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祖是江西省临江府临江,老字派为10个字听老前辈讲在江西省临江府没带来,现为24个字,必天每白文云昌仕進登永世正

天涯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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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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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云中岳&&&&&&&&小说全文阅读字体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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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梅谷亡魂更新时间: 17:05:58&字数:12944字
云沉、风急、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在江西与湖广交界的山区里,腊门中旬正是隆冬季节,白盐似的雪颗,积厚盈尺。
看样子至少十天后,方会下鹅毛飞絮,也就是说,这十天中,天气不会传好,必须等到熟起鹅毛飞絮后,方能放晴。
带大的雪天,道上行人绝迹,但在平田十八都至相公岭的山道中,突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冒着大雪,大踏步向北面的根公岭紧走。
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脚下十分利落,踏在浮雪上的履痕,只现出仅可辨认的微痕而已。
大的身穿老羊皮外袄,皮风帽放下了掩往耳朵,下身是粗布兴裤。薄底子爬山虎快靴。
小的是个孩子,看身材不过十一二岁,也穿了件老羊皮外袄,夹裤快靴。
两人一阵紧走,浑身积了厚厚一层雪花,呵出的雾气被罡风吹得一飘而散。
他们爬上了一道山脊,远远地,望见武功山的三座奇峰高入云表,看去模糊不清,雪太大了,只看到山峰的概略轮廓。
大的身影在一株积满雪颗的大树下停了,用低沉而中气充沛的苍劲限音说:“孩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小娃娃站住讶然问:“老爷子,为何不能往前走?”
“再往前走,便会引起潜伏在武功山附近的恶贼注意。”
“哼!咱们又不生事,怕什么?”
老爷子摇摇头,摇得头上的雪花直往下掉,沉重地说:“今天我带你来,不是生事招非,却是要你看清这座武功山,牢牢地记住这座有了名的武功山。”
“老爷子,我们千里迢迢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看清和牢记这座穷山吗?”小娃娃惑然问。
“是的,你将到金爷爷处承受绝学,何时能艺成下山不知所期,我是否能活到与你重逢的那一天,冥冥中谁能逆料?”老爷子的语气有点黯然;似在强抑心头的哀伤。
“老爷子,英儿不明白你老人家的话。”
“等你明白,将是一场天大祸事,你记住了,中间那座峰头叫做香炉峰,左面的叫门家坊尖峰,右首的叫箕峰。那门家坊尖峰左麓,有一天你会在那儿高举宝剑登高长啸,哦!人老了,说得太多了,我们该走了。”
“老爷子,不去武功山吗?”
“不去了。”老爷子斩钉截铁地答,突又一字一吐地说:“有一天你会去的,必定要去的,非去不可,不可让生者快意,不可令死者含恨九泉,走!”
小娃娃听了老爷子一大堆宏论,仍是一头雾水,他定睛再看看远处的武功山,喃喃地自语:“那门家坊尖峰在麓,有一天你会在那儿高举宝剑登高长啸,哼!我才不到这鬼地方来鬼混哩。”
“你会来的。”老爷子没头没脑地加上一句。
一老一小往回路走,下了山,远远地便名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踏雪迎来。
老爷子将风帽拉下些,只露出神光似电的大眼睛和略带阴森的鹰鼻,挽了小娃娃,大踏
步往下走,低声说:“脚下放重些。”
放重些太容易了,每一脚印都深有三寸以上,一老一小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往下走。
双方对进,近了。
那是一个年约半百,身材雄伟结实的中年人,皮风帽上满足雪花,护耳没系上,吊在两侧摇摇晃晃。
上身穿了青布夹短衫,青布腰带,同色夹裤,抓地虎快靴,肩上扛着一根雕着龙纹的紫铜护手拐。拐尖上挂了一个可盛五升的褐色大葫芦。
脸色焦黄,大环眼精光四射,狮子大鼻,四方口,留着八字胡,正摇晃着大葫芦,英气勃勃地一面向上走,一面信口乱哼:“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呸!这儿哪来的阳关?前面是相公岭,有朋友也有故人。”
别看这大汉两色焦黄,其实已有了八分酒意,由他的龙纹护手拐看来,定然手底下够硬朗,可是步履不稳,酒气冲天,快醉了。
双方在两株大树下相遇,大汉目光扫了老爷子一眼,空然站住了,“咦”了一声说:“阁下,你的眼睛在下十分眼熟得紧。”
老爷子哼了一声,并未停步。
大汉突然一扔龙纹护手拐,好快,酒葫芦“噗”一不便勾住了老爷子的右肩,拐压在老爷子的肩上,叫:“怎么?你不回话?”
老爷子站住了,没回头,小娃娃突然一掀风帽待在手中,露出了头面。
喝!好俊秀的小娃儿,黑油油的头发挽成一结,剑眉入鬓,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地,玉鼻如雕,齿白唇红,脸蛋红馥馥。
如说他有缺点,就是他的眼中光芒太凌厉了,眼神中流露出傲慢无礼,轻视世间一切的神色。
小娃娃大眼一翻,迫近叫:“什么?你这家伙别欺负人,拿下你的叫花棍。”
大汉吃了一惊,心说:“喝!这小娃娃比我还凶哩。”他口中却说:“小娃娃,要是我不拿下来呢?”
小娃娃突然伸右手一勾拐身,左掌猛地顺拐平削而出。
大汉吃了一惊,小娃娃出手快极,高明着哩,他想抽拐,但拐似乎已在老儿肩上生了根,抽不掉。
以好用左掌向上格削下那小手,满以为必定可在一路一刁之下,擒住小娃娃的腕脉。
岂知大谬不然,小娃娃突然变削为砍,劈向他的手背,下面双脚齐飞,攻势怪而疾,只见小靴一动,已攻到腹下了。
大汉“咦”了一声,仍舍不得丢拐,吸腹惜身,用右臂去迎小靴。
心中飞快地想:“太爷的内家气功了不起,小娃娃踢两脚不啻给太爷我抓痒拍灰。”
“噗噗噗噗”,鸳鸯连环腿四记击实。
“哎……哎……”大汉叫,人向后急退,龙纹护手拐脱手放弃了。
每挨一脚他叫一声,沉重的打击,痛得他龄牙刷嘴,身形不稳,连退七八步,毫无还手余地。
小娃娃如影附形紧迫不舍。小手再伸。
老爷子突然转身,喝道:“英儿!等会儿治他。”
小娃娃的手掌心赤红如火,闻声收掌退回。
大汉目光犀利,已看清小娃娃的手掌心,有一个酒杯大小的赤红痕迹,在收掌时突然敛去。
他脸色大变,脱目惊叫:“天!赤阳掌,你……你……”
老头子冷哼了声,左手抓住酒葫芦一扣一握,碎片和酒洒了一地。
再用手握住紫铜拐轻轻一板,拐成了一个钢圈,信手一掷,钢圈飞出十丈外,跌入林中不见。
他说:“不错。你眼力还够高明。正是赤阳掌。”
大汉如中电殛,脸如死灰,张口结舌地说:“二十五年的诺言,言犹在耳,还有十五年。他是司马……”
老头子突然脸泛杀机,沉喝道:“英儿,毙了他,这家伙是少林门人,小心拳路。”
英儿一声不吭,飞扑而上,出手极为诡异,左手向外一拨,突又反兜而上,攻向对方右胁,右手五指屈曲如钩,在左手前平推而出。
大汉右手左切,左掌“分云拨雾”向左稍拨,突然向前捺出,斜身欺近,反应极快,居然名家身手。
英儿一声冷叱,右手五指一松,人向右飘,掌心突然反勾而回,“叭”一声脆响,击中大汉的左掌背,人亦同时向右飘出八尺外。
“哎……”大汉狂叫一声,左掌背骨裂肉绽,五指立即松弛,飞退丈外。
就在飞退的刹那间,他右手一抄腰胁,三道电芒已分上中下三路袭向司马英,不等站稳,撒腿便跑。
白影一闪,突然出现了老头儿,正劈面拦住去路,发出了令他毛骨惊然的狞笑,并说:“你如果逃掉了,乱子可大啦!留下吧,小辈。”
大汉刹住脚一步步后退,脸无人色,颤抖着问:“你……你是……是谁?”
老头儿将右手伸出,原是只苍白干枯鹰爪般的大手,渐渐变成了紫色,五个特长的指头,不住伸缩,像有一阵紫色烟雾袅袅升腾。
大汉的眼睛睁大得如两盏灯笼,浑身发抖,绝望地叫:“天哪!你……你是鬼手天魔……”
老头儿阴明一笑,抢着说:“阁下,是要我老人家亲自下手治你么?”
大汉如见鬼魅,踉跄后退,颤声叫:“不,不……”
“少林门下竟出了你这种废物,怪事。”老头子冷冷地说。
大汉突然拔出飞刀,向心室一按,刀刺入胸,摇摇晃晃地说:“不可株连他人,我冒犯老前辈,愿……一身……当之……”
声落,人拔出了,鲜血外喷,人砰然倒地。
老头儿点点头,木然无表情地说:“老夫不会找其他的人,时机未到。”
他将风帽掩耳拉紧些,向远处叫:“英儿,咱们速把他埋了吧!”
英儿飘出八尺外。三道电芒已到,他身躯一扭,向右便倒,在间不容发中,避过中上两道电芒。
“嗤”一声,袭向下盘的电芒擦过他的膝旁,将夹裤划了一条两寸刀缝。
他站起摇摇头,神色却丝毫未变,沉着冷静的功夫,修养极深,不像是个孩子,倒像个久经风浪的老舵手。
他走向暗器落下处,从雪下掏起了三把柳叶刀,喃喃地说:“这玩意很有用,我得好好学学。”
他应喏了一声,掠向老头儿身前,一手抓起地下的尸体,似乎抓的并不是死人,那无动于衷的冷酷举动,可怕极了。
他将右手的三枚柳叶刀托在掌心说:“老爷子,该教英儿接发暗器了吧?”
“金爷爷无所不能,横行天下,他自会教你,我的零碎不管用,等着吧。”老头地答,一面向侧方密林走去。
雪地上的血迹,片刻间被大雪吹掩须无影无踪。
不久,一老一小重新上路,降下了岭脚,到了一处平原,这儿就是平田十八部,是山间的一处小平原地带。
英儿一而走,一面说:“老爷子,那家伙叫我司马什么?”
“不要问。”老头子木然地答。
“英儿要问。”小家伙倔强地说,噘起了小嘴,往下说:“英儿定然不姓马,也不叫马英。姓氏中有复姓司马,老爷子,是吗?”
老头儿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家伙太聪明,太聪明会烦恼多,日后麻烦得紧,不错,你姓司马,名字却不假。”
“为何英儿要改姓?不像话,有理由么?”小家伙不悦地问,口吻没有一丝儿娃娃的味道。
“当然有理由。”
“能说么?”
“不能说,日久自知。”
“英儿今后就姓司马,不姓马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姓司马并无不可,你本来就姓司马,但你的赤阳掌除非永不在人间露面。”
“赤阳掌没有什么了不起,不用也罢。”
“哈哈哈!”老头儿发出了一阵怪笑,笑完说:“你的功力修为只有两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一掌只能拍碎对方的掌骨,皮肉全毁像是用红沙掌,差得太远了。当你的,至八成火候时,掌心的颜色是金红,红得隐泛金芒,一触人体,不仅骨肉如糜,皮肤却丝毫不损。全力吐出,三尺内可摇碎碑石,专破内家气功,想当年,你爹爹横行天下,在瓦岗山力斗少林五名法字辈门人,令对方两死三伤,就凭的是赤阳神掌。少林法字辈门人,乃是该派元老,菩提神功天下无敌,在赤阳神掌三昧真火的重击下,依然护不了身保不了命。哼!你小子竟然瞧不起家传的无双绝学,我该掴你两个耳光,打掉你这种无知蠢念。”
英儿大眼睛不住眨动,剑眉紧锁,似在体会话中含义,突然说:“不对,你老人家从前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连英儿的姓都给改了,我爹爹的事你老人家老是支唔,这次可言多必失,漏了口风,英儿不走了。”他站住啦!
老头儿暴躁地说:“日后你自会知道,不会瞒你的,你不走了,难道在这儿喝西北风?”
