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os游戏 是一个小球一直往下走 一点屏幕就和小拇指内弯的人命不好里的一点连线 然后转弯 按转弯数记分 还可以抽角

有一个手机游戏,iOS的。有一点像素风,是许多人在一个大台上,要把别人打下去,谁能撑到最后就获胜。_百度知道
有一个手机游戏,iOS的。有一点像素风,是许多人在一个大台上,要把别人打下去,谁能撑到最后就获胜。
要把别人打下去。有一点像素风。这个游戏名字是什么,是许多人在一个大台上,谁能撑到最后就获胜有一个手机游戏,iOS的
购买能量,爬上悬崖峭壁、跳跃,测测你的反应力、滑动躲过障碍物。挥击转弯,收集硬币,看看你能跑多远逃离古庙 temple run 翻过古庙围墙
其他类似问题
为您推荐:
等待您来回答
下载知道APP
随时随地咨询
出门在外也不愁查看: 192|回复: 0
最后登录15/2/12注册时间12/5/16阅读权限50积分-10精华0帖子金币-15624 枚91币0 枚
钻石: 0 颗
人气: 0 次
金币: -15624 个
发表于 16/4/5 03:23:28
ios游戏 是一个小球一直往下走 一点屏幕就和内弯里的一点连线 然后转弯 按转弯数记分 还可以抽角色
帖子永久地址:&<button type="submit" class="pn" onclick="setCopy('ios游戏 是一个小球一直往下走 一点屏幕就和内弯里的一点连线 然后转弯 按转弯数记分 还可以抽角\n/thread--1.html', '帖子地址已经复制到剪贴板您可以用快捷键 Ctrl + V 粘贴到 QQ、MSN 里。')">推荐给好友
GMT+8, 16/8/23 04:34
Powered by大转弯 2011年第9期-其他论文-就爱阅读网
您还可以使用以下方式登录
当前位置:&>&&>&&>& > 大转弯 2011年第9期
大转弯 2011年第9期
  1    清晨,梁老汉“吱嘎”一声打开大门,清清冽冽的亮光,如久别的情人,一抱把他紧紧抱住。他耷拉的眼皮急忙拉闸,抬手揉揉后慢慢睁开,一只小?子赫然落进微凹的眼眶里。小?子垂吊在门枋正中,?爬五爪的,一飘一荡玩着秋千。梁老汉脸上皱纹秋菊一样盛开:今天又有喜事嗦?    又有,说明已经有了。是啊,有了。昨天晚上,村头刘二嫂说头痛,找他要一点雄黄麻绳儿来烧。每年端午节那天,梁老汉都要用雄黄兑酒泡几根麻绳儿起来放好,头痛,灯火点燃烧脑命心、太阳穴、人中等,速效止痛,比打针吃药灵验。这是民间偏方。梁老汉犹豫了一阵,不很情愿地找了一根递给刘二嫂。刘二嫂说,好事做到底,干脆你帮我烧一下嘛。声音肉肉的。梁老汉想,得寸进尺啊?犹犹豫豫,还是满足了刘二嫂的要求。    煤油灯最方便,但没有,梁老汉想了想,掏出打火机,搬来一条独凳让刘二嫂坐下。准备停当,梁老汉站近刘二嫂,左手打燃打火机,右手点燃雄黄麻绳儿,然后放下打火机,左手把住刘二嫂的头,右手凑近额头,猝不及防地杵下去。哎呀!刘二嫂惊叫了一声,有一点夸张。梁老汉心一跳,像烧在了自己额头上。当然喽,明火烧在皮肉上,能有不痛的?梁老汉抬起手臂在脑门上抹了一下虚汗,又打燃打火机,点燃雄黄麻绳儿,放下打火机,把住刘二嫂的头,猛然杵下去。哎呀!刘二嫂又惊叫了一声,似乎比第一次烧得更痛,叫得也更大声;并且,那叫声藤藤蔓蔓钩钩弯弯的,不仅放了盐巴,还放了味精。第五下烧人中时,刘二嫂似乎忍不住痛了,突然伸出双手一下拴住梁老汉的双腿。梁老汉心一慌,一股热气,从脚板心顺脊梁骨直冲脑命心。    之后,该发生的事,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也发生了,没啥值得大惊小怪。梁老汉五十多岁了,还光棍一根,很是沮丧。穷啊,讨不起婆娘。现在家境稍微好一点,年纪又大了。有时仰躺在床上,摸着那个老东西,向它诚恳检讨:兄弟,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啊,跟了我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半点怨言,可我,还没有让你品尝过女人的味道。接着一声喟然长叹:唉!然而――然而男人死了六七年、肥沃得种下一粒秕壳也能长出谷子的刘二嫂,竟然背冬瓜上梁山,主动给大王送菜。梁老汉像饿得奄奄一息的叫化子,突然请吃豪华宴席,领着兄弟,用六七十年代的常用语来说,就是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用刘二嫂的话来说,就是“饿痨饿虾的”、“像才从监狱头放出来一样”,抱着誓把全部损失夺回来的坚定信念,爬起放倒,折腾了一夜。怪不得打开大门时,觉得老眼昏花,两条腿像剔了骨头,酸软得直往地下瘫。他感慨顿生:妈咦,农村最累人的活路是栽秧打谷,没想到做这种事,比栽秧打谷还累人。    梁老汉饱餐了豪华大宴,正打着饱嗝剔着牙花儿走出门,不想再有人请吃,于是大领导拒绝小喽罗宴请一样,挥手剪断?子垂吊着的那根游丝。但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又一桩喜事打着哈哈挥着手大步走来:刚吃过早饭不久,王镇长、村长毛子带着两个人,扛着一个像过去相馆里老式照相机一样的玩意儿,在他的房子侧边前摆后弄,左睃右望。他叼着一叶子烟杆儿,好奇地走过去,问毛子:你们干啥鸡巴哟?    毛子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很铁实,高中毕业没考起大学,想出去打工,家里父母体弱多病,走了田土没人做,便留了下来。换届选举时,村里的年轻人几乎走空了,矮子中选高子,毛子便做了村长。他提着一把锄头,那个扛像照相机玩意儿的尖脸汉子,脚掌在地面跺了跺,毛子便迎上去,弓起脊背用锄头把地面铲平。听梁老汉问,答道:要在这里修一条公路。    修公路?梁老汉微微一怔,从哪儿修拢哪儿哟?    毛子埋头铲着地面说:从城边上经过石龙埂,修来接拢周家场。    平好地,尖脸汉子又去摆弄那玩意儿去了。毛子把锄把撑住腰眼,对梁老汉说:梁大叔,修这条公路,要从你屋基上过,到时候你还要把房子搬迁开去。    搬迁?梁老汉又微微一怔,眼光落脚在毛子那张圆润的脸上,咋个搬迁啊?    毛子撂了一支烟给他:搬开去新修。你运气好啊,你看你这房子,稀流烂滴的,早该新修了。你瞌睡来了遇着枕头,现在不用自己掏钱,政府就帮你修起来了,钱保证还有剩。    梁老汉脸上的皱纹,像鸡爪菊一样,盛开在金秋明丽的阳光下:真有这种好事,我睡着都笑醒了。   2    还真有这种好事。十天后的一个下午,梁老汉在屋门口那块宝贝地里薅葱葱,黄狗突然“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其时,结识刘二嫂的乐趣,与就要修公路搬迁房屋两件事,像两只花喜鹊,正在他脑瓜子里飞来窜去。    梁老汉与刘二嫂走到一起,似乎刘二嫂那么一抱,他的裤腰带就落在了地上。其实,梁老汉还是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在石龙埂,刘二嫂的名声不如何好,生产队时,听说跟胡耗子钻过青■林;进城当保姆,跟帮的那户人家那个退了休的老家伙整不伸展,被扫地出门。梁老汉每次看见她,怕被污染了自己名声,远远地绕开;绕不过,也不正眼看刘二嫂。