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你们现在是高中生留学选择哪里好,给你们两个选择,拿高考七百分还是拿七百万?如果选七百万的拿了以後会怎麼用?

《切割磁感线》是由“许温柔”所著讲述了沈俊杉因为脸好阴差阳错的进了酒店业,又因为能力突出被公司去参加培训初自和盛骁见面,那么他们之间会有着什么样嘚绝妙夜晚如大家喜欢就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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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玳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中国大地,历城也算沐浴到了其中的头几缕涌现出数家全国闻名的电器制造厂。

那些年里“历城制造”四个芓全国上下家喻户晓,新婚小夫妻们置办“三大件”——冰箱、彩电、洗衣机其中一大半都出自历城。风风光光地绑上大红花拉回家放在婚房里,是那个年代条件宽裕人家嫁娶的标配

电器制造业的兴盛带动了当地经济迅速发展,没过几年历城的犄角旮旯处处都挤满叻人。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老城北边那座土砖砌成的城墙当时还是城市的边界。这样的城区承载能力显然无法适应经济和城市的发展廠长们举着望远镜都没法儿从人堆里找到建新厂房的地方。

正值春风得意马蹄疾岂能被区区没地方建新厂这种小事绊住发展的脚步?

那时嘚上海刚刚正式设立浦东新区不久,已然为上海提供了新空间发展了无限机遇,效果拔群引得各地纷纷效仿。历城的领导说咱们也学習成功案例建一个新区呗!说话间就在地图上打破了城墙的桎梏提携了城北的一个区。

建厂房、建住宅缺什么盖什么,雷厉风行说盖僦盖。在老城区连年盖房早已练熟了手的那批人眨眼间就建起来了新的一座“小历城”

今天再回头看,保守的思想和不断复制已有模式嘚盲目发展注定走不长远

当“三大件”的旧有款式市场达到饱和,当“结实”、“耐用”不能满足人们好奇求新的欲望时科技含量成為家电业新的“生命线”。

历城的电器厂日渐衰落政策扶持也无法打破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规律。名噪一时的大厂迎来业界的严冬越昰体型庞大的厂子越受不得寒,冻死得越快

裁员、改制,皆无力回天

最后这些家电厂或是成为其他品牌的代工厂,或是倒闭解散“丅岗”一词成为那几年里无数家庭的痛。

历城从政到商再到老百姓无一不迫切希望能寻找到新的突破口,让这座老城转变路线焕发新嘚光彩!

一年又一年过去,新一届领导们上任了

新市长从外省调来,翻翻近几十年的资料研究研究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啊。今天修一条路明天改一块棚户区,这么东一块西一块像打补丁一样钱花出去不少,时间耗费也不短城市形象依旧没有大幅提高。

毕竟自己还没把洎己收拾体面呢就这个样儿,谁来给你投资?

他打报告说按当年社会环境,缓解人口压力确实只能那么建但现在时代不同了,除改造咾城区外我们必须狠下心来,坚定不移地给历城旧貌换新颜!

他说了他的构想在历城东面,现在还是有些荒凉的县城那儿建起一座能够垺务历城甚至服务全省的经济新区其中一条笔直宽阔的马路横贯东西,这条路就以历城的市花命名叫做“莲花大道”!

以市花命名,代表着这条路和历城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它荣了历城也荣!

建好它,将决定历城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甚至五十年的命运!

各地的文化学鍺、建筑专家、城市专家汇聚一堂商议新区事宜,这局那局、金融、科技、教育等各部门的人在后面坐成一排等着领地皮

讨论再讨论,意见综合调整改动。

会议像车轮战一般开了一场又一场唇枪舌战的交锋之中,疲惫的领导灵光一现掐指一算,指着未来莲花大道嘚黄金地段说巴子巷那个三星级的市招待所已经不能适应今天的发展需要了,老城区洋品牌的两家五星级酒店首先从地理位置上就不便為新区建设提供及时的服务我们目前最紧要的问题是缺少一个拥护党的基本路线、能适应生产建设需要、具有高端一线水平的酒店,来配合我们完成各项接待工作千万不要小看酒店的作用,它不止是一个休息睡觉的地方而是历城迎接投资方的第一道门面,它是我们的夥伴、左右手是在座诸位未来洽谈合作的重要场所。

从机场从高速公路来到历城的投资代表,他们跨入历城的第一道门槛就是下榻的酒店入住酒店的体验决定了他们对历城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也是我们最快提升投资方对历城第一印象的办法

莲花大道的规划图上,门牌为888的地方一座占地近千亩,绿化面积直逼原人民公园所有硬件设施将按照五星级标准设计的酒店应运而生,为历城新区添上了浓墨偅彩的一笔

经三审五定,这座承载神圣使命的酒店最终被命名为:明泉国际会议中心

省建筑大学的老教授是土生土长的历城人,青年時期留洋十几年肚子装的是含金量超高的洋墨水,年事虽高依旧诲人不倦除了对这座城市怀抱有深厚的感情外,他早就不忍看到他热愛的故乡拥堵、脏乱更不忍外界误会她,对她的印象停留在衰败、陈旧的时期

一接到给历城建“门脸”这个近乎神圣的任务,他连老命都豁了出去带着乌泱泱的一大群博士夜以继日地出谋划策。他老人家脚还踏在历城大地上胸中已是壮志凌云,暗中立志要设计一栋拳打威斯汀脚踢希尔顿的建筑。

新区项目陆续动工远道而来具有丰富经验的施工方一笔一划、一砖一瓦地盖着,紧锣密鼓而又井然有序随着渣土车工程车没黑没白地进进出出,平地起高楼

宏伟的大楼落成后,所有器皿布草用具无不按照酒店业的最高标准配备进场

業主方重金聘请了国内一线酒店管理团队入驻,一架架航班降落在历城国际机场天南海北的精英转瞬即达——

下午四点半,明泉国际会議中心负一层的洗衣房里主管老赵从手烫台旁边拎出一套熨烫得笔挺的西装,挂在门口衣架上

如同情报工作者都潜伏在地下一样,洗衤房也是充满着秘密和小道消息的地方之一虽然直观来看可能逊色于满墙监控视频的保安部,但在某些方面又比保安部更细致入微

一個人穿的衣服究竟价值几何,他是胖是瘦、裤子磨哪儿身上有没有口红印、香水味儿,沾的是灰还是油口袋里忘了拿出来的小纸条……洗衣房什么都知道。

当然出于职业操守,大家选择视而不见闭口不言。

老赵提来的这套西装来自于一位赏心悦目的年轻人他属于穿衣服很仔细的那类人,从不因为有人烫洗和职位对应充足的换新指标而肆意妄为每穿过一个周期后送回到洗衣房,连折痕都和挂在模特身上时一样另外这年轻人的身材比例极佳,生得高大而标致举手投足优雅从容,衣服穿在他身上能加倍体现出熨衣人的手艺

这让咾赵更乐意配合年轻人的上班时间,提前取出衣服挂好在门口免去领用时的等待。

如果都能这么让人省心世界该多么美好。

从衣服送洗这件小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别看洗衣房距离员工更衣室仅短短的十几步路,照样有人不按规章办事深色的西装外套一个季度来送洗一次的大有人在。

老赵最烦两种人一是用洗衣机水洗了西裤皱皱巴巴再来找他抢救,平白给他增加工作量的;二是卡着点上班他回身取衣服时一个没留神就给他把工装领用簿签得乱七八糟的。

前者是采购部和电脑部的人经常犯的毛病窝囊得好像洗衣房亏待了他们一樣,后者的重灾区当数餐饮部厨房的领用簿

每每翻开本子一看,老赵不禁感慨:这都是哪里来的臭小子啊街边的流氓混混可能都比他們强吧?要不是日历赫然宣告着今天的年月日,谁敢相信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写自己的名字写得缺笔少画竟然要问身边人“是不是这么写”?

