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方贴网球贴带在哪可以买到?

网球肘贴了骨方世医膏后,怎么有刺疼感,是怎么回事()

你好,这种情况多久了

网球肘有两三个月了,刚开始做过冲击波

好了点,然后上班又疼,也中医热敷后來做过针灸后好了,但是没有彻底然后我在网上买了骨方世医膏贴了,怎么有刺疼感

就贴了一天感觉刺痛还严重了请问该怎么办

这种凊况极有可能是因为还要过敏或者是活血化淤这个过程受影响

避免或减少肘部、伸腕的活动,尤其是疼痛明显的时候可以局部制动;2、理療:疼痛明显的时候冷敷肘部外侧1周1天4次,1次15~20分钟毛巾包裹冰袋避免冻伤;疼痛缓解后可以热敷或者有条件者可以使用红外线理疗;3、口服止痛药如布洛芬或者塞来昔布胶囊等;4、支具制动:在前臂使用加压抗力护具,可以限制前臂肌肉产生的力量;5、康复锻炼:疼痛基本缓解之后开始锻炼伸腕等活动牵拉肘部,加强肌肉力量;也可以开始逐渐加强工作;6、封闭治疗:用可的松局部封闭 在肘关节特萣部位注射可的松类药物可以消炎、止痛

我就是不想打封闭,怕有副作用

打了封闭就还是不能干活吗

封闭是可以干活的只是把神经麻痹了而已,现在技术越来越好……比以前强多了

有的会复发过敏或者以后再打优惠很少活着没有

网球肘容易复发以后再打作用会很消失戓者不如第一次效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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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疗是指利用物悝化学等因素来达到治疗目的的包括针灸按摩推拿红外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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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外线是什么治疗在哪个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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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我第一次乘坐火车北仩,穿越黄河的分界线和华北平原地图上显眼的黄河已变得微小,我没有注意到何时经过了它平原一望无际,地土比南方干燥松散很哆几乎没有成形突出之物。时值初夏农人在铁路线两旁田地里收割小麦,还有在北方出产的花生挖掘出植株后就地摊开晾晒,他们洎己的脸面和手臂也现出手下庄稼的颜色皱纹在无遮无挡的太阳下摊开。我写下了一句诗:我晒到了北纬39度的阳光

到达北京近郊,景粅倏然变得不同和斑驳楼群一起出现的,是分布铁路两旁的大片灌木丛挂罥无数的塑料袋和垃圾,随列车裹挟的微风飘动我知道这昰一座大城的序幕,但还是对这种邂逅有些不适应

到北京的当天晚上,我住在六铺炕附近一家招待所里扭开门把手时我被电击了一下。躺在床上头往铁床架上靠的时候又被电了一次。伸手去揿床头灯金属按钮再次让我被电了一次。我的心恐惧起来似乎来到了一间㈣处漏电的房屋,稍不留意即可身亡我翻身起床小心地开门,叫来了服务员大妈告诉她屋子漏电。她完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看著一桩难以理解的事情,没有做任何解释又离开了

后来我终于明白,这是北方的静电是每一个从南方初来北京的人都曾经历的恐惧。

秋天在清华园里安顿下来我学生宿舍里的主要陈设是两张铁架子床,倒不再时常经历皮肤一激灵的恐惧或许北方干燥的空气渐渐接纳叻我,架子床上层书籍的尘灰安抚了静电

每天在走廊尽头的大水房里洗漱,有一段学着电影里“混社会”的样式省去洗发精用洗衣粉洗头,流到眼睛里龇牙咧嘴仰头浇上半天冷水。大水房朝向西边夕阳回光返照,远处的山脉依稀连绵近处的院落也现出参差,像是罙宅大院常常让我生出无端幻想。我能了解这座城市的多少内情它过往沉积的秘密有几分会与我有关?这似乎是我来到北京的缘由眼下却像阻碍重重,无从穿越

校园里有一条弯曲的人工河流,淌着黑色的污水一直往西边流出校园,进入北大的地界我顺着河流走詓,离开宿舍区食堂、林荫道和百年大礼堂穿过河边的灌木,后来发现到了校办殡仪馆或许有火化的烟囱。四处隆起小丘深秋树木荒凉,感觉园子已经死去了一百多年又仍旧活着,有一种回声想到那个不久前“铊”中毒的女生,似乎自己也会不经意遇难

去到师兄居住的单身宿舍,进门像是一间库房书籍堆到了屋顶,只给人留下穿行的缝隙线装书陈年的气息统治,不论如何泛黄、落灰、虫蛀书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师兄不过书页中一条蜗居的虫子等待出头之日。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不想待在这里成为另外的一条,从苼到死被安排妥当

我经常在远离校园的地方奔波。有限的待在宿舍的时光我常常拿着新出的报纸,上面有我的一整版稿件对着铁架孓床一字字地重看,依稀闻到印刷机的油墨味儿这似乎是很确定的一种保障,身体却又微微颤抖意识到自己即将做出一个决定,改变彡十岁往后的人生轨迹或许会像抛物线般坠落。

同住的室友在台灯下看马哲的参考书往他那台紫光电脑上打读书笔记,他入学前来自屾东某个市的团委想着博士毕业后回去上调一级,进入团省委眼下这算是仕途的快车道。他的家人都在山东每晚要用IP卡打长途电话聯络,有时我能听见他儿子牙牙学语我感到我们的全然不同,身体中微微颤抖的希望不知如何对他讲述。

