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算不算自然境界?为什么?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觅诗记之九&&&&韦力&藏书家,北京&&&&陶渊明在世界的名气极其响亮,《剑桥中国文学史》中称:“陶渊明又名陶潜,被公认为传统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但是罗马城不是一天建立起来的,后世对陶渊明有如此高的评价,也同样是层垒式的叠加,这个过程中有两个人物最为关键,一个是梁代的萧统,而第二位则是宋代的苏东坡。&&&&一&&&&萧统身为贵胄,却能发现陶渊明这位隐士型人物的光辉,可见其眼光有着独到之处。萧统认为陶渊明的人品极其高洁,于是他开始到处搜集陶渊明留下来的著作,总计集得八卷,可以说萧统是第一位系统地搜集陶渊明著作的人。在这部著作出版时,萧统写了篇《集序》,他搜集的这部《陶渊明集》,而今已经失传,但写的这篇序言因为收在了《文集》中而得以流传至今。萧统在这篇《集序》中称:“余爱嗜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加搜求,粗为区目。”&&&&萧统直言自己特别喜欢陶渊明的文章,以不能与其相识为恨,所以他搜集陶渊明的著作。为什么有如此之爱呢?萧统在此篇《序》中说:“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者也。其文章不群,辞彩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看来当时也有人对陶渊明的文章不以为然,因为陶氏中几乎每一篇都谈到他喝酒之事,但萧统认为陶渊明并不是以喝酒为务,然而他的文章却极其精彩,这样的人他认为值得赞赏的。&&&&真正让陶渊明大放光彩的人,应当是苏东坡。东坡为什么这么喜爱陶潜?其中的原因,我觉得跟苏轼的经历有较大的关系。苏轼的一生,大半时间都在被贬的过程里,那时的心境肯定会让他思念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但这也不足以解释他对陶所爱之深。东坡在《书渊明羲农去我久诗》中说:“每体中不佳,辄取读,不过一篇,唯恐读尽后,无以自遣耳。”东坡在读陶诗时,每次都仅读其中的一小部分,他担心自己由着兴致一次性读完,今后就没有让自己过瘾的书了,这种喜爱之深,凡是爱书人都在某个时刻有过类似的体会。&&&&东坡还将陶渊明的诗进行了唱和,也就是说,他用陶渊明所作之诗韵,一篇篇地改写内容。这种做法,东坡也是千古第一人,在他之前确实没有人会将一位古人之诗几乎全面地进行唱和,他所作的《和陶诗》成为了古代诗词中的一个独特品种,得到了人们的广泛喜爱,而《和陶诗》的宋代刻本,流传至今者可谓稀若星凤,我有幸得到了其中的一部分,这也是我藏书生涯中的骄傲之一。&&&&二&&&&陶渊明那首著名的《饮酒》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首诗算不算陶渊明的代表作,还不好下这样的定语,但其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谓是世人皆知的名句,但这句诗中的“见”字还有一解,则是望。这本是古诗中的异文,我在上中学时,老师重点地讲解这个“见”字本同“现”,因为看见和自然出现,这是主、客观之间的重大区别,而苏东坡也抠这个字眼儿,他认为“望”字不对,应当是“见”。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呢?宇文所安说:“苏轼坚称‘见’是陶渊明本人采取的字眼,因为对苏轼来说,‘见’比‘望’更能显示一种自然的态度,因而与苏轼想象中的诗人个性更为接近。自从苏轼开始对陶诗文本异文根据意识形态原则作出取舍,‘见’,而不是来源于更早的文献来源中的‘望’,成了标准的版本。”从这些事都可看出东坡对于陶潜的喜爱之深,显然这是情感成分主导所致。陶渊明的确伟大,但再伟大,他也是人,而不能把他当作神来看待。我倒觉得把陶渊明还原为正常的人,才更能显现他的真性所在,并且也丝毫不影响他那伟大和光辉的形象。&&&&从陶渊明所写的各种诗中都能看出他回归自然的愿望,可是为了生活,他还是要出门工作,但我觉得他的内心依然有着中国传统文人建功立业的想法,他曾写道:“生有高世名,既没传无穷”,他也担心失去工作后生活没有着落:“栖迟固多娱,淹留岂无成!”他还写过一篇《咏荆珂》,其中说:“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从这些都可看出他仍然在意身后之名,但是陶渊明也同样说过:“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又表现出了他的洒脱。但这两种相反的说法,哪种是真的呢?其实这两者都可谓真。&&&&陶渊明就是这样一位“真”人,无论他的所言跟所行有着怎样的矛盾,然而这些矛盾却恰恰说明了他是一个真性情的“真”人。正因为历代人们对他的尊敬,使得他的墓保留到了今天,这也使得我的寻访变得有迹可寻。&&&&早在我寻访陶渊明故居和陶渊明墓的千年以前,白居易就来到这里做过寻访,访完之后他还写了一首《访陶公旧宅》,该诗中有这样的词句:&&&&我生君之后,相去五百年。