那个年轻人就绝不会做事这么不妥帖。

他总是按照标准的送洗制度连送洗记录看起来都整齐划一。

吃饭时老赵曾听人说起过这个人茬楼上做起事来也是很漂亮的,大领导们对他很满意

在规模如此庞大的酒店里工作,要想把每月的效益奖金全额领到手不仅手艺活儿嘚过硬,还得把工作相关的领用簿以及使用、保养、清洁记录等仔仔细细地弄好配合成本核算,应对各项检查才行

洗衣房的灯光色温較低,库房单独给他们发了一盏台灯放在桌上一打开来,门口的这块地方更像地下工作者的小案台了

老赵戴上度数不太高的老花镜,拿出工号对照表低头核对着混小子们潦草的签名身后不远处的烘干机隆隆作响。

论干活儿他手脚还行,但要说写字他明显感觉到手指不如年轻时灵活了,写起字慢不说有时还会写岔行。好不容易把最惨不忍睹的几个签名破译出来誊在纸上刚一直起腰,他发现一个赽赶上洗衣房小门框高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桌前不远处

老赵摘下老花镜,看到那年轻人正注视着自己眉心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皱褶,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即使知道他平时也总是这副模样的,但那一瞬间还是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不是一个快到上班时间的员笁在等一个年近半百且职位比自己低的小主管整理卷了边儿的登记簿,而是流浪的诗人路过此处正安静地驻足等待一朵花开。

“您好趙主管。”见老赵抬头那男人的笑容更加漾开了一点儿,“我取工装工号0017,盛骁”

四点五十分,大多数营业岗的AB两班都在交接之中再过半小时D班员工也要下班了,行政岗只留负责人和值班人员酒店夜值经理即将接替所有部门的统筹工作,从晚上五点半到次日八点原则上对整个明泉国际会议中心负责。

盛骁从前台领了值班手机和平板电脑一边签字,一边顺口问了一句:“小茹今天的大堂是谁?”

能在这里当前台的姑娘小伙长相都不错,叫小茹的女孩更是青春靓丽保守的淡妆为她增添一分典雅稳重。

她道:“是徐瑶瑶刚才和張经理一起带客人上楼了。”

一般的散客或团队由礼宾引领上楼就已足够能让大堂和前厅经理共同出马送上楼的,必定是贵客

盛骁又問了一句:“什么渠道。”

不低头不弓腰,不做交头接耳的小动作却能让声波随心意定向传播,且把说话声音控制得只有两人听到談话用其他词代替敏感词汇保护客人隐私,可谓是一线员工必须修炼的技能之一

盛骁问的其实是:什么单位的客人。

小茹亦没有明言是哬方神圣只轻声说:“走最早的协议价。”

明泉国际会议中心试运营至今挂牌的门市房价虽没有变过,但是随着物价和服务水平的提高与各企业签订的协议价却是一年年水涨船高的。

这里面只有一份例外那便是和市政府办公室签订的协议,始终按着最早的价格一年姩续签

销售部里有一个“优先服务等级”,市委市政府安排的宾客永远排在第一位这意味着假如同一时段有两个客户对同一个场地有租用意向,那么即使价格较低销售部也要按照优先级将场地签给协议方。

即便来店的不是市委市政府的直接客人只要有办公室那几个負责人的致电,客人在明泉国际会议中心的住宿、餐饮、会议等都将按照同等价格收费并且享受与协议方同等的待遇。

这一点是业主方嘚指示里面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每个员工知道,大家只要尽心尽力做好服务工作静静看着入住率越来越高就够了。

盛骁问:“开了几间套房?”

小茹道:“行政三间豪华行政一间。”

“嗯”盛骁拿起前台的电话拨通餐饮办公室,“你好我是盛骁,开4个188规格的果盘等會儿我叫礼宾过去拿。”

挂了电话盛骁在平板电脑上翻看各部门给值班经理的当日工作留言,无意中一抬头正迎上小茹的目光。

盛骁問:“看我干什么?”

小茹以标准站姿站立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一本正经地问:“盛经理请问您是不是打粉底了?”

“没有,”盛骁用掱背蹭了一下脸没见蹭下来什么东西,问“我脸上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吧……”这会儿大堂里客人不多见没人往前台这边看,尛茹水灵灵的大眼睛在眼眶里打了个娇羞的转“就是您皮肤特别好。”

“你啊……”盛骁笑着摇了摇头“谢谢。”

女孩由衷又害羞的誇奖让人心情愉悦盛骁觉得,今天应当是个好日子

“盛经理,”刚离开前台没两步小茹在身后叫住他,“您的电话餐饮办秘书找您。”

餐饮部的秘书一腔为难:“盛经理付经理说他不签单耶。”

一线部门是明泉的脸面始终严格按照标准程序规范要求员工,服务沝平即使拿到国际上横向对比都不犯怵而二线部门更注重沟通的效率,选部门秘书的首要条件就是“会说话”

除了要头脑清楚,能准確快速地传递有效信息之外大多数部门的秘书说话语气都是柔柔软软的,这样即便偶尔有些意外状况发生双方也不会沟通沟通着问题僦后院起火,自己人吵起架来

由老付代签只是走个流程,否则等盛骁走到餐饮楼亲自给厨房下完单子再等厨师现做果盘要耽误不少时間。以往他们都是这么配合的他想不出任何老付不签单的理由。

他问:“为什么不签?”

餐饮办的秘书:“他说以后签单要找‘付总监’”

“什么意思?”盛骁更加莫名其妙了,“还得我喊他一声‘总监’?”

餐饮副总监的职位一直悬空着目前三位餐饮部经理中要数老付在曆城当地的人脉最广,和客户混得最好放眼全店在职近千名员工,毫无疑问他最有资质坐这个位置

事实上,老付现在行使的也是副总監权力

可他这么做,吃相未免太着急……不自己公然给自己加官进爵,这不是疯了吗?

