这个故事神话般地流传。
【诗词歌赋】
◇ 古诗是现代诗的救星 ◇毛志成
  中国所谓的“现代诗”,在实际上已经完了,没救了。有的人还在强撑
着写诗,还在以诗人自命、自赏,打开天窗说亮话,无非是以死马强作活马
罢了。如果一定要救,我看尚有一个办法――大家都回过头来写“古诗”,
来一场“古诗热”。
  自“五四”开始,途经“三十年代”、“延安时代”、“新中国时代”、
“文革时代”、“新时期时代”,中国的“自由诗”虽有所谓的“红火阶段”
,但在实际上始终没有真正地成过气候。一大半诗人只是在“诗圈子”里自
娱或互娱,社会上果真看重、果真推崇的人很少。胡适的“白话诗”,郭沫
若的代表作《凤凰涅》或以《女神》为题的诗集,再后来有名气的徐志摩
所推出的西化诗,说开来只是在文人的小圈子里有玩味价值,在文学史上有
符号价值,压根就没造成不胫而走、不翼而飞的局面。倒是以中国民歌为基
础的“延安诗”,有了一点“民意亢奋”。随即,这些诗人大都模仿苏联式
的“楼梯诗”去了。热闹了一阵,总是照看“楼梯步”学样,一味学唱很模
式的“革命进行曲”,单是那种模拟习惯本身,就预示着注定日益陷于疲倦,
  当年的“西化诗”也好,后来的“苏化诗”也好;仅有两条原因就可推
测其不会长久、不会永恒:一,他们大多是从外国人的意识、情趣中引进的,
横向移植的,文人本身可为此亢奋,广大的中国人却未必买帐;二,他们大
多游离或叛离中国的“国语个性”,对中国诗的基本语言品格(如广义的格
律、韵脚之类)都大大不敬。中国诗既不尊重中国人的情感习惯,又不理会
中国诗的语言习惯,安得长久!
  半个世纪中,恕我直言,诗坛确实产生过广博、强力轰动的,比来比去
只有两家:一家是毛泽东诗词,一家是《天安门诗抄》。若论占有读者量之
大,余下的诗人和诗作都不可同日而语。
  近二十多年的“自由诗”,如一度出名的“朦胧诗”、“现代诗”、“
先锋诗”之类,当初之所以给社会造成一点亢奋,追根地说源于“洋亢奋”。
在外国人的洋心思、洋趣味、洋语式面前,中国人颇好奇,颇猎奇,如同土
里土气多年的中国人顿时开了洋眼,好像发现了洋宝贝。一时间,凡是有洋
趣、洋味、洋心思的诗都不乏仿制者,抢购者,围观者。
  奈何这样的兴奋期很短暂,人们对真正的洋人和学样式的假洋鬼子都看
惯了,也看倦了,尤其是对只会玩“洋作态”的人(包括诗人)更为生厌。
  这样的“诗”,注定会走向寿终正寝。
  现在要救诗,我看在许多办法中,不妨先推选一个权宜之计、救急之法:
大家(特别是诗人)都先让“自由诗”、“现代诗”休息休息,都起劲地回
归到写古诗的热潮中去。
  我这里说的“古诗”,是取其广义。如能很严格地讲求格律、平仄、韵
脚,当然更好;如功力不够,做不到,可以泛泛地讲求一点大节奏、大体押
韵,使之大体上看之像诗、闻之像诗。古人为了要初学者便于记下“十三韵”
,还用一句俗话、十三个字作为“通俗记忆法”:“俏丫头扭捏出门来东西
南北坐。”不妨参考。
  深层地学古诗,不只是求其形式,更要体味古诗的三大精神品格:一,
“古”就是中国优秀的精神传统,其情感习惯、思维习惯很中国;二,“古”
就是趋于对大事(世事、政事、民事、时事)的意义追寻,轻于对淡事、琐
事、俗事的玩味;三,“古”就是对文墨力度、文采硬度的崇尚,不能把任
何专会玩童言、痴语、疯话的人统统晋升为诗人。
  古诗写了一阵之后,也写厌了,再回过头来写自由诗,我看自由诗也会
写得精妙些。
samimi摘自《教师博览2000-07》
【诗词歌赋】
◇ 陈寅恪与钱钟书:一个隐含的诗学范式之争 ◇胡晓明
  本世纪的中国诗学研究,有两个人的名字无疑是影响深远的。一个是陈
寅恪。他开创了一种以诗证史、以史解诗的学术方法,代表了古代的一个主
流传统,即知人论世、比兴说诗的传统在现代新的复苏。另一个是钱钟书,
他也开辟了一种以语言学、心理学、哲学和艺术学配合以说诗的学术方法,
代表了古代的另一个传统,即修词、评点、谭艺的传统与西方新学的融合。
钱钟书对于诗歌中作者、本事、时地的有意忽略,与陈寅恪对于诗歌中史实
的特为关注,不仅形成了学术性格上鲜明的对照,而且客观上也形成了各自
不同的学术问题领域;在各自的领域中也渐渐聚集着不同的学术研究成果与
研究成员。借托马斯?S?库恩的说法,上述影响,可称之为“学术共同体”
。而每一共同体的学术活动都分享着不同的“范式”,即一个学术共同体区
别于另一个学术共同体的不可通约的要素。“范式”是知识类型发展与转换
的最重要关键⑴。从大的方面着眼,可以说陈寅恪与钱钟书代表着本世纪最
重要的两大诗学范式;而两大范式之间的消长、转换关系,应是了解现代中
国诗学学术史的一条主线。本文试图揭示这两个“范式”之间一直存在着某
种未曾公开、从未发覆的紧张;通过这一隐含的诗学范式的对立,可以透显
中国诗学学术史的发展脉络;同时,对于两大范式各自不同的学术取向及其
互补的某种可能性,也可以通过对比而加以凸显,是为引言。
  …………………………………… 
  对于诗学,陈寅恪最大的贡献可能正是证明了中国诗与西方诗根本的不
同。西方诗长于宗教性的体验,中国诗长于现实人生的体验。像法国诗人瓦
雷里《年轻的命运女神》、英国诗人艾略特《荒原》、德国诗人歌德的《浮
士德》,都是极富于宗教性经验的诗歌。这样的诗在中国古代是绝不可能出
现的。陈寅恪说:“支那民族素乏幽眇之思”⒀。又说:“少陵为中国第一
等诗人。”⒁中国诗最高的典范是杜甫。杜甫的诗歌既是个人的生命年谱与
生活日记,同时又是唐代社会的诗体年谱与历史实录。从杜诗中可以读出诸
如安史之乱、藩镇胡化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可以读到诸如吐蕃攻占
长安、西蜀动乱等具体历史事件的生动内容,可以读出唐代政治制度与人事
制度、军事与财政等隐秘情况,甚而可以考见唐代社会生活中衣食住行的丰
富材料,至于唐代知识分子与一般民众的心理、愿望、情感、性格、亦是杜
诗充分表现的对象。尤为重要的是,杜诗中表现了唐代的中国社会历史文化
的灵魂。这是一般人的研究无法达至的地方。而陈寅恪对杜诗的研究,正是
