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安德里 威尔逊亚维萨利医学研究成果和后世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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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秒自动关闭窗口解剖学趣谈
解剖学趣谈
国际外科博物馆“不朽之间”
伦勃朗 "尼可拉斯·图尔浦医生的解剖课",图片来自wiki
《Journal of Hand Surgery , July 2006 (Vol. 31, Issue 6, Pages 882-891) Frank F.A. IJpma
在探访坐落在芝加哥湖畔路边的国际外科博物馆()之前,我想象着麻醉发明之前的手术场面,期待着外科器械的刀光剑影,心中欢腾着一种对B级恐怖片的憧憬。但是当我踏进这幢四层小楼时,低级趣味没有被满足,却看到一派祥和宁静:玻璃头骨和内脏结石都熠熠生辉,华佗水墨画和南丁格尔半身像各自怔怔出神,古典大脑解剖图和现代核磁共振成像照片相邻并置,还有“壁画之间”里由意大利画家格雷格里奥·伯格罗(Gregorio Calvi di Bergolo)创作的外科学历史大型油画,都让我有种身处艺术馆的错觉。虽然我也看见了一些奇巧的逆刃截肢锯和貌似小李飞刀才会使用的繁复眼科手术器材(有的上面还留有可疑的红渍),但"艺术氛围"一直环绕在我周围,并在我走进医学名人堂“不朽之间”后显得更强烈。此间有两排雕像对面而立,塑造的都是曾给医学界造成深远影响的人物,比如“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古典解剖学先驱盖伦(Claudius Galen)、 近代解剖学奠基人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微生物学家巴斯德(Louis Pasteur),无菌手术推广者李斯特(Joseph Lister)等等,他们是本地雕塑家路易斯·林克(Louis Linck)等人的作品。彼时四下无人,三月的阳光在雕像上点到为止,给它们涂上一层希腊式的辉光,虽典雅,却不肃穆:每个人物都像封神演义的神仙献宝般急切地展示着自己的终身成就——李斯特不容置疑地指着脚边的石碳酸灭菌喷洒瓶;维萨里手托头骨,袍子下藏着一副肋骨(他曾为获得解剖材料而掘墓盗尸);巴斯德眼神坚毅,身边温驯大狗的眼中也充满了孺慕之情(但他研究的不是狂犬病么?)——这种开门见山的广告牌作风恰好符合医学追求实用的目的,倒也让人莞 尔。于是我离开巴斯德和啸天犬后心情轻快,觉得没必要追究所见的究竟是艺术还是科学,可能这个博物馆的主题正如它墙上的复制伦勃朗(Rembrandt) 名作“尼可拉斯·图尔浦医生的解剖课(The Anatomy Lesson of Dr. Nicolaes Tulp)” 那样,既有优雅的审美价值,又有准确的科学性——事实上,这幅画对手部解剖的描绘是如此的正确精准,以至于美国手外科学会出版的学术期刊《手外科杂志》(Journal of Hand Surgery)都曾刊登过一篇, 内容是好事者用真实的尸体解剖照片有样学样,向伦勃朗致以跨学科的敬意。
《An Academy of Painters》,出自oneonta.edu
达芬奇 《手部解剖研究》, 图片来自wiki
视觉艺术跟解剖学早已是旧识。公元前的埃及人制作木乃伊时就不可避免地研究过人体解剖学,并把那些场面描绘在壁画上流传千古。但单看他们把内脏腌坛子里留待他日循环使用这点,他们获得的知识里大概不包括脏器的正常生理功能。罗马时代的盖伦通过活体解剖弄明白了心脏和肾脏等脏器的生理作用,极大发展了由希波克拉底奠基的医学知识,但因为他所处的时代禁止人体解剖,所以他的观察对象多是动物而非人体,导致有些结论其实并不适用于人类。可惜的是,盖伦成名后的权威性也阻碍了后世医师对人体进行实体观察的追求,直到文艺复兴时期离经叛道的维萨里的出现才打破这种迷信。文艺复兴是各领域交互影响的时代,印刷术的进步促进了科技和艺术的传播及互作——其实严格地说,那时候近代科学还处在萌芽期,从表面上看科学跟艺术和手工艺之间并没有很明显的分界。从阿尔伯提(Pierfrancesco Alberti)创作于十六世纪的蚀刻作品“画家学院(An Academy of Painters)”中可看到,彼时的工作室里一边是学生们对着石膏像和骨骼架比比划划,另一边则是教授们在淡定地解剖尸体,大家和谐共处,纷纷表示对彼此生活影响不大。这样的尸体解剖一方面给医学提供珍贵的科研数据,另一方面也让艺术家更深入地了解人体构造,像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和列昂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都是玩解剖的个中好手,这里只略谈下神秘微笑教主达芬奇——或者应称呼他为工程师、建筑师、数学家、解剖学家还是密码游戏爱好者?这是位难以一言概之的多面手,他遗留下的手稿中有厚达一万三千多页的笔记都是混合了科学和艺术的记录和设计稿,昭示着他勇往直前的旺盛好奇心。
达芬奇 《子宫中的胎儿》, 图片来自wiki
达芬奇曾在多个医院实习,亲自动手解剖的经历让他对人体骨骼有了深入的了解,并让他能画出医学精准的内脏绘图,即使到了五百年后的2005年,他有关心脏瓣膜的作品还能启发一名英国心脏外科医师发展出一种修复受损心脏的新方法。这种对准确的追求暗示了不同于古希腊哲学的认识论,即通过精确地描绘事物本身来认识事物而不从思辨和空想出发;通过实践探索世界的奥秘而不盲目接受传统观念或崇拜古典著作。达芬奇说“理论脱离实践是最大的不幸”,“实践应以好的理论为基础”,这种观念后来经伽利略发展,由培根总结成为近代自然科学的基本方法。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达芬奇的大部分作品都把艺术的美同科学的真天衣无缝地交融在一起,他偶尔也会犯下跟盖伦类似的错误,即混淆动物和人类的解剖结构,比如那副《子宫中的胎儿》,画中那种具有子叶的胎盘并不属于人类,而是对牛子宫的错误外推。我们无法 得知达芬奇此处的纰漏是否是由于未能接触到第一手材料(即使在现今能供给医学研究的孕妇遗体都非常稀少),但这正好像界碑一样标示出了艺术和科学的分界线:艺术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和自由发挥,但如果要成为科学,则需要毫不偷工减料的眼见为实——或许再锦上添花一点狂热的胆大包天,我是指维萨里。