刘二嫂招呼他,他一副穷得有志气、饿得很鲜鲜的样子,闭着嘴唇鼻腔里“嗯”地哼一下,还十二分不情愿的样子。刘二嫂盘子脸,黄桶腰,相貌一般,但比较注重穿戴打扮,因而人显得精精神神。梁老汉身材瘦小,脸膛尖瘦,眼眶凹陷,样子委琐,年纪也比刘二嫂大七八岁,肯定攀不上刘二嫂;之所以要在刘二嫂面前装猪叫,是自卑逆反心理作祟,想吃刘二嫂名声的差价。那天晚上,刘二嫂一抱抱住他的双腿时,他像火烧着似地往后退了一步。刘二嫂趁势挺进,抵他在桌子边上,一只手饿狗一样猛然咬住他裤裆里除了小便外一无所用的患难兄弟时,他想扳开刘二嫂的手保住清白,可兄弟执拗地要背叛他,激动得直打抖抖。最后不知是他搂着刘二嫂,还是刘二嫂揽着他,你拉我拖进了睡屋倒在了床上。    过后,梁老汉有一些后悔。风刮过竹林,他觉得是石龙埂人在奔走相告:快去看哟,梁老汉跟刘二嫂两个搞不伸展喽!鸟儿在屋背后竹笼里叫,他听着像是在说他:出了名的老实人,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要脸,不要脸!于是梁老汉告诫自己,不能再有第二次。可刘二嫂来了,他回思着那个味道,挡不住诱惑,又上了床。刘二嫂走了,他掴了自己一耳光,诅咒发誓,再来往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当刘二嫂又来的时候,他的心堤筑得再高再牢,还是被山呼海啸般的洪水冲得荡然无存。有几个晚上刘二嫂没来,他居然还毛焦火辣地睡不着觉骂自己是贱皮子。梁老汉想,干脆弄来当婆娘算了。就是她的名声不好。名声不好又咋个嘛,只要我用起实惠,旁人要说,让他们去说就是。    想好这个事放下,就想修公路的事。那天他去毛子家里问了,真的要修,真的公路要从他屋基上过?梁老汉心中的绝望,像逢春的枯草,雨一淋,太阳一晒,又茂盛地生长起来。    梁老汉经常望着周围这里一幢那里一幢不断修起的楼房,悲凉地想:我这一辈子,就只有在这两间破瓦房里过了。楼房,一来没钱修,二来就算修起了,没有婆娘儿女,哪个来住?现在呢,政府要拿钱帮着修,又有刘二嫂了。她在刘村的房子,虽然比我这青瓦房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还有一个儿子哩。嘻嘻,你看,是不是时来运转了嘛,楼房有了,婆娘有了,娃儿也有了。毛子给我说,房屋拆迁的赔偿,除了修楼房还有剩。剩下的钱做啥子呢?办生活吧。自己身子骨也不好,一辈子也没吃过啥子好的,今后有钱了,天天杀鸡宰鹅,油淹油煮,养好身子,把刘二嫂侍弄得服服贴帖的。想到这里,一团乌云又飘来遮住心底的亮光。刘二嫂需求旺盛,他竟有供不应求之忧,前天晚上刘二嫂给他下命令:我没爽快不准睡觉。所以啊,养好身子很重要。湾头李老头说过:不怕天干,只要地润。熊家坡熊四娘也说过:八十公公得一娃。自己努力,说不定哪一天铁树开花,枯枝发芽,刘二嫂还会给我生下一男半崽哩。想到这里,梁老汉又像大热天洗了一个凉水澡,一身清爽舒坦透了。
   就在这时,黄狗追着人大叫起来。梁老汉从地垄里抬起头,见村长毛子带着县交通局的王主任、图副镇长、镇国土所龚副所长,站在他的院坝坎上,挥手大声招呼他:梁大叔,薅葱葱啊!公路清赔小组来了,清赔修公路要占用你的房屋和土地,确定赔偿额度。    哦。梁老汉收起锄头,抖抖上面的泥巴,喜孜孜地回到家里,准备抬板凳出来让他们坐。毛子伸手拦住道:不要抬板凳了,时间紧得很,我们要抓紧做事。说着,一个白亮亮的东西一闪,梁老汉忙伸手接住。是纸烟。    图副镇长对手里拿着皮尺的龚副所长说:开始丈量哇?    龚副所长掉头征求王主任的意见:咋样?    王主任说:要得。    丈量开始。    毛子帮龚副所长拉皮尺丈量房屋和占用土地面积,王主任清点竹子和树子,图副镇长拿着一个本子记数。梁大叔和黄狗跟前绕后这里看看那里睃睃。忙乎了一阵,他们来到院坝里,王主任摸出计算器,几个脑壳碰在一起核对算计。之后,龚副所长对梁老汉宣布:你这小青瓦房,周围的竹子树子,地里的红苕、小菜等,算下来是十一万五千元,加上搬迁安置等,共赔偿你十四万三千元。    赔那么多啊?梁老汉心子“怦咚”一跳。他认为赔五六万元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超过一倍多。因此,当图副镇长问他对赔偿有没有意见时,他声音打抖抖说:没得,没得。    毛子说:没得就好啊。   3    送走公路清赔小组的人,梁老汉把锄头捡进屋,找楠竹扫把扫了院坝,然后去菜地里摘菜煮夜饭。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又算计起修房子的事儿来:修两百来平方米的砖混结构房子,沙石自己到河边上去挑,水泥到李老五厂里去进,五万元足够了,还要剩将近十万元钱,都用在吃上,不吃成一个大胖子才怪。    梁老汉从菜地里摘了菜回家,灶额头上的腊肉撞进眼来,不禁心里一沉:要不要取一块来煮起呢?嗯,要!有三个理由。首先,刘二嫂至少三次以上在床上搂着给他交待过,清赔的人来了,她来给负责清赔的人谈赔偿的事。梁老汉听龚副所长说要赔那么多钱,心头就激动了,一激动就忘了刘二嫂的叮嘱。也不是纯粹忘了,当时他也想等刘二嫂来谈赔偿的,转念一想,虽然同刘二嫂把那种事都做了,但刘二嫂还没有真正成为自己的婆娘,怕毛子他们笑话,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自作主张同意了赔偿。其实,刘二嫂这几天在梁老汉家里安营扎寨等清赔的人来,都没有来,偏偏今天刘二嫂有事城里去了,清赔的人就来了。吃好点,算是对刘二嫂的感情补偿。其次,自己这一辈子身上钱最多也就几百元,还没上过一千,看看,一下有了十四万三千元,不该吃好点庆贺庆贺吗?当然,重要的是晚上还有事做,得把肚儿胀饱点才有腰力,不然,又要被刘二嫂弄得蔫皮蔫裆地从身上赶下去。有了这些吃的理由,梁老汉便抬来一条高脚板凳,从一块二刀上割下半截,愉快地洗锅淘米煮饭。刚把饭菜弄好摆上桌,刘二嫂就走进屋来了。    刘二嫂是一字眉,沉沉心事把它压了一道弯。其实,刘二嫂的名声,并非梁老汉听到的那么糟糕。跟胡耗子钻青■林,事情是有,但言过其实。是生产队一起干活路时,有一天,在半边山铲红苕草草,她去青■林里小解,胡耗子拉稀,也钻进青■林,偶然撞见了,刘二嫂脸一红,抽身就走了。有人开大玩笑,说他们在青■林里做了那种事。事情传出去,不出产新闻的地方,就生产出一条大新闻。传进她男人耳朵时,男人给她一顿暴打,一打便把一件假事打成了真事,从此刘二嫂在人前抬不起头。男人得重症肝炎,送锦城医院医治,进院两天就没钱了,只好抬回家;病情越来越重,东拉西扯凑了一点钱又送医院,进院就肝昏迷,七天后眼睁睁看着他命归西天。男人给刘二嫂留下一个“不学好把男人活活气死了”的骂名外,还给刘二嫂留下一个鼻浓鼻?的七岁的狗儿,和一屁股烂账。刘二嫂坦然面对,地里种庄稼,家里喂畜牲,勤巴苦做,还清了账务。为了洗清名声蒙垢,不让人看不起,她要把狗儿盘得比村上的娃儿们都有出息。狗儿小学毕业后,她想尽办法把他送进城里读书,自己进城当保姆,租了一间屋子陪读。满以为狗儿成龙,结果成了一条虫,书不好好读,恶习染了一身,高一辍学后,整天在城里东游西逛;没钱用,只管伸手向刘二嫂要。刘二嫂每月就是那一点保姆费,给了他,十天半月就用完。刘二嫂气得没法。更主要的原因是雇主一家人,非常有钱又非常小心眼,一律把刘二嫂当小偷来防。买个菜打个酱油,雇主家人去做,有时实在忙不过来,才叫刘二嫂去。