深入发掘杜诗与唐代社会的生命般的联系,凸显杜诗的文化性格。譬如《以
杜诗证唐史所谓“杂种胡”问题》《书杜少陵哀王孙诗后》《庾信哀江南赋
与杜甫咏怀古迹诗》三篇,所关注的正是“李唐一代史事关键之所在”,即
“种族”与“文化”两大要义。所指向的问题方向,正是关乎知识集团的聚
合、世道人心的趋向、政治军事的症结、民族兴衰的连锁关系等,从一个重
要的诗歌辞语,见出中唐以后社会文化精神命脉的大问题。所以被人们称为
有“尺幅千里之妙”⒂。而《庾信哀江南赋与杜甫咏怀古迹诗》一文中所提
出的著名的古典今情,确是中国诗学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奥,不仅使他的杜诗
研究不至于变成纯史学的研究,更得以发明杜诗作为现实人生体验的特美所
在。总之,西方绝没有一种诗像杜诗这样的写法,不论是艺术还是思想。这
一例证,充分说明中西诗歌的重大岐异。说历史真实也罢,艺术真实也罢,
都不如此一真实文化性格的真实,更能凸显出陈寅恪诗学范式对于中国诗学
的贡献,以及意义所在。
  而钱钟书的意义却迥然不同。他最终证明的是中西诗学相通的文心诗眼。
这个“心”“眼”,乃在心理、智慧、情感类型的审美欣趣。虽然,钱钟书
在《中国诗与中国画》一文中,明确标举中国诗的正宗是杜甫,而中国画的
正宗是王维,这说明就客观的了解而言,他是认识到中西诗学的重大岐异的,
但他的兴趣却不在杜甫诗歌。尽管《谈艺录》与《管锥篇》都没有专门论列
杜诗的篇幅,但散见于这两部书中所引述、举例、考析的杜甫诗句,竟多达
二百余条。但是,细加翻阅的结果,却多少有些令人吃惊:这些引述考论中,
竟然没有一条涉及杜诗中表达的重大史实,甚而没有一条涉及唐代的典章制
度与杜甫所切身感受的时代问题,易言之,没有一条是知人论世的读杜心得。
钱钟书的着眼点在于杜诗中所蕴含的诗艺渊源、美感欣趣、风格情调、诗律
细末、修词巧术,以及心理学内容等。但是今天真正喜好杜诗的读者也会像
读陈寅恪的书那样发现,钱钟书给我们的惊喜同样是如此之大,如此之多!
譬如他细心凭借杜诗中“尔汝”一语,透视出中国诗歌艺术中人心与自然生
命之间一份亲密和谐的关系,譬如他通过杜诗中“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
咏转凄凉”一句,发现文学的情感弄人、“避愁莫非迎愁”的心理吊诡,都
大大扩充了我们关于杜诗的知识,加深了我们对于杜诗的体会。从差异的一
面看,陈寅恪与钱钟书的对比是学术规则的不可通约,但是从相通的一面看,
陈寅恪与钱钟书的智慧又可以同时被我们分享。下面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进
一步证明。
  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中,由白居易《新乐府?卖炭翁》“回车叱
牛牵向北”一句引发,联系到“唐代长安城市的建置,市在南而宫在北”问
题,并告诉读者参看他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篇及《隋唐制度渊源略论
稿》附论都城建筑节,对此一问题的详论。然后接下来讨论杜诗中一句历代
“费解”的名句:
  杜少陵哀江头诗末句“欲往城南望城北”者,子美家居城南,而宫阙在
城北也。自宋以来注杜诗者,乃妄改“望”为“忘”,或以“北人谓向为望”
为释(见陆游《老学庵笔记》七),殊失少陵以虽欲归家,而犹回望宫阙为
言,隐示其眷恋迟回不忘君国之本意矣。
  应该说,有陈寅恪如此根据充实的详论,这一费解句子的诂释迷团可以
得到解决。但是,钱钟书依然肯定宋人那样的解释有理,略云:
  杜甫《哀江头》:“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杜疾走街巷,
身亲足践,,事境危迫,衷曲惶乱,有张衡《西京赋》所谓“丧精亡魂,失
归忘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哀江头》云:‘欲往城南忘城北’
,言皇惑不记为南北也。”《敦煌掇琐》第二一种《女人百岁篇》:“八十
眼暗耳偏聋,出门唤北却来东”,正是杜句之意。北宋李复《兵食鬼行》结
云:“凄恻自欺生意促,不见父、夫不得哭,一身去住两茫然,欲向南归却
望北”,即用杜句⒃。
  陈寅恪强调的是兵乱黄昏之时诗人“眷恋迟回”的苦情,而钱钟书则着
重的是“丧精亡魂”之际老人“衷曲惶乱”的心状。陈的说法是回到历史当
下,回到杜甫其人,钱的说法则可以引申到不同时代不同身份的普通的人性。
陈的说法背后乃有一整幅有机的历史活的生命,从诗人的心理到当时街道的
走向到当时城市的样貌,如一滴水与大海。而钱的说法则是碎片的、拆零的、
悬浮于历史文化之上的。然而恰因为悬浮和抽离了具体的情境,而获得了更
大文本的指涉作用(如八十聋妇与一流诗人可以并论)。尤值得注意的是,
钱钟书补充说:“破国心伤与避死情急,自可衷怀交错”,这无疑是包容了
陈寅恪的说法而更为合理入情。这样当然增加了杜诗的文学魅力,也印证了
诗无达诂的阐释真谛。由此可见,陈寅恪与钱钟书的互补,并非完全不可能,
而有意味的互补恰可以达致中国诗学自身丰富深邃的特美。
  写到这里,有必要指出陈、钱诗学范式中极易被人忽略的另一层重要的
相通性。一般人都能了解钱钟书非常重视解诗工作中的想像、联想能力,而
以为陈寅恪只会凭材料作理性的证明与逻辑的挂搭,而完全漠视想像能力。
这其实是最大的误解。陈寅恪不仅早年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
中提出著名的解释理论,即“必须具备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与雕刻之眼光及
精神,然后古人立说之用意与对象,始可以真了解”;而且在他失明膑足的
晚年,又以八十万余言的《柳如是别传》,实践了这一理论。我在另一篇文