“英儿要到武功山一走。”
“不成。”
“要十五年后方能去么?”英凡叉着腰瞪着眼间,他将大汉的话掏出口来了。”
“可以这么说。”老头无可奈何地答。
“不!英儿定要走一趟。”小家伙牛脾气发作了。
老头儿大概平日宠坏了这小变牛,叹口气说:“好吧!过两天带你去,咱们转由袁州府入山。”
“由这儿走不行吗?”
“咱们已打划惊了蛇,必须绕道。”
“英儿听你老人家的,走。”
老头儿叹口气,摇头道:“哪一次你曾经好好地听我的话?真要命!如果不是你这小蛮牛姓司马,我早把你剥了皮。”
一老一小从新上路,到了空旷的雪原上。
大雪已将田地封住,一片雪白,只看到四周三座孤零零的小村和竹林凋木,看去十分荒凉死寂。
远远地,有一大一小的身影,正踏着漫天大雪,迎面急急奔来。
大雪天,人穿上皮施或棉袍,戴上了风帽,不易看出是男是女,直至到了切近,方可由脚下的鞋靴分辨性别。
近了,对方一高一矮,高的高不过五尺五六,矮的不到三尺,是个小娃娃,比英儿矮了三分之一,年纪不会超过七岁,天!竟然用轻功赶路哩。
两人穿了棉饱,甚是老式,是女装,下面都是小脚,棉风帽连口鼻全掩盖住了,只露出一双黑多白少,钻石般的大眼睛。
高个儿腰间系了一把长剑,一双大眼睛看去还年轻,但眼角的细纹瞒不了人,内功练到家的人,不易显老。
这女人眼神有异,修为定然不弱,按常情论她不会少于四十岁。
双方都慢下来了,都不愿炫露出真才实学。
老头儿连看也懒得看,泰然而行。
这条山径原是田胜,本来很窄小,但大雪铺厚两尺,走不走原来的小路都无所谓,本朝尚右,右方为大,双方各靠有走,该没有麻烦。
麻烦出在小蛮牛司马英,他老远便看出对方轻功了很,尤其对那比他小得多的小女娃,感到十分岔眼。
当对方将错肩而过时,小女娃那钻石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瞪了他一眼。
他哼了一声说:“没有什么不得了,膝盖略弯,像个母鸭子,没练到家。”他以为对方向他示威,所以用话讽刺出口恶气。
女娃娃大概也不是省油灯,也是个宠坏了的毛丫头,突然站定尖叫道:“小毛头,你说什么?”
四个人都站住了,两个大人没做声。
司马英又吟了一声,大声说:“说你像个母鸭子走路,没练到家,听清楚没有?”
女娃娃人啦,突然踏前两步,一耳光抽出。
司马英左手一拨,也回敬一耳光。
女娃娃上身微仰,侧身右腿飞出。
司马英一声大笑,也向后一仰,左腿疾逾电闪,“噗”一声扫中女娃娃的右膝旁,人向侧飘。
女娃娃棋差一着,没有司马英迅疾,被扫得向左扭转身躯冲出八尺外,再大旋身用“平沙落雁”身法飘然落地。
她惊叫道:“婆婆,这两手不行嘛。”
被叫婆婆的女人眼中现出笑意,说:“那得怪你,假使你的右脚先向外挑,引对方移动马步出腿回敬,再向内一拨一挑,再进步飞另一脚,丫头,败的将不是你。”
老头儿也笑了,说:“如果我这小蛮牛来一记‘卧看巧云’,或者干脆用手出‘玄鸟划沙’,想想看,后果如何?”
“变化于几微,取胜决于出招的刹那,阁下,你那小蛮牛反应不会有那么快,是么?”老女人问。
“正相反,这小家伙反应比任何人都快。”
老女人冷冷一笑,踏出两步说:“老身倒不相信。”
老头儿也错步迎上,漠然地说:“与你麻山八手仙婆相较,他当然差点儿。”
老女人吃了一惊,呼然问:“咦!从老身一双眼中,尊驾竟会分辨出老身的身份?”
“信不信由你,除非你确不是八手仙婆,不然你得信。”
“阁下尊姓大名?”
“用不着问。”
“阁下甘愿做无名之辈?”
“正是,英儿,走。”
小丫头却不服气地叫:“小蛮牛,再换几招。”
英儿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面说:“你不行,再接你两下子,你不哭才怪。”
“别走!”小丫头怒叫着扑上。
英儿脚下一点,向后一挑,一丛雪箭向后呼啸着飞洒而出,一面叫:“滚你的!少陪。”
一老一小突然像劲矢离弦,携手如飞而去。
小丫头被洒了一身雪,尖叫道:“婆婆,打断那小狗的狗腿。”
八手仙婆急忙拉住她的手,摇头苦笑道:“他们的轻功,似已臻飞行绝尘之境,追不上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如想出人头地,不下苦功是不行的,去吧,暴风雪快要来了。”
连下了三天空前猛烈的暴风雪,第四天突然飘起鹅毛飞絮,严格地说,这才是真正的雪。
但见满天飞絮,飘然而降,蔚为奇观,凋林才正式被起了厚厚的白袍,漫山遍野一片银色世界。
第五天巳牌初,一老一少出现在香炉峰峰顶,大雪已止,已有放晴的模样,他们站立在峰顶白雪丛中,罡风劲厉,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香炉峰高入云表,是武功山的主峰,顶上全是岩石,嵯峨嶙峋,怪石丛生,峰南巨石突兀,看去不太险峻。
峰北却悬崖峭立,雄奇壮观,令人惊心动魄,百崖回环,高下不一,似门似壁,似嶂似楼,从千丈崖下望,越发显得自己太渺小了。
老头儿向西一指,说:“咱们到西峰,从西峰向下走,西峰就是我刚说的门家坊尖峰,你将可看到峰下的景物。”
两人小心地下山,再踏着积雪向西峰走去,西峰也是石峰,但没有香炉峰那般雄奇险峻。
在西峰峰顶稍下处,老人家向西指点着说:“前面五六里,那道山洼叫做野猪洼,石崖下叫二仙洞,上面是金鸡洞。从两道山脊中间下降,约四里地有一座古刹叫九龙寺,便是山中的最好壑地,对面是观音崖。两处东西遥遥相望,九龙寺南面溪旁有一座山谷,幽奥中敞,怪石壁立,便是咱们要到之处。英儿,平时我宠坏了你,这次却不许你惹事招非,万千重担我挑了,千万不可再教我为难。必要时,我可能要严厉地教训你,老爷子一生心狠手辣,铁石心肠,江湖人闻名丧胆,残忍得人性全失,但对你,我却是换了一个人,此中因果,日后金爷爷自会告诉你其中隐情,希望你这次不要使我失望,好好听话。”
英儿心中一阵激动,突然扑入他怀中,出声轻叹:“老爷子,英儿对身世愈来愈迷惑,心中难过。”
老人家替他试掉眼角的泪水,说:“孩子,不要想得太多,你的身世不平凡,但在武林人的看法中,也太平凡了,你的遭遇并无特殊之处。目下你只有十一岁,不必知道得太多,走吧,拭掉你的泪水,大丈夫打掉牙齿和血吞,宝贵珠泪不轻弹。”
九龙寺规模不大,大雄宝殿左右的僧舍,客室住了几个中年人,一住就是三五个月方离开。另一些人即又住入,经常保持着有人。
这儿丛山中的谷地,经常有一些奇怪的客人往来,大多是从西南庐台村经紫竹来的,极少从峰上往下走的人,因为这条路太难走。
老小两人从九龙寺左侧小径下降,一路绕过寺门。
寺门外没塑有四大金刚,两侧红院墙上塑了六个大字:南无阿弥陀佛,寺门上,是个奇大的佛字。
庙门应掩,木鱼声和诵经声隐隐传出,庙门口,阶上站着两个背着手,身穿皮袍的中年入,一双神眼光芒湛湛,正打量着从店门经过的一老一小。
一老一小泰然而行,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嗨!客人的雅兴真不浅哩。”其中一个中年人,轻挑地点头招呼。
老头儿呵呵笑,答道:“效古人踏雪寻梅,兴虽不假,雅倒不敢当。”
“哈哈!再过两三天便可看到梅花了,兄台今欲何往?何不入庙打扰主持三杯水酒挡挡寒?”中年人举手邀客。
“多谢了,风雪虽冷,到了这儿,老朽心中暖甚,老朽要往梅谷一行,看看传言中的梅海胜迹。”
“在下愿为尊驾向导,一尽绵薄。”
“哈哈!老朽不敢劳驾。”
可是中年人已降下石阶,走了个并排,一面说:“尊驾自称老朽,但中气充沛,举步矫捷。不让青年人,在下姓江名安,草字辉祖,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山野粗人不说也罢。”老头儿不动声色地答。
“呵呵!兄台拒人于千里外哩,可否除掉风帽绊耳。”
老头儿还来不及回答,英儿已大为不耐,叫道:“喂!你的臭嘴闭上行不行?罡风裂肤,为何要除掉风帽绊耳?你莫名其妙。”
江安怪恨一翻,正待发作。
老头儿突然扭头发出一阵狞笑,阴森森地说:“胜江的,像你这种笨拙的人,怎能胜任眼线?难道武当派就派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来么?”
江安恼羞成怒,突然哼了一声,猛地伸左手急扣老头儿的右肩肩井穴,快如电光石火似的。
“噗”一声扣住了,老头儿却屹立不动,若无其事地说:“小辈,你的功力不错,放手。”
一面说着,一面轻弹右袖,袖桩内的怪手指,以令人难觉的快速,在江安的助下点了两指。
江安感到手上抓的不是人的肩膊,而是一处弹性极佳韧度极强的冷冰冰死物体,他心中一惊,用了全力。
同时,右手也倏然从左手下削出,他攻招了。
“噗”一声,右掌缘削中老头儿的左肘。
“哎……”他惊叫一声,放手飞退,右掌提不起来了。
原来这一掌他也用了全力,着掌处如中铁石,奇大的反震力几乎将他的掌骨震裂,惊叫着急退。
老头儿哼了一声,自顾自走路,一面说:“没出息,叫什么?好好回去养掌伤,你这一掌替你自己找来天大的麻烦。”
大汉抱着右掌龇牙咧嘴,不敢跟来了。
一老一小沿山脚下小溪往前走,绕过两处山脚。
英儿一面走一面嘀咕:“这狂妄的家伙该死,为何轻易放过了他?”
“呵呵,让他自己受活罪,在床上等死,不是很好么?”老头儿答。
“只点了他两指,太便宜了。”小家伙仍不满意。
“鬼手天魔的两个手指头,怎算得便宜?如果便宜,便不用叫鬼手了,不消半日,武当派便要把他们的祖师爷张邋遢找来了。”
老头子自己承认是鬼手天魔,英儿早已知道,并没感到奇怪,便问道:“张邋遢说会解你老人家的鬼手断经手法么?”
“据说他是半仙,修为已至他凡之间,谅也有些能耐,可是等他来了之后,太晚了,世间能使断经复原的人,我可没听说过,咦!这是什么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顺风传来,清脆响亮。
英儿略一倾听,说:“是铁器击石之声,声音曲折传来,就在前面不远。”
“前面不远处,就是咱们要到的海谷,你往右面山下村子瞧,那里面暗隐龙蛇,有人在远处监视着我们哩。”
“为什么要监视我们?”英儿问。
“武功山梅谷。乃是武林禁区,可以让人前来凭吊游览,却不许入谷逗留,如想逗留谷中,就有人出头找麻烦。”
“是朝廷的禁区?”