维萨里 《人体结构》 图片出自 Dream Anatomy, NIH
维萨里 《人体结构》 图片出自 Dream Anatomy, NIH
维萨里在达芬奇去世前五年出生,当他进入大学时,文艺复兴正处于高潮,但他所处的医学院还未完全摆脱中世纪的精神桎梏,解剖教学只对盖伦学说抱残守缺,实验对象只有狗或猴子等动物材料,而且学生还不能自己动手操作,维萨里同学就不满了,就自己去刑场和墓地寻找材料DIY,这 种堪比鬼吹灯的行径既违背道德又违反法律,所以他只能在半夜出没,解剖也需要偷偷摸摸;为了降低腐烂速度,他常在酷寒的冬天进行操作。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维萨里积累了许多前所未有的第一手资料,并在1543年出版了筚路蓝缕耕耘出的划时代巨著《人
《人体结构》题头图 出自Dream Anatomy
体结构(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那年他才28岁。此书系统地描绘了人体的骨骼、肌肉、血管、神经和内脏等,是史上首次收录了丰富图解的解剖参考。有别于现代解剖图里那些双手一摊两眼放空造型呆滞的人体模型,《人体结构》那两百多幅精美木刻插图中的人体或行或立或喜或嗔,或在市镇驻足,或于书房沉思,或哀恸地无语问苍 天,或欢快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或在绞架上双手一摊两眼放空,呆滞地死掉了……姿态各异,不一而足。人体全像的背后常有风光画远景点缀,给插图增添了几丝生活味、一层时代感。这些插图并非全由维萨里自己一手包办,而是他与提香(Titian)的学生扬·斯特凡(Jan Stefan van Kalkar of Flanders)合作完成的,维萨里提供素描,斯特凡以此为基础进行艺术加工而成,堪称科学与艺术的完美合作之一。十五世纪中期到十八世纪中期是科学和艺术携手缠绵的蜜月期,解剖学家和艺术家亲密无间合创作品,很少有人能预见到渐近的分道扬镳。此阶段的医学解剖 题材的作品受到科学和艺术的双重哺育,开得无比灿烂。作品基本构图多是被解剖的裸体(有的裸到只剩骨架)在山水背景前摆造型展示骨骼、肌肉和内脏,镇定得犹如橱窗模特展示时装。有时为了装饰画面或升华主题也会出现神秘学或宗教的元素,比如在《人体结构》题头图描绘的解剖课场景里, 正被维萨里解剖的尸体上方就盘踞着手持长棍(可能是巨镰)的骷髅骨架,其身份呼之欲出,而同时周遭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情绪都很稳定,毫无惊异之色。
约翰·布朗尼 图片出自Dream Anatomy
胡安·瓦尔瓦德·阿姆斯克 图片出自Dream Anatomy
《人体结构》的意义不仅在于文字翔实图片精致,更在于维萨里敢于质疑和纠错的科学精神,启发了后世解剖学家(或者推广至" 科学家"也有效)心存怀疑地求是创新,这种态度在科研领域永不过时。另一方面,艺术也和科学一样在试错纠错的过程中发展。艺术家们不满足于仅仅画出科学精准的肱二头肌和会咽软骨,“他们试图使这些插图令人惊叹,美观,同时又兼具娱乐性。”由于题材本身的特殊性,这些插图内容的确令人惊叹,比如约翰·布朗尼 (John Browne)笔下的健硕村姑,脸上带着调情似的笑容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掀起后背皮肤把斜方肌秀;或者像胡安·瓦尔瓦德·阿姆斯克(Juan Valverde de Amusco)画中的魁梧农夫,神情镇定地暴露着虬结肌肉,一手持匕,一手炫耀着被剥下的完整人皮,让人想起米开朗基罗在“最后的审判(The Last Judgement)”中的自画像。这些人体都自顾自地该干嘛干嘛,完全不为自己肝肠寸断而惊慌——说起来,他们也常常是没心没肺的。
扬·汪德拉 图片出自 Dream Anatomy
扬·汪德拉 图片出自 Dream Anatomy
而在“美观”这点上也不含糊,比如解剖学家伯纳德·阿贝纽斯和画家扬·汪德拉(Bernhard Siegfried Albinus/Jan Wandelaar)合作的插图,人体刻意采用了古典黄金比例,其体态优雅线条流畅自不必谈,连背景都被描画到了极致,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布景,而仿佛是画中人心绪的表达,是富含诗意的清明天地,其中铺陈着亭台楼榭、奇花异草、淙淙山泉和蔼蔼薄雾,偶而还有貌似那种恬静生物出没(也可能是肥胖的独角兽,不好说)。画面中常有横断构图的河流出现,仿佛是隐喻冥河隔开阴阳两界,引人沉思生死迷局。人体本身在这华丽布景里反而不那么抢眼,让观者产生一种买椟还珠式的注意力失焦——可能正是因为这点,激怒了后来的死硬派解剖学家约翰·贝尔(John Bell),让他自力更生画插图而拒绝同艺术家合作。但我们先接着说说"娱乐性",这个词是要结合时代背景的,当时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题材用现在的观念来看堪称奇异,甚至略具冒犯性——我指的是弗里德里克·鲁谢(Frederik Ruysch)的古怪童骨花园。
图片来自wiki,作者Adriaen Backer,1670,鲁谢医生是画中左三,站着的那个
图片出自Dream Anatomy
图片出自Dream Anatomy
鲁谢医生身兼植物学家和解剖学家双职,在脏器的保存防腐领域颇有建树。同图尔浦医生一样,鲁谢医生也曾成为油画的主角,可见他当时也是风云人物。作为阿姆斯特丹的法医及助产士的首席指导,鲁谢能接触到大量流产胎儿和死婴, 这给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便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使用这些身体材料制造出令人惊讶的盆景。彼时尚无照相术,所以这些作品我们无缘得见,但仍可从留下的插图中想象原件的风貌会多么令人瞠目结舌。曾有人这样描述道:"鲁谢以各种人体器官和组织为背景,用婴儿的骨骼为角色制作出了多个舞台布景,寓意生命短暂、 死亡不可避免...他使用胆结石和肾结石创造了“地质背景”;而“植物背景”则是以硬化血管为树,肺部网状组织为灌木,微血管为草丛组合而成...婴儿骨骼上装饰着象征生命短暂的符号,比如蜉蝣...这些骨骼常被摆成戏剧化的姿态,比如因感叹生命而怆然泪下——其拭泪的手帕是由脑膜和肠系膜制成……由肠子制成的蛇和虫类作为腐坏的象征爬满了骨盆和肋骨笼..."