章中说:“以蛛丝马迹般极少量的证据,而破获作品背后须眉毕现的心理活
动以及人物神态的方法,陈寅恪称之为‘神游冥想’,我们认为几乎相当于
艺术想象与艺术创造。这是融合了考证,却又超越了考证。陈寅恪也明确意
识到他的这种写法运用了写小说的想象与心理分析。……这正是表明他想引
读者进入创造性的想象之中,表明写作过程中文学意识的自觉。”⒄
  于是我们可以引出另一问题:为什么陈、钱都注重解诗人的想象力,却
在学术方法与风格上有如此强烈的反差?说到底,学术的不同最终是学者人
本身的不同。在解诗方面,陈、钱都不愧为“艺术家”。然而钱是智慧型的
解诗艺术家,他那浓厚的智者品性、他那慧光四溢的探索意趣,都不能不最
终自觉发展成熟一套打通四部、破体成文的方法。而陈寅恪则是情感型的解
诗艺术家。这种“情”当然不是一般日常人生之“情”,而是对于历史文化
近乎宗教般的痴情。他几乎是带着深深的宗教情怀,在那古代的世界中,欷
虚呼吸,为沉睡于故纸中的历史人物招魂返魅。所以他要精心发展出一套诗
史互证方法,以及古典今典同异俱泯的方法,以延伸他的文化生命。反之,
由想象力的向度不同也可以看出学者人格类型的不同。陈寅恪是由招魂而魂
系历史生命,而成为文化托命人。而钱钟书则由想象而超出历史,成为自由
的文化消费者。从这个意义上说,成功的诗学范式,其实是不可学的,因为
他们的底子正是生命与性情的延伸。这是后学无法企及的,也正是人文学与
其他社会科学相比较而言,最有魅力而启人神思的地方。这里面其实亦包含
着本世纪中国学术思想最值得深细体味的意思,而不仅仅止于诗学一隅而已。
⒀ 《敦煌本维摩诂经文殊师利问疾品演义跋》,《金明馆丛稿二编》。
⒁ 《书杜少陵哀王孙诗后》(同上)。
⒂ 肖公权《陈寅恪著元白诗笺证稿》,见《迹园文存》
  (台湾联经出版公司,1983)。
⒃ 《管锥编》P989。
⒄ 《从凤城到拂水山庄论地点地名因素在解诗中的方法与意义》
  (《上海社会科学季刊》1997.2)
  ☆☆ CG转贴(选用有删节)☆☆
【杂文评论】
  超文本文学,可以由阅读者根据自己的思想喜好或者猜测动机以及期望
方向选择整个文本情节的网络文本。 数月前在其网站上开
通了互动以及让阅读者参与文本情节创作的小说,当时一开始就热火朝天,
大伙儿瞅的津津有味,事后诸人围做一团议论后出评“此举为网络文学的新
出路”。这就是现在白瑞兹所分析的超文本文学。我想网络文学开辟和发扬
这块超文本文学是网络文学的最大也是最有优势的道路,每种在特殊地点诞
生而且准备发展的事物总是必须要抓住那些传统事情所没有也不能实现的优
点来进行。虽然现在还处于超文本文学创作的实验阶段,但这些实验所引起
的种种论断和观点都证明了超文本文学是网络文学的重头戏。
****************
  国内的网络文学走的是传统写作的老路,国外的网络文学走的是网络技
术的新路。
****************
◇ 超文本文学 ◇?白瑞兹?
  1945年7月,美国科学家布希(Vannenar Bush)在《大西洋月刊》发表
了一篇题为的文章,正是在这篇文章中,
布希针对现代知识大爆炸提出了两项应急性措施,其一是资料压缩存储的新
技术,其二是知识检索新方法。布希预言,缩微胶卷将作为资料压缩的新技
术迅速得以实现。正如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数字化技术的迅速发展,取代了
布希所预言的缩微胶卷。不过,他所倡议的另一项新技术――“联想检索”
(associative indexing)的搜索方法得以实现,并全面应用于互联网。布
希设想的一种名为 Memex的机器,它结合了人脑的高度联想能力以及机器的
快速检索功能,允许使用者建立Y料连接路径、并对其进行修改和储存,从
而使资料能够与他人共享,并对使用者提出的资料查询要求作出最佳回应。
布希提出的“联想检索”(associative indexing)技术对文件、路径的描
述以及对操作界面的设想事上与我们今天在互联网上见到的超文本技术没
有多大差异多大差,由此他成为超文本技术“概念先驱”。
  超文本技术作为一种全局性的信息机构,它将文件中的不同部分通过关
键字建立连接,使信息得以用交互方式搜索。互联网的出现和超文本技术的
运用,为一种新的文学品类――超文本文学的产生准备了技术条件。90年代
初,一些美国小说家开始尝试运用超文本技术为小说创作开拓一条新路,将
互联网上的超文本和超连结(hyperlink)概念应用于小说创作,进行超文本
小说(hypertext fiction)的实验性创作。1987年美国计算机协会第一届超
文本会议上,麦可?乔伊思(Michael Joyce)发布了他的超文本小说《下午
,一个故事》(afternoon, a story),1990年由东门系统公司以磁盘版的
形式发行。《下午,一个故事》在每页底部有多重选择的链接按钮,由此实
现小说在情节发展过程中的多重路向选择,这种技术的实现,在我们今天的
WWW网络技术中已相当普及和简便,但在当时网络技术、超文本的概念都还不
完备的情况下,能将超文本技术运用于文学的创作确实是有一定的创新意义
的。由此,这部小说成为早期超文本小说的经典之作,被誉为“超文本小说
的祖师爷”。从发行载体来说,《下午,一个故事》只是磁盘版的超文本小
说,还不能称为“网络化文学”,但是,它为网络超文本小说的产生提供了
一个范例。此后,美国作家史都尔?摩斯洛坡创作(Stuart Moulthrop)
《胜利花园》,这部超文本小说虽然也是由东门系统公司以磁盘版的形式进
行商业发行,但在在网络上发表有。《胜利花园》不同于《下午,
一个故事》将多重路径统一放在每页的文字之外,而是将多重超连接直接穿
插于文龋恳匙中屑涠佳《父鲎志渥鞒谋玖唇拥谋曛荆┒琳咦杂裳
择直接跳页。
  超文本文学在不长的发展历史中,已经形成了从新旧网络功能转化而来
的创作技巧,这些技巧的运用,丰富了文学的表现形式,提升了文学的表现
力。如在文本主体之外进行链接、跳转,我们可以称之为“外部链接”,