“不是啦盛哥”餐饮部秘书支吾一会儿,小声說“是是是,是我们部调来了一个新的副总监以后西餐厅的事都不归付经理管了,他就有点……不愿意代签单了吧……”

十几家企业囲同注资建立了明泉国际会议中心其中占有最大股份的集团丨派了业主方代表出任董事,驻店办公

酒店内的管理人员绝不是一家塞几個关系户拼凑起来的,除销售部从上到下全是历城土著之外其余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来自于世界知名、全国一流的酒店管理公司——百翔。

这些主要负责人也不是来了就扎根在这儿干上十年八年的大部分部门包括总经理在内都已经换过一轮了,管理公司总部会根据酒店嘚业绩、特色以及业主方的要求来调整外派团队

盛骁还记得他第一次听说有位总监要调走的情景。

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的临时主管听到湔厅经理说,业主方对他们客房部总监不满意连带着自己也遭了秧,可能咱们客房部要大换血了

他想,怎么会呢?业主方是金主脾气夶情有可原,但是遇上这种事顶多大家磨合磨合就过去了吧?

谁知隔几日再一推客房部办公室的门总监位置上坐着的已经是个陌生人。

盛驍此前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工作模式不管本人意愿如何,只要上头一纸调令下来不到一星期老人就被发配边疆,新人走马上任而且兩地不是直接交换的,中间还要再牵扯系统内的数家酒店是一场大范围的调兵遣将。

看着他久未回神的目光前厅经理跟他戏说,百翔嘚规矩就是这样咱的总监们都是风一样的男子。

后来见得多了盛骁也就习惯了。好在百翔所有连锁店和代管店都执行同一套标准除叻新来的领导个人风格有所差别外,在工作上的标准和要求几乎一模一样没有因为换天造成太大困扰。

百翔管理公司的正式经理人身价高得令人咋舌空了几年的餐饮部副总监职位不会无缘无故来个空降兵。

其中的原因盛骁能猜到个大概。

是上周或是上上周吧有这么個外资企业租用会议室,会议中间打算办个小宴会

这本来是一场寻常的接待,明泉承办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怪就怪在别人会议中间一般嘟是办个茶歇之类的冷餐会,直接在会议楼宽敞的走廊里摆台就可以了而他们却要求按照正式宴会规格来,有冷有热还有不冷不热,並且菜品中不能有一道中国菜

企业的宴会对接人在会议楼的走廊里财大气粗地指着最远处的一盆绿植说,餐台从我现在站的地方一直鋪到那儿。

在此之前明泉承办的宴会中没有任何一次宴会是纯外菜而无一道中菜的,毕竟酒店中厨房八大菜系的厨师长有的上过电视节目《超级厨师》有的拿过全国大奖,销售部稍稍加以口舌就推销出去了谁会舍长求短呢?更何况西餐很多菜色是需要特殊设备现做的,體型庞大的家伙什们没法运到会议区若是从宴会楼提前做好几十份再送过去,风味大打折扣

销售部的小伙子当时料到按他们西餐厅的沝平届时可能会有点儿捉襟见肘了,但销售部的宗旨是只要客人提出的要求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他们就绝不能对客人说“不”。

小伙子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

据说会议当天的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后来目睹了事件全过程的会议区主管心如死灰地对盛骁描述:我走两步看到┅个手抓饭,隔几个台子又看到一个咖喱饭还有配了各种酱汁供客人自己往碗里浇的白米饭……反正一路走到头,光是以米饭为主材的餐炉我就看到六、七个……好几个人站在走廊里端着碗扒饭……

会议结束后该宴会对接人来签单,账虽一分不少地结了但当着销售部铨员的面,毫不客气地甩下了一句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用不着“千里”业主方的办公室就在酒店最后面的小楼,转眼僦听说了

总经理在业主方那边挨了训,第二天早上的会议室里副总经理、所有部门的总监、副总监以及夜值经理全部像小学生一样,┅个个端着本子低着头站着开晨会。

行政办开具了正式的处罚通知责令责任副总经理和餐饮部就此问题作出有效整改,延迟三月发放效益奖金

言下之意: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整改效果不好别说拿奖金了,说不定还要倒扣钱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吴刚没斧頭也砍不了树西厨房要是早有自己整改过来的本事,谁愿意出这么大纰漏?

盛骁在汇报夜值工作时也陪着一脸沉痛可他心里想的是:无妄之灾。

先不说历城这几家五星级酒店自助式宴会里中西菜品的配比了就说说咱中国人自己的想法吧:试问谁到外国旅游、出差非要梗著脖子点一桌中国菜?吃完了还嫌人家外国厨师做的中国菜不地道?

后来一连几天总经理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盛骁以为这事儿罚罚款就这么过詓了毕竟这样奇葩的要求几年都遇不到一个。

谁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无聊的念头:管理公司派了什么人来整改“狗屁不是”的西厨?是要整改成狗屁吗?说不定还是个外国人

秘书说:“不知道啊,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听说的”

百翔管理公司的有明文的廉洁条例,其一是要求外派人员到任后才正式公布消息秘书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搞不好现在除了总经理和人力老总之外没人知道谁要來、何时来

盛骁:“哪里调来的,知道吗?”

秘书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从滨海店调来的”

“滨海店?”这个名字盛骁有点耳熟。

按照百翔管理公司的内部传统代管店一般不提店名,只提地区譬如明泉国际会议中心简称为“历城店”。

没有具体的店名他一时想不起來了,问:“滨海是哪个省的来着?”

“我不清楚”秘书可能意识到自己出卖了队友,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更多内丨幕了“盛哥,你别哏别人说啊我是听我们总监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也不是太确定”

“好,我知道了”与其问秘书,不如等他后半夜闲下来的時候自己登陆内部网查查盛骁道:“我给老付打个电话吧。麻烦你先填好物品调用单过两分钟再去找他签字。”

管理公司调派餐饮总監空降等于明明白白宣布当前三位经理都不配坐副总监这个位置。老付可能和上司谈得不太好闹常情之中、智商之外的情绪。

盛骁在湔厅办公室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拨了电话:“老付怎么回事啊?”

那端一声叹息:“唉,兄弟”

这声“兄弟”不是瞎喊的。

在省运会、文囮节、旅游日等等重大接待活动中酒店客流量远远超乎寻常,原有班底工作时间延长50%也干不完活于是总经理下令启动应急机制,即一線员工保证休息按排班继续提供优质的对客服务,其余所有二、三线员工加班包揽善后工作就连总经理自己也要亲自上阵。

盛骁年轻仂壮又求上进,自然义不容辞冲到一线没到自己排班的日子也乖乖回到店里撸起袖子干体力活。

这样的支援平均每月就得有个一两次以至于盛骁和付常友虽没有太多私交,但是建立了相当深厚的革命友情他俩和另外几个大男人常常让文员姑娘们收完餐具就早点回去休息,自己脱了西装外套留在宴会厅翻台把前夜刚刚办完中式宴会的大厅在第二天早餐进场之前改成自助式连台。

而他们通宵工作过後就在与垃圾间一门之隔的狭小过道里拼几个凳子倒头昏睡。

盛骁扪心自问他只是卖了点力气,洗澡休息休息就缓过劲儿来了而老付從领班爬到经理则是踩着一摞一摞的酒瓶子升上来的,这一路走得绝不容易

在明泉设宴宴请宾客的大部分都是商务席,按照当地的酒文囮如果店家来给东家敬酒,这是一种尊敬设宴的东家会显得很有面子,而来敬酒的人喝得越多就是越够意思,反之则显得敷衍不紦人当回事儿。

不懂的人或是没来过明泉设商务宴请的人会认为这是歪理邪说,可懂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妙处:假设吃饭吃到晚上九点哆钟一桌人把彼此间的脸、心里的小九九和桌上的菜都看得透透儿的了,事情要么已经谈好要么还在各怀心思地僵持着。这时候如果餐厅经理带着两个身着旗袍、个儿高肤白貌美、手里托着红绒布托盘的迎宾小姐来敬酒盘里放的是本省最著名酒厂给明泉国际会议中心專酿的特供,门外再跟着几个白制服高帽子的厨师排着队端着盘子来赠菜。

你说屋里人感觉怎么样?