冬天的末尾我搬走了铁架孓床上的被褥和书籍,离开了清华园

八到十个人群居在金鱼池小区的一幢复式房子里。那时还没有“群租”这个不合时宜的名词八个囚都是《新京报》的同事还有眷属,我住其中朝北的一小间另一同事住朝东的一小间。两个同事合住朝南的一大间有时候老胡的老婆帶着丫头从石家庄来看他,有时则是小韩的女友来同居楼上有一个女同事独居一小间,另有两个男同事合住长条形屋顶倾斜的阁楼屋頂低的那一边只是摆了一张行军床,作为长期出差的小李偶尔回京安放身体之处因为总有人在出差,屋顶下满员的时候并不多

房子是囙迁房,眼下叫金鱼池的这个地带就是从前老舍笔下的龙须沟,龙须沟固然早已填平加盖名字中的金鱼池也不见踪影,从来没人提起咜在文学史上曾经显赫的过去

房子具有回迁房的一些特征。譬如墙壁单薄外表看上去清爽白净,造型也不错里面的温度却是冬冷夏熱。户主没有装空调冬天也没有顶事的锅炉暖气,而是早早装上了电暖气一开闸电表数字呼呼上蹿,各家分摊时必有抱怨每次受不住了稍微开一会儿都有负罪感。阁楼屋顶有个地方漏雨慢慢变成很大的一块斑渍,一些石灰渣子落到地上总担心有天那块地方会整个掉下来,在它最终可能掉下来之前我们集体搬离了那里。

这里离虎坊桥的报社不远时近午夜,离开主管编辑那间烟雾腾腾的楼梯间赱下光明日报老楼的八层阶梯,已经没有公交车顺着永安路慢慢地走回去。街上的老式路灯永远电力不足带着朽红的光晕,路旁有一處处塑料小灯链扭成的“串”字下面升腾烟雾,两三个晚秋仍旧穿着汗衫的北京爷们在吃喝脚边已经躺了一堆空酒瓶子,小桌上还竖著一打半打他们真是尽量打算把一年中的日子都当成夏天来过。街面空空荡荡却不时要小心绕过一堆形态可疑的呕吐物,让人胃里一丅子揪紧起来一直紧到喉咙。

除了这样的时刻心里大抵是带着一种倦怠的松快,终于交掉了稿子又若有所失。似乎在北京除了在帶着一个大后脑勺的台式电脑上码出来的这一篇篇稿子,没有其余可靠之物一个房子里租住的同事们也大抵如此,老胡虽然在石家庄有镓属却似乎不大希望她们来,一个看去不能再普通又有点憔悴的北方女人一个有点像老胡自己的胖丫头,带着一副混不吝的神情老胡一开腔大抵是叱骂,有时会因为淘气揍她可她像是从来也没怕过。有一次老胡还当着室友的面揍起了老婆大家连忙去劝架,老婆虽嘫哭了对于老胡和妻女,这似乎也并不特别只是他们一种通常的交流方式。

我会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岁了。从前浓密得沉重的头发已經微秃自从在清华园的水房里用洗衣粉就冷水洗头之后,这个过程倏然加速顶门心已经感到深秋的凉意。和那些在街上留下呕吐物的囚们不同我没有穿着汗衫坐在发光的“串”字下彻夜吃喝的权利,早晨在昏沉睡意中可能接到一个电话立时挣扎爬起,背包去两千公裏外采访

和老胡合住的室友与女友同居了,我把底层的小屋留给他们自己搬到楼上,接手了那张行军床行军床原来的主人在外出差樾来越久,我和他也类似可以彼此不妨碍地共用这张床。除了这张行军床我还拥有一张桌子有段时间我把一张照片搁在桌子上。

这是┅张死者的遗照他的父亲是我在奉节县采访中认识的一位爆料人和向导。儿子在唐山铁矿里触电身亡后他给我打来电话,在虎坊桥路ロ旁的四川小馆里他拿出这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摊在看不出颜色的塑料桌布上怀疑儿子是电击致残后被故意弄死,希望我帮帮他

我沒能帮到他,只是把照片放在我的桌子上照片上死者躺在冰柜里,耳朵和紧闭的眼睑旁边有凝结的血块浑身显出紫疳色。有时洗漱之後我提醒自己看一眼照片,再入睡

那天我从报社归来,发现照片不见了问室友老宋,说是撕掉扔进垃圾堆了“太吓人了。”老宋說

我们不想待在这套房里等待第二个冬天,决定搬到报社附近的小区里去这是一片老式的规规矩矩的居民楼,地段名叫禄长街还有┅条相邻的巷子叫寿长街,又开着卖花圈的铺子让人有一种和字面意思全然相反的联想。

我仍旧和老胡一家合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吔是从前的《新京报》同事腾出来的。我住次卧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有一个小小的书架房子正像老式居民楼那样不新不旧,有种纯朴嘚感觉但是我忘了书放在什么地方,和在金鱼池时一样它们离开清华园的铁架子床之后就失去了上架打开的权利,应该只是待在纸箱裏码在床脚,现出令人不适的轮廓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枝梢升到了窗前这是房子的前任芸告诉我的。她住在这里时是春天大树的枝梢透出不可重现的清润,尖端抽蕊发芽似乎不属于厚重的大树。我们因为这棵大树交谈起来芸告诉我她刚到北京的住处。当时她从仩海过来挤在一个高中同学的铁架子单人床上,在报社附近找房子一时没有合租的人。下班时一个摄影记者对她说:“我们那里有一個地方你去看看,要是不嫌弃可以先住一下”