《下午,一个故事》就是采用的外部链接。在文本之中选择接点进行链接,
我们可以称之为“内部链接”,《胜利花园》采用的就是“内部链接”方式。
此外还有其他超文本链接、跳转方式,如随机链接,定时跳转等。
  摩斯洛坡的《漫游网际》(Hegirascope)是采用定时跳转的超文本小
说。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如果不使用浏览品的“停止”功能,小说的
页面会在30秒内自动跳转页面,引导读者阅读下去。1999年,摩斯洛坡在他
的新作《雷根图书馆》(Reagan Library)中,再次尝试了随机跳转技术在
文学中的运用。《雷根图书馆》鹊某Y对象并不是一一对应的,而是一
个页面与多个页进行链接,在跳转时,由计算机随机从多个被链接的页面中
选定一个跳转,这样,便形成一个多向路的叙事。读者在第一次阅读和第二
次、第三次阅读,随机的跳转都会形成不同的文本对象,从而产生不同的文
本意义。只有读者有兴趣和耐力多篇反复阅读,每一次阅读都会有新的发现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不断出现的新的技术特性,会带给文学更多的表
现方式,同时,已有的创作形式也需要不断的求新,以求更完美地表达文学
的内质。不可否认,新的文学创作技巧会给人们带来更多阅读困惑。文本跳
转时的定时跳转,总是让人神经紧绷,心有旁虑,让人产生一种阅读焦虑情
绪。如果带给读者阅读焦虑情绪不是作者的创作所要达到的目的,那么就应
该视为创作上的缺陷。再如随机跳转,计算机的随机选择只是一个简单的命
令和函数,实现起来并不难。但计算机的随机是没有任何文本意义的“随机”
,如何让每一次随机产生的文本都具有连续的可读性,而不是前言不搭后语
的“天书”,也应是这种运用这种技巧进行创作时最大的难度。为了使随机
选择后的文本具有连续可读性,创作者可能在文字上就要玩弄模糊、虚无、
两可的技法,但这样做必然导致文本意义表达的丧失。
  在美国,超文本文学已进入大学课堂。1992年前后,美国小说家罗伯特
?酷佛(Robert Coover)率先在布朗大学开设超文本小说写作班(Hypertext
Fiction Workshop);Janet Murray教授也在麻省理工学院开设了“交互式
和非线性小说”(Interactive and Non-linear Fiction)课程。网络上也
出现了讨论超文本小说的专门网站,如“超地平线”(Hyperizons),为读者
阅读超文本小说提供向导。一些优秀的超文本文学作品已被制作成交盘版发
行,这表明,超文本小说已具有商业价值了。
【杂文评论】
  俞白眉滔滔不绝的口水又开始伪严肃状的漫过来,人说写东西抖机灵是
关键,宁财神说俞白眉写小说机灵抖的好,对面相互牛呲照样瞎抖机灵抖的
围观男女群众哈哈大笑,自从观俞的洪水退去之后,丫留给我的就是巨大睿
智掺杂着丝丝缕缕狡猾的的一个网络写手。这次剥小说的衣服把自己站在另
一个高度,手挥牢骚的讨债大棒,又结构了小说一把,结构之余还利用米兰
昆德拉绕个圈把自己着着实实的捧了一把。
◇ 想剥小说的衣服 ◇?俞白眉?
  那一日我们哥几个在街上走,看见一个大广告牌上五个字是“新古典主
义”。新+名词+主义=时髦+学术,这个公式我们也晓得;这个积木,我
们也搭过。
  兄弟当年挨过一闷棍。那一棍来头颇大,就唤作个“新趣味主义”。现
在说挨棍,多半也是自己撇清自己,当时挨棍的时候其实是迎头凑上的,年
少无知,只觉得毕竟是万头攒动,这一棍好赖是打着鄙人脑袋了――还美不
滋儿的呢。好象相声里说的,眼冒金星,误以为自己要发财。
  今天来替当日还债。
  我要再次感谢网络的话语平等。它可以让我这个不懂小说的人来说说小
说是怎么回事。这太重要了。我们都知道现实生活中没有这样慷慨的机会――
说起这个来,我的牢骚发不完。咳。
  我识字以后读的第一本小说是《水浒传》。那是墨绿的皮儿,四本一套,
后来被我邻居用一本记不得什么书换走,还回来的时候已经身首异处。我清
楚地记得书一打开是毛主席语录,“水浒这本书,好就好在投降。”“宋江
投降了,就去打方腊。”那时候我读着已经很奇怪,宋江在书里的形象其实
是很糟糕的,一闹招安的事情,英雄如武松李逵鲁智深就要跳出来大骂,支
持他的只有王矮虎等没头脑的小瘪三,和柴进卢俊义等不高兴的老干部。后
来我知道这个叫春秋笔法。
  我最近读的一本小说是方方的《过程》。昨天从三联买了回来,在床上
躺着翻看完了。我对这个小说不太满意。方方的语言里有很多处已经形成结
石,她驾轻就熟不自觉,我看出来,觉得触目惊心。回去翻我自己写的东西,
更没法看了。方方的故事里描摹男人心理不到位,不脱女人脂粉气,好象电
视剧里女人反串化装成男人欺世,满天下都惊动了,她自己还洋洋得意。不
过她把那个本来粗糙的故事填上细节以后铺陈下来,居然能让人看完,那是
她的本事。
  这两个小说中间,我还拉拉杂杂读过些小说。信马由疆的,不成体统。
  那天宁财神说到他现在读小说的尴尬。我是从去年开始,自觉不自觉地
转换了视角。以前是读者看,现在是写者看,老琢磨作者要干什么,为什么
这个干。越琢磨越惶惑,我发现我亟需知道的是,什么是好小说。这是根本。
  什么是好小说?福楼拜马尔克斯乔伊斯那帮大师们让大师们去说。我就
说说网上的字罢。安妮宝贝的《告别微安》算吗?SIGE的《迷宫》算吗?宁
财神的《有种你丫别跑》算吗?邢博士的《活得像个人样》算吗?尚爱兰的
《永不原谅》算吗?这帮人怎么这样,谁跟谁都不一样啊?
  命题一出来我就灰心了,我实不指望自己这智商能说清楚。千江万水的,
我就舀一瓢纯净水儿自己喝了得啦。
  我相信,第一,小说基本上来说是无用的东西,有用不必小说;第二,
小说的目的是要穿透人性。
  问题是即使我做到了盲目的信仰我这些观点,仍然丝毫不解决实质上的
问题。技术上怎么判断小说好坏,靠这个简单原则根本没有可操作性。要穿
透人性,怎么个穿透法?
  或者说,好小说该长成什么样子?它该穿什么衣服?