阿格纽诊所, 图片来自wiki
“人体世界”展品
这种盆景即使放到今日也可算特立独行,因为在这些作品中,人类的骨骼和脏器被当成普通雕塑材料处理,似乎缺乏对“死者为大”的敬而远之——这个度的拿捏也是近年在世界各地巡回的“人体世界(The Body World)”展览所面临的难题。在“人体世界”里,经过解剖、防腐和塑化处理后的尸体被精心摆置成各种姿势(其中不少是借鉴经典解剖插图),以供大众增广见闻学习人类身体结构,出发点似乎无可诟病,但也在社会上激起了褒贬不一的反响。虽然很多人褒扬其科普意义和人体造型的艺术价值,也仍有一些声音批评此展览将严肃的解剖学变成了哗众取宠的娱乐秀,或是从工艺方面指责将人体作为原料使用的行为不够尊敬逝者。对于“娱乐秀”我想说的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常有在圆形露天剧场中进行的现场解剖讲座,主要观众是学生、医生和学者,但同时也对大众售票开放,那场所就叫“解剖剧场(anatomy theater)”。对于彼时的张三李四来说,呼朋引友去同看解剖是很潮很高级的社交活动,还需要正装出席(……突然想起“达文西行走中队空降复旦医学院解剖标本室!名额已满下次请早!”);甚至到了十九世纪末这活动都还存在,场面可从托马斯·伊金斯(Thomas Eakins)的“阿格纽诊所(The Agnew Clinic)”中看到, 衣冠楚楚的先生们瞪大眼睛看医生在手术台上掏心掏肺,心中小鹿乱撞地涌起“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啊那个莫非是传说中的囊尾?啊那胃里的是桔子吗?”之类的情绪起伏。今日的“人体世界”无非是昔日解剖剧场的加强版,是声光效果更炫丽的昨日重现——从什么时候起科普(注意这个普字)的“引人注目”反而成了罪过?至于原料方面,虽然当年鲁谢医生的选择是很惊世骇俗,但就本质上来说,这些材料同贝壳、珊瑚、象牙和玳瑁又有多大区别?艺术家孜孜不倦地寻找最能表达其思想的材料, 如果来源合理合法(维萨里同学请出局),用未能出生即死去的婴儿来感叹生命,不正是合适、切题,令人讶异又可一不可再的选择吗?“人体世界”也类似,除了一些“小蛮腰上没有一丝赘肉”的标本外,展览还包括了一些“亚健康”标本。为达到教育目的,一对即黑且硬的吸烟者的肺给予的触动是否 胜过烟盒上“吸烟有害健康”的伪善口号?一位超重者切片展现的过厚脂肪层和受损关节能否激励垃圾食品爱好者改变饮食结构?今日的人群已习惯了无动于衷,是否需要死去同类的遗体现身说法才能冲破其阈值,引发人们物伤其类?
“人体世界”展品
达米恩·赫斯特的“处女母亲”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一件展品和一件艺术品的不同命运:“人体世界”的主办方作为对投诉声音的回应,将一些孕妇(及其腹中已成型婴儿)的解剖标本从开阔展厅移至独立的幕帘后并加以“可能引起不适”的警告,以免一尸两命的图景刺激到没有心理准备的参观者;而由英国艺术家达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设计的“处女母亲(virgin mother)”(一名半解剖的怀孕女性雕塑)铜像就这么大剌剌地立在纽约利华大厦的花园里每天接受闪光灯的洗礼,也不需要特地挂上布帘或者警示招牌。几乎同样内容的作品,表现的都是生死界限混淆的状态,区别只在前者是曾呼吸走动过的真人,部分人就觉得不能接受,我们因此也就能理解,人类向来是关心则乱,只能通过群众行为倚多为胜地满足个人好奇心;也因此能想象,一对即黑且硬的吸烟者的肺给予的触动很可能胜过烟盒上“吸烟有害健康”的伪善口号,目的达成。
杰拉德·雷瑞斯,图片出自Dream Anatomy
维萨里去世后,英雄依然辈出。十八世纪印刷术的进一步发展让解剖插图能使用更精细的线条,更丰富的纹理,更饱和的颜色,将内容更强烈地表现出来。看看解剖学家戈瓦德·彼得罗(Govard Bidloo)和画家杰拉德·雷瑞斯(Gérard de Lairesse)合作的解剖图集《人体结构解剖(Anatomia Humani Corporis)》,插图的明暗对比强烈,犹如聚光灯下拍的照片,将肌体描绘得条理分明。 彼得罗曾经师从鲁谢医生门下,除了解剖技术,他似乎也继承了鲁谢医生独特的审美观:他喜欢在画面中描绘一些常被其他作者省略掉的部分,比如解剖用的刀剪和锯条,固定用的绳索和钉子等等,给观者暗示一些不太愉快的联想;而他笔下被解剖的肉体也不再像多雷版《神曲》插图中的身躯那样即使被地狱之火烧灼也能死得娥眉婉转,而是不加掩饰地展现出肉体失去生命后的污秽、丑陋和不整洁。这里所见即所得的写实主义已近乎卖弄,又暗暗表现出解剖记录者置身事外的客观和超然,以及对“艺术加工”的刻意回避。这种超然并不是解剖学与艺术之间突如其来的七十年之痒,早在十七世纪末,一些解剖学家就开始有意识地从科学插图中减少艺术加工的成分。到了十九世纪初,解剖学正式成为自然科学的一支,其插图也逐渐清除了视觉糖果、华丽背景、神秘学隐喻和戏剧化的幽默——这些元素美则美亦,在论文和课本里还是会分散注意力。于是经过多年删繁就简,我们所见的现代解剖图里那些人体模型就只会双手一摊两眼放空了。
约翰·贝尔 图片出自 Dream Anatomy