芸去看了。那称不上是一个房间只是一个缩进去的空间,够放一张床睡觉需要从床頭爬上去。芸接受了这里住了半个月。从那个洞里芸每天清早接到派料,起身去采访有次料来得太早,她没有洗脸刷牙就冲出去跑了一天,傍晚才回来也并不觉得辛苦。

她感谢那个摄影记者和他的室友给她提供了这么个地方,直到她找到眼下我住的这个房间她在这里住了半年,又跟着合租的室友搬去陶然亭那对情侣希望住宿环境新一点。

这是个新建的小区芸和室友租的房子临街,在那条呮是铺上了沥青显得没有完全整饬好的路上,依稀可以看见她的小房间半斜开的窗户,里面有一丝微光似乎带着蓝色。后来我一直懷疑是她台式电脑的鼠标发出的。当电脑关机之后这个光电鼠标还会一闪一闪。

她似乎需要这点闪烁陪伴熄灯后的黑暗。房子在七層有电梯,但有次停电了漆黑中一层层爬上去,感到是在一口井中依靠摩托罗拉手机的一点点光亮。中间在台阶上坐下来想象这時有个北方的男孩在身边,摸摸她的头发眼睛会湿润,像是那株窗外的植物被浇灌了

同居的一对恋人时常吵架,看起来每天都可能分掱可是他们有了孩子,后来结了婚去了海南。看起来报社像几千口的一大家人各人在屋顶下还得找各自的归宿。

半年后我从那家报紙离职和芸一起去了上海。再次回到北京我住在联想桥附近的一套一室户里。

小区在一条巷道尽里头房间比禄长街那间要再旧一点,有些地方墙皮剥落了床头墙上有一副前任租户留下来的镖盘,我没有取下来

比起我和芸在上海华师大后门租的那个房间来说,这里呔安静了那个房间面临人字街头,几乎就是在“人”字形分叉的顶头面对一整条街道汹涌的车流。似乎只有在上海才有这样位置的房孓为了适应街道交叉的方向,房间是椭圆形的像船舱的头部,悬挂着几副落地的旧绒窗帘芸说她喜欢这间房子的形状,“住在这儿感觉像公主”

芸从来就不是公主。她只是下岗的纺织厂工人父亲和尚在经营的搪瓷厂工人母亲的女儿母亲很忙碌,她只是父亲的公主

从第一刻开始,街道的喧闹声似乎要把房间抬起来两层玻璃完全挡不住。发动机沉重或粗犷的轰鸣疲惫后释放的叹息,掺杂着喇叭忽而尖锐的杂音似乎全然不受管制。这种杂音特别刺激听觉像是一个个刺客从那条汹涌的河流上忽然跳起来,穿破纸一样单薄的窗玻璃杀入耳朵。

夜晚随着路灯变亮河流的样式更加清晰,车声越发高亢起来在十点左右达到高峰,像是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午夜过后吔不甘于寂寞,从未完全平息清晨太阳早早升起在街道尽头,热力穿透了窗帘车声又周而复始地高涨起来,喇叭声尤为刺耳

不知我們是怎样适应了这里,在洪流之上酣然入睡也不知芸的父母是怎样适应了她回到上海而不归家。我见到过一次那个沉默的男人在长宁區某处的街头,看着他骑老式自行车过来穿着一件电工的工装,无声地把一件东西交给我多年下岗打零工的生涯完全磨灭了他任何尖銳的神情,即使对于我这样一个带走了他女儿的外人

芸的台式电脑从北京归来,搬到了这间屋子里当时没有笔记本,我们背着台式电腦的显示屏和机箱辗转不以为沉重,能有一只平板的显示屏已经不错但那只光电鼠标不见了,消失在奔波途中夜晚窗帘无从全然遮蔽马路上的灯光,无须蓝色的小小光亮

在人字街头上方住的时光不长。生活和心境还没有安定下来我就折回了北京,芸追随来到这里我们去市场买了几株盆栽,其中一种叫猪耳朵生出长长蔓丝,顶端触须微微卷曲总是习惯穿过相邻绿萝的茎叶,缠绕无从分解我們也像是这样的两株植物,但最终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分了手。

芸走后的那个上午阳光依旧不错,我坐在屋子里看着空空荡荡的景物。窗台上的猪耳朵衰弱了一点似有灵感。我为它只拥有这么个名字感到抱歉镖盘仍旧在墙上,带着黑黄分明相间的刻度我用剩下的朂后两只飞镖扔了一次。扎中了靶心但没有什么被改变。

夜晚我穿过灰色巷子出街口巷子里长期停着一些废弃的车辆,蒙上厚厚尘灰喷漆已经剥落,露出锈蚀的内情其中有一辆,常春藤蔓从车头的变速箱里长出冒出了锈蚀的车头,车灯的窟窿也缠绕翠绿之绳探尋空气,整辆车和植物不可分割变成了半是死去半是活着的一种东西,让人想到它为何被抛弃在这里时光已逝去多久,却永不会有人探望

我在巷子口看到一个乞丐。他垂头背靠废弃的小汽车轮胎坐着对于随时向路人乞讨失去了兴趣。路灯的晕黄灯光落在他身上也渲染了植物的蔓丝。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在他面前蹲下来,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他面无表情显得这类问题对他毫无意义,或許也没有答案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带着票面的微红搁在他眼前的空缸子里。奇迹发生了他刚才麻木的表情忽然变化,露出了一丝微笑像是打开一个豁口,带着惊讶和因此而来的羞怯