回来,那个退休在家闲得无事的老头子,要详细审问斤两多少,价是多少,还要当着她的面摸出随身携带的弹簧秤来称,看有没有短斤少两谎报数量。每次称时,刘二嫂脸上都火??的,像大街市上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裤子。还说跟他有一腿,不当面扇他两耳光就对得起他了。听狗儿说,他们几个同学伙起要开一家啥子公司,他做经理。儿子务正业了,还当经理哩,刘二嫂听后,心头的高兴如一只鸟儿,蓦地展翅蹿进蓝天!可是,当儿子伸出手说要她拿两万元资金垫底时,高兴的鸟儿突然中弹拆翅叭一声掉在了地上:两万?两千我都拿不出来啊。但为了成就儿子的事业,她把脸皮抹来揣在包包里,找亲拜友求爹爹告奶奶,借了一万元给了儿子。儿子虽然不满,但还是接在了手里。一则她要还借账,二来儿子说还要钱,当保姆每月只有三四百元咋个行呢?时逢猪肉涨价厉害,一条百把斤的毛猪可以卖一千多元,刘二嫂便辞了保姆回家养猪。折死万力,猪还没长大,肉价又跌了。就在这时,她听到要修公路的消息。她在城里时知道,征地拆迁一类事,赔偿无底洞,稍不注意,发了大财都不知道。可公路又不打她住的刘村过,只从石龙埂过。她很沮丧。打石龙埂过,与自己没有关系,也就与发财沾不着边;要与发财沾得着边,就要与住在石龙埂上的人有关系。她扳着指头,按着公路要走过的线路算,哪家哪户好沾惹。算去算来,眼睛一亮:只有梁老汉,出了名的老实人。有好老实?张掺胡子经常找他要烟抽,要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跟梁老汉借:呃,你借一张烟包皮给我嘛。梁老汉摸出烟袋找出一张借给他。他说,再借一点包心给我嘛。梁老汉再递给他两三截烟包心。他裹好烟,又对梁老汉说:把你的烟杆儿打火机一起借给我用一下嘛。梁老汉又把烟杆儿打火机一并递过去。更捷径的是,张掺胡子见了梁老汉抽烟,单刀直入道:呃,你的烟借给我叭两口嘛。梁老汉也不介意,从嘴里拔出烟杆儿来就递给张掺胡子,张掺胡子直到要叭完了才把烟杆儿还给他。他也不介意。旁人见了忍不住笑他:你真是一个卖老实屁股的,叫你裤儿脱了你就脱了,叫你弓腰你就弓腰,从来不晓得转弯倒拐。    刘二嫂考察到能够沾上边的对象后,便决定付诸行动。当然,她不是只顾占便宜的人,她懂得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是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梁老汉老实,不能让他太吃亏了,得给他好处。给他啥好处呢?想去想来,只有动用固定资产──身子了。自从男人死后,已经闲置了这么多年,不像陈年老酒,越放越好;而是高粱谷子,越老越不值钱,应该盘活资产,产生价值才行。只是梁老汉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很顺眼。不顺眼管啥子事?灯吹了盖在被窝里都是一样的,只要用起来方便。于是,她收拾打扮了一下,心揣巴着梁老汉沾光发财的念头,以找雄黄麻绳为借口,大大方方地走进梁老汉的家。果然一切都在如意中进行。后来周围四邻晓得后,有一些风言风语。这无所谓,自己又不是为他们活的。狗儿不晓得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托人带来口信,要撵上门来找梁老汉要钱。刘二嫂吓慌了,赔偿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哩,不能把堂子肇了。于是,她烟熏火燎地撵进城去劝说狗儿,你办公司需要钱,老妈正在想办法,慌不得,慢慢来。狗儿其实是打着办公司的牌子找刘二嫂要钱,限她一个月内再拿一万元钱给他,不然公司垮了他就不认这个妈了。所以啊,刘二嫂有很大的思想压力。
   梁老汉很粗心,没注意到刘二嫂烦恼压弯的眉毛,招呼她上桌吃饭,炫耀地说:老腊肉哩。    刘二嫂杵了他一句:有我的老吗?    梁老汉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尴尬地笑笑,伸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刘二嫂碗里:吃嘛,安逸得很。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清赔的下午来过了,把房屋拆迁赔偿的事说好了。    刘二嫂衔着嘴里的肉,盯着梁老汉问:赔了好多钱哟?    梁老汉右手伸出一根筷子,左手摊开一个巴掌,得意地说:差不多这个数。    刘二嫂微微一惊:还不到十五万元?    梁老汉说:十四万三千元。    刘二嫂说:才赔那么多点啊?    梁老汉埋头刨了一口饭在嘴里:已经赔得不少了。    刘二嫂吞下嘴里的肉道:我不是反复给你说过,等我来跟他们谈赔偿吗?    梁老汉不敢直视刘二嫂,期期艾艾地说:你不在,人家又等着表态,又赔了那么多,我就同意了。    刘二嫂说:说你只卖得来老实屁股,这话一点不假。人家就是看你老实,才掐着你赔。跟你说,这年月都是欺软怕硬,你至少要让他们赔四五十万元嘛。说罢,带着怨气地夹了一根泡豇豆放进嘴里。    梁老汉软软地回道:四五十万元,你怕棒棒拿起去抢哟?    刘二嫂说:抢?幸好现在还没有签合同,有挽回的余地,去找他们重新赔过。    梁老汉埋着头吃着饭说:你说些来逗起闹哟。赔多少我都一口答应下来了,人大面大的,吐出去的口水未必你要叫我舔转来吃了?   4    在刘二嫂的掌控下,梁老汉还真的把吐出去的口水舔转来吃了,虽然觉得很没有面子。道理很简单,在孤独盘踞的日子里,是刘二嫂解放了他,他才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可能刚翻了身就把解放他的人忘了。    那天的天气十分阴沉,雨要落不落的样子。村长毛子带着县交通局王主任和镇国土所龚副所长,还有两名工作人员,来找梁老汉签征地赔偿协议了。这段时间,刘二嫂怕再有闪失,蜗居梁老汉家里,哪里也不去;见了来人,俨然主妇派头,神情自若地给毛子一行人端板凳倒开水。毛子偏着头,疑窦丛生:你咋个跑到梁大叔家里来了?    刘二嫂拨开毛子询问的眼神,笑盈盈地反问:那你咋个跑起来了的呢?    毛子伸出两个大拇指,靠在一起碰了碰:你和梁大叔搞对象?    刘二嫂比毛子长一辈,同毛子的母亲有一点表亲关系,平时有玩笑开,便笑骂毛子:搞你妈个脚。他这种人,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只有我们这种收荒匠才瞧得起。说着,端了一条长板凳坐在毛子对面,拍拍另一端,叫梁老汉坐。梁老汉看了一遍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屁股挂在板凳角角上。刘二嫂拍拍板凳说,瞌睡都?了,你还怕啥子嘛。梁老汉脸泛尴尬,又挪挪屁股,中间与刘二嫂保持了一尺多宽的距离。    毛子见了抿嘴笑笑:非法同居不对?。对着王主任和龚副所长下巴一抬,说正事吧。    龚副所长从挎包里翻出两张白纸递给梁老汉:前次清赔小组来征求了你的意见,这是根据征求意见写的征地拆迁赔偿合同。你看看,还有没有啥子意见;没有,就把字签了。    刘二嫂与其说是接不如说是抢过合同,挪挪屁股,靠近梁老汉展开看。刘二嫂是读过初中的,几下看完了。