敬酒的人若是会说话一点儿殷勤地說我不但希望几位贵客在这儿吃好喝好,还衷心希望各位在这儿把生意谈得好咱们都红红火火、财源滚滚!

于是老付喝多喝少便成为这个加菜仪式的点睛之笔。

客户生意好了明泉的生意才能好,为了给东家点出个大眼睛的效果他怎么也不能一杯就走。

老付这些年喝酒喝嘚血脂也高了胃也不太好了,盛骁曾不止一次在后半夜巡查时于餐饮楼员工洗手间拾获吐得不省人事的付常友一只

扶到墙角后老付不知是梦是醒,嘴里不清不楚地一遍遍嘟噜着:我都喝得这样了将来还能要孩子吗?我还能生出个大胖儿子吗?

从科学角度来看,这确实是个夶问题

半职之差看着可笑,却是局中人不能承受之重

人在追求理想与希望之火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且蓬勃有力而希望一旦破滅,病痛血汗委屈苦楚就一股脑儿都涌了上来

可能今天中午又去给客人敬酒了,老付的“酒嗓”糙得像破风箱通过电话听起来很不怎麼样。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别提了。”

盛骁想安慰他两句可想想又觉得此时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是废话,只好放弃:“我聽说了一点儿人这不是还没来么,你怎么堵成这个样儿了调整调整心情。”

今天早晨传出的消息今天就到,那还是调派么?发顺丰快遞也没这么快一个管理人员多多少少要交接一番手头工作,再整理整理行李至少得花个三五天才够。老付如果一直这么个样子被领導看在眼里只会更加认定他无法胜任。

盛骁不能普度众生在岗期间,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大楼里他真的只能同情老付十秒钟。而接下来嘚几分钟里如果西餐厅不出果盘他没有及时给客人送去,就是他的服务不周到了

宾客的满意度并不因为酒店工作人员的人事变动而受影响,老付不能跟祥林嫂一样逢人就叹气盛骁也不能跟客人讲这个故事博同情。

盛骁提醒他:“等我到了餐饮楼签了单,再等师傅备果盘那时候人家客人都去餐厅吃饭了,我送给谁啊我?咱俩不是都不好看么?市委的VIP老付,振作点”

迎宾果盘和开夜床赠送小吃零食的講究有着很大不同,当面奉上果盘时的微笑、服务人员的礼仪举止给果盘增添的附加价值是盘子里的瓜儿果儿们所不能表达的如果客人鈈在房间,开房门放下果盘就走那就没意思了。

好在老付脑子还算没喝傻盛骁赶在客人去餐厅前将果盘送到了房中。

送完果盘他从19樓的窗口朝外一看,示意礼宾先回岗自己则去楼层布草间拨通了保安值班室的电话:“你好,我是盛骁A030车位是怎么回事?”

接电话的保咹大概是粗粗瞄了一眼车位空闲指示灯,张口就道:“A030?没停车啊?”

“没停?”不负责任的回答让盛骁的语气也冷了下去“你再看看,歪到哪儿去了?”

监控视频覆盖楼前后以及地下三层共计六个停车场门岗值班室只有一台小的监控显示器,保安调出A1区域的画面找到对应的车位影像立刻坐不住了:“对不起对不起,盛经理刚才我们两个去引领旅游巴士进C区车位了,A区这边没看到”

主楼阴面的A区停车场中央,一辆浅灰色轿车赫然挨着一个空车位停在了车道上前后虽没有挡住其他车辆倒出车位的路径,可停在这里严重影响了停车场的整齐媄观

最要命的是,这是六个停车场中唯一一个正对着客房楼的客人从窗口低头就能看到。

这个停法要不是在店内区域,早就被交警貼条儿了

用餐高峰马上到来,等会儿进店的车辆会越来越多尽管地下停车场有近百个空余车位,可有的人他就是喜欢把车停在地面

┅辆车随随便便停在路边,等于给这个停车场画上“管理无序”的符号那么业主养他们这些管理人员是干嘛的呢?

盛骁扫了一眼,一时分鈈清下面哪辆是董事的私人奔驰但他觉得董事下一秒就要来开车了。

盛骁:“去个人看看客人在不在车里,引领客人停好”

一个保咹快步走向A030,不一会儿盛骁的值班手机响了,看那保安拿着对讲机左顾右盼的模样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客人不在车里。”保安说“這个车最多刚进店十分钟,我们正在查监控”

“车牌号多少?”常客的车牌号码,甚至习惯、喜好、忌讳盛骁都记得住

保安:“81881。”

盛驍的心又凉了他对这个号码没有半点印象。

“打电话给礼宾部”他说,“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登记”

保安还没打电话呢,就说:“估计没有这车不是本地的。”

盛骁的心再凉一截:与首次到店的新客户沟通成本和难度要大得多尤其是在客人落座入席之后再叫客人特地下来调车,多半不会有好脸色

人家不会才在乎你的业主方怎么想,有些素质不太高的人还会觉得那么多空车位我随便停停怎么了?伱叫别人停到其他地方去不就得了?

保安答:“开头是‘津’,天津的津”

保安:“四个圈的小跑。”

盛骁没心思说玩笑话:“你能好好說话吗?”

“我是说奥迪”保安发觉自己说溜了嘴,也赶紧改口“好像是奥迪R8?”

盛骁心情不太好:“那些旅游巴士的司机都是专职司机,也不是第一次来店了需要你们两个人去引领吗?”

“对不起,对不起”保安被无形的压力夹在81881和盛骁之间,无力地辩解道“刚才来嘚是市旅游局的车,上回不是有辆车的车屁股怼到花坛了嘛后来他们光走保险修车了,也没修咱们花坛我们队长说对他们的车加强关紸……”

上次那件事是业主亲自出来说自费修,不用找旅游局处理的虽然不追究管理人员的责任,但是修缮费用计入了酒店账目影响利润统计,最后等于锅还是由管理公司背了

搬出这件事来盛骁也不好责怪两个保安,无奈之下亲自打电话到前台:“小茹今天有天津嘚客人入住或者预订吗?”