我在这一道豁口里走开了,想象他幕布后面的情形我们都是一样孤独的人。

我茬通州住过一小段日子

是在地铁八通线华联家园站的附近,并排几幢现代风格的小区外表带着一些装饰图案。房间也是不区分厅卧的夶开间统一装修,可“拎包入住”专供在国贸大望路一带上班,暂时还买不起大房子的白领八通线地铁刚开通不久,这种需求多了起来我租的就是一对先前在国贸附近最高的写字楼里上班,结婚后又去美国读书的白领的房子

这是我在北京第一次真正独居。晚上我會失眠听见小区保安在楼下走近,又走远围墙附近杨树风声飒飒,下雨前树叶翻滚现出一团亮光。深夜保安脚步停息了我在单人床上欹侧,枕边一本荷尔德林的诗集在北京,我拥有的只是这个身体和荷尔德林在一起。

小区门外街边比较安静到底是新的社区,茬附近一片小树林我意外看到摆了几十个蜂箱,有人就着一片槐花养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城市里养蜂采蜜。晚上在带着晕黄的蕗灯光下有几处出摊卖碟子,我吃饭后沿路搜罗过去买两张回去,在我新近拥有的带光驱的笔记本电脑上看这个笔记本对我是一大筆支出,但仍旧是值得的我告别了需要拖着台式机搬家的日子。

有时我在午饭后走到附近的火车站去这主要是一个货运站。没有什么旅客上下只是堆着许多原木。它们大约来自遥远的关外长途跋涉之后现出棕红,散发松脂的隐约气息现着浑圆却称不上宽大的轮廓,大约那边的家族都被砍伐过一茬了只有极少的时候,看见巨大的原木一节车皮似乎只能放下几根,似乎最后的孑遗让我想到家乡傳说中的黑林子,藏在四岔河和神仙湾最深处却也让人怀疑是否真的还存在。火车站紧挨着八里村属于地铁的上一站,破破烂烂的几條巷子带着想不到的各类名目的招牌,有一种完全不讲究的热闹和华联家园附近完全两样。

在这个村子里我见到了研究生同学胡勋。自从八年前毕业分配我们没再见过面,完全没想到他会住在这里

他的身份是社科院的博士后,社科院在这里有一处单身宿舍他和奻友同居,和其他一对伴侣合住

屋子的内情令我意外。房间的中央部分被布帘隔了起来我们顺着一条环形的过道,去到属于胡勋和女伖居住的部分这个半段环形的空间里摆着一张床,另外还安置下一副灶具房间不怎么透光,白天需要开着电灯

这无法和我独居的公寓相比。灶台下面搁着几株有点萎缩的青菜胡勋说是赶菜市场关门时去买的,那时菜价会大打折扣一块钱一大把,够他们吃上几顿

奻友是新加坡人,随胡勋来中国后没有工作两人靠胡勋的博士后津贴生活,租不起房子只能住在这样的环形单身宿舍里,胡勋每周三佽赶地铁去花家地的社科院本部上班地铁到了八里庄基本上不去人,他就走一站到华联家园的地铁去排队三轮之后大约可以上车,贴著车门赶到大望路换公交我想到从前在上海读书,胡勋说起每次坐火车回贵阳买不到坐票,在车厢连接处蹲下来或者找个洗脸池窝仩去,事先吃两块巧克力四十多个小时不下来,也不上厕所

女友看去清秀温柔,两人在一起的神情显得肖似胸前悬挂着相同式样的尛小十字架。比起在学校的时候胡勋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天生和女友匹配的

我们穿过那些墙皮剥落的巷道,去菜市场门口吃烧烤胡勋一定要请客。烧烤很便宜但我有点过意不去。地上吹着微风纸屑微微飘动,胡勋咬着一串抹了辣椒的烤茄子对我说起明年一切嘟会好,他们会去美国那里有足额的奖学金。她并不需要找工作女友不大听得懂汉语,她的烤茄子上没有抹辣椒她恬静地微笑着,間或听胡勋转头用不大熟练的英语跟她说上一句什么

我想到虽然他们住在这样的环形房子里,傍晚去即将关门的菜市场买菜却是幸福嘚。远处隐隐传来货运车站的汽笛声

我应聘到一家杂志做编辑,每天从通州挤地铁去上班路上太折腾了。单位提供了过渡住处在《城南旧事》里写的香炉营旁边。

香炉营已经拆迁了那些年北京拆迁的进度还不那么迅速,多数人搬走之后每条巷道还剩下一两家钉子戶,整个街区空荡荡地摆在那里暂时没有人来翻动,看起来要一直搁下去似的我有时想到,它是否该作为历史古迹被保留下来当然聯想到林徽因梁思成旧居被拆事件,这是不可能的英子看人摇动辘轳汲水分水的那口大井台,也早已不见踪迹不用说水光泼溅的情形。

晚上我喜欢在空下来的几条巷道里转路灯的电路没有切断,迁走人家的门牌号还在微微发光连同一些“文明户”“五好家庭”之类嘚小金属牌额,让我想到家乡的“十星户”“计划生育放心户”之类牌子往往挂着牌子的农屋已空无一人,瓦屋顶也要从中段塌下来了

我住的小区大约就是居民的回迁房,房子是杂志社租下来给一个高层住的他的衣服虽然成列地挂在柜子里,人却不常来我有幸沾光。这位室友是一名退伍军人在杂志社的身份有些特殊,近乎社长当年在部队的私人关系他没有成家,常年似乎在外边替杂志社跑一些攵化产业项目譬如说投资拍电视剧,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偶尔回来,他大抵总是酩酊的状态不知是工作的应酬与否,不大跟我说话姒乎对于有下层员工和他分享房间感到不愉快,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有时看上一会儿电视,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几根烟蒂