每读五柳传,目想心拳拳。&&&&昔常咏遗风,著为十六篇。今来访故宅,森若君在前。&&&&不慕尊有酒,不慕琴无弦。慕君遗荣利,老死此丘园。&&&&柴桑古村落,栗里旧山川。不见篱下菊,但馀墟中烟。&&&&子孙虽无闻,族氏犹未迁。每逢姓陶人,使我心依然。&&&&这是该诗的下半部分。白居易来寻访的时间距陶渊明去世已经有了四五百年,而那时这处旧宅里竟然还住着陶渊明的子孙,虽然已经没再出过什么名人,但好在仍在这里居住。白居易来这里寻访可不像我,我是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专门来朝拜陶渊明,而白居易却是因为来这里任职,他的名篇《琵琶行》序言中的第一句话是:“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此诗中还有“江州司马青衫湿”,都说明了他在本地任职,这期间他就抽空来寻访陶渊明的故居。而今我步他的后尘,也来到了这里,今日陶渊明的故居已经改名为纪念馆,其地址在江西省九江市九江县沙河街东北隅。&&&&传称陶公乃浔阳柴桑人,今属江西九江。一大早,我收拾停当,便与酒店前的出租车司机商谈包车之事。谈妥之后,今日的第一站,便是赴九江访陶渊明墓。&&&&三&&&&车行在前往九江市的路上,九江素有“九派浔阳郡,分明似画图”的美誉,风景自是怡人。陶公生长于此,“性本爱丘山”也不足为奇了。忽而想起早些时候向人问起周敦颐墓的方位时,有市民指往南山公园方向,看来该公园的名称应是来自陶公诗句“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据资料所言,陶渊明之墓应在九江县马回岭镇,然而进入九江县境,不久即见到道旁路牌“渊明路”。此处既有“渊明路”,我猜想这应当是去其墓的主要之路。然而我对自己的这个猜测却没有把握,于是让司机在道旁停下车,向行人打听一番。果然资料记载又有有误,其墓并不在马回岭镇,就在县城里面,于是上车沿渊明路向县城内驶去。我得到的信息是:其祠与墓皆在一处,现开放为陶渊明纪念馆。&&&&进入渊明路,并未费多少工夫就寻到了纪念馆。纪念馆依山临水,建筑颇具江南民居风格,青砖黛瓦,清雅整洁。馆内免费参观,门前并无人看管,我便自行推门入内。&&&&入门即见清幽,群翠环拥间一座六角凉亭盈盈玉立,仿古建制,略有斑驳。清风徐来,叶声簌簌,心中暗自猜度亭名是否为“归来”,迎面看到匾额,果是如我所猜。楹柱上乃是陶公《归去来兮辞》中的佳句“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与亭名相呼应,自成一趣。小径旁有工作人员在修剪植物,时不时传来一声花枝的脆响,惊破馆内宁静修然的气氛。过亭后不远,眼前现出一湖。湖面水气氤氲,对岸遥遥立有一石制牌坊,遥望却有些“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归园田居》其一)之朦胧,于是感觉墓园应当在那个方向。我沿着小径继续前行,不想却先到了陶靖节祠。既如此,我便先入祠堂拜访一番。&&&&“靖节”乃是陶渊明文坛知己颜延之所赠私谥,渊明殁后,颜延之为其撰《陶徵士诔》,称“故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徵士”,故而此处称为“陶靖节祠”。祠堂不大,却古朴清雅,从砖瓦石阶到镂空花窗,皆可看出是用心之作。但千年前之物断无可能保存如此完好,估计应该也是现今依样复原之物。抬头即见祠门上石墙中嵌有“陶靖莭祠”四字石匾。&&&&进得祠内,廊上悬有一匾曰“清风高洁”,隔着天井,可见祠堂内有立像一座。陶公立像两米余高,宽袍缓带,负手远眺,似乘风,衣袂翻飞,飘然出尘,深得陶公风姿。祠有两耳门,分别通往菊圃、柳巷。此二物倒是应景,门前植柳,园后培菊,却是陶公所有之妙趣。&&&&出祠堂,再沿小径前行,便来到陶墓牌坊前。青荫流水,不由忆起“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归去来兮辞》)一句。千年间沧海桑田,草木溪泉也有不复之时,其人虽去,其思其文却流传百代,若当年陶渊明知其影响之巨,“行休”之慨便不会再发了吧。不过人生匆匆百年,己志不得竟,确实令人心有不甘。抬头见牌坊上云“清风高节”,方才在祠堂所观匾额却是“清风高洁”。“洁”与“节”,两字均可讲得通,说不定这也是而今的建造者有意写成的。行至坡道半腰,左右各一凉亭,一对中年男女坐于亭中,我本想入亭内细看,但立觉自己成了电灯泡,于是匆匆继续前行。&&&&终于走到了陶渊明的墓前,墓碑样式很奇特,顶部如同三叉戟一般,有三个尖端。碑上有许多文字,顶上依旧是千篇一律的“清风高节”。墓碑正中一行大字为“晋征士陶公靖节先生之墓”,细看两旁小字,左侧略志陶公生前事及此墓重修缘起,右侧录《归去来兮辞》。&&&&我站在墓前向陶渊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以此来表达我对这位大诗人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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