小学文化的梁老汉,有一些字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有一些字,看得很慢。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昨天晚上刘二嫂搂着他,一只脚架在他的胯子上,专门叮嘱道,不要怕,说出来就是钱,咬死五十万元不松口,我在旁边给你壮胆。想到这话,梁老汉心头就慌张,纸上的字如田巴凼里的蝌蚪游来游去的,根本看不进眼里。刘二嫂靠近他,尖出指头在他腰眼上戳了一下:看完没有?他心一慌,忙点点头“嗯”了一声。刘二嫂小声道:说嘛。    梁老汉抬头望着刘二嫂,觉得刘二嫂的眼光刀枪棍棒一样威逼着,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他定定神,镇住心中乱蹿的兔子,告诫自己,刘二嫂说的,说出口就是钱,别怕,让他们赔五十万。他鼓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下一团口水,想起小时候看董存瑞舍身炸雕堡的电影,结结巴巴地说:前、前次说的那个赔偿,可不可以多赔一点,赔过十五万嘛。    他其实想说的是五十万元,心一慌,说颠倒了。    刘二嫂刀割了似地一惊,忙侧过脸,锥住梁老汉,伸出指头在梁老汉的腿板子上狠狠地拧了一爪,望着毛子一行人急忙纠正道:他说颠倒了,是五十万元。然后掉头问梁老汉,你说是不是?    梁老汉尴尬地笑笑,忙改口道:就是,就是。    五双眼睛“唰”一下直端端地瞄向他,像一管管黑洞洞的枪口。毛子见刘二嫂在动烂事,心里不高兴,制止刘二嫂道:我们请梁大叔回答,盐无你,醋无你,你谄啥子奸?    刘二嫂一捋鬓角一丝乱发别在耳轮上:大路不平旁人铲,你们不要见老头子软弱好欺,就棒棒糖打发小娃儿一样随便打发一点。    龚副所长接过话:你这个话说得有一点过分了吧?清赔小组是按有关赔偿政策,一项一项算拢来赔的。像猪圈屋、茅草房,全按小青瓦标准来赔。按草房赔,至少可以少赔一两千元。    刘二嫂也不示弱:你的意思,还该好好杀猪打酒摆宴席来感谢你哟?    龚副所长说:大家听见了的,我没有那么说。我说的是大家都该按政策来办,不能漫天要价。    刘二嫂一个钉子一个眼:你认为政策是揣在你们包包里的,随便摸出来就是?    毛子心里好窝火。他搞不清楚,老老实实的梁老汉,几时跟刘二嫂搅在一起的。公路拆迁赔偿,镇里实行了责任制。毛子给图副镇长拍过胸口,梁老汉小菜一碟,保证轻松拿下。哪料半路杀出程咬金,面子上挂不住,回过头又找梁老汉:梁大叔,我们知道你老实本分,你摸着良心说一句,政府的赔偿亏没亏你?    梁老汉嗫嚅着嘴唇,不晓得咋个答话。刘二嫂听出了毛子话中的话,接过嘴道:你不要认为老实人好欺负,就踩一脚踢一脚的随便摆布。    毛子正色道:我问梁大叔,没请你回答。你还没有嫁过来,轮不到你回答;就算你嫁过来了,目前房子地块的产权还是梁大叔的,也不该你来回答。    刘二嫂毫不示弱:咋个嘛,有理问得君王倒,不怕君王坐得高!    毛子心里盘旋的怒气就要冲口而出,但他竭力地克制着。王主任和龚副所长交头接耳一阵后,招呼毛子出去说话。    到了屋外,王主任说:多赔过一两万元可以考虑,但多出那么多,这就不是小事了。要是这家突破了清赔政策,整条公路赔偿就无法进行了。是不是这样,我们回家给领导汇报,怎么办,请领导们定。    大家默着想了一阵,想不出好的办法,就说暂时这样吧。    望着消失在阴晦天光下的几个背影,梁老汉的眉头皱了起来,刘二嫂占据着盘子脸制高点的鼻头一耸:哼!   5    后来,事情发展的走向,跟梁老汉的希望扳手劲。    那天,他刚吃过早饭,毛子托人带口信来,说有事找他,叫到他家里去一趟。刘二嫂一听,敏感地意识到,毛子有意避开她。她正在收碗,手停在一摞碗上道:肯定是找你谈赔偿的事,我跟你一起去。    梁老汉坐在屋门口裹烟,听她这么一说,眼睛盯在手上没抬头,忧悒地想:那天她跟毛子谈来撑起了,咋好让她一起去呢?不让她一起去,她缠着要去,又找不出恰当的借口。梁老汉愁死了,又不会扯把子躲避她,干脆硬硬心肠:不去,要找等他来找!说着,赌气似地拿起锄头移栽葱葱去了。那块葱葱地,是梁老汉的钱罐罐,油盐钱全从里面出,他投入的精力最多,有事没事都爱往葱葱地里钻。    刘二嫂很有心眼,怕梁老汉背着她悄悄溜了,洗过碗,来到葱葱地边守着,说是不是他们让步了?你还是要去才对。梁老汉心里打鲠,扯着草草说:你去嘛。    刘二嫂一个人当然不好去。
   这样僵持着。下午毛子又托人带了一道信,梁老汉还是龙灯的胡子不理。毛子的心思果然被刘二嫂猜中了,他不想让刘二嫂掺进来搅和,心想带信让梁老汉一个人去,浆糊给梁老汉一刷,甚至还编造好了一个谎言来吓他:你和刘二嫂非法同居,镇派出所要来抓你,我们帮你顶着,你把字签了就没事了;要不签,我们就不帮你顶了,让镇派出所来抓你。从而让梁老汉在赔偿协议上签下字。可觉得这样要挟一个老实人有一点不地道,现在到处都在非法同居,刘二嫂晓得了肯定会撵上门来打烧火。然而梁老汉又不来──他已意识到肯定是刘二嫂不让梁老汉来──他要完成限期的任务,没办法,第二天下午,只好和镇国土所龚副所长再次登门。    毛子接住梁老汉递过来的板凳放下没坐,对龚副所长说,你把领导们的意见给梁大叔说说吧。    龚副所长点点头,清了一下嗓子对梁老汉道:我们把你要求增加赔偿的事,给县国土局、交通局和镇政府领导作了认真详细的汇报。领导们认为按现行政策已经赔偿到位,让我和李村长再找你交换一下意见。    毛子瞟了一眼站在门枋前的刘二嫂,含沙射影地对梁老汉说:你要有主见,不要听别人说东道西,想一锄头挖出一个金娃娃,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大道理我不给你多讲。作为村干部,多赔我不拿钱出来贴,少赔我得不到一分。你是老实人,清赔小组从宽计算,可赔可不赔的,赔;可高可低的,就高不就低。真要政策斗硬,你至少少得一万多元钱。所以,我劝你一句话,接受那个赔偿,把字签了算了。    梁老汉有一点五心不作主。这两天他想好了,再争取一下,多得当然比少得好,能赔上四五十万元最好;不过,这个确实让政府赔高了一点。实在争取不到,政府说赔的十四万三也接受,相信毛子不会整我害我。怎么回答呢?都朝中间走,我不要政府四五十万元,但政府也要适当添一点,赔过二十来万元吧。梁老汉想好要回答,瞟见刘二嫂给他递来眼神。刘二嫂说过的,赔偿就是要看谁熬得住,不能先软口。于是,他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下,等他们软口后顺坡下马:就赔那么多,我不签字。    梁老汉说这话时头是低着的,不敢直视毛子。    龚副所长摸出烟,给梁老汉和毛子散了,往自己嘴里栽了一支,又摸出打火机,“咔”一声打燃,给梁老汉和毛子点了烟才点上自己的,大大地吸了一口,嘬起嘴唇飙出一股粗重的白烟问梁老汉:真的不签?    梁老汉想,可能龚副所长熬不住要改口加价了,低头寻找一个地方抖掉烟灰,小声地说:不签。    龚副所长说:实在不签也把你没得办法,这是法制社会,又不敢乱来。不过,政府还是有办法处理好这件事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那时你不要后悔?。    梁老汉的思想快要决堤了,想改口说出心中的打算,适当多赔一点签了算了。早就忍不住了的刘二嫂站出来说话了。她逼视着龚副所长问:咋个嘛?你的意思,不签就猫吃糍粑脱不了爪爪,抓去关监坐卡?    