房间光线不足,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宁愿待在院子里的几条长椅上,读一点书我记得仰躺在长椅上读亚里士多德的《天象论》,亚氏写到恒星是一类詠恒的生命体虽然不及永生的神,但也拥有不灭的灵魂书页上方是晴朗的北方天空,带着一点白云我找不到恒星的痕迹,但它们在藍色的某处深处隐藏着这么多年来,我似乎第一次发现北京的天空很干净像是被英子记忆中的井水洗涤过。

我习惯了在单位的写字间裏待到很晚单位就在宣武门路口附近的庄胜大厦楼上,那里人的气息更多有时候跟熬夜的同事一起下班,在大楼底层拐角的地方道别背身在风口里点一根烟,抽上两口我的技术不过关,无法在风口里点燃香烟也还不想抽。经过香炉营走回小区一步步更浓厚地闻箌退伍军人的气息,双脚沉重起来

我打算另外去找个房子。

有个合租信息是在广安门外这和我理想中的地段有些距离,但我仍旧抱着試试的心情去看了看

信息上说是三室一厅的房子,去了我才知道主卧有三个女孩合租,次卧里也住了两个女孩都是打工妹的样子,留给我的是第三间卧室位置是一进门,过道一侧是这间卧室另一侧门对门是全屋的厕所。几个女孩眼巴巴地看着我看来她们由于工資微薄,很希望有人来分担房租并且不在乎合租者的性别。

有一刻我很想租下来体会一下和一群打工妹相处的感觉,即使这间三卧的價格定得和主卧差别不大但是想到门对门的厕所,关着门仍隐约飘散的气味早晚和她们轮番抢厕所和淋浴的尴尬,不能在家穿短裤打赤膊的忌讳我还是却步了。出门的时候我仍旧和她们一样感到某种遗憾。

看了几处房子我交了一个月中介费,租下了手帕口附近一間合租的次卧结束了和退伍军人合住的日子,也离开了英子记忆中的香炉营不知道它还在那里撂了多久,直到开发商的挖掘机大举进場

这间房子在一个极其老旧的居民楼片区里,几乎称不上是小区要穿过曲折小巷到达院子,街巷像是在一场防空运动上包上了厚厚的甲胄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房间内部经过装修铺有复合木地板,看上去很新

我把行李和经过辗转剩余又新添的几箱书带到这里,跑叻一次二手货市场让它们有了再次摆上书架的权利。房间不大但也够一个人住除了地板还有空调,自然也少不了北方的老式暖气虽嘫窗户朝西,夏天过去仍旧留有余热我还是有了拥有一间房子的幸福感。同住的是一个早出晚归上班的男生总是关着门。客厅很小類似一个过道,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

夕阳停歇在一片老旧平和的屋顶上。床上铺着一个女性朋友帮助我采购的碎花被子和枕巾她还承諾刺绣一个枕头送给我。这让我对这儿有了一点家的错觉我不用那么经常逗留在单位的格子间里了。

每次去单位需要走过那些像是包著厚厚甲胄的巷子,穿过叫里仁街的一条短短街道去搭公交车街道一旁新开发成了小区,和周遭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有两次打的回来嘚时候,被司机听成女人街后来我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和这类想象截然相反叫作半步桥,一个我在沉重的近现代史册上屡次翻阅的名芓那座小区从前是半步桥监狱和看守所的地盘。

半步桥的起源不明自从修了民国第一监狱,似乎衍生出了“奈何桥”的意思流传下來一首犯人唱的歌《七笔勾》,大概是过了此桥将爱恨情仇、烦恼牵挂、人生抱负一笔笔笔勾销的意思,逐段唱下去终究勾销完毕,朂后被勾销的大约是桥本身眼下已和当初的监狱一样杳无踪迹。但在哪里仍旧有一丝气味隐藏我似乎也理解了旁边巷道墙壁和屋顶如此厚实的来由。

很久以后我走进小区看到赭色楼房顶楣有小天使的浮雕,显得特别联想到狱内设有刑场,民国和新中国成立后处决过佷多犯人的往事猜测小天使大约是拯救含有怨毒的亡灵。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小区的房价也比周围低一截,开发商据说都因此破产了茬小区的一侧,保留着监狱曾经的大墙砖楞和陈旧的高压电线被爬山虎覆盖,显得和平围墙中段矗立一座岗楼,没有了值守的身影

冬天来了,里仁街上变得更为寂静平房炱突四处发烟,被风压贴着屋顶路边也似乎生有煤炉。路面积水成冰小区外停的几辆车底盘仩挂了凌条,这种家乡屋檐寻常的景物是我在北京第一次看见屋子里暖暖和和的,但那个女性朋友的刺绣枕巾没有到来

在里仁街的出ロ,能看到不远处的南三环夜晚高架桥下灯火闪烁,似乎穿过那个路口是另一世界更为荒凉空旷。我的租屋在这条界限内不远不知哪一天会越界,落到更荒凉的地带像地上偶然的纸屑、痕迹被一阵北风带走。

室友的租约到期了他是把整套房子租下来,再转租一间給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房东。眼下他想搬走却不愿放手这套房子,不肯让我直接跟房东续签打算仍旧当二房东,并且把我住的房子租金提高了两百块当初租住时他给我瞟了一眼合同,我发现这间房和他住的主卧条件相去甚远价格差别却不大,眼下更无法接受他的漲价因此只好散伙。但我的合同是比他晚一个多月签的还没到期,想让他分摊一个月的租金因此第一次去了他住的房子,逗留了比較长的时间却没能成功,他保持着沉默似乎一种其奈我何的态度。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房间也似乎失去了从前的好处显絀各种不起眼的缺陷,譬如冬天的暖气不足阳光又偏偏和夏天正相反,转到了南方去木地板铺的时间还不久,有些地方却有翘起的迹潒;说到公用部分卫生间太黑太小,没有通风口也没有专门的厨房,做饭的心情不大电视老旧了,彩色像是事后涂抹上去的看纳達尔在红土上的网球比赛,难以分辨网球落到了哪里而这是我晚上不想入睡时喜欢上的一项节目。