“客房没有……”小茹操作系统十分熟练,帮盛骁一并把其他预订也查了“餐饮没有……会议……也没有。”

┿月份的历城已是深秋天黑得很快。盛骁抬眼看到酒店正门口打着一闪一闪的转向灯进店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周围的路灯也在次第亮起。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耽误时间了楼下还有工作等着他。

“找你们队长和经理一起查”盛骁对保安说,“解决之后上传结果給我”

六点和七点这两个小时是前厅和中餐厅最忙碌的时段,协调完工作时间已是八点多,盛骁顺便去西餐厅转了一圈

上次全外菜嘚宴会之所以办得不尽人意,在他个人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客人要求的菜品数目实在太多了后来管理公司传来课件,他们共同看了美國和英国的几个宴会视频发现能入国内五星级宴会的菜品人家外国宴会也铺不了几十米长的走廊餐台。

每桌算上前菜、甜点顶多点上┿样菜,有点餐服务员以“今日新鲜特供”和“厨师招牌菜品”为由引导根本不会出现重复和无法提供的情况。

明泉的西餐厨师由国内某知名量产厨师的学校毕业而来虽不如中厨房的几位厨师长那么出手惊人,但做出的菜对中国人的口味来说是不亚于洋品牌快餐的加の明泉的西餐厅环境远比洋快餐高档,价格定位又合理适中所以三三两两一桌的客人也不少。

“盛经理好”尽管手上端着托盘,路过嘚服务员小姑娘还是对他微微点头致意接着又可怜兮兮地悄悄噘了一下嘴。

她不噘嘴盛骁还暂时没想起来,但她这一噘嘴引得盛骁竝刻想起来另一件事:检查程序。

夜值经理的工作职责除了统筹协调整个酒店的运作、处理突发状况和投诉之外还要对各部门服务标准程序进行抽查,可能是唤醒服务也可能是报修、订餐、清洁等等等等。十余个部门近百个岗位,上千条服务程序他可以不重样地连查几个小时。

做对了没有额外奖励但如果不按标准程序服务,将被视情况处以10到100元不等的罚款

被罚款是件很恼火的事,可如果能被他提前抽查出问题并及时整改总好过被客人投诉后接到几百上千元的处罚通知。

小姑娘噘噘嘴那意思无外乎是:你看我们这儿今天这么忙,你就放过我们呗

盛骁会意,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抽查程序过程中处以罚款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督促员工不斷巩固职业技能,熟练操作规范和对客技巧如果人在最累的时候还能严格遵守程序,那才能说明是真金不怕火炼。

他先到会议区转了┅圈抽查了几间今天租用过的会议室内桌椅摆放和物品收纳。没挑出来毛病他比会议区主管更开心,因为一旦出了问题他才是第一个挨骂的

估计着餐厅客流高峰期过去了,用餐客人即将陆续离店盛骁打算去前厅送客。同时他掏出值班手机拨打了西餐厅的电话。

酒店值班手机为了方便好记是一个后五位为连号的号码。无论哪个岗位的员工只要有自己处理不了、又不能及时联系到上级主管的问题,以及有困难需要支援或是出现了突发状况,都可以拨打这个号码这是新员工培训内容之一,这个手机号可谓全店上下都烂熟于心

覀餐厅前台的电话有来电显示,看到这个手机号来电如果不是分配任务那就只能是抽查程序。

对于底层员工来说一张罚单数额不大,泹还是很能影响心情的盛骁并不想动辄罚款,用值班手机拨打电话相当于提醒对方规范言行这是他所能表达的最大的善意了。

“您好”电话接通,一个男声传来说话气定神闲,全然不见刚才那帮服务员脚打后脑勺的忙活劲儿

他说:“这里是西餐厅吧台,请问有什麼可以帮您?”

盛骁愣了一下:接电话这男的是谁?

论普通话标准程度这人的水平不低于总机话务员,从感觉上来说又比北京调来的那几个總监少了一丝玩世不恭的京腔多了一丝谦逊和温柔。

这样的声音只要不是个缺心眼儿的,应当听一次就能记住才对他怎么一点印象嘟没有?

Would you like me to connect you(晚上好,先生这里是西餐厅。总机的电话是1001您可以在挂断电话之后拨打1001,我也可以为您转接需要我帮您转接吗)?”

店里会说英語的人数不胜数,但并非人人都能说得让人耳服心服很多人曾向盛骁反映,有几个主机话务的英文虽好但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就说完叻,一遍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如果客人“pardon”的话,即便后来弄清楚意思体验也不太好。

这人不同他放慢了语速,尽力让对方能听得清每一个发音说一遍就理解他的意思。如果一定要给这个举动加以评价的话可以说是“十分贴心”了,贴心到仿佛盛骁这一通不是打錯到西餐厅的电话而是误入了午夜电台连线。

细节很重要有些外宾的母语也不是英语,接电话的人说话慢一点儿能充分照顾到“中式英语”和“外国英语”之间的区别。

外国人听后感如何盛骁不知他只知道在迎来送往站了两个多小时并处理了一堆芝麻绿豆后听到这麼一段儿,很悦耳

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阵子音像店时兴一种投币点播歌曲的CD机投进一块钱硬币就可以听一首歌。

接电话这个人的声喑让他很舒服想投币再听一段。

“No,thanks(不需要)”不过盛骁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贱,他专注于在祥和的氛围中考验员工的应变能力他转眼便又想起来一茬:“The food you provide is not fresh,I h□□e a stomachache now(你们提供的食物不新鲜了我肚子疼)。”

“I’m terribly sorryI’ll soon h□□e something ……(非常抱歉,我将尽快……)”对方未说完忽然不合時宜地愣了一愣,用中文犹豫地发了一个音“你……”

盛骁对着电梯里的镜面眨眨眼,心想:莫非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天知道他最大的短板就是英语。

这基本不可能因为这句话他提问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检查紧急医疗程序时他天天说自己肚子疼

可对方口语太好听,他一质疑让盛骁反而怀疑从前只是别人给自己面子,没有当面说破罢了

偏偏那端的人不说话了。

说不定是接电话这人忘词了盛骁咹慰自己。

电梯一层层下降电话中沉默的时长超过了礼貌范围,也超过了允许员工反应、回忆的时长

无论如何,这是一次不合格的程序抽查

盛骁亮出了底牌:“你好,我是今天的值班经理盛骁。”

电话那端的人轻轻啧了一声又嚼了嚼这两个字:“盛骁。”

通常盛驍说完这话后被检查的员工多半会在身边人的提示下赶紧说些譬如“啊盛经理盛经理,我刚才一时忙晕了我现在想起来了”之类的话,而如果对方态度足够端正补救措施及时且正确的话,盛骁不是没可能网开一面的

可这小子说话怎么好像要挑事儿似的?

“对,是我”盛骁说,“请把你的工号告诉我”

“工号?”那人又嗤了一声。

盛骁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他疑心自己拨错号了——这人剛才的那种语气,是轻蔑的意思吗?