值得一书的是前面提过的苏格兰解剖学家约翰·贝尔(),他声称“解剖学家和画家之间有旷日持久的抗争,解剖学家坚持内容准确(最重要),而画家只想尽力使形式优雅”,他诟病“解剖图的真实性屈服于艺术家任性的干 扰,他们只想让画面美丽圆润,不留下任何粗糙”,他甚至谴责艺术家们“(对于解剖题材)靠想象作画的行为是不道德的。”这样的解剖学家自然不会去找艺术家画他的实验记录,而是闭关锁门全程自己干。他自己解剖,自己绘图,自己蚀刻,自己雕版……因为过程皆由自己一手操作,他得以完整地执行个人理念,也让其画作都得偿所愿地……粗糙。粗糙不仅是指绘画技法,更是指其内容不事雕琢。贝尔不在乎画面构图和艺术美感,放弃了去粗取精的过程,只求完全真实地还原眼中所见,他在每个细节都均分笔墨,以至于缺乏焦距和重点,却像谷歌地图一样全面,让人能各取所需地找到每条小街;他比彼得罗还愿意描绘尸体的丑怪,连腐烂处都 不加掩饰——就这点而论,对于将经验主义奉为圭臬的解剖学来说,他的一丝不苟值得敬佩;但以画面质量来讲,跟维萨里找提香学生合作的“藏拙”相比,贝尔的 “露巧”略微显得力不从心。术业有专攻,特别在那个不管是科学还是艺术都很依赖手工熟练度的前自动化时代,术业也"需要"专攻,哪能人人都是达芬奇。贝尔死去后短短几年间,摄影技术出现。所谓生不逢时英雄气短,他本可花更多时间专注在解剖学研究上的,但是科学就是个试错的过程,总得有人去当无效数据,身体力行此路不通。
莱姆斯戴克手绘 出自Dream Anatomy
乔治甫 电脑绘图 出自Street Anatomy
摄影术可能是超写实派作者的挚爱,但对于整个医学插图界来说,它是个有点尴尬的技术。的确,它的准确性达到了绘画所不能及的高度,可是对于解剖学这个专门的领域,它同时也败在过于写实: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血腥、肮脏和零乱可以在绘画中省去,但在照相机下却会被巨细无遗地记录下来;另一方面,对于那些不容易拍照的结构,或者很难找到有代表性的样品而需要进行抽象和归纳时,照相机显得无能为力,手绘插图却可以闲庭信步。所以即使是在摄影术已经存在的时代,还是有一些宁可采用纸和笔绘制插图的人,比如被称为“现代医学插图之父”的麦克斯·布罗迪尔(Max Brodel),从1894年起他开始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工作,并于1911年在那里主创了史上首个“医学绘图系”的硕士点。布罗迪尔创造了用碳粉在涂层纸上制作插图的方法,成品写实度不亚于照片,又干净地去除了那些解剖中无法避免却不宜宣之于众的元素,这种技术集合了摄影和绘画两者的优势,当然这样的插图也很耗时耗工——只需想象一下在Photoshop发明前要伪造照片是多么的费事。而我们已经进入了不把照片PS一下都不好意思传上网络的时代,电脑绘图成了理所当然,是否还有谁记得前人试图正确描画一根血管时的殚精竭虑?回答是“有!”十八世纪解剖学家威廉·亨特(William Hunter)和画家扬·凡·莱姆斯戴克(Jan van Rymsdyk)的插图被保加利亚的年轻艺术家科维托米亚·乔治甫(Cvetomir Georgiev)用3D Studio Max、ZBrush和Photoshop等电脑制图工具重绘,充分展现出技术之美。这是数码时代向启蒙时代的致敬,是对既往教育者薪火相传的感激,是后来的我们变得更快更高更强的证据。
Fritz Kahn, from Dream Anatomy
Toviyah Kats, from Dream Anatomy
回望二十世纪初,布罗迪尔及其桃李正在逐渐建立起现代医学绘图的标准;同时随着医学的进步,对肺结核等传播性疾病的了解加深,大众健康领域也开始呼唤另一种医学绘图,即阐述疾病成因和传播方式的科普性海报,这种海报要能简洁直观地传播主题,要能令路人记忆深刻,但不能惊吓到大众——也即是说,不需要高度写实的解剖人在墙上拈花微笑,而需要一个醒目的图像,一个清晰的概念,或是一句抓人的广告词。时势造英雄,一位被公认为是 “概念性医学绘图”创始人的德国籍犹太裔医生/艺术家/科普作家登上了历史舞台,他叫福瑞兹·康(Fritz Kahn)。康在二十年代出版了一系列关于人体内部机能的科普书,其中收纳了一千五百多张插图。插图大幅度地使用了比喻手法,本体是人体内部各脏器,喻体则取材自工业化社会的不同车间部门。彼时第二次工业革命接近完成,德国已取代英国成为欧洲工业化国家之首,特别是在化工方面,德国几乎掌控了全世界90%的市场,所以这个书系的海报《作为工业宫殿的人体(Man as Industrial Palace)》里将人体比喻成化工厂也是理所当然。这个构思有点像1708年犹太人托维亚·凯兹(Toviyah Kats)为某希伯莱语百科全书制作的插图,但是康氏版本在科学上更准确,毕竟多了三百年的知识积累。康描绘的这个结构清晰的工业化宫殿包括控制室(大脑)、传送带(食道)、粉碎间(胃)等等,代表氧气和二氧化碳的红蓝小球有条不紊地进出鼻子,并被运送到肺部和心脏作为能源;管道和阀门连接着具体而微的各个车间,它们都被大脑引出的线路(神经)控制着。流程流畅,结构清晰,比喻准确,线条横平竖直,透露出的冷静和克制犹如机械制图,让人玩味亲切和疏离间的微妙平衡。当时正随着电影、动画和彩色照相术的发明而兴起“视觉教育运动”,其宗旨是为了“让科学和医学流行起来”,康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美国国立医学图书馆的迈克尔·萨坡曾这样评论康:"受达达画派、后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未来主义、包豪斯学派、构成派、艺术装饰、新古典主义、漫画、蒙太奇照片以及广告图像设计的影响,福瑞兹·康及其同侪在现代生命科学知识的基础上,视觉化地解释了人体运作的机理;同时,他们的图像也反映了二十世纪初期及中期的德国,包含了混乱、暴力、迷途、愉悦、梦想,以及技术和社会文化方面的野心。康使用现代主义的视觉元素来表现人体内的工业化现代主义和工业化现代主义内的人体,用图像和比喻构造出了想象中的现代新人体”