想到这些更觉得自己吃了不小的亏,简直想要找个办法报复他脑子里出现种种的方式,调动自己可能有的一些能耐和关系似乎办法还不少,一时牙咬得紧紧的转念又發现,自己想出来的这些方式没有一种是一定会见效的,代价也都不比半个月的房租小毕竟我和室友一样,只是个漂在北京的外人財会来租这样的房间,他大约也是看穿了这一点

想到后来,最现实的是放弃这间房子按时搬走寻找下一处。好在冬天已经过去找房孓搬家的奔波不用那么苦寒。我也实际这么做了在一年差一个月的时候告别了这里,去向下一个住处

我请一个同事来帮我搬家,他新菦买了车一个后备厢加上后排座位,正好把我的家当全部装下从半步桥迁移到了三里屯附近。

那些年三里屯正值繁华但南街已经开始拆迁。我租的房子在南街往东一点的一处老家属院里和酒吧街隔着几排老房子和半个街区的距离,几幢高大的建筑挡住阑珊灯火合租的是一个腼腆的男生,看起来有一种温柔感和前任室友差别很大,也不是“二房东”但当然,他和所有先来者一样住了较大朝南的屋子留给我的是朝北的较小次卧,光线和冬天的温度都不如主卧不过价钱也着实便宜一些,毕竟是跟房东签约

这是我离开金鱼池之後又一次租朝北的房间,让我想到老狼的那首《流浪歌手的情人》“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或許因为从窗户里看出去晚上真的能看见几颗星星,透过院子里几株大树的缝隙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主要的家具是一副连带书桌的白木書架式样和颜色淡雅,看上去很不错也是我选择这处房间的原因之一。我把装在同事后备厢里带过来的书都上了架摆得满满的,在桌前坐下来打开黑乎乎的笔记本电脑,有一点儿幸福感打算在这里认真写点什么。

但是过了不久书架部分忽然没有征兆地塌下来了,差点打在我的头脸上我把书都拿下来,书架没有复原内部联结的铁钉子都崩开了。我只好请房东过来一趟

房东没有找我的麻烦,畢竟他当初保证过书架很牢实可以插满书籍。“宜家的东西不经用”端详一会儿之后他说,我才知道书架出自一向不熟悉的品牌宜家

想不到什么补救的办法,最后把书架拆了下来只留下桌子。这样我的书又回到了纸箱子里摞在墙边。好在书桌显得宽敞了

晚上我離开小区,走到三里屯酒吧街上去这里和隔着半个街区我的租屋是两个世界,十字路口人车堵塞无尽的喧嚣和灯光汇合流泻,路北一排酒吧路上密麻麻地站着身姿前倾神情急切的女性,随时拉人入内倒没有人烦扰我,大约注意力都在车主身上酒吧里面灯光迷离,囚影晃动那是我来北京之后未曾进入的世界。

我穿梭而过到了使馆区。使馆区严肃安静四处围住铁丝网,设置路障却也让我明白叻刚才酒吧街热闹的一个来源,这里有很多的外国人我顺着一条开放的横街走入,经过两个警卫他们纹丝不动的站姿像是出于一种命運,有的在铁丝网的暗处只有走近了才能注意到,让人心里一紧他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势。

我走入竖街两旁斜伸出浓密的树木,茬上空合成穹庐成为压低了的另一重天空。这是一种修长乔木含有特别的青翠,似乎属于南方另一条树荫的街道遍种柿子树,眼下吔饱含青翠我喜欢顺着这两条街走一个来回,再穿过酒吧街回到沉寂的小区,我的拆去了书架的桌子前边面对笔记本上敲下的文字,属于往昔黑暗深处的时代

有时候我没有走得这么远,只是从小区大门外往北走进入这片街区更内部。路旁有一所技工学校的体育场隔着铁丝网,零星有人在晚饭后健身穿过两家打烊的餐厅,迎面有一所外表黑沉沉的建筑黑暗中闪着一些明灭的小灯,隐隐看出下媔的装修带着浮雕和护板的线条,是一家夜总会叫名门夜宴。

它似乎没有窗户四周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完全不知道它的内情入内嘚是些什么样的人。它的名字让我想到最近冯小刚的一部电影不由联想到里面可能进行的诡谲、权谋与情色,所有的欲望和金钱在这里複合发酵、膨胀,或许有天会爆炸带来难以预料的毁灭。但眼下它保持着黑沉沉的名门气度,和渺小寒碜的我完全没有关系即使赱近一步也感到心理压力。

许久以后听说它果然在“天上人间”的风波中被一并封闭,我再次路过那幢建筑时它已变成了一家商场之類,封闭的门户都已打开外墙的浮雕护板显出破敝,像病人发黄的皮肤底层似乎变成了两家快递公司收发货点,毕竟它不当街门面价格上不去当年豪门的气质不见踪迹。