  引用马原的话:
  “小说的概念越来越不容易界定了。部分原因是文无定法这条古老原则
的持续作用,部分原因则是由于本世纪令人眼花缭乱的思潮的变化更迭。先
是时序规则被发现是个骗局,接着摧毁的是情节和故事,小说变成了一种叫
人云里雾里的东西,玄深莫测,不知所以,一批创造了这种文字的人成了小
说大师,被整个世界的小说家尊为圣贤。乔伊斯,普鲁斯特,伍尔芙,乌纳
穆诺,莫名其妙。”我把话题绕开,先说说这两年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几部
电影。《大话西游》,《惊爆1995》,《一树梨花压海棠》,《够姜四小强》。
  这几部片子风格各异,相同的是都很好看。我让文学大师们搅糊涂了的
脑袋,在看了这几部电影之后方才重复清明。
  我想一个精彩漂亮的故事太重要了。我特别想举的反例是王家卫的《东
邪西毒》,导演迷醉在纯粹个人的语言和技巧里,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整个
情节只能说支离破碎得让人厌恶。
  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承载在精彩漂亮的故事里,没有。打破故事结构的尝
试只能给头一个聪明人,他只是因为证明了此路不通才会被人记住的――这
个再后来者应该警惕。只有无能为力的叙事者才会对好故事佯作蔑视态。
  当然了,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些伟大的小说细节同故事一样精彩――可是
人们往往因此只看到树木,不见森林。这样,写作的笨人从一开始就被早他
们一步开窍的聪明人带向了深渊。对于把思想内敛于感性的伟大者的拙劣模
仿实际上制造出了各式各样毫无价值的流水帐。人们都信以为真,把这个当
作小说――街面上就满是这个。我认为《废都》不如《红楼梦》的最大理由
还不是其他,而是――《红楼梦》其实是有大的故事大的悬念的,而《废都》
只学来了鸡零狗碎。纵然你有大悲天悯人,纵然你通大智慧眼神比别人毒十
分,纵然你善于观察生活捕捉细节――如果你不会把故事讲得好听写得好看,
我觉得你还不算好的小说家。
  米兰昆德拉曾经强调小说家幽默的品质。王晓波说,小说要有趣。我理
解米兰昆德拉说的幽默其实未必是幽默,他老人家这么说,很可能是有点要
矫枉过正。我只看过王晓波,没有看过卡尔维诺,不知道他有趣的口号是不
是也是从意大利人处泊来。
  我把这些观点说出来,很是抱着牺牲的态度――对照着前面看,那新趣
味主义的口号何其荒唐无耻?:)把小说的基本属性当作网络写作的一大特
点,那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呵呵。
  还有一点题外话。
  我在看了这几部电影以后,看到和电影的关系暧昧非常的小说家罗勃格
里耶的一段话。他说,小说的旧的形式已经死亡,因为旧的观察人和自然的
方法已经死亡。“要向司汤达那样写作,就必须首先回到1830年去。”这话
在我的视野里适时出现,给我当头棒喝。细细想来,可不是如此?
  海明威著名的冰山理论向来被认为是间离理论的经典应用。我在想另一
个角度,假如我们没有对电影那匆匆追赶或者叫适应现代工业社会节奏的蒙
太奇手段的阅读经验,我们是不是能够完全适应他那套非全能视角的新奇玩
  另一个题外话是,我现在逐渐开始怀疑我原来对通俗小说和大众艺术两
个集合之间的关系理解得简单了。
【杂文评论】
◇ 愤世的无奈 ◇?老枪?
  知道杨宪益名字的人可能不会很多,但在翻译界,这个名字可以说耳熟
能详,因为他和夫人戴乃迭穷几十年心力,合作英译了中国古典名著《红楼
梦》。读大学那阵,有段时间雄心勃勃想学好英语,曾借过这本书,还精读
了十余页――差点误入歧途。
  也许是无心插柳吧,杨六郎(杨诗里自称)晚年竟然以打油诗享誉京华,
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情。这和聂绀弩晚年也以“聂体”怪诗名世有异曲同工之
妙。当然,杨是打油,聂则格律谨严,体例不同,但在内容和谴词上却都能
跳出旧诗藩篱,新潮得烫手。杨诗尤愤世嫉俗,针刺时弊,直指丑恶,往往
能一针见骨头。手头有他和另外两家黄苗子和邵燕祥打油诗的合集,随便翻
翻,内容大多反动之极,若是放在那个非常年代都是可以断送老头皮的。到
底赶上了政治清明的时代也,竟然能公开印行出来,这不能不说咱们有了长
足的进步,是值得高兴还是应该悲哀?
  这里信手抄录几首,略加评说,连缀成文。
  九零年举国若狂承办亚运会,正是六四余波过后。杨在六四期间,也是
很活跃的人物。天安门事件后,我曾听过VOA采访他的讲话,当时觉得他很
够正义的。其实现在看来,书生干政,大多会被人当枪使,杨也许亦是此类。
  诗云:
  《青海归来》
  悬旗结彩迎佳宾,青海归来气象新。
  莫怪人人迎亚运,西游演罢是封神。
  《怀苗子郁风》
  世事如今尽倒颠,羡君海外获桃源。
  迎来亚运强充胖,一见华侨便要钱。
  人血馒头难续命,狗皮膏药岂延年。
  会看三峡功成日,一片汪洋浪接天。
  前诗后一句乃鲁翁诗,当时的热闹场面,也真如此般。以那样的国力来
承办这样的运动,实在有打肿脸充胖子之嫌。三峡工程,屡议屡寝,最终上
马,也足让有识之士担心。在知识分子群中,很多人对三峡工程颇有微辞。
  后一首诗若是和毛泽东的“高峡出平湖”词同看,当能咀嚼出橄榄味道。
  《全国第五次文代会》――88年作
  周郎霸业已成灰,沈老萧翁去不回。
  好汉最长窝里斗,老夫不吃眼前亏。
  十年风雨催乔木,一统江山剩党魁。
  告别文坛少开会,闲来无事且干杯。
  这里面的今典但凡稍熟悉中国文坛的都会知道。从五五年批丁陈开始,
文化界运动此起彼伏,其猛烈程度较任何行业都烈。周扬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功”莫大焉。“党魁”名之,可谓深恶痛绝之语。这比贺谌容入党的皮里
阳秋句子“从此夫荣妻由贵,将来一定做高官”更直露了。类似的句子还有
“有酒有烟吾愿足,无官无党一身轻”。
  抨击当时的文化现象和社会风气的也有不少。有首《无题》大概是讥刺
  不爱江山爱美人,范卿此去倍伤神。
  谁知西海瑶池宴,未及东瀛番主恩。
  从逆臣非金圣叹,陈青妾比玉堂春。
  一番会审官司了,幸喜当朝有后门。
  范曾的画,有一阵子可谓风行海内。以写意手法来画古典人物,意境有,
但不耐细看,其格调和时下的雅人秋雨先生的散文相似。其背恩反噬沈从文
的历史,一直被人诟病。他何时把大作从东洋一路挂到西洋去的情形不是很
清楚,但他现在也在国外啃洋面包,那是无疑的。
  九三年,《废都》热销,有诗云:
  忽见书摊炒废都,贾生才调古今无。
  人心不足蛇吞象,财欲难填鬼画符。
  猛发新闻壮声势,自删辞句弄玄虚。
  如何文字全除净,改绘春宫秘戏图。
  《废都》初读之下,是有故弄玄虚之感。让人尤不能满意的是里面那么
多让人气闷的空格。“贾生”一是玩噱头,同时也是免得填空而露怯。《废
都》还是自有其价值的,其风土人情,乡风市声,三教九流的刻画,还是不
错的,六郎这里却是皮相之论了。“猛发新闻”和卫慧等人以玉照私生活示
人,那简直连小巫也算不上。此老要是看到目下用身体写作,靠艳情开路,
拿廉耻炒作的新人类作家,不觉得对“贾生”太苛乎?
  对文化现象心怀不满的句子还有,如:“而今书肆多奸盗,高论原来不
值钱。干部无聊卖书号,官僚只管盖图章。苍天已死黄天立,何必多余说扫
黄。而今狗肉充羊肉,一半男人是女人。”等。
  直指社会的丑恶,与政府唱反调的诗,集子里很多。有的诗句竟到了直
指当局的鼻梁地步,看来确实淋漓痛快。
  《读报》――九五年作
  洒洒洋洋几万言,猪蹄猪爪一锅端。
  可怜治国安邦策,不及还阳补气丸。
  幕后正忙办丧事,台前依旧跳加官。
  退休干部闲无事,却道葡萄那个酸。
  大凡看惯报纸和CCTV新闻的人,读了这诗当会会心一笑。五年时间又过
去了,新闻素质和自由进展得如何呢?依然渺茫得紧啊!