“非也,目下大明江山定鼎不久,乌烟瘴气未消,通都大邑中还未能好好治理,谁管这
穷山恶水中的事?别多问了,反正日后金爷爷的好友江湖客岳宏,会将内情告诉你的。快到了,喏!前面怪石丛生处,就是谷口。”
那是一处两道山脊夹峙的山口子,青黑色的石崖壁立数十丈,峥嵘嶙峋形势雄伟,谷口高大的巨石如猿蹲虎踞,石缝中生长着不畏霜雪的苍松,小小的劲枝裹着雪花,看生极为悦目。
一老一小身形加快,赶到了谷口,怔住了。
怪石林立,看不清谷内的景况,但一阵梅花的清香,随风从谷中逸出,谷口在怪石之后,两侧石壁再寻,夹峙如门。
距地面约二百余尺的右侧崖壁上,有两个灰色的人影,正攀在一道石缝中,站立在一处凸出的山石上。
用一把一头尖一头方的巨斧,不徐不疾地敲击着一块曾经过雕凿的光滑石壁,两人所立处,山风劲急,似乎摇摇欲堕,令人望之惊心动魄,替他俩捏一把冷汗。
崖左侧一块三丈高的巨石上,站着三名身穿皮裘的人,正背着手向右崖半空中运斧的人抬头凝望。
光滑的一块崖壁高有两丈,长有六丈,最右一端,已凿出一个丈六见方的大字:“亡”。
两个运斧人正在中间工作,另一个大字已完成了上端一小半,看字迹,有点像“魂”字。
老头儿眼中凶光暴射,突然抓住英儿的手,人凌空而起,纵上一座巨石,沉声大喝:“你两个王八,在此做什么?”
斧声倏止,碎石停止飞溅,半空中的两人停止了工作,向下扭头注视。
右首那人一声狂笑,大声说:“尊驾开口骂人,岂有此理?哈哈!你要问我们在做什么,怎能如此问法?”
老头儿似乎怒极,怒吼道:“你两个小辈替老夫滚下来,为何要把梅谷的字迹毁掉了?”
“哈哈!十年前就该毁掉了,已嫌晚了些哩。”
“你们要凿些什么字?”
“亡瑰谷。”
老头儿大吼道:“你给我滚下来,老夫要活剥了你。”
那人不下来,狂笑道:“老家伙,别凶好不好?”
“狗东西!梅谷两字,早年是你所凿,目下你却改为亡魂谷,往日情义何在?”老头儿怒火冲天地叫。
“哈哈!不错,梅谷两字,确是我老人家所凿,你是谁?为何不先问问改为亡魂谷的原因?”
“老夫用不着问,只要活剥了你们这两个忘息负义的狗东西。”
“哈哈!咱们神功鬼斧两个老不死,岂是忘恩负义之辈!你错了,想当年,咱们两人都是游龙剑客大哥的知交好友。梅谷中的天心小筑,乃是咱们两人尽三载光阴呕心沥血所奉献的礼物,作为大哥的新婚燕居之所,哈哈哈……”
他的笑声有点异样,令人毛骨惊然,笑完又往下说:“那些自命侠义门人的英雄豪杰们,大会梅谷,说是替天行道,说穿了一文不值,全力毁了梅谷的天心小筑,大哥大嫂下落不明。
十年,哈哈哈哈!十年,好漫长的岁月,我两人流落南荒,不知中原事,新近方返回中原,打听出这令人痛心的噩耗,心情不问可知,我告诉你,我神功周骆与鬼斧戚成,心中皆有预感,深信大哥大嫂定然尚健在人间。
梅谷总有一天要回复昔年的光辉,在未重建天心小筑之前,这儿将会成为埋葬那些欺世盗名之徒的坟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不管是十年或二十年,这一天会来的,绝不虚假,哈哈哈哈!
所以咱们暂时改改谷名,先替他们招魂,老兄,不管你是谁,休管咱们鬼斧戚爷神功周爷的事。
真要管,咱们不是你就是我,你可以入谷瞧瞧,天心小筑废墟之上,咱们已坚立了一座石碑,准备刻上日后血溅亡魂谷的英雄们的高名上姓,哈哈哈哈!
咱们在重建天心小筑之前,是死不了的,也不想死,留着性命替大哥再建一座更神奇辉煌的天心小筑。”
“叮叮叮叮。”
两人重新运斧,专心一志地雕凿那巨大的魂字。不再理会。
老头子眼中杀气全消,眼用隐泛奇光,久久,方向英儿低声说:“孩子。这人叫做神功周骆,你记住他的话么?”
“英儿记得,但不知他所指何事。”
“目前你不知,日后自会知道的,走,咱们入谷瞧瞧,然后走西南九龙下钱山奔湖广茶陵县(该县属长沙府,后来在成化十八年十月方发升为州)。”
英儿指着巨石顶的三个人说:“那二个家伙是否也想管事?”
“不!他们是江湖中的武林朋友,是来梅谷见识的,神功和鬼斧两个家伙,不但已得鲁班祖师的真传。一身内外功已入化境,在附近隐伏的六大门派鹰犬,无奈他何,你记住,他两人是你的长辈,日后你得敬重他们,多和他俩亲近,咱们走。”
“老爷子,他所指的游龙剑客是谁?”
“梅谷的主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无敌高手。”
“姓甚名谁?”
“别再多问了,走。”
此后,武功山门家坊尖峰下的梅谷,就正式被江湖人称亡魂谷,隐下重重杀机。
三天后,一老一少出现在湘江左岸归阳市至祈阳的小道上,从归阳市剖析阳,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水道,可乘小舟经小河口、观音滩,逆水上溯抵祈阳。一是陆路,经过山区出白鹤山抵祁阳。
这一带不管是水路陆路,皆极不安全,战乱刚息,遍地萑符,可以说盗贼如毛,孤身客人简直寸步难行。
一老一少走的是陆路,陆路近了一半,谁耐烦坐小船溯江而上?
归阳市后来设了巡检司,与东南的白水市巡检司,向这一带进兵,赶走了盗贼,行旅方便多多。
进入了山区不久,麻烦来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各挂了一个包裹,仍是一身老羊皮袄,不徐不疾地赶路,那时,能穿皮的小民百姓为数不多,看穿着就知道他们是外乡人。
天色阴沉沉的,凛冽的罡风刺骨奇寒,雪虽止了,但看不见日影,道上不但看不到人,连鬼影也不见半个,可以说是人烟绝迹,禽兽皆藏。
人在小道中跋涉,凄凉孤寂不是滋味。
进入了一座松林,小径透过一道山脊,三条人影正从山脊上飞掠而下,一身黑,背上钢刀的吹风(红缨刀穗)猩红入目,随风飘扬,身法奇快。
一老一小刚出林,便看到一个身穿灰布破衲,披着蓑衣的人,抱着一双乌七八糟的多耳麻鞋,半跑半定地奔到。
口中一面大叫大嚷:“糟糕,救命哪!有强盗,要杀人。”
奔到一老一少前面十来步,“叭”一声仆倒在地,在地下乱爬,爬得积雪乱飞。
英儿正待奔上,老头儿一把抓住他的肩膊,用传音入密之术叫:“不可乱动,有好戏上场了!”
英儿一怔,低声说:“老爷子,怎不救人?”
老头儿站住了,仍用传音入密之术说:“救人?说不定咱们还得找人救命哩,你看清了,这家伙日后将是你的死对头。”
“日后将是英儿的死对头?”英儿惑然问。
“是的,他乃是武林中第二名无敌高手,已修至半仙之体,首创内家拳点穴术,创建武当派的张三丰张邋遢。目下武当山虽仅有一座北极玄天大帝殿,他要在不久之后将武当建成武林最大的门派,与少林派争雄长,未可轻视。”
那时,武当派刚在武林中抬头,标奇立异,自建门户,张三丰本人,并不在武当山长住,邀游天下,游戏风尘,来去无踪。
在武当山苦修的,是他的三名亲传弟子,大弟子清虚道人,姓冯,名一元,在清虚的刻苦经营下,广收门人弟子,道俗并容,作万载宏基的打算,也开始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大开方便之门。
那时,大明江山统一不久,天下虽然表面已经太平,但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各地盗贼如毛,民生凋敝。因此一来,替武当派造成了千载难逢的好机缘,投入武当学艺防身之人,络绎于途,转相传授,人才辈出,居然蓬勃而兴,名传天下。
那时,少林、峨嵋、五台三个佛门大派,不问外事,只顾苟全性命于乱世,修未来成佛的根基。
五台由于曾一度收纳喇嘛外教,元靴子垮了台,五台也跟着倒了楣,闭了山门避祸,日渐式微,快临武林除名的光景了。
而源远流长的昆仑,早已遁入了流沙,仅留下一些零星门人在中原行道,起不了作用了。
崆峒也是立派千年的名门大派,可是也在群雄并起之际,有门下弟子不甘寂寞,与白莲会勾结,在小明王麾下出过死力。好景不常,朱元津脱离了白莲会,夺得了江山,统一天下建国大明,立即向白莲会开刀,宣布为非法组织,格杀勿论。但附派心中有数,乖乖地退出了中原,躲到边疆西陵闭门苦修,守住了较周四山苦参绝学,只有些少门人仍秘密在江湖走
动,不敢再谋光大门楣的大计。
风云际会,武当得其所哉,由于张三丰和他的道友铁冠道人,在翻天覆地的世局中,先后替朱元璋出过死力。
平吴攻蜀,灭元平滇,都在明暗之间尽了全力,所以朱元璋曾经亲莅武当瓦砾场巡视过呢!说他们功在国家,答应日后替武当重修宙观,可惜皇帝老爷朝事繁忙,还未动工建造。
直至后来明成祖登了大殿,派给事中胡潆巡视天下寻访异人,在湖广逗留四年,说是巡视天下,其实是要找张三丰探访建文帝的消息。胡潆还朝报命,于宣府行宫秘密禀奏永乐帝,永乐帝方放心做皇帝。
派工部侍郎中郭进与隆平转张信,调集兵大三十万建造武当宫观。
由于其中有些原因,所以武当无形中早已得到了官方的协助庇护,广收门人,赫然有崇武林牛耳,推翻少林武林北斗地位取而代之的趋持。
英儿对武林的动态,毫无印象,听说这人是武当派的创始人张三丰,吃了一惊,愣住了,心说:“见鬼!这糟老儿怎会是一派的始祖?”
第 二 章  拜艺生志更新时间: 17:05:59&字数:14409字
趴在地下的人,见没有人扶他,爬起来了,向迎面站立的一老一小咧着嘴笑。
他的长相穿章委实窝囊,难怪英儿瞧他不起,略泛灰色的须髯怒张,乱七八糟像个刺猬,身材高大,龟形鹤背。耳朵特大,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穿一身单薄的破灰袍,外披蓑衣,肮脏得不像话,泥垢油渍闪闪生光。
英儿少不更事,撇着嘴叫:“你就是张邋遢?嗨!果然名不虚传。”
张三丰一步步走近,怪!笑容慢慢消失了,一反平日诙谐嘻笑旁若无人的神态,用手指着英儿,怪叫道:“小家伙,我该替你拔掉恶根清源。”
老头儿将英儿拉至身后,迎上冷笑道:“姓张的,你永不会如意。”
张三丰瞪了他一眼,怪笑道:“呵呵!原来是你。”
“我又怎样?”老头儿冷冷地答。
这时,从山脊掠下的人到了,是三个虎背熊腰的凶猛大汉,最先奔到的人大叫道:“王八蛋!你敢戏弄太爷们的兄弟,非毙了你不可。”
叫声中,拔下背上的单刀,狂风似的卷到,一刀向张三丰头上砍到。
张三丰大笑着向后一闪,脚一伸一勾,说:“怎么?杀人要偿命哩,杀不得。”
大汉身手够高明,但并未能避开一脚,“噗”一声响,人向地下趴倒,刀脱手丢掉,脑袋埋入雪中。
大汉举刀砍下一人未砍着,反被一脚勾倒,仆倒在地,这瞬间,后来两人已到了。
张三丰已转过身来,呵呵大笑道:“你们快将人抬走,休误了大事。”
不知怎地,他却在一晃之下,到了两大汉身后,伸双手向前虚推,两大汉突然扔掉单刀,仆倒在先前大汉身旁。
英儿咦了一声,叫:“好身法!滑溜如蛇。”
张三丰呵呵笑,说:“这叫‘飞燕穿帘’,属禽而非属蛇。小娃娃,你跟我走,贫道要替武杯造福,免去一场浩劫。”
声落人到。大袖向老头儿一抖。
老头儿一声怪啸双手齐出,“分花拂柳”展开抢攻,隐泛紫芒的怪掌拍向拂来的大袖。
“蓬”一声大震,罡风四射,张三丰大袖倏收,闪电似地迫近,伸手向英儿抓去。
老头儿横飘丈余,身形落地再退了三步方站稳,地下的三名大汉,被罡风刮得滚出八尺外,爬起便跑。
张三丰的手还差尺余方够上英儿,小家伙哼了一声,突然侧身便倒,双足捷逾灵蛇,绞向对方下盘。
居然攻势凶猛,迅捷无比。
“且慢!还有我呢。”
杯中有人声传出,声到人到,一道金虹耀目生花,射向正欲俯身抓起英儿的张三丰。
金芒到了,金芒之后还有一个淡淡人影。
张三丰哈哈一笑,身形斜飘,破大袖信手挥出,人亦飘退八尺外。
“嗤……”一阵令人心血凝结的尖厉劲啸传出,金芒一阵狂振,宛若金蛇乱舞,凶猛的袖风向四面八方激射。
英儿稳不住身,直滚出丈外方一跃而起。
在张三丰先前站立之处,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方面大耳,眉清目秀的中年人。
偌冷的天气,他身上仅穿了一件葛袍,袍带上悬了一把一尺六寸的小剑鞘,金光闪闪。一节斑竹制成的尺八萧,插在衣领上。
这人将手中金芒电射的小剑,徐徐插入鞘中,脸上泛起一丝漠然微笑,说:“抱歉,张邋遢,老朽拔剑了,在你之前,老朽不拔剑便嫌晚了,尚望海涵。”
老头儿吁出一口长气,接口道:“古老,这厮已认出英儿的底细,收拾他。”
英儿满脸迷惑,心说:“这人看去不过四十岁,怎又自称老朽?老爷子又为何称他青老?怪事。”
青老摇摇头,接着说:“不可能,庞老弟。张邋遢有神行之术,道术通玄,已修至外魔不侵之境,飞行绝迹,似化长虹,虽用以气驭剑术对付,仍难伤他片缕分毫。”
张三丰仰天狂笑,笑完说:“金青松,你在逆天行事哩。”
“你的门下做得太过份,老朽管了这档子闲事。如果你今后能约束贵门下,老朽不为己甚。”中年人朗声答。
“司马文琛的所作所为,确也有不是之处,你说对么?”