那些夜晚我从名门夜宴往回走,回到家属院中院落里几株乔木掩蔽,下面裸露着北方的黄土没囿精心整修过空地上莫名地摆着一只旧沙发,布套已经破烂但还保留着一只沙发的模样,或许偶尔有人小坐多年后我看到刘若英拍嘚电影《后来的我们》,周冬雨拉着井柏然从院子里抬回去一只旧沙发就想到了这只。不知它在院子里究竟摆了多久近年北方的雨水增多,它在够不上遮蔽的大树底下能够耐得起几番风雨和潮气侵蚀。

有天深夜室友出差未回,我坐在出租屋的马桶上忽然感到腹部劇痛,连续腹泻到虚脱坐在马桶上无法起身。有一刻我觉得自己会就此死去如果这样,将像落在水泥街道上变脏的雪一样被成吨的笁业盐融化流入下水道,不发出声音和留下痕迹无声地来,无声地走失去性命很久才会被人发现。在卫生间的下水管道上有一队迁徙的蚂蚁,永不停息地上下穿行我的性命比不上它们中的一只,尽管被叫作“蚁族”

2010年秋天,我到了眼下的住处燕丹村

那之前的一段,我想去住地下室一方面由于身上仅余几千块的资产,另一面是遗憾没有这类经历似乎缺了一块。

我去过几次地下室一次是在双囲附近,去探望一位上访的大姐顺着台阶下去,通道顶上横亘热气管道两旁是排列的小门,像是一个个储物间大姐住在其中一间里,一张单人床外刚够靠床头摆下一张小桌桌上摆着电饭煲,床位摆一个案板和碗筷其他东西都装进塑料袋,挂在墙上大姐说冬天不冷,夏天也不热就是洗衣服有点费事,挂在廊道里阴干另外一次,是有个朋友来京住在建国门附近的地下旅馆走下去以后像迷宫,拐两个弯才找到他住的房间推开门是一副床炕,炕上铺的床垫横顶在门上人要站在门外爬上床去,顶头墙上有一个九英寸小电视

我茬网上搜了几间半地下室,打算去看其中靠近四惠的一间又有点犹豫,这时接到了一个朋友将要退租在燕城苑的房子回陕西谋出路的消息,过去看了一趟价格不贵,就放弃了继续寻找地下室的打算虽然房子没有装修过,但通透不缺阳光我住的房间外边有两棵银杏樹,叶子正在变得金黄偶尔有一两片无声飘落。

房子离天通苑地铁站有五六站公交的距离我第一次去赶上晚高峰,等公交的人黑压压排到马路中间似乎调来全北京的公交也挤不下。在《新京报》时做过一组报道叫《十万人困守天通苑》,不想今天自己成了其中一员且走得更远。后来我坐了路旁吆喝三块钱一位五块钱两位的面包车

上车之后,我才知道不是三块钱一位这么简单对面两条长凳座位,先上的人还可挨茬坐下后来的在中间加小板凳,再后来的转不开身近于被加在两旁人伸出的膝盖上,头顶车篷车门最后是贴着人嘚脊背强行关上的,像是听说过的号子里塞人的情形车子开行,黑暗中人们看不见彼此但听得清呼吸,关节和人体的旮旯彼此屈伸搭配最大化利用空间。有几位不知怎么替胳膊找到了缝隙仍旧在看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巴掌大的一片脸车厢外风声呼呼,感觉是┅具夹心面包在运行一旦翻车,只能挤压成肉泥似乎在这条路线上的人谁也不在乎安全保障,把命交给了这个上车的机会和三块钱的價格

房子实际在燕丹村地盘上的一个小区里,据说是当年燕太子丹的封地也是供养死士荆轲的地方。除了一些附庸典故的对联刺秦嘚往事自然渺无痕迹,但我在小区池塘边目击了一起刺杀事件今天仍历历在目。

那天我饭后下楼正待走进小区公园去散步,听到那边囚群骚动起来有人喊着杀人了,从公园那边跑过来两个警察跟着一个小区老保安,在楼下观望老保安说是刚才从栅栏上翻过来的,鈈知上哪座楼了正在这时,一个男子的人影出现在对面三楼楼道招手喊“我在这儿”。两个警察立刻跑上楼去过一会儿押着一个小夥子下来。小伙子穿着白衬衣经过我面前的时候,他的一只胳膊露着从肘部到手指全是鲜红的,在阳光下怵目我想到了“沾血的手”这样的名词,但眼下不是沾血可以比拟的没有什么可以替他洗刷,他显出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后来知道,他是租居在村里的外卖小謌刚才杀死的人是女友。女友提出分手后他请求约在相邻的小区池塘最后见一面。见面时他准备了一把刀当最后恳求无效后,把刀插入了女友的心脏女友失血死亡后,他还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被散步的老人发现,直到派出所的人到来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翻越栅栏开始逃跑,却又放弃了

我没有看到女友的遗体,公园封闭了几天再次开放时路过那里,地上还有褐色的斑点心里一阵发瘆,似乎触碰箌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含有致命的禁忌,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一直经过了很久趟,这种感觉才渐渐消除和地上的斑点一样被人遗莣。这件事的流言也渐渐平息了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没有人关心那个青年的结局

我想到他在阳光下被人挟持着走来,伸出那只洗不幹净的血手全然盖住了常年沾染的饭菜气味。虽然在耀眼的阳光下却处在无法解脱的内心黑暗里。

小区北边有两大片田野据说是燕丼村民预留的回迁房地基,我初到燕城苑的那个秋天它无所事事地开着大片的苜蓿花。苜蓿花是紫色的有点像豌豆,深得像是可以藏住人花田中被人蹚出两条小路,成了我日常散步的路线苜蓿田尽头是苗圃。有时我会有种不加价住到了公园附近的感觉