中国公共卫生海报,from Dream Anatomy
Created by Happy Centro, based in Verona, Italy. from Street Anatomy
这段话颇为混乱、暴力又迷途,与这种繁琐的解读一比,康的画作更显得删繁就简领异标新。不知道有没有受康的影响,中国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也曾出现过类似题材的海报,除了“全身重一百六十八磅的壮士”的造型比较有武林秘笈风味之外,其他的元素,从计量单位的“磅”到物品译名“阿摩尼亚”,都有洋为中用的味道。时间转到二十一世纪,康的影响仍然存在,我曾经看到过名为“意大利图像设计师的解剖”的海报套图,风格略带一点康的概念性,其中设计师的骨盆是调色盘,右手是鼠标,小腿的胫骨和腓骨组成了分规,颅骨中充斥着三千佳丽,大脑却在两腿间悬挂着。这图没多大健康教学上的意义,不过娱乐性还不错。另外《好 (Good)》杂志曾经登载过人体和汽车耗能的比较图,其中将人的生理耗能用汽油计量,而汽车的行驶距离则用汉堡的卡路里结算,这同样是娱乐性大于实际意义的噱头,却也隐隐可见康氏工业化人体的风骨。
Good magazine, from /
CDL ad, from /
from http://uncivilsociety.org/
既然提到了汽车,就顺便说一下几张跟交通有关的人体解剖图。一张是2007年CDL驾校的广告,构图是一张简明的人体血管分布图,人体除了轮廓线外只勾画出了红蓝双色的动脉和静脉,趣味之处在于血管上标的数字,格式是高速公路的编号,于是这血管就具有了比喻意义,又符合“京广大动脉”之类的深意。另一件作品是名为《通商人体(The Man of Commerce)》的地图,是1889年的古董货,粗看是某君四仰八叉地躺在北美地图上,细看则可以发现,“通商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其实是美国当时的运输系统,铁路为主要血管,威斯康辛是心脏,纽约则是肚脐眼。原作注解指出“通商渠道与人类循环系统和消化器官之间的相似性,(除了美国)世界上再无其他地方可以找到。”我却觉得,只要看的时间足够长,同时身怀强烈的爱国心,任何国家都能找到跟人类某些系统的可比性。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美国的通商系统是脚踩着非洲,手够着亚洲的么?似乎有点不友好……
Jason Freeny, from DeviantArt
Jason Freeny, from DeviantArt
其实康的插图有时候也引人遐想,“如果把机动战士高达解剖了,他的内部是不是就这样?”那我们来看看高达的内部吧。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纽约玩具设计师杰森·福瑞利(Jason Freeny)有不少作品在互联网上流传,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是玩具/食品解剖图。这个可用“画公仔画出肠”概括的系列,在2009年迪拜国际广告节上获得了金奖。福瑞利是将无生命的物体拟人化,是鲁谢医生骨骼花园的逆向操作。在他的鼠标下没有东西不能被解剖,惨遭毒手遭得最具代表性的是乐高小人儿,它面带微笑地暴露出敦实的内脏,结构几乎与人类无异,甚至有解剖前看不出来的性器官。图上还系统地标出各器官名称和分类,腆着脸冒充医学插图,这种大大方方的煞有介事,造成了一种解构性的娱乐效果。和意大利图像设计师的解剖差不多,这图也没什么医学性,更像是艺术家的三维建模以及材质渲染能力的炫技。福瑞利用同样的思路解剖了气球狗,姜饼人,软糖熊,QEE玩具等等(暂无高达),他形容这些为“糖果色的疯狂”。在技术层面他的确得心应手,每张都精美绝伦,但各个解剖之间的差别却不大。作者似乎不曾考虑过乐高小人的内脏是否也应是方块型的?气球狗明明没有眼睛为何颅骨上还有眼窝?柔软的布娃娃怎么还有发达的骨骼系统?这听起来像书呆子对艺术作品抠字眼式的吹毛求疵,但我们不得不想,如果每张解剖图之间的区别仅在于被解剖对象的外形不同,那么当令人惊艳的创意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变成了“无他,惟手熟尔”的套路时,作者下一步该怎么突破?……没想到福瑞利还是从解剖对象的外形突破,他后来更上一层楼地剖了滑板,准确的说是将解剖图印到滑板上去了,我无言地看着那个长着大脑和小肠的年糕状物体,就像在注视一条长得很简洁委婉的鳐,心想“算你狠!”另外具有反讽意味的是,福瑞利的一些玩具解剖概念已被制作成了玩具,在商业社会里,无生命体都能轮回得生生不息。
Michael Paulus, from /
Michael Paulus, from /
“卡通人物的解剖也要医学准确”这种像悖论的荒谬命题,迈克尔·庖卢斯(Michael Paulus)却认真地思考过:“(小时候)我曾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卡通对人体的变形加工,即使那些标志性角色的身体结构已被扭曲到可笑的程度……现在我想试着描绘一下他们的骨骼结构,如果他们的眼睛真的有半个头大,或者手上没长手指,或者脚有身体的一半大,(骨骼)看起来会怎样?”于是他创作了一个对比解剖图系列,由二十二个惨被轰杀至骨架的卡通人物组成,露骨代表团成员包括贝蒂、查理布朗(花生)和哈喽凯蒂等等大牌,不得不说那二头身的卡通小盆友们只剩骨架时看起来颇为我见犹怜,特别是皮卡丘,被迫暴露出啮齿类巨大的下巴,空洞的眼窝更显得悲伤,仿佛这只口袋妖怪放的不是电,而是寂寞。