“不错,但资门下为谁出头?”
“司马文琛心狠手辣,杀孽是不是造得太多了些?”
“阁下曾替朱皇帝策划,又枉死了多少人?”
“那又当别论。”
“强词夺理。”金青松撇着嘴答,又道:“司马文琛行侠仗义,也劫富济贫,岂能束手任人宰割?贵门下荣任保嫖护院的人,杀伤又能怨谁?姓张的,人我带走,尊驾如果不服,来吧,金某人接下了。”
林左侧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紫袍的人电射而来,说:“我无尘居士也算一份。”
林右侧也出现了一个青影,一面掠来一面说:“我江湖客岳宏,是十年前在场应劫者之一,当然少不了我一份。”
张三丰站在那儿嘻笑自若,抹抹胡子说:“诸位真要让小娃娃日后为害江湖?以别人的尸骨,堆叠他的武林名位,太对不起枉死的无辜了。”
江湖客岳宏冷冷地说:“除非由贵派出面,重建梅谷,不然……哼!无话可说。”
“捣梅谷,并非我那几个不肖徒从中唆使,你用不着将责任往我武当山推,是么?”
“哼!如果没有令徒三清同至,焉有今日?”江湖客答。
张三丰摇摇头,说:“这些恩怨,你们都弄错了。其实主谋捣毁梅谷的人,乃是最奸猾的杀才。隐身幕后坐收渔利,六大门派与江湖朋友都是受愚者之一,贫道曾在事后亲至梅谷细访,并造访当初与会的人,可惜至今仍找不到那次主谋的恶徒。他们都心存门户之见,不肯合作,奈何?诸位如不信,贫道也懒得和你们唠叨,后会有期。”
他指着江湖客,正色又说:“你,必须遵守二十五年的诺言,让贫道好好找出那暗中主
谋的人,免得江湖掀起血雨腥风。”
江湖客冷笑一声道:“二十五年,足够贵门调教出三代门人,我岳宏自然遵守司马老弟的金诺,请放心。”
张三丰哈哈一笑说:“你说得不错,可惜太偏激了些,一念之差,不知要枉死了多少无辜,天意也,再见了。”
声落,人飘然退出十丈外,但见人化长虹,恍若电射星飞,冉冉而逝。
金青松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张三丰逐渐缩小的背影,摇头苦笑道:“这人玄功盖世,宇内无出其右,除了传说中的天龙上人老菩萨,恐怕世上已无人可制他。倘若日后他袒护门人,你们的二十五年苦心孤诣,将尽成泡影。”
鬼手天魔咬牙切齿地说:“事在人为,又道是人定胜天,咱们全力相图,何愁没有重建梅谷的一天?”他向英儿招手说:“英儿,过来拜见诸位老人家。”
“且慢!”金青松摇手止住,问:“庞老弟,你曾将梅谷的事向孩子说了么?”
“为免扰乱他学艺的心神。至今未曾说明,早些天只带他往梅谷走了一次。”鬼手天魔摇头答。
“这就是你不对了,该将事实告诉他,激起他的雄心壮志,他方能刻苦用功,走,先到潇湘桥舍下,安顿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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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桥在祁阳县城东南角,北面是九莲庵山的南尾,甘泉寺的甘泉,溢出一条小河向南流,再向东折绕注入湘江,入湘江处就是潇湘桥。
桥北有一座奇峰突起,奇石灵幻,甚是雄奇。
湘江道远南来,从峰下折向东流。
北面的祈江,也在此南流入湘,三条水在这儿交汇,成为一江。
峰顶,有一座古刹,叫做观湘庙,庙后怪石丛生,形态奇古。
金青松的家,就在峰东近江一面,一间茅舍倚山而建,显得孤零幽静。
茅舍中有两名老仆听候使唤,家具都是不起眼的木竹所造,任何人看了屋中的景况,绝难相信这会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一代豪侠的居所。
当天晚上,英儿倚在鬼手天魔的膝下,厅中没有火盆,一灯如豆,金青松一面品茗,一面向江湖客岳弘说:“岳老弟,梅谷之会,只有你知道其中详情,你也是参与者之一。也是你将英哥儿从文群老弟手上接过来的,你可将其中经纬概略地说出,让英哥儿了解他自己的身世,让他日后知道该如何用功,如何方能光大门楣,重建梅谷。”
江湖客喝了一口茶,沉重地说:“我只能拣重要的说说,唉!
说来话长。”
灯花毕剥,屋外寒风呼呼,厅中气氛肃穆,所有的人皆凝神静听江湖客娓娓道来。
英儿一双大眼睛睁得滚圆,脸上神色不时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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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余年前,天下群雄并起,烽火漫天,天下大乱,群起而攻,向元鞑子算总帐,直至朱洪武夺得江山,大乱方逐渐平息。
这期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全看自己的命运如何了。
在抢夺江山的人外,有一些跳出是非之外不想封王夺爵的江湖人,他们除了驱杀鞑子之外,也做些劫富济贫救苦拯难的勾当。
其中出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奇特人物,复姓司马,名文课,一支剑鬼神难测,赤阳擎天下无敌。
在江湖飘忽无定,亦侠亦盗,亦正亦邪,结交天下英雄,却不招兵买马,对武林前辈,他执礼甚恭。对平辈,他以豪迈的风度亲近,对晚辈,他折节下交。所以他朋友满天下,朋友有困难,他千方百计倾力相助,抛头颅洒热血亦在所不惜。
江湖中,称他为游龙剑客而不名。
与他相知最深交情最厚的人,共有四人,一是江湖客岳弘,一是无双剑赵雷,无尘居士徐世宁,和白衣龙女姜梅英。
其中江湖客和无尘居土,年纪都比游龙剑客大一二十岁,两人称他老弟,他口头上也叫他们老大哥,却以晚辈自居,执礼甚恭。
那白衣龙女对他极为痴心,可惜他认为离乱年间,不愿成家太早,一直独处,眼看大好年华将成过眼云烟。
终于,神州光复,宇内重光,天下逐渐进入太平盛世。
一双侠侣在好友们的敦促下,在洪武十四年完成了终身大事。那时,他已是四十岁的盛年了。
新居在他故乡袁州,由友好鬼斧戚成和神功同骆,花了三年光阴,事先替他们安排在武功山梅谷建了一座十分雅致的天心小筑,送给一对佳侣作为礼物。
之后,朋友们各奔前程,江湖人四海为家,除非是途经袁州,不然极少前来打扰新婚夫妇的安静。
在游龙剑客行道江湖期间,少不了也得罪了许多人,尤其是六大门派的人,他们有些门人受任富豪官绅的保镖护院,少不了经常出人命。
婚后一年,小俩口得了一个白胖的娃儿,取名英,夫妇俩当然喜不自胜。
洪武十六年腊月天,娃儿周岁,夫妻俩大宴宾朋,好友云集,筵开盛宴,到得最早的是无双剑赵雷,其次是江湖客岳弘。
岂知次日下夜,六大门派的门人大举进袭,天心小筑竟然阻不住群雄,侵入了内室。
天心小筑大部分是石造,机关密布。用火攻也无能为力,但群雄似乎对小筑极为熟悉,直趋内进了。
那时,好交们大部在早间各自赋归。仅三五知己仍在小筑内盘桓,无双剑和江湖客即是其中之一。
一场恶斗,寡不敌众,情况大为不利。
在内厅天心堂,夫妇俩陷入重围。
六大门派中,少林的法弘大师,法昙大师。
峨嵋的至真和尚、于刚和尚。
五台的慎管大师、慎果大师。
武当的掌门师弟清尘道人,清松道人,和清泉老道。
昆仑的羽土玄度、玄远。
崆峒的法师道圣、道广。
十三名宇内闻名的高手,群起而攻。
在群雄侵入天心堂的前片刻,游龙剑客将稚子交与江湖客,临危托孤,但无双剑赵雷却自告奋勇,要护送娃儿出险。
江湖客本来不愿,但有无双剑出面,他也心血来潮,立即夺过娃儿,运机智杀出了重围。
正好,在谷口遇上了晚到一天的鬼手天魔庞天德,老凶魔正大开杀戒,硬闯武当布下的玄门剑阵,
两人内外夹攻,杀开一条血路。
鬼手天魔早年是江湖最凶狠的恶魔,与游龙剑客打出了无比深厚的交情,两人结成忘年至交。
游龙剑客以父辈待之,老凶魔亦因此而洗手不再杀人。
江湖客大喜过望,立即将娃儿往凶魔怀里一塞,将万斤重担压到老凶魔肩上,并将游龙剑客称霸江湖的赤阳神掌心诀秘籍亲手交予,要老凶魔养育下一代候机报仇雪恨,自己重又杀入天心小筑。
老凶魔横行江湖,全凭一双鬼手,一生未使用过兵刃,这时娃儿在手,想拼命也力不从心,加以托孤的重责在身,他只好凄然撤出。
江湖客杀入天心小筑,那无双剑已经不见了,可能已经为友捐生,天心堂中,游龙剑客夫妇已浑身浴血。
恰好又来了一位晚到的好友,这人是无尘居士,两人奋勇杀入重围,在千钧一发中救了游龙剑客夫妇。
无尘居士当年在武林的声望,可说是大名鼎鼎,功力之深厚,连各派掌门也不敢等闲视之。
可是对方十三人,皆是派中蓍宿,两人自保尚感困难,怎能维护已受重伤的夫妇俩?也就同时陷入重围。
幸而天心堂后,有一处从未为外人所知的秘室,游龙剑客身中十余处重创,仍能在千钧一发中将机关启动,招呼众人撤入。
可是整座梅谷已被封锁,秘室能匿伏多久?