龚副所长说:我的话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心相劝。    毛子来气了:不关你的事,你少插一点嘴好不好?把只吸了半截的烟“叭”一声砸在地上,伸脚狠狠地碾烂道,鸡婆不抱,不敢把它的脚杆劈断。真的不签就算了,反正我们已经尽到责任了。掉头招呼龚副所长,走,不跟他们谈了。    冲着毛子和龚副所长离去的背影,刘二嫂“呸”了一团口水:我还说不签真的要抓去杀血。然后对坐在那里低头吸闷烟的梁老汉说,你看吧,这次他们就要改口加价了。    直到半个月后,毛子带着扛像照相机玩意儿的尖脸汉子,又在那里比比弄弄才知道,人家惹不起躲得起,公路改道,沿梁老汉的屋背后画了一道弧绕了过去,没占用他一点田土。    梁老汉稳不住神,想找毛子,说愿意接受那个赔款。刘二嫂说,你咋个沉不住气哟。他们说改道,这是圈套,逼你让步。    直到公路动工,推土机快要推拢梁老汉的屋背后,并没有要取道梁老汉屋基上过,梁老汉才炭火落在脚背上一样慌了。在刘二嫂的怂恿下,他找到毛子,说愿意接受原来说的赔偿。毛子说,县里的工程,不是闹儿戏,说咋个就咋个。我反复征求过你的意见,你要听刘二嫂的话,叫你把抱鸡婆杀来吃了你就杀来吃了。做人没有主心骨,怪得着谁呢?    找县国土局、交通局和镇政府反映,所见领导,都严厉批评了他。特别是图副镇长,黑着一张脸,口水暴溅地大声骂:不顾全大局,自私自利,漫天要价,勒索政府,吃饱了不晓得放碗,以为政府会倒下来将就你。告诉你,肠子想断了装不得屎!县交通局王主任的声音不高,可说出的话,他一辈子都记得住:公路已经规划好了,不会再改道了,现在弯是弯了一点,但要司机们记住,这里住着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    梁老汉就抱怨刘二嫂鬼吹吹,害得鸡飞蛋打。当然,他只能在心里说。刘二嫂说,她当保姆的那家人,有一个亲戚在县信访局工作,陪他去找,肯定行。于是,刘二嫂陪着梁老汉去了城里,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要找的人。    那人是一个小伙子,窄窄的脸膛盛满和善,微微上翘的下巴挂着热情。他声音朗朗地问道:大爷大娘,你们要来信访啥子?    梁老汉想说,刘二嫂一把把他拉在身后道:县里修公路,建设部门和镇村干部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公路拆迁赔偿,到时候又不按照说的赔,将公路改道,小耍老百姓。    小伙子“哦”了一声问:你们签了征地赔偿协议了吗?    刘二嫂一时语塞,梁老汉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道:没有。    小伙子两手一摊:你们连协议都没有签,没有依据,我们咋个找领导汇报呢?再者,公路已经改道,没有占用到你的屋基和土地,就无所谓赔与不赔了。所以这个事啊,我劝你们回去算了。    梁老汉和刘二嫂搜索枯肠,也找不出理由,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县信访办。    去车站的路上,梁老汉像戴了脚链,走得很慢很慢。刘二嫂前面走几步,又站下来等他;前面走几步,又站下来等他。几次下来,就抱怨开了:卵砣生大了走不动路,拉来别在腰上嘛。梁老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怪自己当初不该把那个在大门口报喜的?子一巴掌打回家去。    不仅把?子打回家去了,县里上访回家后,刘二嫂也不到他家来了。   6    半年多一点时间,公路竣工。    通车后,梁老汉没事,就嘴里叼着一根叶子烟杆,蹲在屋侧墙根下,痴痴地望着公路出神。每当有汽车箭一样从眼前掠过,他心里就会泛起一股溲潲水似的味道,好像汽车不是从公路上而是从他心口上碾过一样,让他揪心,疼痛,郁闷。    陪伴他的是黄狗。它屁股着地,两条前腿撑着,顺梁老汉的视线望着公路,开始见汽车过,还“汪汪汪”地咬几声,追一趟;后来一天到晚过往的车辆太多,意识到纯粹是吃饱了撑着,再也不咬不追了。    公路路面水泥铺筑,晴天,如一根灰白色的飘带,从山那边贴着山脚飘过来,在他的房子背后挽一道圆弧,又飘到山坳那面去了。车辆过处,轻尘受到惊扰,飞身逃蹿,四处躲避。雨天,公路变成暗青色,死蛇般的摆在那里,车轮磨擦路面,“???”的,像从皮肤上撕膏药;一团水雾,追着车子跑。夜晚,车灯如剑,杀进黑黝黝的天空,在夜幕上戳出大框小洞。这景色,梁老汉看熟了,看烦了,看厌了,看腻了,但他还是情不自禁要看,把偶然看成了习惯,把身子看成了庙里的一尊菩萨。    公路懒弯懒弯的,从房子左端延伸过去,是平的;到了房子右端,是一个小斜坡,有一点往内弯,之后一个大的“Z”字拐,向右前方蜿蜒而去。这地形,司机们叫它大转弯。很多从这里经过的车辆和行人都说,怎么偏偏在弯拐的紧要处,有这么一座房子?要是没有这座房子,公路拉直,多好啊。
   这个弯拐,慢慢成了过往司机们心中的结,也是梁老汉心中的结。司机们心中的结是松的,因为他们从这里过往有次数,很多人三月难过两趟;而梁老汉心中的结是死的,一天到晚,甚至梦中整个心思都拴在上面。    忘了叭,烟斗里的烟火早熄了。察觉熄了,才捏捏烟灰,从皱巴巴的灰黑色上衣口袋里,摸出那个捡来的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燃,点上叭两口。他心里时常翻滚着一个念头:做人做事,啥子东西都不要过分,过分了吃亏的是自己;要是自己当初吃饱了晓得放碗,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狼狈相了。    想到这里,梁老汉又忍不住责怪起刘二嫂来:这个死婆娘!转过念头,还是该怪自己,像毛子说的,没有主心骨。    想不通,刘二嫂咋个看起自己了的呢?第一次过后,梁老汉拿了五十元钱给她。刘二嫂一巴掌把钱打在地上,说愿意提供免费优质服务。梁老汉想,天下还有这种好事,不花一分钱不费一颗米?巴心巴肝地经常想,梁老汉还是想通了,刘二嫂是冲着赔偿来的。不然,咋个赔偿的事黄了,她就不跟自己来往了?想到这一层,梁老汉更是后悔不迭。这婆娘,算盘打得精,竟然是不要小钱要大钱。呸!梁老汉啐了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地在上。没警觉,吐在自己鞋子上了,他忙找一点草草擦掉。黄狗的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转动。    痰吐在自己脚上,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当初听清赔小组的,不听那婆娘的话就好了。可是,世上啥子药都好买,唯独后悔药不好买。没有主心骨,只能打脱牙齿往肚里吞。   7    老天有眼,就在梁老汉悔青肠子、恨不得躺在公路上让汽车碾死的时候,发财的大好机会,跟当初刘二嫂一样,事前没打任何招呼,就笑眯眯地走进他的家里来了。    那天,梁老汉吃了早饭,想去地里给葱葱施肥,老天下起大雨来。他望望满天空拉着麻线的雨丝子,蔫了主张,又菩萨一样蹲在墙根前,拗着叶子烟杆看车来车往。突然,“咚”地一声闷响,劈断雨丝子,在他耳心里敲了一下。