from Flickr user Kaiju Ei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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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艺术家南村乔之也曾绘制过大量的怪兽“完全图解”作品,风格与迈克尔·庖卢斯同出一脉。这个系列囊括了日本特摄片的一众主角,最耀眼的自然是战龙哥斯拉。跟庖卢斯研究卡通人骨骼变形类似,南村也认真地考虑了怪兽们为了破坏都市而所需要的生理结构。哥斯拉在设定中是“受放射性辐射,从海中出现的恐龙类怪兽”,在图中我们可以看到支撑其两万吨的体重的“筋肉发达的后足”,腹内用以喷火的“核反应堆”,“可在水中呼吸的巨大的肺”以免壮志未酬先淹死,以及尺寸很小的大脑,暗示其智商还是卡通反派的平均水平……有意思的是某只怪兽在脊椎上还有“第一副脑”、“第二副脑”的团状结构,功能是协调前后肢运动,这立即让人想起剑龙的脊索囊,那是在身体后端接近尾部的膨大神经节,通过神经网络连接着大脑;这种神经节虽不能独立进行哲学思考,却能协调后肢和尾巴的动作,遇险时能控制尾刺迎敌。这个小设定让这个图解系列变得有点硬科幻的风味,但就整体而言,除了奥特曼看到这种珍贵情报可能会感动得流泪之外,都可算没事找事。不过无事生非地纠结于技术细节正是宅男技客们的标志之一,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
宅男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美国插图家汤姆·吉赛尔(Tom Giesler)创作的一些数码/丙烯画虽然也可归类于“装腔作势伪解剖”阵营,但这些作品与福瑞利的大相径庭——他至少解剖的是人类,或者“貌似”人类。这套图包括“分享精神”、“愉悦惊喜”、“重大揭示”、“目眩神迷”等等浮夸的题目,以及“明智从肚腑当前”、“喜欢与路径”、“甜酸能量风漩涡”这些像是用谷歌翻译出来的中文名。画中人有的在以打开柜子的方式打开自己的颅骨,有人在以超人秀“S”字的姿势秀自己的肺,有人在以脱短袖衫的姿势暴露出肠子,有人在以脱裤子的方式把腿部肌肉脱到脚边……人物表情多是不明就里的傻乐,即使肠子都爆出来了,就算头都要掉了,他们还是那么的怡然。线条简明清晰,除了内脏部位外几乎没有上色,画面像矢量图一样有种就事论事的冷静。这是因为这个作者的正职是宅到爆表的“专利插图师”,主要客户是生物和信息技术方面的发明人,他每天画的都是一丝不苟的专利示意图,对美学要求不高,只求清晰准确易懂。吉赛尔之前曾在医疗器械公司供职,业余爱好是看古典解剖书,在开心地观摩了一次开心手术后,他心中的火焰被点燃了,于是就开始画医学主题的绘画。但你以为他的作品跟他的专利插图一样有实际的说明效果,那你就被骗了。画中那些人五官乍眼看上去貌似喜剧演员亚当·山德勒(Adam Sandler),也许就已暗示你提高警惕“这不是传统意义的解剖图";再仔细地看看那些貌似专业术语的文字注解,基底神经节(basal ganglia)成了罗勒叶神经节(basil ganglia),颈静脉(jugular vein)成了行骗静脉(juggler vein),就可知作者动机不良,更不用提那些半通不通的中文字,是犹如北欧符文那样几乎只剩装饰作用的附件,和呼应“经脉”内容的异国风味的点题。这些解剖图是吉赛尔抛掉他人酒杯,消解自己块垒的渠道,他在一次访问中提到“我的解剖图系列(制作起来)很有乐趣,同时也能把我带离我的安全地带,也即是那些我必须画的又硬又平面的机械形状(专利示意图)”;他的目的是让画面“个人化,乐观,就算主题荒谬,内容也要自洽。”这些图我看着的确挺开心的。
Nathan Sawaya from /
David Foox from http://www./
也不能说现代艺术家只想着找乐子,同样是乐高积木加解剖学的创意,内森·萨瓦亚(Nathan Sawaya)则是用新材质承担生理学教学。萨瓦亚是个使用乐高的雕塑家,他在纽约的工作室里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万块乐高积木。他用乐高积木为圣迭戈某儿童医院制作了个巨大的心脏模型,结构科学精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这样的作品有助于医生向小病人传授关于心脏的知识,我希望儿童们会觉得这个用他们熟悉的材质建造的心脏模型很可亲。” 同类艺术作品还有呼唤公众关注结肠癌的巨大的结肠模型走廊(但是除了大肠杆菌,谁会想要牵手在这样的通道里徜徉?);芝加哥科技博物馆里两层楼高的心脏模型等等,这些是都糖果色彩的清醒,称得上是康不拘形式的科普服务大众的精神之子。 有时候这样的“概念性医学艺术”玩得有点过火,比如美国艺术家戴维·佛克斯(David Foox)制作的“器官捐赠娃娃”,他想激起大众对器官捐赠的关注,但这排“顶你个肺”的娃娃非但不可亲,还颇有恐怖片的架势。
Bryan Christie from /
Jordan Puopolo from /