恰好少林掌门法静大师闻风赶到,以掌门信令叱退了少林门人,因六派弟子同赴梅谷,他们的掌门人还蒙在鼓里。
最后由武当的清尘道人出面,和江湖客无尘居士谈判。
要游龙剑客自断右手,在今后二十五年中,赤阳掌不许出现江湖,如果出现,六大门派将群起而攻。
条件太苛,两人自然不能答允,加以夫妇俩已伤重垂危,无法直接谈判,必须脱身找地方救人,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相持许久,最后无尘居士断然提出,断手之事,绝不可行,赤阳掌二十五年不入江湖倒可办到,如果再迫人太甚,必将纠合天下群雄,逐次铲除六大门派的山门,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六大门派的人心中有数,游龙剑客重伤的情景尽皆入目,即使不死,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乐得大方。
双方一言为定,便率领门下一一退去。
两人等群雄撤走,星夜护送命已垂危的夫妇俩出谷,又碰上十余名蒙面人追袭,总算闯出了武功山区。
之后,游龙剑客夫妇在两人的呵护下,得以不死,但内腑损伤太重,功力仅能恢复到两成,便托两人善抚幼子,夫妇俩潜伏隐居,希望能恢复过去的功艺。
起初,夫妇俩隐居幕阜山,后来又迁至怀玉山。
之后消息沓然,失去了他俩的踪迹。
鬼手天魔带走了小娃儿,也曾受到一群蒙面人围攻,老人家知道重责在身,未敢恋战,只手突围飞逝,身上也曾受了伤。
岁月悠悠,晃眼却又十年了。
这十年中,江湖客踏破铁鞋,历尽天涯海角,但游龙剑客夫妇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无双剑的尸身并不在梅谷,也下落不明。
鬼手天魔却带着娃儿在潜山隐居,调教这娃娃成为超人的小霸王,改名马英,度过了十年岁月。
终于,老人家感到责任太重,要替娃儿另找明师,方能出人投地。
恰好接到江湖客一封密缄,说是已找到游龙剑客一位父执辈金剑神箫金青松,乃是游龙剑客的先师好友,要天魔将人带到祈阳潇湘桥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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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客流泪地说完,不胜愤慨。
小英儿却早已听得热泪盈眶,十一年来,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然有无穷感触在心头。
但他却出奇地平静,让泪水默默地奔流,不冲动也不痛哭,咬紧了牙关静静地在一边往下听。
金剑神箫接着说:“无尘居士徐老弟与江湖客老弟,已经来了半月之久,可是始终未见庞兄带人前来,心中十分焦急。恰巧前日发现了张三丰在祈阳出现,我三人心中大为不安。那鬼家伙道术通玄,据说精于术数,有未卜先知之能,功力除了天龙上人之外,无与伦比。我三人深恐他已侦知英儿要来,所以昨天便启程相迎,岂知鬼老道却到了甘泉寺和九莲庵胡闹,不得不延搁了一天。
今晨咱们启行,他又在后面跟上,似在盯咱们的梢,正想在林中等他动手,可将庞兄等到了。论实力,咱们三人并不怕他,但要整治他确也并非易事,目下咱们仍在这儿逗留,以咱们四人之力,调教英儿成人。但最令人担心的是,英儿即使能将咱们四人的绝学练成,也难与张邋遢一争短长,必须岳老弟再在江湖上打听大龙上人的消息,再护送英儿前往,如能拜在天龙上人门下则大事定矣。”
“天龙上人隐世近三十年,他是否会收门人呢?”鬼手天魔皱着寿眉问。
金剑神箫沉吟半晌,说:“二十年前我在岭南曾见过他老人家,他曾表示要在江湖找有缘人传于衣钵,找一个有慧根的人造就。英儿不仅有一身练武的筋骨,悟力更为超尘拔俗,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放过收为衣钵传人的念头,我想天龙上人会造就他的。
上人雅好音律,我就是凭一支神箫与他结下深厚交情,愿以神箫全力调教英儿,希望能获老菩萨的赏识。总之,事在人为,也得看缘份,十五年岁月悠悠,长着哩,得看英儿是否
能刻苦接受磨练,是否能有光大门楣的雄心壮志……”
英儿奔到他膝前,抱住他的膝跪下颤声说:“英儿有决心,以大无畏的精神,和绝不稍懈的大决心,随诸位爷爷苦练。英儿想,以诸位爷爷的绝学冶于一炉,不难参研出更神奇的绝学,即使不假外求,相信亦足以和六大门派一论短长,张邋遢何足惧哉。庞老爷子曾勉励英儿,有一天必登武功山峰头举剑长啸,重建梅谷,英儿将终身铭记,定不负诸位老爷子的期望。”
他又趋向江湖客身前拜倒说:“英儿请岳爷爷多费心,找寻爹妈的下落,让英儿放心,此思此德,没齿难忘。”
说完。他哭倒在地。
江湖客抱他入怀,老泪纵横地说:“好孩子,爷爷将替你走遍天涯,你安心苦练,不必太过悬念,免乱心神。你爹妈朋友众多,觅地隐居极易,相信不会落入对头之手,我先逗留半年,尔后每三年回来一趟,当然,有消息我将星夜赶回。在未寻到你爹妈和天龙上人老菩萨之前,我会将技艺和江湖门径倾囊传授予你,以便日后重出江湖再建梅谷之用。”
之后,山峰与水中。一个小娃娃在逐渐成长、茁壮、成熟。
不分寒暑,不论昼夜,他都下苦功,在四名老人的陶冶下,辛勤地苦练,又苦练。
在夜深入静时,袅袅箫音在潇湘峰头向八方飞扬。
高吭处,欲裂石穿云;低徊时,如寒夜寡妇哀啼;时或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号;时又如虎啸龙吟。
神奇的箫声,吹彻了天宇,吹走了漫漫岁月,
十年,不是个短暂的日子,却悄悄地溜走了。
江湖客白了头,先后来了四次,没带回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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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六年,岁次癸酉。
二月丁丑,晋王统兵出塞。乙酉,凉国公蓝玉谋反伏诛,最后一名开国元勋被杀,族诛株连,共杀一万五千余人之多。
三月戊申,颁逆臣录,计有一公、十三侯、二伯。开国的功臣宿将,相继斩除锄尽,朱皇帝的江山,稳如磐石。
四月初,春天过去了。
司马英已经二十一岁了,身高七尺五六,猿臂鸢肩,高大雄壮,像一头成年雄狮,浑身古铜色的肌肤,每一条筋骨都在蓬勃,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剑眉入鬓,大眼睛黑白分明,神光不住闪动,悬胆鼻挺直,朱唇充满着健康的色彩,脸色红得略带铜色,浑身都是劲。
唯一令人不满的是,笑容极少在他脸上出现,不时流露出一丝隐忧,他那饱满的嘴唇,经常出现淡淡的出世者的傲慢神情。
他长成了,也等不及了,他要踏入江湖找寻爹妈,要去找天龙上人充实自己。
他平时很可爱,深得四老欢心,可是倔强起来,却像头执拗的骡子。
他向四老保证,必定遵守二十五年之约,在今后五年中,不使用赤阳掌,也尽可能不与江湖人交手生事。
他也倔强地表示,他不向人吐露身世,但司马英的姓名,绝不更改。
四老也拿他毫无办法,小家伙悟力超人,记忆力特佳,天姿根底之厚,出人意料,除了内功火候,也确是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了,只好让他到江湖历练,一方面可增长见闻,吸取修为的经验。
同时,小家伙目下的造诣,确也让四老放心,按理也该让他到江湖走一趟了。
他们约定如果有事,即传信潇湘桥金家,因为金剑神箫已归隐多年,不可能再出山走动。
临行,金剑神萧赠他一剑一箫。
但小家伙断然拒绝,收了箫奉还金剑。
他说得好,这把金剑乃是老人家的成名至宝,武林中见剑如见人,不敢冒渎,他司马英岂不是有倚仗金剑称雄道霸的嫌疑?
加以张三丰已经知道老人家已收容了他司马英,再佩金剑走江湖,岂不暴露了身份?说不定反而遭到武林人物围攻哩。
他收拾了一切开始拜别四老,踏入了莽莽江湖。
无尘居士四海为家,也走了。
江湖客更是天涯游子,他有他的路。
鬼手天魔也是个孤老头,天涯海角飘泊无依,度过了十年安闲岁月,大有雄心复生之感,他也走了。
茅舍中,只剩下金剑神箫和他的两名老伴,在这儿等待佳音,祝祷他们平安。
四月中旬,武功山九龙寺到了一个罕露笑容的青年人,一身青布直褂,背了一个小包裹,腰带上插了一支斑竹尺八箫,踏着爬山虎快靴。
那落魄的装束,掩不住他那雄狮般结实的身材,与英华外露的豪迈神情。
他,就是初履江湖气壮山河的司马英。
梅谷事件已过了二十年。这一带已经没有人在守候了。二十年,岁月太长了,新生的一代已在江湖闯荡,谁还注意梅谷的古老传闻?
二十年,从牙牙学语到长成,四个古怪的孤老头,给予他世间最艰苦的教育,却没有教给他立身处世的人情世故。
他除了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外,便是一身傲骨,与满腹的愤懑与憎恨,其他却是一片空白。
二十年,世事沧桑,但山河却极少改变。
九龙寺外貌依旧,主持已经换了两个人。
他是从西面溪口桥过来的,大踏步直趋寺门。
早课已罢,寺门大开,两个中年僧侣,正在打扫寺前的落叶。
“阿弥陀佛!施主你早。”一名僧侣放下扫帚,合掌行礼。
司马英抱拳一礼,毫无表情地问:“请教师父,贵寺还有人寄宿么?”
他满肚子怨气,正想找几个在这儿任眼线的人出口恶气,可是他失望了。
和尚含笑摇头答:“施主是到敝寺找朋友么?好教施主失望了,前两年已经不再有远道客人寄宿了。施主请入寺随喜,见佛不参,定然是……”
司马英摇手阻止和尚唠叨,说:“在下有事,不再打扰宝刹。”
说完,大踏步转身,向左侧小道举步。
这条路他认得,十年前来过。
梅谷谷口景物依然,只是树丛比十年前更高大更茂密。
石壁上巨大的“亡魂谷”三个壁窠大字,虽仍极为醒目,但由于被风雨所侵袭,加上石谷不住侵蚀,似已失去昔日的光辉。
他远在半里外,已听到谷口有人说话,但怪石起伏,仍看不到人影。
他感到心潮一阵波动,热血沸腾,到了他出生之地,爹妈的消息杳然,他怎能不激动呢?
依稀,他脑中幻出大雪纷飞中,一群凶神恶煞提刀带剑,杀入了天心小筑,剑气飞腾,血肉横飞,爹妈和一些叔叔伯伯们,一一在血泊中挣扎……
他热血上涌,虎目中凶光暴射,杀气泛涌,情不自禁地一声大叫,接着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啸完,他吁出一口长气,心中舒畅了些,心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是的,我誓必回来,回来重建天心小筑,这一天不远了。”
谷口右侧一座巨石顶端,随着啸声站起三个人影,全用讶然的目光,迎接着昂然而来的司马英。
那是两男一女,衣袂迎风飘飘。
男的年在十八九左右,剑眉虎目,健壮雄伟,玉面朱唇,长得极为俊秀。
不同的是,一个四方脸,一个是蛋形脸,恍若临风玉树,倜傥不群,两人都身穿青色儒衫,柬发,腰悬长剑,站在那儿气度雍容,神态潇洒。
与司马英相较,他们没有他雄壮,更缺少司马英那股子粗旷豪迈的气度,白白净净像是大姑娘不像是练家子。
女的大约十五六,花一样年华,头上是三丫髻,那是还未结婚闺中少女的标记,三丫髻上,簪了三圈珠花环,显得极为秀气,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上身是窄袖子翠绿春衫,绣金花同色鸾带,扎管裤,翠绿绣梅花的小弓鞋前端,尖尖的铁尖儿令人望之心寒。
如要被踢上,乖乖!骨头快准备打补丁,不然准备肚破肠流,小蛮腰小得真可怜生生,仍要挂上一把沉重的宝剑。
是货真价实的剑,够重,她竟挂在小腰上,其造孽,不怕堕折了小蛮腰?