  讽刺贪污腐败的《有感》――九二年作
  居然死水起波澜,赔尽长安体未安。
  自古贪污皆大款,而今调控靠宏观。
  早知肉腐虫先在,谁道唇亡齿便寒。
  总是自家妻女事,雷声虽猛早收关。
  贪污腐败,早成痼疾。近年来风气越演越烈,新蛀虫刚入罗网,大硕鼠
又迎风登场,大有杀身不足惜有钱就敢捞的英勇气概。和九二年那时的贪污
相比,现在让人拍案惊奇的事情太多了。“早收关”的事情也层出不穷,鄙
人曾为一报纸写过“到底行贿了谁”那样的杂文,害得编辑大人骑虎难下,
最后只好撤下了事。这样的事情看多了,只好是“是非论定他年事,臣脑如
何早似冰”。
  有的句子,简直反动之极,如“江山今日归屠狗,冠带当朝笑沐猴”对
新朝明显不满;“千年古国贫愚弱,一代新邦假大空”对当局心怀怨愤,类
似的句子很多,何须深文周纳,直接就可打成反革命了。
  愤世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文人觉得不平而鸣罢了。书生意气常被人看做
  但有些异样的声音毕竟是好的,至少能让后人知道,我们曾经生活在一
个怎样的时代。这样的诗,是不该从艺术的角度来看的,它毕竟不是无病呻
吟的风花雪月之作。
  到底是打油诗,难脱油滑,其中也有些诗实在不够蕴藉,如写导弹发射
失败的一首“新春烟火又登场,欲显神威震远方。导弹升天成烈炬,这般爆
竹世无双”。作这样的诗歌,岂止是不够厚道,用雍正的话来说“简直是何
肺肠!”这在聂绀弩那里是绝对找不到的,这也算杨打油中的瑕疵之作吧。
  九八年路经香港时,在铜罗湾的商务印书馆曾看到杨宪益海外打油诗集
子《银翘集》在卖,薄薄一小册子,定价骇人听闻。当时踌躇没买,失之交
臂,霏霏姐要是看到,请垫款给俺买下。
【杂文评论】
  图雅是早期中文网的一个传奇人物――北京人,可能学数学,据说是女
扮男装。1993年开始出没于中文网,1996年从网上消失,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图雅的文字与王朔有些相近,都属于那种把“北京话”玩得很转的人,所有
的文本飘浮在浮躁的生活节奏之下的思想里,些许机灵的笑声后,能静心想
到些什么,深遂的严肃的注重思考的。现在网络上类似王朔风格的文章是很
多,贫的贫乏,思想上的贫乏。图雅把王朔的“贫”运用的好,严肃的贫嘴,
像葛优那样大伙笑他还绷着脸思考的那种,但人笑完后却有一种凝重的感觉,
感谢亮眼睛把他的作品推荐至草地。
◇ 吃鸡三境界 ◇?图雅?
  我这人崇拜有派头的主儿。比如李白,诗仙,确实仙:“天生我材必有
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家活着纯是为了享受--服不服吧。还有现代的,
听听这个: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带着纸,笔,和绳索。”马上令人想起传说中的
判官和小鬼,都是有法力的角色。
  我呢?来到这个世界,为了什么?没认真想过。可能是凑数来的。世界
上有伟大的人也有凡夫俗子。伟人不能多,俗人不能少。也许这就是为了什
  深挖动机时,只好说,是吃鸡来的--因为我爱吃鸡。我知道这么说十
分令人难为情。可我不能撒谎,来到这个世界时,没带钱,没带纸,笔,和
绳索,只带了挺旺盛的食欲。
  活了若干年,吃了许多鸡,居然也吃出些味道来:同是吃鸡,时间,地
点,人物不同,吃鸡的境界也不同。
  譬如在美国吃鸡,必须克服感情上的障碍。因为这些鸡,乃是不幸的动
物。不知是谁的缺德主意,先给它们服用超量的荷尔蒙,使之变成白痴,并
产生病态的食欲。然后塞进笼子,放到流水线上,周而复始地经过食槽,水
槽。在强光照射下,不休不眠地进食。三十个昼夜之后,强行处死,送入超
级市场,并且一概斩首,不得全尸,其中特别不幸者还被大卸八块。
  想想吧:同样是鸡,生在伟大的文明古国,便成为老太太的宠物,每下
一个蛋,必有一把米,死了,也许还能有眼泪陪葬。生在美国,却被横加迫
害,当成机器,从流水线到超级市场,连太阳也没见一回。这不能不说是命
运的不公。
  要从这种鸡身上吃出境界来,非得独吃,在圣诞之夜,无亲无朋,一人
独坐,两眼苍茫,鸡肉入口,如嚼木屑。几大口伏特卡之后,只觉家国万里,
鸡翅,鸡腿,恍如机器零件,难以下咽。零件吃下去,仿佛自己也变了机器,
在世界这广大的传送带上,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吃喝,睡觉,读书的简单程序,
终于成了一种标准化的产品,在市场上待价而沽。于是一种凄凉,绵绵不绝,
涌到心头。隔壁美国胖子,不早不晚,偏于此时经过,摇摇晃晃,眼见他走
着走着,成了一只鸡。想笑,又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好。
  “人人都说美国好,唯有吃鸡忘不了。”这是一种境界:去国境界。给
你一个机会,体会一下自己的渺小与无奈。量一量树叶与树根的距离。想一
想在生命的哪一个关头吃错了药,为什么蜕变成了一只鸡。
  去国境界如此,乃是由于地理的距离所造成。那么在国内吃又如何呢?