他起身从左侧墙根站起来,朝右面墙根走去,见刚才耀武扬威的那辆装着木地板的大货车,车头朝下,立冲冲地栽进坎下的葱葱地里,像要遁土。    那个坎在大转弯的急弯外侧,有三四米高。司机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从驾驶室里钻出来,爬上坎,裤腿上裹满了稀泥巴,有一点尖瘦的脸上也溅着泥花子。另有一车绿颜色的轿车,车头已经撞得斜眉吊眼,车里钻出两个人,一女一男。男的挺着个孕妇肚,从面相上看不小于四十岁;女的瓜子脸,个儿高挑,水灵水润,模样乖巧,穿戴妖艳,瞟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小秘、二奶一类人物。    你咋个开的车嘛,我又按喇叭又让路,你还要跟我抵过来。要是我回一下盘子,就要叫你上西天!小伙子气急败坏,冲着大肚男人说。雨正下得有滋有味,小伙子望了一眼天,抹了一把死在脸上的雨,两步蹿到梁老汉的屋檐坎上,摸出手机报警。    漂亮女人从车里拿着一把伞,“嘭”一声撑开,迎上去罩在孕妇肚头上。孕妇肚看了看栽在葱葱地里的大货车,也走到屋檐下,说开货车的小伙子,为啥不早一点减速刹住车?    小伙子脚一跺手一指:唉呀呀,还有没有一点天理?明明是你占道抢道,车速过快,还反转来怪我?好好好,我不跟你两个谈,等交警来了再说。    梁老汉进屋端了两条长板凳出来,招呼他们坐。又戴了斗笠,看栽进葱葱地里的车。他的心都痛脱了,栽断的葱葱起码要卖三十元钱。    来往车辆,很快堵起来。雨大,大部分人没下车,小部分人下车到出事地点望了望,有的缩回车上,有的来到屋檐下。一个多钟头后,交警的事故现场勘察车才“衣呜衣呜”地哼着听了就想睡的催眠曲来了。    雨大概觉得再下给人增添麻烦不好意思,悄悄打住。没多少事做的周围村民,吹着口哨抄着手看热闹来了。梁老汉做梦都没想到,刘二嫂居然也来了。    那两个交警小伙子,勘察了现场后,指挥着输通堵塞的车辆,询问了孕妇肚和开货车的小伙子一些情况,让他们交了驾驶证,留下电话号码,说了一句听后通知,开着警车走了。孕妇肚开着他那辆被撞烂但还能开的小车,像被打断了一条腿的野狗似的,一拐一拐地走了。最后只剩下货车的小伙子。他烦躁不安,说真他妈倒了八辈子霉。站在高坎上,摸出烟来,对站在一旁围观的人见人一支地散。梁老汉也得到一支。    围观的人叭着烟说:坎子高,我们想帮你的忙拖起来都没办法,你只有找吊车来吊。    司机小伙子说:已经找了,可能快来了。    其时已中午时候,刘二嫂扭着腰肢,进了梁老汉的屋,俨然婆娘一样洗锅煮饭。    梁老汉望着在水缸里舀水淘米的刘二嫂,心里很糊涂:这婆娘半年不来,咋个今天突然来了?以前来,基本上不做事,更不煮饭,今天主动干起了家务。摇摇头想,看不透这婆娘心头想的啥子。    吊车还没有来,司机小伙子又向看热闹的人散烟,他猜想这是一群借口帮忙、实际上是来找烟钱的家伙,时不时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吊车来了,绳子一套,一下就吊起来了,用不着麻烦大家了。多数人走了,还有几个没看够,仍然站在那里看热闹。    刘二嫂已经把饭煮好了,从框门里探出头来,恩爱地喊:鬼老汉,回家喂脑壳了。    大家从这话中品出了特别的味道,甜丝丝辣乎乎酸溜溜的。老光棍侯长顺笑了:呃,刘二嫂,不喊我们吃啊?    刘二嫂也不介意:来嘛。只是没盐没味的,不晓得你吃得下去啵。    侯长顺调侃道:你没煮得有我们的,算了,不掺稀你两口子了。    听说两口子,梁老汉脸上虽然觉得得火燎燎的,但心头却像大热天喝了一口凉水一样舒坦。刘二嫂则哈哈一笑道:你看像不像嘛?    侯长顺吞下一包口水说:瞌睡都?了,咋不像呢?心里则骂,死婆娘,不要脸!    梁老汉进了屋,看着摆好了的饭菜,心里热乎乎的,对刘二嫂说:喊一声司机小伙子来吃吧,我看他已经饿得差不多了。    刘二嫂愣了愣说:算了,没煮得有多的。    梁老汉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碗,刘二嫂忙给他舀来一瓢儿饭。    梁老汉从饭里吃出别样的滋味来。    吃过饭出去,吊车已经把货车吊起来了。其间,刘二嫂像金宝卵放在大门外怕被人偷走似的不放心,端着碗边吃饭边出去看了三趟。货车吊上坎,刘二嫂先于梁老汉走下葱葱地。车头栽的那个坑,一米多大,四五十公分深。梁老汉感觉那坑像栽进了他的心里。再看踩倒踩烂的葱葱,他心子阵阵剧痛。他弯下腰,将能扶的尽量扶起来。刘二嫂说他:你扶啥子,找不到事做?还把几窝好的葱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有意踩倒。之后,走上坎去,站在货车司机面前,抱着一双手,看他们忙乎。    货车发动机损坏严重,天快要黑了的时候才被拖车拖走。临走前,满脸晦气的货车司机叫住梁老汉,摸出一百元钱道:对不起,老辈子,葱葱地给你弄坏了,适当给你一点补偿。    这――梁老汉看了一眼,手抬了一下,又落了下去。他认为赔过三四十元、撑破天五十元足够了,小伙子却赔这么多,咋好意思接呢?    这时,刘二嫂一步跨过来,站在梁老汉和小伙子中间,对小伙子说:你看你弄坏了好多葱葱,未必五百元钱你都不赔?    小伙子眉毛一抖,目光在刘二嫂脸上?栖了几秒钟,移向梁老汉。梁老汉的心七上八下地跳着,望住刘二嫂,想说张嘴就向人家要那么多,土匪啊?    老辈子,五百元实在高了一点。小伙子说。    开拖车的司机过来帮腔道:这样,两位老辈子,五百元呢确实高了,请小江转过手,多开五十。我也是农村人,你那地能值多少钱,我心头有数。    梁老汉想说五十元足够了。刘二嫂冲着拖车司机不客气了:你是农村人,你就应该知道农村人的苦处,最伤心别人糟蹋自己的菜菜脑脑。现在街上的葱葱比猪肉都卖得贵。反正我不跟你说那么多,少了五百元免谈。
   梁老汉见刘二嫂手爪爪太厉害了,不想看刘二嫂宰人,掉头进屋去了。    刘二嫂真有一点霸道,买卖还兴讨价还价,而她就是一口价,说一分不少,打了半个多钟头的嘴仗,她紧紧咬着不松口。货车小伙子是急性人,泼烦了,很生气地掏出五百元钱掼给刘二嫂:就当生了一场病!生病还要得一些疼,这一点疼痛没有,值得!    刘二嫂说:早点这样想就好了。    刘二嫂首战告捷,喜孜孜地进屋,把钱递给梁老汉:咋样嘛!来,给你。实际上她是想测试一下梁老汉爱不爱财,要是梁老汉伸手来接,她就收回手,只给他一百元。    梁老汉瞟了一眼,说:你揣着。    刘二嫂见梁老汉没有接钱,边把钱揣进裤包边说:不要算了,我给你保管着。    梁老汉冷冷地补了一句,做人要本分。    刘二嫂压压裤包里的钱,冷冷一笑道:这年月,你本分,人家不本分,就要吃亏。你不要认为他赔了五百元吃亏了,他不会吃亏,他会向那个小车司机要的;小车司机不给,保险公司都要赔。要是和保险公司关系好,本本利利都会赔转来。    梁老汉眼睛睁得牛卵子一样望着刘二嫂道:不可能哟。    晚上,刘二嫂没有走,说要庆贺取得的胜利,还要好好慰劳梁老汉。床上,梁老汉暗自发狠,拼了老骨头,好好收拾收拾刘二嫂,为啥子那么长时间不来?为啥子人家车子出了事还要敲人家竹杠?可越用劲,刘二嫂越叫喊得欢快。他才意识到,自己用错了功夫。正在刘二嫂喊爹叫娘要死要活的时候,他骤然停止了动作。哼,就是不得让你满意!   8    刘二嫂当然懂得梁老汉的心思,腹语道:哼,不让我满意,你算老几?于是,后来的日子里,她发动全线反击,要把梁老汉捏在手板心里。    