领略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解剖,我们再回头看看现代人是怎样继往开来地解剖人体。七十年代美国现实主义艺术家约翰·德·安德里亚(John De Andrea)制作的那些比真人更逼真的裸体雕塑作品已经说明了时至今日艺术的技术早已登峰造极,在医学准确性方面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而科学也很难从达利画的软塌塌四肢中获得退行性关节炎的启示,于是各回各家各找个妈:医学插画家们师承布罗迪尔的客观和准确性,利用电脑辅助,努力“将看不到的东西变成看得到的”,具代表性的就是布莱恩·克里斯提(Bryan Christie),他用电脑绘制的人体犹如正处于X光机的透视下,内部结构一览无遗,像个透明的单细胞生物。他的作品广泛出现在《连线(Wired)》、《大众科学(Popular Science)》、《时尚健康(Men’s Health)》等杂志上,一般是作为科技新进展文章的配图。而同科技相关的广告作品使用的元素也常是古典解剖图的一脉相承,比如乔丹·普坡罗(Jordan Puopolo)为安大略科学中心人体解剖展览设计的车站海报,画面结构就是古典的去皮筋肉人踩在现代的候车椅子上,仿佛在若有所思"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里头/公车在外头",姿势根正苗红。
Valerio Carrubba from Street Anatomy
Valerio Carrubba from Street Anatomy
而在另一边,艺术经历了挣扎和蜕变,愈发开枝散叶。人体解剖学虽仍属于小众题材,也方兴未艾地充斥在新艺术和广告业里。又因为这些作品不必具有《人体结构》的教学意义,所以更适合成为艺术家万紫千红的个人表达,比如意大利米兰的艺术家瓦勒里奥·卡鲁巴(Valerio Carrubba)的作品, 是幽默与苦涩的微妙调合:人物被凭空放置在华美的山川中进行解剖,姿势标准犹如古典的解剖模型,这是类似维萨里插图的部分;但是那些没有上下文的手掌,以无动于衷回应着画中人嘴角眉梢的无可奈何,则是古典神秘学元素在现代的还魂,是超现实艺术中荒谬而美妙的部分,美就美在不讲道理。卡鲁巴有时会在画布上重复作画,让作品色泽明亮,那些粉红口腔,明黄脂肪,暗红肌肉和亮蓝血管无一不抢眼。鲜活的颜色,冷静的笔触和不合逻辑的滑稽内容让画面跃动着歌舞剧风格的浮华喧嚣,洋溢着非常规的喜气洋洋,是十八世纪前解剖图装饰风格的华丽回响。
Fernando Vincente from /kq8yf9
Fernando Vincente from /kq8yf9
Fernando Vincente from /kq8yf9
Fernando Vincente from /kq8yf9
在无需传道授业时,作为审美客体的人体解剖本身都可以散发出凛然而尖锐的美感,比如西班牙画家费南多·文森特(Fernando Vincente)创作于2008年秋季的系列画作“浮华(Vanitas)",解剖对象不必裸体展示肌肉骨骼,于是她们能够钻进五十年代的时尚,迸裂出一派复古风的前卫。如果我们将“浮华”系列同十八世纪的的“剥皮天使(The Flayed Angel)”比较一下,就可见形式都是美女(帅哥)拗造型,但内容是性相近习相远。虽然后者作者雅克·法比安·戈迪埃(Jacques Fabien Gautier D’Agoty)跟同期作者相比,已颇具超现实主义风味,比如他的"世代男女的解剖部分",其中的静坐妇人造型恰似保罗·德尔沃(Paul Delvaux)笔下的丰乳肥臀,而那漫不经心散落一地的内脏,又有伊夫·唐居伊(Yves Tanguy)那些在混沌中列队而行的几何体的风味,但归根结底,由戈迪埃创作的“剥皮天使”一方面是展示在当时属于先进技术的网线铜板印刷术(一种可以制造出复杂渐变阴影的印刷术),另一方面还是不忘本地作为解剖学的资料图,即使发型精致的模特那略微回首的姿势看似若有所思,实际上也在展示受力时的颈部肌肉。作者自称此作品“美观目的大于教育意义”,这个评语倒可以丝丝入扣地用在“浮华”系列上——即使胸腔开口处明显是肋骨剪留下的痕迹,他们也绝不会有“剥皮天使”肋骨上那泄露出参考书意味的字母和编号。值得玩味的是男性模特肩部三角肌处的刺青,是否隐喻着模特头颈部的解剖,只是深入腠理的刺青?鉴于“浮华”在大众观念里常被批评为肤浅和表面化,这个系列大胆地剥去了肌肤,敞开展示赤裸裸的心脏,气管和眼神(或者说,眼周肌肉),立意不算新颖,好在具体操作尚算不错。
"The Flayed Angel" from Dream Anatomy
from /post/koen_hauser
from /post/koen_hauser
其实与其说“浮华”系列师承十八世纪的解剖图谱,不如说它更近似于人体彩绘。且不说模特那一丝不乱的发髻和恰到好处的眼神(或者说,眼周肌肉),光是那毫无残留血迹的干净切面和缺乏纵深感的胸腔,就让人想起摄影艺术家科恩·豪塞(Koen Hauser)的一些相片处理作品,是他用电脑将人体摄影同解剖学模型合成在一起的超现实杰作,成品干净得像医生诊所,疏离得像塑料的触感。模特们延续着早期解剖模型的淡定,仿佛对内脏器官的暴露毫无感觉(实际上也是没感觉),继续着日常活动,犹如被时间琥珀凝固在生死界限上的小虫,造成了一种混淆常识的荒谬。这些作品不小心就会让人联想到弗朗斯希·培根(Francis Bacon)的某些画作,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带着巨大的伤口,从扭曲的肖像画中爆发出暴力和喧嚣,让观者心生恐惧和敬意。与培根的力度相比,“浮华”和假人体模型系列只是缺乏挑衅性的温和彩妆。