她的脸蛋也是蛋型,吹弹得破,有八分像那蛋型睑的少年书生,深潭也似的大眼睛,似在向人诉说她的少女心事。
玉雕琼鼻,小小的弓形小嘴红得发亮,嘴角微向上挑,不用问,这丫头定然刁蛮俏皮。
三名少年男女注视着昂首阔步而来的司马英,脸上现出了笑意,英雄惜英雄,大概他们已认定司马英是位英雄人物。
司马英修为将臻化境,见有人,心潮立即归于平静,意动神随,眼中神光亦已悄然隐去。
他大踏步进入谷口,对石上的三个人连瞧都不瞧一眼,越过石下,向谷内走去。
人就是这样怪,有些人怕人看他,有些人却又惟恐别人不看,不看不睬,太扫兴了。
三个少年男女大概就是后一种人,大概感到脸上无光。
少女小嘴一撇,哼了一声说:“太傲慢了,有什么了不起?像头蛮牛。”
“小妹,不可无礼。”蛋型脸少年向她低喝。
小丫头又哼了一声,倒没做声。
司马英懒得计较,目前他不想生事,仍向谷内走,连头也没转侧一下。
方型脸孔少年向司马英的背影呶呶嘴,向少女低声说:“表妹,咱们跟上,好歹要戏弄他一下。”
小丫头“唰”一声便跃下三丈高的巨石,轻灵得像只燕子,两个少年也飞掠而下,也向谷中走去。
司马英知道他们跟来了,心说:“好家伙,不惹我便罢,真要生事,哼!”
谷中梅树已经结实累累,绿叶成荫。
近谷底崖壁下,破败了的天心小筑,经过二十年的风雨侵袭,大部均已崩塌,野草和藤萝丛生,已成了狐鼠之穴,像座废墟了。
司马英站在废墟前广场中,广场野草深可及腰,眼望着原是属于自己的家园,只感到悲从中来,家破人亡的感触,涌上了心头,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他是个坚强的人,睁大着眼睛,泪水刺激得眼睛有点不舒服,但他不敢眨动,他知道,如果眨动了眼帘,泪水定然会掉下来。
这是软弱的表现,怎成?
他木立着不动,像个石人。
他的心在狂呼:“爹妈,你们在哪儿?英儿发誓,要重建天心小筑,要重整破碎的家园。除非英儿骨肉化泥,不然定能办到,也必须办到。”
后面草声簌簌,有人接近身后了。
他心中立生警兆,泪水很快地止住了。
废墟的左面断瓦颓垣中,草丛藤蔓在缓缓移动,有人。
身后,响起了四方脸少年的声音:“哈哈!大清早来这凭吊废墟,不是狂人就是疯子。”
司马英未加理睬,拔出长萧坐下,心平气和地开始凝神吹奏袅袅萧音徐引。
颤抖着的萧音,充溢在天宇间,低徊凄切,如泣如诉,似午夜嫠妇悲啼,像水流呜咽,令人闻之酸鼻。不由自主悲从中来,泪下沾襟。
废墟中,徐徐站起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举目遥望,静静地站在那儿像个石人。
低徊哀伤的萧音,在空间里旋回飘逸。
身后三丈处,三个少年男女本立在那儿,大串珠泪滚下了腮边,脸上现出哀伤的线条。
萧音徐敛,不久悠然而止,但那凄切哀伤的音符,似乎仍在天宇中旋回飘浮。在耳畔袅袅未尽。
司马英收好了萧,脸上神色木然,徐徐站起整衣。
“呔!”废墟中传出一声大吼,正是那披头散发的怪人,左手遥指司马英,鬼怪般的脸孔令人望之心悸,朝指叫:“谁在吹安魂曲我山海夜叉居天南并未死,你敢来此咒我?”
司马英徐徐转身,他已尽最大的努力来有制自己,不愿在故居之中生事,举步从容而行。
身后三名少年男女,泪水仍未全干,被“山海夜叉”四字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伸手按在剑把上,向山海夜叉看去。
“叭”一声暴响,山海夜叉突然用手中铁拐,击碎一根石柱,人突然飞掠而出。
司马英向三人之中间去,中间正是那美得令人目眩的小姑娘。
“请让路。”他冷冷地说。
三人的视线,又被司马英的话吸回。
小姑娘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你吹得好箫,就会折磨人,难道你不能绕道么?”
司马英看了她那梨花带雨般的脸蛋,心中好笑,说:“抹掉你的眼泪,谁折磨你了?”
小姑娘粉脸突然红似山茶花,怪不好意思地用翠袖拭去泪痕,桥横地叫:“你还敢挖苦人?要你好看。”
她拔起几根草,猛地抽出,大概用了一分劲,风声呼呼抽到。
司马英火起,他可不知什么叫怜香惜玉,等草将抽抵左肩,突然左手一抄,扣住了姑娘的腕脉,虎腰右扭,向后一带,喝声“去你的”!
小姑娘骤不及防,她未用力抽出,只是吓唬人而已,更未想到司马英会真的要她难看,出手快如闪电,怎不上当?
人惊叫一声向前冲出丈余,几乎跌了个大马趴,如不是身手了得,这一跌便得当场出彩。
司马英扔出小姑娘,人仍向前走。
两少年一声怒吼,奔上大喝道:“站住!你这家伙太不像话。”
司马英突然转身,沉声道:“老弟们,如果真要找麻烦,在下准教你如意就是。”
方脸少年大喝一声,右手疾伸,“鬼王拨扇”攻向上盘,掌出劲风虎虎,身手不弱,内力修为也不等闲。
司马英看对方的腿膝微挫,手肘稍向下沉,一看便知是少林门人,冷哼一声,左肘一抬,“盘龙手”一换一勾,赫然是少林家数,硬接来掌。
方脸少年吃了一惊,火速收掌后撤,叫:“咦!兄台在何处上香?”
他在盘问司马英的师门辈份,司马英哼了一声,不屑回答,由空隙掠出丈外去了。
蛋形脸孔少年大喝一声,跃出叫:“这家伙学得像,却非本派门人。休走!”
这瞬间,灰影已经射到,正是山海夜叉,左手灰色大袖突然挥出,大吼道。“滚!不要你们多管闲事。”
一阵罡风刮到,两少年在五尺外便立脚不牢,被震飞丈外,立即色变站住了。
司马英双手叉腰而立,看了山海夜叉那巨大的身躯和鬼怪一般的脸孔,只感到心中一跳,忖道:“这家伙好一张狞恶嘴脸,我得小心些才是。”
山海夜叉一袖将两少年震飞,在司马英身前八尺处站住了,臣熊一般的身躯,比司马英还高出一尺,足有八尺五六。
铜铃眼瞪得比灯笼还大,怪叫道:“小子,你是存心找我老人家的晦气么?”
司马英没做声,仅用冷漠的眼神盯着他,嘴角泛起傲然而略带讽嘲的冷冷笑容。
“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司马英仍不加理睬,仍是那副傲然的神态。
山海夜叉火起,迫进一步狂怒地叫:“小子,你是聋子?还是哑子?怎不回答?”
司马英这次说话了,对方迫得太近,臭口水飞溅,受不了,他说:“老鬼,今天如果你不是在亡魂谷向在下放肆,在下要打掉你的满口大牙。”
这区区三句话。几乎把山海夜叉气炸了肺。
在远处神色紧张瞧热闹的三个少年男女,都替司马英捏了一把冷汗。
蛋形脸少年倒抽一口凉气,低叫道:“糟!这家伙疯了,怎能向这个老凶魔撒野?死定了。”
少女手按剑把,紧张地说:“哥哥,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天哪!表妹,咱们怎能在这儿送死?”方脸少年脸色死灰地低叫。
山海夜叉将铁拐插在后腰带上,厉恶地说:“你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我夜叉要将你活剥在亡魂谷上,来祭奠二十年前死在这儿的一位好友。”
司马英心中一动,问:“尊驾的朋友是谁?”
“你要知道?”
“不错。”
“告诉你并无不可,反正可以让你到九泉告状去。敝友姓孙名叔谋,绰号叫九幽客,应武当牛鼻子之请,到这儿收拾游龙剑客公母俩,不幸身死谷中,壮志未酬。小子,你记住了么?”
司马英只道是父亲的朋友,原来却是仇人,心说:“好家伙,你该死,我要将你曝尸谷中,作为第一个谷中亡魂。”
他已打定主意要杀人,但第一次杀人前的心情他却没体会过,已被激动的心情掩盖了一切感情。
唯一的感觉是该用何种手法将对方击倒,口中仅吐出了两个字:“你上。”简单明了,毫不带一丝情感。
山海夜叉欺他年轻,而且手无寸铁,不值得伸手,手伸出定可手到擒来,未免太大意了些,向前疾飘三尺,右手倏伸,劈胸抓到。
司马英随鬼手天魔苦练二十年,手上功夫岂同小可?不出则已,出则必中。
对方目中无人,走中宫劈胸抓到,太妙了。
三个少年男女惊叫一声,不忍卒睹。
山海夜叉的中指尖,快接近胸衣了。
他左手向上猛地划出,五指疾收。山海夜叉也利害,左手突然向腹脐插到。
他不理睬对方的左手,吸腹吐掌,右手已闪电似的向在横切,专攻对方的右手。
“啪……喀……”两声巨响传出,他已飘退八尺之外。
“哎……”山海夜叉狂叫起来,踉跄后退,他的右手脉门全毁,手肘骨折断,只有皮肉连着,小臂随势不住晃荡,垂在身侧,狂叫道:“好小子,你手上的功夫好歹毒,碎骨腐肌,可破内家护身气功,毁了老夫的右手,不是你就是我。”
叫声中,他撤下了铁拐,咬牙切齿冲到,狂吼一声兜心便捣,拐化一朵斗大拐花,风雷俱发。
司马英看了铁拐凶猛的劲道,暗自庆幸,如果不突然乘机下毒手击毁对方的右手,胜负难料哩,这家伙内力之浑厚,委实惊人。
拐到,他向右一闪,左手虚抓铁拐,诱对方撤招。
山海夜叉不上当,拐向下沉,身形左飘,顺势来一记“狂风扫落叶”。
远处小姑娘叫:“接剑!”剑把在前剑尖在后,从侧方射到。
“叭”一声脆响,司马英一掌击飞了长剑,剑回头反奔,射向小姑娘。
同一瞬间,人化长虹,从铁拐上空头前脚后飞扑山海夜叉,双手齐出。
山海夜叉本能地抬拐上挑,右手想向上加以迎头痛击,岂知右手一动,痛彻心脾。
“哎……”他惊叫,只叫了半声,“噗”一声响,司马英的右手五指如钩,已抓破了他的天灵盖,向后便倒。
司马英飘身落地,看到手上又红又白的血和脑浆,只觉心中狂跳,第一次杀人,杀了之后他方感到心中吃惊。
“高明!”两少年同声叫。
小姑娘却呆如木鸡。
两位少年的叫声,惊醒了司马英,他神魂入窍,心潮特静,一言不发拾起铁拐,拖住山海夜叉的尸身,向左侧岩壁下一方大石碑走去。
大石碑乃是利用一座怪石所雕成,碑顶刻了一个骷髅头,下面是两段交叉枯骨,上端有四个大字:“亡魂之碑”。这是鬼斧戚成和神功周骆留下的手泽。
司马英将尸体放下,用铁拐的尖端在碑上留下第一个名字:“山海夜叉居天南”。
他丢掉铁拐,注视石碑半晌,脸上出现了傲然的冷笑,抱拳一礼,一步步后退,倏然转过身来,虎目中神光电射,注视着三个少年男女。
三名少年男女被他的眼中神光所摄,变色向后退。
“你们是否也想在碑上留下名号?”他阴森森地问。
第 三 章  初露锋芒更新时间: 17:06:00&字数:13195字
三个少年男女大吃一惊,看了刚才他赤手空拳击毙四海夜叉的神勇,心中早寒,这时恶意地相问,神情十分可怕,动起手来定然吉少凶多,本能地惊惶后退,脸色大变。
少女大概胆子要大些,急道:“尊驾请勿误会,我三人并无恶意。”
“你们一再冷言冷语,是什么意思?”司马英仍往下问,从容举步迫近。
蛋形脸少年定下心神,接口道:“在下看见兄台器字超绝,英伟不群,存心与兄台亲近,幸勿误会。”
司马英冷哼一声,说:“你们是少林门人,谁要你们亲近?”
蛋形脸少年脸色一正,大声说:“少林门人顶天立地,门人子弟行为光明正大,洁身自爱,言行无可非议,兄台为何对敝派心存反感?”
“哼!贵派元老法弘法坛两老秃驴的所行所事,也算光明正大洁身自好么?”