这半年刘二嫂没去梁老汉家,是出于怜悯之心。狗儿限令她一月内要给他一万元钱,她心想只要梁老汉的拆迁赔偿到手就不成问题;可是赔偿的事黄了,她要是还住在梁老汉家里,狗儿撵上门去闹,带嫌老实巴交的梁老汉,她于心不忍。再则,得不到赔偿,梁老汉一个光人,既没家产,也没人相,再呆在梁老汉家里,她投入的固定资产无偿被占用,不仅不会增值,反而还会贬值,有啥子意思呢?    祸福相倚,没想到大转弯会翻车。刘二嫂正在扫地,听到这个消息,丢下扫把撵到石龙埂,迎来了发财的第一缕曙光。她看了地形,得出一个判断,大转弯还会翻车。可梁老汉人太老实心太软了,要不来钱。于是她给梁老汉下达禁令:今后只要遇到车祸,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找他们赔钱。    梁老汉虽然老实,但还是有自己的思想,时不时与刘二嫂发生点小磨擦。只要有磨擦,刘二嫂就用一个才创新的办法收拾他:饿饭。咋个饿法?晚上睡觉,不准梁老汉贴近她的身子。并且,有时故意把梁老汉的“兄弟”排练得载歌载舞,然后给它一巴掌,睡了。梁老汉控制不住,要霸王硬上弓。刘二嫂手劲大,在裤带上站一道岗哨,梁老汉不管正面进攻还是偷袭,休想取得指甲盖大一点胜利。    在那块葱葱地里实施植树工程,就是刘二嫂饿梁老汉的饭取得的战果。    那块葱葱地,黑油沙土质,不要说松土施肥管理,就是把葱葱丢在地头都会长得很好。当又有两个车子栽进葱葱地、得到两笔赔款后,刘二嫂果断决策:葱葱铲了栽树子,并且栽的又是那种长得快、一做不得柴烧二做不得木料的水梨子树和泡桐树。梁老汉的油盐钱就指望着那块葱葱地出啊,便坚决抵制:背不来时,问一声隔壁户嘛。    刘二嫂说:我懒得跟你两个谈,饿你两顿饭就晓得了。    真的就饿梁老汉的饭。梁老汉咬紧牙关硬挺着,心想就当没有结识过刘二嫂。但他的“兄弟”不争气,一顿勉强熬住,二顿心慌缭乱,三顿就头昏眼花。饿饭不说,每次饿饭之前,刘二嫂偏偏又要拿着大白馒头去眼馋“兄弟”。梁老汉怕再挺下去饿坏“兄弟”,只得举起手说:好好好,你栽你栽你栽。    刘二嫂高兴地说:我的地都拿给你栽,你的地就舍不得拿出来栽,不公平嘛。于是松开警卫住裤带的手,让梁老汉敞开肚儿,尽情地憨吃傻胀。梁老汉酒醉饭饱后就想,人都是我的了,地还拿来有啥子用呢?要栽啥子种啥子随便她去整吧。    树子刚栽好三天,就显示出刘二嫂的决策不仅十分正确,简直非常英明:一辆东风牌大卡车,装了满满荡荡一车钢管,转弯过急,没刹住车,翻在了那块地里。刘二嫂张嘴没商量,开口就索赔三千元。她说:我那树啊,花了几万元钱买来栽的,是为城头培植的风景树,过两年卖,一两百块钱一棵。梁老汉望着刘二嫂,脸红筋胀,心想,三元钱一根的树苗子,叫人家赔三十元一根,照点,只要擦掉一点树皮,碰断一点树枝,都按损坏了的计数,这,太黑心了吧?他想说就赔五元一根算了。刘二嫂瞪了他一眼说:滚进屋去呆着。是不是又饿得饭了?    梁老汉不好说啥子,眼不见为净,他不敢看司机的脸,干脆回家煮饭去了。    刘二嫂真的就把三千元钱拿过了手。    刘二嫂进屋的时候,“叭叭”地拍着钱对往灶膛里添柴的梁老汉说:这下你知道了吧?你说,栽树子划算,还是栽葱葱划算?    当然,栽葱葱那块地一年收入也就是三五百元,还要辛辛苦苦地种,“咳佐嘿佐”地挑到街上去卖。而这张张嘴就是几倍于栽葱葱的年收入。不过,梁老汉这样说,就等于在刘二嫂面前认输。梁老汉添好柴,拍拍手上的灰说:做人黑心很了谨防遭报应。    从内心讲,刘二嫂也并不想当黑心子。可想起男人生命垂危,没有钱医院不拿药,只好抬回家等死的场面;想起当保姆雇主欺负她穷,不信任她的眼神;想到没有钱,儿子不认她是母亲的狠话,也就硬起了铁石心肠:你不黑心,拆迁赔偿你为啥还是想多赔一点呢?    提起这事,梁老汉就气不打一起出:都怪你鬼吹吹,得你吹转了,害得我吃了一个哑巴亏。    嗬,你还媒人不怪怪吹手。刘二嫂狡黠地一笑,这下尝到甜头了吧?跟你说,葱葱地是一块风水宝地,保证要不了两年,就把征地拆迁的赔偿款全部找回来。    果真财源滚滚,大转弯成了司机杀手,最多一个月滚下去过四辆车,最多一起赔了三千八百元,都是刘二嫂出面索赔。司机们都知道石龙埂上有一个大转弯,大转弯有一个女人很霸道,来到这里就莫名其妙地紧张就情不自禁地打怵,一紧张一打怵更容易出事。梁老汉不赞成刘二嫂的做法,觉得索赔是可以,但不能太多,本钱的基础上稍加一点利润就可以了。可想到去找县、镇、村领导认错,领导们拿脸色给他看,特别是图副镇长黑着脸口水暴溅骂他的情景,他心里就涌起一丝丝儿快意,就觉得让司机们当冤大头活该。慢慢地,梁老汉是非观念麻木了,心灵的天平也偏到刘二嫂这面来了,甚至还暗暗庆幸,幸好当初刘二嫂提出高价赔偿,逼公路改道;不改道,就算赔过三二十万元,一锤子买卖,哪能像现在这样银水长流,整倒树子,扶起来就是;压断了,再去买一点补栽上。多亏了这婆娘,使他扬眉吐气。    后来,交警部门在弯道的两头分别立了一块牌子,上书:前面急弯,多发事故,往来车辆,敬请慢行。但过不了几天,牌子就不翼而飞了。而车,照样稍不注意就要滚下坎去。特别是雨天、雾天,简直成了刘二嫂的黄道吉日。交警部门问刘二嫂:你看见警示牌子被人扯了没得?刘二嫂脆生生地回答:你又没有出钱请我看,露天坝坝头的东西,是不是哪个给你扯来当破铜烂铁卖了打酒喝去了?交警部门的说:那我每个月给你二十元,你帮我们看好牌子,好不好?刘二嫂说:算了,你那钱挂得高,要是被人偷走了,你叫我赔,我不倒贴黄瓜两条?    而那些牌子,正躺在梁老汉猪圈屋里的灰堆下面睡大觉哩。      9    端起小酒杯,“吱溜”一声抿一口,再拈一颗花生米,或一小块腊肉,放进嘴巴里,细细地嚼,慢慢地咽。这就是梁老汉的生活,好安逸好舒服,赛过活神仙。
   梁老汉本来不咋个喝酒,没事爱蹲在墙角看来来往往的汽车。刘二嫂见不惯,不让他看汽车,买回酒来,让他学喝,说:农民小康,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奶你算有摸了,喝不来酒,就没有小康。梁老汉开始拒绝喝酒,刘二嫂便拿出杀手锏来:你不喝酒,我饿你的饭。听说要饿饭,梁老汉慌了神:好好,我喝,我喝。    刘二嫂也陪着喝。喝得二麻二麻的时候,或者床上风停雨歇之后,他们就憧憬未来,有钱了在城里买一套楼房养老。这个远景规划,无疑是刘二嫂提出来的。刘二嫂其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索赔的钱,她大都拿给狗儿在城里开公司做“本钱”去了;要是梁老汉问,她就说存起来今后好在城里买房子。当然,她也没想独吞,她的想法是今后狗儿开公司赚大钱了,叫他买一套房子就行了。说到底,不外乎挪用一下现在的钱。    从内心讲,刘二嫂还是一个有情有意的人。她靠梁老汉发了财,并没想今后腰杆子硬了,就一脚把梁老汉踢了。日久生情吧,慢慢地,她把梁老汉看顺眼了,不知不觉萌生出要和梁老汉和和气气过一辈子的念头。这一点,可以从这样一件事中看出:狗儿回家找她拿钱时,她变着法子把狗儿哄高兴,让狗儿喊梁老汉爹。    梁老汉呢,听见那一声爹,一张打皱的老脸又开满菊花。想想,没费一枪一弹,白得了一个婆娘不说,还白拣了一个儿子;并且,还是一个在城里开着大公司、当着大经理的儿子哩。因此,刘二嫂咋个说咋个做,挣得的钱咋个用,他只要有酒喝有奶摸一概不管。就这样,人们向往的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的爱情最高境界,竟被这对野合的男女悄没声息地演绎到极致。    