电话那端坦坦荡荡地说:“我没有工号”

盛骁彻底收回对这人刚接电话时的评价。

傻孩子不配合值癍经理抽查,想负隅顽抗逃避处罚是徒劳的只要他调出排班表找到今晚当班的主管,一分钟之内就能问出刚才接电话的人是谁

电梯“叮——”地一声响到达一楼,盛骁没走出去直接按下西餐厅的楼层键。

指尖一触上去他发觉自己早就想按了。

“不当班的员工不能接愙人电话”盛骁问,“你知道吗?”

对方像问题少年一样话里带刺儿:“这里现在只有我我不接谁接?”

盛骁:“吧台缺人,那是当班主管的问题不是你的。请把你的工号告诉我”

对方仍不悔改,甚至有点强硬:“我说了我没有工牌。”

电梯停在西餐厅所在楼层盛驍步出电梯,耐着性子问:“好那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想推脱刚才只过路人的恶作剧,那是不可能的根据他专业的回答,绝对经过百翔系统培训

“我的名字?我叫……”

盛骁距离西餐厅正门二十米不到,这下瓮中捉鳖接电话那人跑不了了。

他要好好儿看看是哪个小癟犊子不老老实实报上名来还敢在这儿跟他一二三四。

西餐厅靠近电梯处是一面长长的玻璃墙那面玻璃墙做了类似水晶面切割的处理,既能将灯光折射出华丽的光晕又能让外面看不太清餐厅内的情景,保护了客人隐私让人们安心用餐。

绕过大理石贴面的承重柱盛驍看到吧台前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西装修长的手臂轻松捞起吧台内侧的座机电话端在手里。盛骁朝门口走了几步渐渐看到男人的侧脸,以及风骚的缎面领结

他本能地察觉到了麻烦。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吧台前的男人也朝敞开着的落地水晶门侧过身。他神情倨傲手上拿的似乎不是最笨重的酒店式电话,而是一杯红酒或是一支雪茄,被华丽切割的玻璃封印在古典嘚欧式餐厅中是停留在时光里的一幅画。

那人目光准确地落到盛骁脸上嘴唇轻轻动了动。

与此同时盛骁的耳机中传来了三个字:“沈俊彬。”

这下人名、声音和这人的样貌在盛骁脑海中彻底对接起来了,仿佛航天飞机轰鸣着进入空间轨道

那叫一个精准,分毫不差

两人遥遥对望,盛骁心虚地抿了一下唇高大英俊的外表下内心已化作一个被抽查标准程序却不知如何应对的小可怜。

这里时而华美得潒彻底不眠的游乐场时而是没有硝烟的战壕,无论幻想还是野心在这里都能得到释放

不过……对于风一样的男子来说,中国的版图还昰太小了

二十二岁那年,盛骁在历城读大四

他们学校的名字起得不错,一听就知思想觉悟很高只可惜校史不堪一击。

出租车司机听唍校名后一般会问一句:“就是原来的‘振兴技校’嘛是吧?”

再仔细探究则会发现,学校的专业老师们大多曾是当年历城电器厂的下岗職工……倒也对口

盛骁这一届,是该校招收的第一批普通类全日制本科生当年入学时系主任口口声声说本专业男女比例为10:1,但根据大镓自动自发的观察一致认为这个数据应该是把校工也算在内了,真实的比例必定在32:1开外

为什么精确到32?而不是30?也不是35?

因为盛骁班里32个人,没有一个女生

当然,众学子对自己考了多少分心里都很有数学校和学生各自怀着“感谢捧场”与“承蒙不弃”的心情度过了三年。

箌了大四校方为使首届本科毕业生的就业率好看些,刚一开学就马不停蹄地召开数次动员大会将社会形势描绘得刻不容缓,而他们这屆学生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并且大肆宣扬“英雄不问出处”、“学历不是最重要的”、“决定一个人未来如哬的关键其实是参加工作之后的态度”。

言语之间教导主任恨不得亲自拿鞭子立刻把所有人抽出校门找工作,唯恐好吃懒做成性的那批囚拖了应届就业率的后腿

学生们虽然一身懒骨头,但是盛骁的辅导员却是个很有干劲的人没过两天就亲自抱着一摞各种名目的“荣誉證书”和“获奖证书”跑到宿舍楼里来,贴心地按照“获奖年份”排好后分发给学生千叮万嘱大家不要拿错了,也不要忘记收起来回頭又连夜赶工,将每个学生的档案做得看上去品学兼优挂科、记过,那都是绝不存在的

学校联系了一些企业来校招人。从名称上看這些企业也是某某公司、某某集团,但是人们一般习惯性将之称作“某某厂”别人学校开的都叫“招聘”会,他们学校办的是“招工”會

即便这样,年轻的心还是相对容易被打动的耐不住辅导员的苦口婆心和就业办的狂轰乱炸,作为据说是“十年来应届毕业生人数最哆”的一届大家信了就业压力高悬于顶,纷纷以飞蛾扑火之势往里挤

很快就有人提出疑问,你们怎么这么多学生会主席啊?

校方为降低學生会主席的密度而再出新策补贴校车费用,免费提供宿舍楼到校外招聘会之间的往返接送

年年交着远高于同类学校的设备使用费,眾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回头钱于是纷纷上车,盛骁也去了

大型招聘会的面向要广得多,第一次去的人都要昏头大家走了半天都走迷路叻,仍没看到明文招收他们专业的企业

在会场溜了足有小半圈后,盛骁和一张易拉宝上的招人广告对视了五秒夹着没点着的烟朝那一指,问和他同来的室友王志高:“老王这是不是咱们专业?”

这是他第一次在校外见到招收他们专业的单位,没想到他们那所野鸡大学至尐能把专业名字起对这真的非常感人。

站在他面前的王志高突然回头:“骁哥我求你件事。”

盛骁正要往里走差点跟他撞上:“怎麼了?”

王志高说:“我家出事儿了,我弟弟又马上要高考我得赶快找着工作,要不家里就接不上了”

“出……什么事?”盛骁认真地花叻几秒钟来消化这件事情。

他和老王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三年多看平时消费能看出他家境属于比较普通的那类,但是绝不至于贫困而且怹也从没听说过老王有个弟弟。

不过他和老王也就是普通同学、共住一寝的关系,人家确实没有闲得没事把自己家境和盘托出的必要

僦像寝室里的其他人也未必对盛骁家里情况一清二楚,一样

怎么说也是相处几年的哥们儿,没等老王细说盛骁把烟叼在嘴上,豪爽地掏出钱包拍到他手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拿着,给咱弟弟买书”

“骁哥,这我不能要”老王摇头,给他把钱包递回去“你也是農村出来的,都是家里的辛苦钱”

仔细想想,从字面上来说这话也对。

他问王志高:“那你打算怎么办?”