法弘法坛两位大师,正是入侵天心小筑的少林代表,这三个少年乃是俗家最末一代弟子,从未到过嵩山,怎知派中长老的好恶?
但维护师门,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们只有硬着头皮说:“那是敝派的元老省宿,一生行事皆以佛门戒律自律,自无贻人口实之处?”
司马英已迫近至支内,向后面破败的天心小筑一指,恶狠狠地厉声说:“那两个秃驴,率领一群狐鼠,联合其余五大门派的杀才,夜袭天心小筑,群起而攻,这口实不是假的吧?在下不想多论是非,你们快滚,不然把你们的名号说出来,在下好替你们刻上亡魂之碑,快滚!”
三少年受不了,同声叫:“你是何人?如此凶横?”
“少废话,你们真要我动手?”
“少林门下不畏强暴,不受任何暴力胁迫而退缩。”
司马英脸色一沉,一字一吐地说:“拔剑。你三人一起上。”
激斗将起,谷口的树丛中,突然奔出一个肮脏的人影,乱发披头,手拖一根青竹打狗律,扬声高叫道:“且慢动手,打不得,亡瑰谷乃是是非之场,局外人千万不可趟这一窝子浑水。”
叫声中,人已奔到,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叫花子,五短身材,剑眉虎目,嘴唇上留着一丛黄乳毛,稀疏疏地。
乳毛未干,却想充老,脸色本来红润,但油垢污迹抹得难看已极,一身破鹤衣脏得不像话,人未到汗腥泥臭已扑鼻先至,真够窝囊。
司马英向小花子哼了一声,说:“你是想管闲事?”
小花子站定了,摇摇头说:“不!只想劝架。”
小姑娘向小花子撇撇嘴说:“小花子,谁要你管闲事?”
小花子大眼睛一翻,哼了一声说:“乔姑娘,我小花子沈中海也是一番好意。”
“你的好意免了。”
“还是不免的好,亡魂谷早年称梅谷,乃是一代英豪游龙剑客所居,二十年来虽已经破败凋零,但到底曾经是武林前辈的仙居所在。咱们这些武林后学,与司马前辈无恩无怨,怎
能在这儿放肆撒野?日后传出江湖,也将为江湖人所唾骂,你想想对么?”
小花子半正经半嘻笑地说完,又向司马英抱拳行礼道:“在下沈中海,人称我小花子,确也是在做花子。看见兄台雄壮如狮,气宇超绝,定然艺有真传,定非泛泛之流,想必亦有同感,冲在下薄面,请不必计较,同时兄台的贵姓大名,不知行否见告?”
司马英一听,蛮顺耳的,冷冷地说:“你说的话倒是有理,很好,彼此素昧平生,姓名不说也罢,在亡瑰谷中,在下不想放肆撒野,但如有人找上头来,我也要他死。”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小花子正欲发话。
蛋形脸少年赶忙插手止住说:“中海兄,不必多事,这家伙是个怪人,惹不得。”
小花子点点头,说:“世超兄,是怎么回事?”
“咱们走,以后再谈,年余不见,令师一向可好?”
“多承动问,家师倒还健朗,托福,诸位目下何往?”
“逛完亡魂谷,准备往南昌府走走。”
“走吧,南昌府有热闹,咱们同路。”小花子说。
小花子沈中海,论年纪他只有十七岁,但在江湖中,名头却大,在后生晚辈中,他功力超人,修养也到家。
他的师父独脚狂乞庄钦,在武林更是大名鼎鼎,是个了不起的侠义英雄,敢作敢为的响当当好汉,游戏风尘,黑道败类闻名丧胆。
蛋形脸少年性乔名世超,他的妹妹叫周秀,是武胜关的名武师神刀乔云的一双儿女,神刀乔云是少林俗家门人中出类拔革的一个,在武林声誉甚隆。
方脸少年是乔云的内侄,年已二十岁,是兄妹俩的表哥。
周秀悻悻然跟着走,目光落在已经去远的司马英的背影上,撇着嘴自语道:“有什么了不起?哼!你会有求我的一天。”
乔世超一面走,一面将司马英赤手空拳击毙山海夜叉的经过一一道来。
最后说:“这人眉清目秀,器宇超绝,可惜太阴沉骄傲,脾气也过于怪僻,功力又那么深厚,在江湖行走,定然会闯出大祸来,不信可拭目以待。”
小花子听他说司马英竟能以赤手空拳击毙了山海夜叉,心中也是凛然,静静地听完,接口道:“这么说来,咱们可能是从鬼门关内逃出来哩。”
“不见得,咱们四人联手自卫,何足惧哉?”王至刚不以为然地插嘴。
小花子淡淡一笑,说:“事实如此,咱们四人即使联手,绝不能避免损伤,甚且会有人送命,请问,日后这乱子如何收拾残局?贵派的师门长辈,又岂肯善了?想当年,游龙剑客闯荡江湖,劫富济贫亦正亦邪,少不了刻下杀孽重重,致有六大门派门人纠合江湖群雄夜袭梅谷之举。幸而暗中有人协助,得以捣毁天心小筑,游龙剑客夫妇重伤力尽订了城下之盟,退出江湖二十年音讯杏然时至今日。六大门派当年参子夜袭的武林群雄,莫不兢兢业业埋头
苦练,等待着游龙剑客重出江湖,食不甘味,寝难安沈,始因就是当年门下弟子不肖,连累师门。如果咱们又闹出事来,在你我来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理所当然,但师长长辈又如何想法?又怎能不出手?至刚兄,刚才就是你们的不是了,好端端地要逗他则甚?逼出事来还将是风风雨雨,仇怨纠缠,难以善后,何必呢?咱们交浅言深,请恕小弟直言,假使诸位仍耿耿于心,此气难消,必将引起无方风波,惹下杀身之祸,算啦!今后切不可亮出师门,那太危险了。”
司马英出了亡魂行,取道奔向袁州,茫茫人海,他不知何去何从,他也知道,江湖客乐老爷子也无法打听出他父母的消息,他一个少年人人地生疏,更是如同在大海里捞针,那是绝望的摸索,不会有结果。
他只想先找到天龙上人,挟绝学出现从头亮名号,或许可将父母引出,不然希望太渺茫了。
天龙上人隐世已经三十年了,到何处去找?也许在天下名山古刹中,可以碰碰运气。
在江西,名山并不太多,东部的怀玉山。西面的九宫山,北部的庐山,与福建交界的武夷山,都是高人隐世的好去处。
中部的麻山虽是大名鼎鼎,可是那是玄门弟子的修其所在,天龙上人是佛门高僧,不会到麻山自找麻烦。
在江西,立门圣地在广信府的贵溪龙虎山,麻山是掌教张天师真人在境内的第一根据地,佛门弟子怎能在麻山卓锡?不麻烦才作。
他也想到武林中的奇事异闻,一些世外高人,或者会有许多出人意表的怪行径,说不定会在不可能的地方出现,也许就有不怕麻烦的人到麻山落脚哩。
他也想起了十年前随鬼手天魔初莅梅谷时,途遇八手仙婆祖孙俩的往事。那次他曾和小丫头交手,几乎与八手仙婆冲突。
他想:“麻山相距不远,我何不走上一走?反正时日方长,且去麻山会仙岩走走,也好见识见识。”
他不走麻山倒罢了,这一走走出了无限的风波。
第二天一早,他启程赴临江府,从袁州府到临江府,全程两百余里,官道沿袁江北岸迄通东行,商旅不时可见。
这条官道是进入湖广的陆路要道,但因道路不靖,商旅大多结伙而行,车马经常一走就是一二十乘。
司马英独自上路。他不怕,在江湖客岳老爷子口中,他知道不少江湖门槛,也能听能说各地的主要方言,南北口音门门俱精,加以艺高人胆大,独自上路有何惧哉?
他计划在一天中赶到临江府,在临江府打尖,按捷径走封阜山山区,两百里可到抚州府。
按行程,第三天可抵达麻山,再花三天工夫,在麻山碰碰运气,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却未将意外计算在内。
过了分宜,已是卯牌初,初夏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十分舒服。
他的脚程不徐不疾,一天赶两百余里简直算不了什么,用不着赶,但虽说不赶,仍比常
人快得多。
分宜东面不到二千里,便是临江府新喻县的县界,官道已进入了平原,南面的青山隐约可见,稻田一望无涯,村落星罗棋布,没有盗贼出没,可以放心大胆赶路了。
正走间,后面车声磷磷,蹄声急骤,在江西中部,河流太多,找船并不困难,找车马倒是不易,偶或听到马车声,却是稀罕。
他扭头向后面车声响处看去,心说:“好骏的马,好漂亮的车!”
马和车确是值得称道,在江南委实罕见,那是一辆华丽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马浑身枣红,由头至尾没有一根条毛,高大雄健,乃是边塞良驹,马颈下,黑色的颔缨,串了九个银铃,清越的铃声十分悦耳。
车是安车,四方项,青幔飘飘,雕花车厢用绿漆漆得生气勃勃,车门紧闭,窗帘却已卷起。
这种安车,必是豪门内眷的代步宠物,平民百姓的车,一律是黑色,官老爷的车,顶有云头雕饰,有绣带彩幔,幔上用云头、狮头、银璃等分别官品。
马快,车轻,车后尘埃飞扬,冉冉而至,车座上,一个老苍头轻拂着长鞭,神态自若地控级,两匹骏马不用趋赶,放蹄急驰。
司马英让至路旁。以避飞散的尘埃,他在马车错过的刹那间,清晰地由车窗内看到车内有三名俊逸无比的少年书生,六只深潭般的大眼睛,也从窗内扫了他一眼。
车超出两丈外,他清晰地听到车厢内“咦”了一声。
同时,一阵幽香微荡,品流极高的淡淡暗香直透脑门,令人心神一震。
他想:“哈!是豪门子弟,泻的香倒也清雅,可惜,我囊中金银尚多,不然倒得找他们借几文。”
他所说的借,可不是打商量,不借也得借,有借没还,他父亲游龙剑客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他不但继承了父亲的赤阳神掌绝学,也继承了父亲的行道精神。
车厢内,伸出了一个戴了儒巾的少年脸孔,向他注视了许久,直至远出十余丈外方行缩入车窗内。
他直待尘埃略清,方大踏步上路。
马车逐渐去远,车厢内传出了隐隐人声:“大姐,这人值得造就。”
“可以试试,但看他身材雄伟,目朗鬓丰,可能是已筑好根基的内家好手,出于名师陶冶,我们用不着浪费时刻哩。”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语声清脆没带丝毫头巾味。
“可以先探出他的师门,再下功夫。”又是另一个人的口音。
“好,在前面等他。”
司马英听不到车中的话,相距太远了。
远远地,道右出现了一座村庄,一座古松林罩住了官道,林中分出一条小径,直通三二十文外的村口。
他敞开胸襟,露出壮实的古铜色胸膛,大踏步地进入松林,自语道:“欲速则不达,车出毛病了。”
原来松林东面官道出口处,先前那辆马车停在那儿了,三名书生正七手八脚将赶车的老苍头倚在树根下,解衣灌水穷嚷嚷:“快!灌水,昏倒的人用冷水灌没错儿。”
“天!没有药,怎办?”另一个书生焦急地叫。
司马英正急步赶上看看是怎么回事,村口岔道突然奔出一个小姑娘,另一名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跟着急掠出对路中。
来势太急,加以路侧有茂草,小姑娘没料到路上也有人急奔,双方迎个正着,向司马英身右飞撞。
“咧”一声,气流急旋,司马英向左急闪,人旋了一圈,钦进了八尺左右。
小姑娘百忙中向右一扭,大旋身手脚齐扬,身躯下挫,也旋了一圈,她的足尖,几乎扫中司马英的右腿。
“糟……”后面的中年人叫,突然一把扣住姑娘还未站稳的身躯,向右掠出,总算没碰上。
司马英身躯定下,无名火起,小姑娘怎能在这凶险的闪避身法,用上像“贴地盘龙”的架子?