梁老汉的日子,像公路上的汽车,呜嘟嘟,一溜风儿向前跑着,没想到也会遇到大转弯,并且以他断了一条腿、刘二嫂瞎了一只眼为代价。    常言说得好,要人出钱,尤如钝刀割肉。每次车祸,刘二嫂索赔,按损坏的树子,十元一根清点好算出钱,人家不是就爽爽快快地摸出来,一五一十地数给她;而是绞尽脑汁讨价还价,软磨硬拖,尽量少赔,甚至不赔。刘二嫂要钱也不是一口价不二改,她坚持“四个一点”,即小车要比货车适当多赔一点,穿得好的要比穿得差的适当多赔一点,人没受伤的要比受了伤的多赔一点,受了轻伤的要比重伤的多赔一点。也有托周围的人找刘二嫂求情的,这种情况她也会适当让步,给找她的人留一点面子。社会惯例,或者说中国特色嘛。遇上轰哄吓诈硬过三关的,刘二嫂也不怕,端一条矮板凳,往车头前一坐:哼,你是烂龙,我是滚龙;你脑壳提起耍,我提起脑壳耍;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司机无法,咬着牙骂:这个婆娘凶!    哪料竟会遇到一个硬货。    那天,小南风悠悠地吹着。赌博输慌了的狗儿,以公司急需要注入资金、扩大经营范围为由,回家找妈要钱。他揣着刘二嫂给的一扎钱,饭都不吃,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妈,一声爹,我走喽,便进城去了。梁老汉望着狗儿跨出门的背影嘱咐道:钱揣在身上,要下细点?。然后伴着“我儿是经理”的自豪感,端起小酒杯,抿了一口,拈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刘二嫂听了梁老汉对狗儿的关心,心里热乎乎的,陪梁老汉喝了几口小酒,特意又进灶房炒了一盘鸡蛋端上桌子下酒。黄狗蹲在桌子旁,可怜巴巴地望着桌子上,见刘二嫂拈了一块蛋喂进梁老汉的嘴巴里,酸兮兮的,生出一点醋意,你两个好吃好喝就不管我了。梁老汉看出了黄狗的心思,拈了一块煎蛋悬在空中抖了抖:眼气?来,狗东西。黄狗望了望,想显示不吃嗟来之食的气节,然而还是禁不住诱惑,起身走过去,张开嘴,接住梁老汉拈的蛋,嚼嚼,嗯,安逸,香。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呜儿──砰”的声音。梁老汉蠕动的腮帮子突然僵死,扯长耳朵凝神谛听。刘二嫂的眉头皱了一下,很快松开,盘子脸盛满笑容:嘻,生意又来了。    刘二嫂没有急着出去看。她知道,栽进地里的车必须找吊车来吊,一时三刻走不了,慢慢地把饭吃了,碗筷洗好,收捡归一,再睡个午眠去索赔都不迟。反正已是盘中餐、口中物,长了翅膀也跑不了。    但毕竟生意来了,刘二嫂还是心里挂念着,饭吃过碗筷洗了,就去看撞断的树子多不多。    那是一辆黑色轿车,侧身滚下坎的,树子撞断得不多。刘二嫂毛估了一下,按十元一根算,也就千把元。一个壮汉,三四十岁的样子,小平头,脖子上挂着金项链,比指头还粗,赤裸的手臂上画着一条龙。他一手燃着一支烟,一手“咦啦啊啦”地打着手机。另一个汉子,身材稍微瘦一点,文质彬彬的,一件银白色衬衣扎进腰皮带里,裤管起刀刀,皮鞋亮汪汪,环抱着双手,斜伸出一条腿,一抖一抖的。两个人的表情淡定从容,根本不像出了车祸,反倒像在这里观风望景。刘二嫂想,这是两个有钱人,喊他赔两千元,打一点让手,至少赔一千五百元。    没多久,吊车来了,把滚下坎的轿车吊了起来。壮汉钻进车子里,打燃发动机试了试,车子“噗”一声放了一个响屁后,丝纹不动了。壮汉下了车,给吊车师傅说,只有麻烦你拖一下了。吊车师傅从车里找出一根钢绳,拴住轿车车头一个挂钩,试了试,能拖走。壮汉便招呼那个文质彬彬的汉子上车。于是,他们一左一右拉开轿车车门就要开走。刘二嫂忙走上前去,拍着轿车车门道:呃,就这样走了啊?壮汉落下车窗玻璃,探出头道:不走你还要请我吃饭啊?刘二嫂说:你撞断了我那么多树子,未必一分钱不赔?壮汉问:赔好多嘛?刘二嫂伸出两个指头:两千。壮汉脸一沉:老子都是吃四方的,你他妈还想吃八方是不是哇?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向吊车师傅一挥说,走!然后落下车窗玻璃。    刘二嫂愣了一下,转身急步走到吊车车头前,老鹰展翅一样张开双臂:不赔钱休想走路!    壮汉拉开车门下了车,气急败坏地走到刘二嫂前面,指着鼻子问:你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让开!    刘二嫂干脆一屁股坐在公路上。    壮汉伸手抓住刘二嫂的手臂,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一阵刺痛感电流一样从刘二嫂手臂传进到心窝子。情急之中,刘二嫂张嘴朝壮汉手臂上猛然咬了下去。壮汉被咬,抬手就给了刘二嫂一皮砣,打了刘二嫂一扑爬。皮砣击中了刘二嫂的右眼。她眼前一黑,头一晕,强忍着伸手捂住,大喊道:打死人了!    梁老汉喝得二麻二麻的,正坐在家门口裹叶子烟烧,听见刘二嫂过年猪被拉上杀凳上一样的喊叫声,心一慌,从门背后抓了一根扁担撵了出去,见刘二嫂一手捂住右眼,血顺着指缝直往外流,另一只手指着壮汉:哎哟啊,他把我的眼睛打爆了!梁老汉听了,这还了得!抡起扁担,就朝壮汉劈去。壮汉闪身躲过,抢过扁担道:去你妈的,老子走南闯北,没听说今天在阳沟头翻船。顺手就向梁老汉砍去,随着半截扁担飞出去,梁老汉“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尾随梁老汉出来的大黄狗,见梁老汉被打趴,“汪”地一声嗥叫,猛然跃起上半个身子,向壮汉扑过去,在壮汉的胸脯上狠狠地撕了一口。壮汉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就是愣的瞬间,黄狗再次蓄势跃起身子向壮汉扑去。壮汉醒悟过来,握着手里的半截扁担,与狗对峙。黄狗左扑右腾,寻找下口的机会。壮汉左躲右闪,逃避黄狗进攻。文质彬彬的汉子大吼:快向后退,躲到车子里来。壮汉如梦方醒,侧身边退边用手里的半截扁担抵御黄狗的进攻,拉车门时,黄狗又腾空扑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壮汉慌忙钻进车里,“砰”一声关了车门。黄狗绕着车子转了两圈,“呜呜”地朝梁老汉、刘二嫂走去。    很快堵起了车辆。有的看了头尾,有的只看了半截;看了半截的就问看了头尾的咋个回事。早有司机见情况不妙,掏出手机打110报警、打120找救护车施救。刘二嫂横躺在公路中间,似乎失去了知觉,开始还叫唤几声,渐渐地只有抽气。梁老汉坐在她的身旁,抱住开始痛得钻心、现在已经痛麻木了的右腿,两眼满是无助神色。黄狗站在梁老汉面前,看看刘二嫂,又望望周围的人,似在向人诉说。公路中断。等待事故处理的间隙,司机们有的指责这两口子发车祸财,心子黑,挨打活该,早该让她长一点见识了。有的不赞成这种说法,道,这两口子再不对,也不该下死手打人嘛。    这时,车身上有绿色“公安巡逻”和“紧急救护”字样的两辆车,一前一后,拉着警报器,忙慌火起地奔向石龙埂。      责任编辑 子 矜
您可能也喜欢这些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内弯是什么意思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