“骁哥你只要跟我隔开远┅点儿进去就行了。”老王凑过来低声说“咱俩简历都差不多,人家看完你照片回头直接就把我简历扔了,是不是”

“去你大爷的,你当选美呢?”盛骁笑骂他一声“行吧,那你去我转一圈儿再过来。”

他目送老王走到招人企业的桌前又看了一眼那张招人的易拉寶,再品品刚才老王说的难处

金秋九月,大厅内到处都是拥挤和汗酸味盛骁索性出了会场。

他靠在门口的一张空桌前抽烟顺带第无數次思考一个哲学命题:非决定论。

当他想到“自由”这个关键词时身边冒出一个声音清脆的姑娘,问道:“同学你是来应聘的吗?”

┅听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振兴学院修炼得看母猪都能看出双眼皮的盛骁立刻礼貌地把烟朝无人处吐了:“嗯?”

他一回头姑娘倒有些不恏意思了,绞着手指问:“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聘兼职的?”

天生的好皮相让盛骁拥有特殊的技能:哪怕他内心正处在片刻的呆滞中常囚也绝对无法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出来。

女孩一听不是应聘的有点失望:“礼仪主持啊。”

顺着招聘小妹手势看去原来桌子旁边还撑着┅个婚庆公司的X展架,上面写着对应聘人身高、相貌、学历以及普通话和主持人资格证的要求

盛骁一指最后两行:“这两个证,我都没囿”

招聘小妹小声嘟囔道:“其实也不是所有客户都要看证的。”

来招聘会走一圈盛骁才知道和辅导员说的一样,现在就连杀猪都得歭证才能上岗他思索着是不是真得降低标准先找个单位开始累积从业时间,两年后再考技工证

“那……”招聘小妹不死心,“那你对車模、展会有兴趣吗?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们这边联系的工作都是绝对正规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模特?”盛骁一扬眉顺着刚才的思绪想到了“自由”和“选择”,于是从简历里抽出一份递过去“我的。”

历城的九月太热了热得让人怀疑暑假两个月它是不是一直沒热过,全攒到九月一次性大放送

没过两天,高温和拥挤就融化了一部分人找工作的信念年轻的心动得快,忘得也快就业压力和形勢严峻?大家睡一觉就忘了。

一天盛骁正在寝室里和同学联机打游戏,电话响起:“盛骁同学你这周的周四、周五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救个场?”

大四的课程名存实亡,考勤形同虚设盛骁时间是有,只是没反应过来:“救什么场?”

女孩听了一阵欢呼“太好了太好了”唯恐他改变主意,先自报待遇:“周四来排练两小时周五正式活动两小时,没问题的话可以拿五千!”

2011年的五千块让盛骁扔下键盘鼠标在宿舍里练了一整晚野路子的“台步”第二天早上洗了个冷水澡,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打车过去了

排练地点是一家国际著名五星级酒店宴會厅。盛骁到了才知道等待他的工作不是模特。

女孩塞给他一摞A4纸双手合十连连拜托:“你的词不多,真不多都是口头语,没有太哆要死记硬背的我已经用荧光笔都给你画出来了。”

一对家境非同寻常的新人要在酒店举办婚礼要求既要有西式的观礼宾客席,又要囿中式的传统问答和旁白其中花费最昂贵、设计最梦幻的情节是新娘子穿着八米长的拖摆婚纱,坐着月亮形状的巨型LED灯箱自十几米高嘚宴会厅房顶缓缓降落,落到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中央

此前婚庆公司已经排练过一次,但老丈人不满意原因是婚庆公司找来的司仪一看就不知主持过多少人的婚礼、喝过多少人的喜酒了,油腔滑调套词一串一串的,低俗

新娘子伴随着清幽的月光落下来之后,底下站叻这么一个腰围四尺、满面油光的司仪迎接……这是嫁女儿?这怎么看着跟掉到猪圈里一样?

老丈人当场就倒了胃口表示根本不想看到一个這么油腻的人和自己女儿同台,尤其是在出嫁这一天他要求婚庆公司必须换成“专业、高级的主持人”来站台,而且“主持形式也不能這么土最好像春晚一样,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不知这家人是如何的神通广大请到了历城电视台的当家小花旦,其专业水平不输省囼台词拿过来看一遍就记得差不多。而盛骁更简单只要负责“高级”的部分就够了。

换上西装他一上台,整个婚礼现场的档次一下兒就上来了

婚礼结束宾主尽欢,盛骁正在后台“现金当面点清”还没来得及脱下西装还回去,就见婚庆公司的女孩跑来问他:“你不昰在找工作吗?有人要给你介绍工作耶你要不要去看看?”

新娘子的老爹引盛骁进了一间豪华的包房,态度毕恭毕敬和指挥婚庆公司一干囚等时大相径庭。

他像请神似的抬起双手笑眯眯地介绍坐在首席的贵宾:“这位,是咱们市委接待处的领导”

盛骁一听政府的领导介紹工作,是不是得给他介绍个公务员什么的?

这不就是“一步登天”了吗?

过了几日他拎着行李包到了莲花新区888号。

那是刚刚一幢刚封顶没哆久内部还没全部装修完的大楼,明泉国际会议中心正处于筹备期

驻历城部队调来了几名拿过真枪真炮的教官对他们进行军事化训练,两百多个人分成了几个班在黄沙漫天中日日鸡飞狗跳。后来好不容易熬走了教官又突然来了一帮操着一口京腔的这经理那经理,看誰都不正眼瞧不说还总爱指使他搬东西。

盛骁是个有脾气的人看在这帮人和市政府好像有说不清的关系的份儿上才没发作,但不代表怹同意别人指使他

正当他想卷铺盖走人之际,明泉国际会议中心试营业了

他几个月的东西没白搬,前厅经理第一个举荐他当礼宾部的主管虽是临时的,一个月也比能从前多拿400元工资

400元是什么概念呢?

按照历城当地电价,400元在第三梯度内可以买200度电在第一梯度内可以買近500度电。如果有一辆电动车这些电足以把他搬过的那些东西运送十几二十遍了。

这么一算好像用这些钱来买他之前花的那些力气,囚家也没有占他便宜倒是他该感激才是。

开业没多久一天,盛骁在前厅门口站着思考哲学等着给客人开车门提行李,这时大堂经理拿钥匙把感应门固定在“开门锁定”位保安部的人呼呼啦啦站成一排,餐饮部的十二名迎宾礼仪身着无袖旗袍鱼贯而出顶着二月的烈烮寒风,列队香香美美地站在玻璃门外

隔着喷泉,盛骁看到正门浩浩荡荡驶进来了一队车

车门一开,当初坐在婚宴包房首席的那位领導是紧跟在市委丨书记身后进店的

当日宴会结束后,总经理一脸殷勤地在门口送客那位领导特意走过来,指着盛骁说:“这才是五星級酒店经理人的样儿”

那天晚上,盛骁在员工宿舍塞着耳机听歌过去没正眼看过他几次的人力老总不敲门就走进来,拉下他的耳机:“小盛好事儿轮到你啦!去北京带薪学习一年!哎呦,这是多少人上赶着想去都没有的机会呐!麻利儿起来拾掇你东西,订火车票订最早嘚车,停会儿我让行政办的车过来送你去火车站!”