明明是怕自己受伤,用脚先作自保的打算,未免太自私了,如果他身法稍一迟滞,岂不被她一脚踢翻了?难怪他火起。
小姑娘身形一定,恶人先告状先一步发作啦。
挣脱中年人的手,转身娇叱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冒失?真岂有此……”她说不下去了。
司马英正一步步迫近,俊目冷电外射,满脸不悦,嘴角泛出了傲然淡笑,极不友好。
司马英已看清了小姑娘的面容,看年纪,她只有十六岁左右,水汪汪的大限,玉鼻樱唇,芙蓉脸。
因生气而叹起的小嘴极为撩人,好美!一身天蓝色劲装,刚成熟恰到好处的身材,被劲装衬得曲线玲球,撩人遐思。
他并不因为她美而动心,因为正在火头上,加以他目前正是血气方刚,亟须下苦功不能被女色所惑的年龄,瞧不起女孩子,更怕坏了练功的根基,所以并不为姑娘那美丽的情影所动,迫近至丈内,冷冷地说:“丫头,你倒比我还凶,呸!”
他口中不客气,心里却在说:“咦,这丫头的面庞,我像是似曾相识哩!”
小姑娘被他叫做丫头,再一看他目光灼灼迫人,敞开着胸衣见了女人不掩上,一派流氓劲,心里老大不高兴,先前有点心悸,却被愤怒抵消了,尖叱道:“小子,青天白日下你急着找魂?差点儿被你撞上了,你还有理?”
司马英重重吟了一声,不屑地说:“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不撞翻你才是怪事。”
小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叫:“是女人又怎样?”
远处三名书生皆转头向这儿瞧,不再忙着救人,中年人却袖手旁观,脸含笑意不住打量雄狮般的司马英。
“是女人,我才不将你撞翻,滚你的,算了。”司马英答。
“凭你?哼!”小姑娘也冷哼着答。
司马英扭头便走,说:“学了两手三脚猫功夫,泼辣……”
小姑娘突然载出,一掌横削,叫:“狂徒你敢骂……”
叫声未落,司马英右手一拨来掌,“噗”一声便将掌崩开,向上一抬,“鬼王拨扇”向她的粉颊上拨去,这一记反掌拨实,她那吹弹得破的粉颊怎吃得消?
姑娘上体后仰半尺,小蛮靴来一记“蝴蝶双飞”,上增手时中取胸腹,不但快,而且又狠又准,十分辛辣狂野,根本不像个大闺女。
司马英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她,又是这一套,只不过多用了一条腿。”他想起十年前和八手仙婆遭遇时,和他动手的小丫头。
看招式便猜出她定是那个小女孩,想不到十年后又碰上了,仍用同一身法交手,难怪见面时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也向后一仰,正要用老把式回敬,岂知小丫头比以往高明得多,踢出一半突然变招,沉腿出掌,身躯从侧欺进,连劈五掌再飞三腿,攻势极为凶猛,掌出风雷隐隐,罡风扑面,小小年纪掌劲居然隐有风雷,他心中一凛。
左闪、右旋,出掌左崩右格,他沉着地接下了五掌三腿,试出了对方的功力不过是如此而已,风雷声伤不了人,功力修为太浅。
他一声长笑,开始反击,叫:“你也接我五掌试试,打!”
说打便打,直掌向中宫插入,等对方伸掌来拨,突然翻掌疾拍,急逾电闪,不由对方不硬接。
“叭”一声,双掌接实,劲风四射,小姑娘被震退了三步。
“第二掌,接着!”
“叭”一声,第二掌又接实,他的攻势奇快奇猛,迫令对方非接不可,不接定被攻入胸肩腹正面要害。
“哎……”小姑娘惊叫了一声,飘退丈外,狼狈万分,右手已提不起来,粉脸发白,额上见汗,呼吸也不正常,显然心动气浮,难以支持啦!
司马英如影附形跟到,正待出第三掌,手已伸出,一触姑娘眼中惊怖神色,心中一软,立即飞退而回,说:“下次不可太过冒失,丫头。”
说完,扭头就走。
人影一闪,中年人迎面截住了,似笑非笑地说:“老弟,清等等。”
“你想怎样?”司马英也冷冰冰地问。
“看老弟出掌的手法,不象是六大门派中人。”
“六大门派是什么东西?”
“老弟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不必通名道姓,用不着费事。”
中年人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青年人太狂了,并非好事,老弟以为然否?”
司马英也平静地答:“狂与不狂,乃是我个人之事。”
“那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满招损,谦受益,老弟你该同意。”
“你教训我么?”
“在下麻山奔雷掌雷威,虚长四十岁,论年纪比你大一倍有余,论武林辈份名望也高出你多多,教训你亦无不可,也算是香茶的一番好意。”
司马英举步便走,说:“在下承教了,但在下不希望尊驾咯噱,把你的好意留着,赠给那些需要好意的人,在下敬谢壁还。”
奔雷掌雷威没再拦他,自语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这后生初出江湖,像在玩火,他会烧了别人,也灼了自己的。”
小姑娘已经走到奔雷掌身畔,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司马英昂然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说:“爹,这人掌力的浑雄,火候的深厚,与他的年龄极不相配,不知是谁家调教出来的弟子?”
奔雷掌举步前行,摇头道:“不是六大门中的弟子,是一个充满神秘而危险的人物,总有一天,他会在武林中掀起狂风暴雨。”
“我相信他可以办到。”小姑娘深深吸入一口气后答。
司马英快步走到林绿,向三个书生叫:“喂!需要帮助么?”
三个少年书生眉目如画,看去弱不禁风,宽大的儒衫飘飘,涂洒出群,三人的脸貌都有点不同。
第一位鹅蛋脸,嘴角右侧有一颗绿豆大的朱砂痞。第二位身材稍矮两寸,瓜子脸。第三位也是瓜子脸,两颊分两只笑涡儿,笑起来十分迷人,根本就没有半丝头巾味。
三人身上的幽香随风飘荡,公子哥儿的派头十足,那是黛衣之香,大户人家的子弟大多有这种嗜好。
有朱砂病的书生满脸是焦急的神色,说:“小生的车夫中风,兄台不知可带有急救之药么?”
听说是中风,司马英赶忙奔至老人身旁,伸手一按心室,摇头道:“不是中风,是力尽晕厥,让他躺会儿就成,用不着吃药,小毛病。”
“真糟!小生要赶赴临江府,有要事待办,耽误了行程,真……真是……”书生愁眉苦脸地叫。
司马英淡淡一笑,举步说:“不消半个时辰,人即可复原,急也没有用。”
书生的大眼睛,湛湛然注视着他,一躬到地说:“兄台如果方便,小生有一不情之请,尚望俯允。”
“你说说看。”
“想……想劳驾兄台执级,赶赴……”
司马英虎目一瞪,哼了一声说:“你简直昏了头。”
“小生姓谢,名流云,那两位一名范飞霞,一叫施选虹,自小同窗,情胜兄弟……”书生自顾自往下说。
“谁管你们的事?废话!”司马英抢着答。
谢流云再施一礼,不放松地说:“实因小生身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待办,斗胆敢向兄台恳求成全,并非有意亵读兄台的虎驾。”
“不可!”走近的奔雷掌突然大叫。
“好妖……”小姑娘也叫,狂奔而至。
可惜,她的叫声司马英已听不见了,在奔雷掌叱喝的瞬间,谢流云大袖一抖,扭头回望,在他的袖中,散逸出一阵奇异的幽香。
司马英站在八尺外,还不知对方袖中有鬼,幽香人鼻,他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疲劳袭向全身,晃了两晃,眼帘向下一搭,“咕咯”一声栽倒在地,知觉顿失。
谢流云突然回身,一把扶起了司马英,飞上了马车,赶车老苍头也一跃而起,跃上了车座。
脸上有笑涡的施逸虹,迎住了奔雷掌父女俩,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姓雷的,你好不知进退。”
奔雷掌怒容满面,怪叫道:“妖妇,放下雷某的宾客。”
施逸虹一阵格格荡笑,笑完说:“啊,刚才你半途打岔,本仙姑已经难以忍受,还没找你麻烦呢,如今你却还厚着脸皮再来讹诈,太不知趣了,嘻嘻!你走然是看上了那后生,想要他做女婿,是不?少做你的清秋大梦,你的女儿是个黄毛丑丫头,没人要,给本仙姑做小道童倒有商量,怎样?本仙姑可以教她怎样迷惑男人,怎样施展风流解数,如何抓牢……”
“妖妇闭嘴!”奔雷掌怒吼。
施逸虹嘿嘿笑,粉面带煞,厉声说:“咱们洞灵观三冠与你麻山雷家存在比邻,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各行其事,互不侵犯。哼!你以为贫道真怕你雷家么?你昏了头,滚你的,再不知趣,保证你身败名裂,在武林永远除名,你信是不信?”
“三妹,不必与他嘻嘻,擒下他,咱们叫他死而无怨。”
奔雷掌大吼一声,拍出一掌叫:“雷某这事管定了。”
掌出如殷雷,罡风怒发,凶猛无匹的浑雄内劲疾吐,攻向施逸虹胸前。
“你敢撒野?找死!”施逸虹娇叱!大油疾挥,以攻还攻立还颜色,风雷俱发,连攻四袖之多。
奔雷掌气涌如山,打出了真火,一声长啸,连攻人掌,像是响起一声轻雷,劲风将施选虹的衣袂刮得猎猎有声,地下沙尘飞腾逸涌。
小姑娘一声娇叱,射向马车叫:“放下人,妖妇。”
范飞霞一声轻笑,迎面截住叫:“想找丈夫,冲本仙姑来,我可替你找上一二十个,保证令你满意。”
小姑娘粉面通红,怒叫着连拍五掌。
范飞霞一双大袖夭娇如龙,只守不攻,从容挥拂,五掌俱解,一面格格荡笑,轻狂地说:“人生几何?不及时行乐的人都是傻瓜,贫道有意成全你,教你享尽人间至乐,教天下男人拜倒在你的罗裙下。你的月貌花容不等闲,只消教你如何从容脱下罗裙,你便可以承受洞灵观的衣钵了,嘻嘻嘻!乖乖跪下叫师父。”
声落,人向前疾进,左袖上挥,右袖宛若灵蛇,闪电似的卷到小姑娘的脚下。
小姑娘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啪”一声击中左膝侧,“哎”
一声惊叫,侧身便倒。
奔雷掌连攻人掌未能得手,心中失惊,再一看爱女倒地,怎不叫苦?疾攻两掌飞退两文外,大叫道:“住手!咱们回头见。”
施逸虹大概对麻山雷家有所顾忌,止步不追冷笑道:“姓雷的,你意的事,看你如何善后,假使你认为洞灵观三冠好相与,你就大错特错了。”
奔雷掌怒叫道:“总有一天,你们将被赶出抚州府,抚州府容不下你们这些宇内淫妖。”
“哼!你麻山雷家又是些什么好东西?五十步笑百步,免了吧。”施逸虹冷冷地说完,扭头向挟着小姑娘的范飞霞叫:“二姐,将那小黄毛丫头还给他,日后谁敢再找咱们的麻烦
管闲事,休怪咱们反脸无情。”
范飞霞将小姑娘丢下,朗声说:“姓雷的,请记住,没有下次,也不许有下次了,真要有下次的话,你这宝贝女儿将会变成人尽可夫的荡妇淫娃,信不信由你。”
两书生一跃上车,钻入车厢内“砰”地一声车门闭上了。
马儿长嘶,“叭叭”两声鞭响,老苍头一声吃喝,八只马蹄掀起尘埃,车儿冲出林外,如飞而去。
父女俩怔怔地注视着远去的车辆,奔雷掌摇头叹道:“可惜!又一个英雄好汉落水。”
“爹,不见得。”女儿语气坚定地答。
“你知道什么?洞灵观的温柔陷讲,任何英雄好汉跌入期中,永远无法再爬出来的了。”
“爹,女儿相信,这人绝不是好色之徒。”
“是与不是无关宏旨,只问是否落入淫妖们之手,走吧!咱们用不着替一个陌生人担心。”
马车以全速疾奔,过了新喻,马不停蹄续奔临江府,去意匆匆,车厢内,司马英被挟在两名书生之中,沉睡不醒,形如死人。
三名书生脸上笑容如花,状极得意。
申牌正,到达太平市,这是一处府西南的第一大镇,刚设置巡检司,市面相当繁荣,约有三百户人家,官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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