这就得提到开国境界。
  有典故。说的是朱元璋落难,被和尚收留,吃了一碗豆腐白菜汤,得以
  彼时饥饿,豆腐白菜,滋味胜过满汉全席。吃完了,遂有大明两百年江
山,故可称江山菜或开国汤。
  本人并无利用吃鸡颠覆无产阶级专政之野心。开国者,取其艰苦奋斗的
革命精神也。因此开国鸡的来源,洋鸡不如土鸡,土鸡不如野鸡,买鸡不如
偷鸡。鸡的做法则以清炖为妙。盐以外,一切佐料都是对革命的不敬。地点
设于村外乱坟岗子。取其背人,背风,且棺材板子多,容易架火。参与者以
三月不知肉味者为好,知青最佳,因他们嘴馋,且不怎么要脸。接受了再教
育之后,十分膘悍,对付鸡并不用筷子,以手指捞之,你争我夺,特别烘托
  插队之时,口粮不够,常饿得眼睛发蓝,飘飘然有如老外。不得已,吃
了几次开国鸡。
  鸡的来源是本村和邻村贫下中农的鸡舍,晚上月黑风高,宜于演出周扒
皮,转到鸡笼,手伸进去,一要轻,二要慢,鸡察觉了,会咕咕叫两声,这
时不可惊慌,若弄出动静,鸡被吓坏,会立即炸窝,警车似地叫起来。
  正招儿是采用安抚政策,轻轻地捋。鸡以为你不是黄鼠狼,遂安静下来。
摸到鸡脖子,攥住,一拧,咔的一声,鸡顿时毙命,连扑腾的机会都没有。
  白天动手,较为困难。因为鸡这东西白天十分大惊小怪,通常不等你走
近,就扑着翅膀跑开去。但并非绝不可为。有一朋友,绰号小万。万者,十
千(时迁)也,果然不负他的外号,常常光天化日之下把鸡绑架回来。他是
采用牛顿定律,弄一根长长的尼龙线,在一端系一重物如小铁块之类。走到
离鸡七八米之处,将铁块贴地面甩去,惯性就把鸡腿绕起来。鸡不懂物理学,
故声嘶力竭,亦无解脱之道。
  当时另有一位座山雕朋友,开过一回百鸡宴。号称是百鸡,实际也就五
七只,匪徒倒有二十来个。手忙脚乱,把鸡整好了,斩成大块儿,分三个脸
盆煮。将熟未熟之际,香味最为要命。众匪环坐,眼睛由蓝而绿,由绿而红。
熟了,便吃,当时怎么吃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吃完了,没人说得清吃
的是鸡身上哪一块儿,众人都舔舔鼻子,异口同声地赞:好鸡!觉得这辈子
值了。然后是小万司仪,拖着声音喊:给三爷拜寿啦--,大小娄罗齐喊,
山鸣谷应:寿啦寿啦……三爷一高兴,特慈祥,赐土制高梁酒一瓶。喝罢,
鼓盆而歌,歌曰:我们--共产党人,好比--(呀)种--子,人民好-
-比土--(呀)地……
  当了一阵子共产党人,吃了不少的开国鸡,情况起了变化。先是村民公
报私仇,借招工之机送走了座山雕。后头是小万的父亲出了牛棚,仍然官拜
公安局副局长,小吉普径直开到村里,把小万接走了。我因蒙贫下中农错爱,
招工无望,又因父母贵为工人阶级,故吉普亦无缘,仍然做种子。直至父亲
病退,才算脱离了土地,进城世袭了他那清洁工的爵位。
  袭爵的生活充分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每月三十六斤粮食之外,还能有
斤把肉。故眼睛的颜色基本正常。星期天常去胡同口那家小铺子。老板秃顶,
身着小背心儿,手摇大蒲扇,从旧社会走过来,一口一个您。我惯常是要一
盘卤鸡,二两五香花生米,用油纸包了。回家携一把懒椅,两本闲书,去那
大槐树下坐下,吃一口菜,翻一页书,清风徐来,鸟语飘落,不觉睡去。待
醒来,并不知钟点,只知道落了满身满地的槐花。
  当时心情,恬淡自然,类似在皇城根儿拎鸟儿的神仙人物。
  鸡吃得渐入佳境。了解到鸡身上各部分味道原来不同。胸脯肉厚嫩但寡
味,宜于白切蘸佐料,由小家碧玉,手似春葱,挟了细嚼慢咽。腿肉雄浑苍
劲,适于拉排子车者,敞着怀,肩上搭半黑不白之汗巾一块,以手持之,空
腹而食,方能得趣。
  翅膀持中庸之道,无论阶级,肥瘦皆宜。而脖子乃我所偏爱,取其精致
味美,有解析几何的复杂,用来下酒,可谓“曲”尽其妙。
  大槐树吃初夏是刚进城时的勾当。馆子里吃隆冬则是在改革实行了了几
年以后。那时改革遇到了瓶颈,有点哮喘,但我辈口袋里总算有了几个闲钱,
脸上气色也还不错。狐群狗党,免不了聚一聚。
  须是林冲雪夜上梁山的天气,雪大片的下,云压在头顶上,天暗下来街
上人走得悄没声儿,饭庄里清寂无人,时机最好。馆子要挑老字号,桌椅黑
沉而有暖意。
  装点须有朝代感。墙上挂有大幅狂草墨荷之类,至少也得悬几个郑板桥
的病字儿。
  参与者多属粗通文墨,自称知识分子,人称吃屎分子,格外欠打的那种
人。几个人坐成一桌,叫数盘热炒,主菜乃是气锅鸡。再弄几个冷盘,一边
等菜,一边喝着啤酒,无边无际的聊。聊聊社会,聊聊物价。既是知识分子,
都能侃上几句卡穆,老庄,超稳定结构。顶不济者也能发泄点赶得上时髦的
不满。从邓小平到飞碟,社会主义到星球大战,似乎世间无题不可下酒。
  到热菜上来,已是酒过三巡,喝着鸡汤,众人的头上和话里都冒出白气,
议论愈发淋漓酣畅。超稳定结构已经异化成了哥德的怪圈,中国的问题全在
于老百姓的劣根性。一时你争我吵,慷慨激昂,各不相让,骂则咬牙切齿,
笑则声震九霄,哭则饮恨吞声,悲痛欲绝,全有欲治中国,舍我其谁的气概,
都恨不能学老一代革命家,拔出盒子炮,大叫一声:给我一个连,老子不信
冲不过去!这是到了吃鸡的治国境界。
  骂过了,争过了,国也治了。乃各自收了兵器,鸣金回家。
  推门出去,冷风扑面袭来。抬头望去,突然发现前门楼子还跟几百年前
一样,纹丝不动地蹲着,五路无轨也还是慢腾腾驶过,这才意识到原来中国
还是中国,并没有因为刚才吃了一顿涵盖古今的气锅鸡而发生多大变化。
  只有雪是仍然在下,路上少有行人,唯一的变化是积雪更厚,夜更深了。
【小说故事】
◇ 美好生活 ◇?新新鬼?