Damien Hirst, 《Tar》 Cover
这种彩妆风格现在似乎很流行,就连达米恩·赫斯特也兴致勃勃地做了个同性质的“凯特·莫斯的解剖”。日本散文家永井荷风曾在《邪与媚——关于浮世绘》中提到"最耐人寻味的东西,它的身上可能具备两种品质:邪与媚。”赫斯特是英国一夜成名的现代艺术家,痞气十足的邪;莫斯是英国少年得志的超级名模,身怀情绪不稳的媚;在话题性和富有程度方面,他们俩极为相似,而在作为“流行标志”这点上,他们也是同气连枝的。两者的合作也极尽浮华炫耀,连腮腺都珠圆玉润,闪耀着类似提芬妮耳坠般的珠光宝气。这个封面来自自称是艺术但看起来像时尚的杂志《Tar》,模棱两可得就像赫斯特的身份,到底是艺术家还是财神(或者两者皆是),微妙之处尽在不言中。
X-games, from Street Anatomy
X-games, from Street Anatomy
在这些作品里,说是内省内视也好,说是描绘自我认同障碍也好,人体解剖犹如日式料理中盛放食物的盘子,是用来承载内涵的新奇容器。但人体盛也就能放点小清新的青红皂白,不然你搁麻辣火锅之类上去看看,盘子会尖啸着翻身坐起与你拼命。因为对于某些现代艺术家来说,艺术不必有深意和功能,在他们不盈一握的心里,唯一重要的是乐趣,是恣意的实验过程。如果连最后一点宏大叙事都抛弃掉,只用人体生理功能找乐子的话,还有什么比一次性消费的广告业更合适?不久前,极限游戏(X-Games)放出了一些由邦尼·霍夫金(Bonnie Hofkin)设计的“极限运动员解剖”海报,其中一幅描绘的是胸腹腔剖面,横隔膜以上的器官不成比例的小,心脏和肺被挤得接近喉部,占据主体的是满满当当的肠子。“有肠子(Have the guts)”在英语里是“有勇气”的意思,当某人满肚子都是肠子,可以想象他可能会不绑带子就去蹦极。如果这个海报要汉化,大概要将那堆粉红色的下水换成绿色的梨形囊泡,是谓“浑身是胆”。同系列的另一张海报则是大脑侧面结构图按功能划分成不同区域,“恐惧中枢(估计是解剖位置不大准确的杏仁核)”小到要特别放大才看得到,即“悍不畏死”。
Zurich Chamber Orchestra from web
Zurich Chamber Orchestra from web
Zurich Chamber Orchestra from web
除了这些很字面化的,也有一些比喻性的海报做得颇为优雅,比如苏黎世室内管弦乐队的广告,色彩偏向怀旧的浅黄,线条幼细,画面略有斑驳,犹如被岁月磨薄的回忆。在画面中,鼻腔中的管乐刺激泪腺泛滥;毛囊中的弦乐让体毛直立(即是起鸡皮疙瘩);心脏中的打击乐随着脉动传播,血管在背景中蔓延成渐隐的森林……这全是人体对音乐的反应和共鸣,是不可按公式计算的情感表达。如果这个系列要汉化,大概要画个打了结的大舌头,是谓“不知肉味”……
Natalie Shau from /
Dirk Staschke from /
Brian Dettmer from Flickr user Andrew Huff
说到情感表达,从娜塔莉·肖(Natalie Shau)的“她心中的鸟巢(A birds' nest in her heart )”到德克·斯塔斯切克(Dirk Staschke)的"预感(Premonition)",其中数码骨架和陶瓷剥皮手臂的姿势,都是象征主义的恨别鸟惊心,略显做作,却依旧吸引。比陶瓷更有新意的,是布莱恩·德特莫(Brian Dettmer)用各种非常规材料制作的雕塑,比如用旧地图制作的三维交通路线,用整套百科全书刻出的人形,以及那些广为人知的用书本刻出的精致浮雕,将木刻带到纤维的水平。不过我最欣赏的是他用融化磁带盒制作的头骨,这个介质选择很值得玩味,磁带盒和头骨都是逝去的,不敷再使用的容器,都曾装载着数据和回忆,都曾大声喧哗,期待人倾听。磁带大多出自八十年代重金属乐队,包含Mötley Crüe, Judas Priest, Screaming for Vengeance等等,让人想起用鲜花装饰骷髅做标志的“感恩而死”乐队,只是皆尘土。 其实骷髅是个太过泛滥的标志,而且常常被剪径届人士用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但如果能像三藩市艺术家马特·福瑞(Matt Furie)这样执行得新意十足的,还是会让人赞赏。画面其实很简单,一具背向观者的骨架,腰部以下是株柔弱的小树,脊椎像日本短歌中的夏夜,是竹细节密的苦竹。一手捂脸,一手向不可见的远方挥别,手掌如落叶般堕地。背景完全留白,但伤感充盈在整个画面里,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新图解。
Matt Furie from /
正是这些不断推陈出新的尝试之举让解剖学和视觉艺术不再是像安东尼·威尔兹(Antoine Wiertz)画中的红粉与骷髅那样二元对立、生死分明,而变得犹如静脉和动脉的循环交缠。说到底,科学和艺术的生命力都在于创新性。虽然一帧帧的大脑核磁共振成像图片看起来并不比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罐头墙更有灵魂,但我们知道,推动人类进步的创造力,它就存在于其中的某个地方。用肉眼看不到的时候,还有显微镜和画笔可以借助。(完)
Antoine Wiertz from Morbid Anat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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