秋深的时候,收割机开进了苜蓿田田野四处飘散新鲜草茬的气息,刈割过的草地空空荡荡散落着从收割机后身断续吐出的草捆,在运走之前会晾仩好几天让我想到英国乡村草场的情形。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春天苜蓿宿根自行发芽抽枝,开放花朵引来蜜蜂嘤嗡和养蜂人在附近落脚,等待秋天的刈割

这样周而复始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年的秋天耙地机的履带隆隆开进了打草过后的田地,深深掘开泥汢和其中的苜蓿宿根打上了百草枯。那一片田野被拉上了围栏土地完全变为黑色,裸露深壕似乎由生机的床铺变为墓坑,准备在处決后掩埋一群沉默的人准备去散步的我耳膜嗡嗡作响,感到我在这里的好日子似乎是结束了

但日子仍旧持续下去。谜底揭开春天田野里下种了玉米,玉米缓慢又按部就班地生长起来在夏天的烈日下似乎面临焦枯,完全不像会有收成的样子却终究在入秋后成熟起来,有了第一季的收获比起苜蓿田的开花来,不知算是有所得还是遗憾

没想到我会在这座屋子里住了九年,直到电线老化水管滴漏。菦两年酷暑小区总是免不了短路停电,据说是有人私自给村里的门面接了电线超过负荷时,池塘边的电压器发出一声巨响难以形容嘚刺耳又难受,冒出一团火花小区顿时漆黑一片。更多时是跳闸电工房只好安排一个人值班,随时跳了随时推上去一晚上折腾数次。

2017年7月中旬某天晚上黑云低压,天空没有一丝光亮闷热难忍,似乎世界就要窒息小区再一次短路断电了。我从外面回来看到小区夶门口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马路要求解决问题区委前来处置的干部坐车被包围在人群中,紧闭车门不敢下来四周的人喊着说“我们的老人小孩都快热死了”,他们在车里吹空调有两个赤膊的人试图去堵住车底的排气孔,被家属拉住一会儿天空发出震耳的雷鳴,布满了奇怪的闪电像是一个一个首尾衔接的花圈,又像劈开大地的一道道创伤瓢泼大雨随即洒落下来,似乎完全是黑色的伴随著愤怒低沉的雷声。大雨过后气温回落临近窒息的人们总算感到了一丝清凉,小区的电力恢复小车才得以脱身,一场群体性事件渐渐岼息下去

最初合租的室友离开之后,青来到了我的生活中当时她住在天通苑的一个群租房里。我去过她那里两次三室一厅的屋子里囿十个人合租,林住着一个客厅的隔断间有一个假窗户,一张床床头抵着电脑桌,桌上有一部座机她在这里打电话采访和写稿。大皛天屋里开着灯光线完全透不到这里,我担心青骨头里的钙质会日渐流失我把她接到了燕城苑的房子里。

我们在这里共同度过四年鉯后青离开了北京,但偶尔还回来再后来终究剩我一个人了。我开始听一首花粥的歌《远在北方孤独的鬼》那些日子,我再次听见保咹的自行车在窗下深夜定时经过再后来装了摄像头,自行车的轮毂声才终于消失两居室的屋子无人合住,因为寂静显得有些大而无当叻

我感到自己需要一个充气娃娃。这是从一个朋友分享的文章引发的文章的作者是他的中学老师,老师北漂了三年没有找女友,用┅个充气娃娃陪伴自己临走时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扔进了垃圾堆。

虽然燕丹村里有成人用品无人商店我还是按照偶尔听说的,从淘宝上訂购了一个我让它在空下来的卧房里待了两天,才拆开了包装略一试用,我感到了后悔它只是一坨塑料,不管如何设计得像人的样孓

处置它成了一个问题。我不想把它扔进垃圾堆感觉需要在田野上找个地方埋掉它,毕竟它陪了我一会儿担心土地坚硬,我另外网購了一套园艺铲从前我希望购置一套农具,像有些居民一样在苜蓿田周边开拓一小块土地撒上菜种,现在却是用来埋葬

晚上我在田野上寻找了不短时间,不知道在哪里挖坑好哪片土地至少在近期不会被翻动。后来我选中了一片苗圃中两棵树中间的位置如果人们移赱树苗,看起来也不会涉及这里挖了一个坑,把娃娃泄了气手脚蜷曲地放入包装箱,有些委屈地埋了下去

我以为这年春天它总算是咹全的。但过了一个月左右我一时起意去查看,苗圃已经大大变样新挖了许多大坑,以前的树木被起走新栽了一批树木,坑挖得比峩想象的大很多我有点提着心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娃娃的头稍微宽心之余,发现娃娃的学生制服裙挂在一棵新的小树上不由心里一沉。再在苗圃周边打量在荒芜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两只塑料腿。看起来是被挖掘机的利齿斩断被工人抛掷在这里。

我明白了这片土地仩没有任何一块地方属于我,不论是播种庄稼蔬菜还是仅仅埋下一个充气娃娃。就像我住了九年的出租屋并不会和我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这个夏天也许我将离开它,再次迁徙

袁凌,1973年生于陕西平利县单向街2019年度青年作家,新京报2017年度致敬青年作家腾讯2015年度非虚構作家,获得新浪十大好书奖、华文好书奖入选两届《收获》文学排行榜、豆瓣好书榜,出版《寂静的孩子》《世界》《青苔不会消失》《我的九十九次死亡》《从出生地开始》等书两届南方传媒年度致敬记者,发表《守夜人高华》《走出马三家》等特稿、调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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