⊙老公的肠子
  老公的肠子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不,不仅是老公,老公的一家都是,
为什么这么说那,因为老公的妈,也就是俺的婆婆,是个大夫,大夫在医院
的责是治病救人,在家的职责是消灭一切细菌,所以在老公家,就连吃一根
黄瓜,也必定用肥皂洗上三边,清水冲过六回,方可食之,所以老公家的拍
黄瓜,不管放多少醋,都能吃出一股肥皂味儿,结果,老公的肠子被惯出了
毛病,吃的稍微不适,他那根肠子就不干活了,有时候我俩在水果摊上转悠,
俺可以随便敛个把果子,在裤子上一蹭,放到嘴里尝尝,他就不敢,这可真
是物极必反,是俺那婆婆料也想不到的事情,所以老公的口袋里永远放着黄
连素,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永远都在找厕所,当时他跟俺解释,他那是因
为紧张,他就一直紧张到我们结婚,我们是在杭州度的蜜月,结果他老人家
从北京一路拉到杭州,又从杭州一路拉回来,状极狼狈,可就这样,他还爱
吃什么炒肝拉皮卤煮火烧之类的东西。
  老公拉肚子,在他的朋友圈子里,都有了掌故,最著名的一回是他夜里
跟着朋友跑长途,半道肚子坏了,于是朋友停车,请他方便,等了半天没动
静,刚要打开车灯看看,后边开来一辆大卡车,两道远光直照过来,愣就照
在了路边俺那亲密爱人的屁股上,据说雪白雪白的,直晃人眼,
⊙老公的头发
  俺家老公长相的底子绝对好,就是说,他要是打扮打扮,那就别提多酷,
所谓打扮打扮,就是把头发留起来,俺一直憋着让他蓄发,不是所有的男人
留长发都好看,但你不同,我的眼力从来没错过,可他不肯,要是那样,他
说,老板会把他从六楼踢下来,嘿嘿,后来他们老板还是把他踢出来了。
  没事做了就长长头发吧,我说我嫁给你就是想看看你头发长长了是啥样,
好吧,那就长长头发吧。开始挺痛苦,因为半长不短的时候很难看,可三个
月以后,就出落了,短发齐肩,人都说象唐朝那个主唱丁武,他自己也挺美,
但要和丁武有些区别,于是他眨巴眨吧眼睛想了想,决定把胡子也留起来,
胡子长起来到满快,俩礼拜就搞定了,俺所有的朋友都说,你老公真酷,职
  没成想,他小子酷晕了,不知东南西北了,一天吃完晚饭,他说,你出
去绞绞头吧;
  不,俺不绞;
  那我出去绞绞;
  就把这边儿上绞绞就成了;
  他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两个小时以后,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一个满头大花卷的人站在门口,你要说是个女的吧,可下巴上还有一嘬胡子
,不认得了。我呀,哎,多了我也不说了,反正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只
要一摸到他的头发,就觉着身边躺着个女人,
⊙老公的脚
  最近有些奇怪,老公总是早上香喷喷的出去,晚上臭烘烘的回来,他只
要一回家,屋子里就有一股臭味,我低头满世界闻,想找找这味道是从哪来
的,于是他把他那大爷脚一抬道:这里这里。
  我的天,你老人家是不是踩着屎了这么臭。
  咦,你不也是个臭脚吗。
  我臭也没臭出你这水平来,我这顶多是咸带鱼味,你那整个一屎味,抬
脚我看看,是不是踩屎了!
  我扒过去看,没东西,挺干净的,可那恶臭真是迎面扑来,差点没把俺
熏晕过去:
  您这那是脚啊,活活俩巴巴。
  你懂个啥,脚臭是火力壮,新陈代谢旺盛,搁你爸那年纪,想臭还臭不
  算了算了,由他臭去吧。
  可俺总觉着不对劲,因为他也就是这两天才变成那种味,后来俺终于明
白是咋回事了。
  那天俺早起,(平时是老公早起,他出门以后俺才起)俺俩各自忙各自
的,他收拾好以后,拎起包,瞄了俺一眼,还是义无反顾地抄起俺那20钱
买的香水,脱了鞋,狠命往鞋窠脖里喷了两下,然后香喷喷的飘了出去。
  难怪道,原来那味儿是化学反应的结果。
⊙惊  情
  话说老公烫了个花卷头后,不知听什么人的鬼话,又扎了个耳朵眼儿,
这一下我真的开始担心了,你想,卷发,带个耳环,浑身飘着女士香水味!
  我说:你也不怕同志们骚扰你,
  哼,我不骚扰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还怕别人骚扰我,笑话。
  我当然不是歧视同性恋,我个人认为,不管是什么恋,只要有感情,都
值得尊重,而且也应该得到尊重,这一点我老公就比我差远了,有一回我们
在宝山吃饭,正赶上一对新人结婚,新郎二十几岁,新娘六十几岁,我老公
惊了个目瞪口呆,好几天只问我一句话:娶的是个奶奶啊!
  这有什么奇怪,机缘来的时候,我会对一只蛤蟆产生爱情。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赶上老公的朋友聚会,我也跟着去了,席上,一
个叫一二的高大男人对我说:上次我们哥几个洗澡,你老公在澡堂子那头惊
声尖叫,俺晃膀子过去,干吗,干吗,谁撒野那,哈哈,逗死了――他没跟
  回家以后,在我的逼问下,他轻描淡写的说:一个男的要给我搓背
  后来那
  后来他就搓到我大腿根哪去了
  再后来那
  再后来我就走了呗
  听听,他说的到轻巧,和一二讲的全不是一回事。
【小说故事】
◇ 第一次去酒吧 ◇?苍赢?
  昨天晚上才发现,卫生间竟然没做地漏,这一气非同小可。你想想,没
地漏,水自然没了去处,没去处自然要淹了屋子。淹了屋子到不打紧,只是
我家饭厅当中做了个地插销(货真价实的带电啊),想着以后吃火锅熨衣服
方便。这下完了,但凡漏水,先把我俩电死。为了防止我翻旧帐,同时也转
开我的注意力,老公当即说:咱今儿晚上去酒吧,咋样?酒吧我还从没去过,
虽然我们的新闻机构宣传得很有力度,但对我这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
只能凭想象而已,就像梨子到底是什么滋味,光说是不中的,须得亲自尝一
个,于是我们当即调转马头,直奔三里屯而去。
  报纸上说那里总有一些明星出入哪,
  没错,
  哎,听说有一个诗人出入的酒吧,咱应该上哪去,
  好像不在三里屯,不知道在哪,赶明儿吧,
  那咱去哪家啊,总得找个有点名气的啊,
  到那儿再说,
  你以前去过酒吧没,
  没有。
  我俩相视一笑,这不跟陈奂生进城一样吗,哈哈哈,老公指着自己的破
背心说,咱俩肯定比那些新新人类酷。
  从西边街口进来,马上就能看到一些漂亮的妹妹隔三差五地站在路边,
我不怀好意地问老公这些人站在这干嘛,他竟说不知道。要搁平常,他一准
把握十足地说:鸡。
  我们从街西一直溜到街东,终于钻进了一家叫男孩女孩的酒吧。其实我
实在不想进这家,你想我们老眉卡嗤眼的,冒充什么男孩女孩啊。可再往前
走,就出了街了,凑合吧。后来进去才发现,比我俩老眉卡嗤眼的有的是。
  等三个小时我们出来以后,我满耳朵还是咣咣的音乐声。太吵了。没想
到那里会有这么多人,而且桌子椅子随便乱推,根本没个固定的地方。我真
为这些动荡的桌椅抱不平,这么推两天还不全坏了。
  老公说,你咋就知道盯着这个瞅瞅,瞄着那个看看, 一看就是第一回
来的样子,
  本来就是第一回来嘛,再不瞅瞅,不跟没来一样,
成,哪天咱去燕莎,那有一个汽车露天电影院,你随便看。
  这生活,电死也值了,少个地漏算啥。
本杂志主要选登近期贴在[青青草]的原创作品,感谢您的支持和参与。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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