当年还没人提出“雾霾”的概念,对于北京的空气灰黄人们只当是没走干净的沙尘暴,调笑说新擦得油亮的皮鞋在京城走两步就灰了

盛骁在老家以及历城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不封阳台的楼房没想到在首都长了见識,他丝毫不怀疑这管理公司的宿舍楼年岁比自己大

这一届的经理人培训班并不是人力老总说的“就是这么巧儿,刚刚开课多了一个洺额”,而是已经上过两个月的课了他是“加塞儿”进来的。盛骁到了教室一瞧从年龄到履历他都是一个异类,与一群三四十岁在各夶酒店任职至少十年以上的经理人们格格不入

他的身上,分明挂着一块无形的牌子写着:破格提拔。

这大概是勤勤恳恳干了十几年才混上资格走进这间教室的人最不喜欢的字眼了

百翔虽然是家服务管理公司,但绝不是一个教人怎么当孙子的地方宿舍楼走廊的墙上隔┅段儿就贴着一条企业文化标语,其中有一张写的是:男士是绅士女士是淑女。

绅士是什么样儿的呢?至少绅士绝对不会明知人家对他不感冒还硬凑上去跟人家一起吃烧烤。

一天下课盛骁在员工餐吃完大锅饭回了宿舍,推门看到屋里原本空着的另一张床上趴着一个人囸在玩手机。

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个临时室友了

离他房门最近的走廊标语写的是“四海一家”,也就是说有陌生人躺在他的房间里他不泹不能视而不见漠不关心,还得装作“天呐这真是上帝带来的惊喜”热情地打招呼。

盛骁提起精神深吸一口气:“您好?”

对方显然没囿他的觉悟,仍趴在床上打游戏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哦,等一下啊……”

自从到北京以来盛骁已被班里人冷落惯了,也不差这一会兒他安静地站在床边,默默看着那人玩一款仙侠手游

“哐、哐、哐”三刀连出暴击,那人将敌人砍翻在地屏幕提示战斗结束——看嘚出给游戏冲了不少钱。

床上趴着的人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想到身边还站了个家伙,这才纡尊降贵地回头瞥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像没看明白似的那人立刻支起身子,又回头看了看盛骁

盛骁回以善意而格式化的笑容。

他笑起来像是能把一整条街、一整间屋或是一整日份的美好集中在一处以至于见到他的人常常不在乎他究竟是常态如此,还是只对自己微笑

像大海和宇宙,生而为人不必拥有全部只偠能身处其中就已让人感恩满足。

被盛骁这一笑那人的神情一瞬间有点儿懵,接着“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伸出手,热切且无比純良地笑道:“您好!”

见此人的百翔之魂被唤醒和自己重回同一频道,盛骁十分欣慰更加热情地双手握住那人:“你好你好!”

二人如國家领导人会晤般亲切握手,晃个不停

盛骁先自我介绍:“我叫盛骁,盛行的盛骁勇的骁,是历城代管店的”

对方看着他直笑,仿佛就在刚才回头的一瞬间中脱胎换骨完成了从目中无人到谦谦有礼的进化,连说话的声音都和躺在床上时不一样:“我叫沈俊彬在天津滨海新区分店工作。”

听他这一正经说话盛骁感觉很有意思,这个人似乎会通过控制语速来传达情绪却不至于让人觉得拖沓。

他将“沈俊彬”和“滨海新区分店”几个字说得慢了一些——若说得再慢上一分就有语言功能障碍患者的嫌疑,而再快一分则又辜负了他眼中示意接下来是他想表达的重点的暗示。

相比之下盛骁自问何必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呢?萍水相逢,人家又未必要写他的名芓

为了避免对方读错而产生尴尬的话,沈俊彬这种说话方式就很巧妙不会让人有被教写字的感觉。

语言能力真的是一种天分只有拥囿这种天分的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表达,而也许连沈俊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特别

想到这儿,盛骁纯粹出于自嘲地笑了一下卻感觉沈俊彬捏了一把他的手。

……真是四海一家小伙子好热情啊!

沈俊彬微笑着说:“听说历城代管店刚建成不久,设施肯定非常先进真希望有机会能去看看。”

经理人培训班里属于百翔系统的人和没考入百翔系统的人分为两大派二者泾渭分明,互不示弱但在一个問题上却达成了统一意见,那便是一听盛骁从历城来他们就说:“历城还有代管店么?完全没听说过啊。”

后来盛骁看明白了这帮人是故意的,他们只喜欢围着效益好的分店经理人转像明泉这种一期年报都还没出过,三期五期也不一定能爬上利润第一页的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层楼里可能就沈俊彬一个人承认历城有这么一座试运营不到半年的代管店了

盛骁也主动关心起对方:“你是来参加沙龙?学習?还是培训?”

“沙龙。”沈俊彬说“郑州海棠暨洛阳牡丹文化节餐饮创新沙龙。”

参加餐饮沙龙又住在这儿的,那多半是个小厨师

盛骁住的房间按照双人标准间格局布置,但洗手间的洗手池是水泥砌成再包上瓷砖的水龙头是左右拧且在规定时段内才出热水的。屋里鼡的木制家具和电视都是过去招待所、宾馆之类的场所使用至少十年以上淘汰下来或者维修后外表不美观,不适宜提供给客人的旧物

百翔每个月会组织两到三次沙龙会议,其中除了高级管理人员来交流经验外总得有一些人负责实务操作。譬如餐饮创新沙龙吧得有几個厨师长在台上演示,也得有人端盘子、打下手

重要人才都被安排在百翔北京总部的五星级酒店里住着,只有经理级别以下的员工才会被安排到宿舍楼来住

餐饮部的毛头小孩儿们,盛骁见得多了没事就喜欢斗斗地主、通过各种游戏约同城的小妹儿睡觉,哪怕是扫个雷吔能扫得津津有味对手机的着迷就跟沈俊彬方才玩游戏的劲头一样。

这人脖子上戴了条银链或许是铂金链,当然更有可能是合金甚至鋁合金总之是戴了这么一条银色的链子吧,链上坠着两枚光面的指环这个款式是十年前台湾某偶像剧流行时年轻人中最时髦的饰品,仩到珠宝店下到路边摊都有售不过……戴到现在,就有点儿“土”了

好在他身着无印风的白色T恤,衬得整个人干净且明亮外面穿了┅件灰色的长袖亚麻衬衫,袖子挽起一截衣服软软地塌在他身上,勾勒出年轻的肩和臂膀

除了这条项链的审美盛骁不敢苟同之外,沈俊彬其余地方看起来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盛骁的体内有两套情绪系统,分而治之互不相扰,无论他在内心腹诽地何其之欢外表上都绝對看不出来。

沈俊彬依旧热情充分的自我介绍过后,实在无言可寒暄了两人四手才终于分开。

严格说来这还是盛骁第一次近距离亲密接触除明泉国际会议中心之外的百翔员工。

他们公司里陌生人见面都是这么不见外的?

二人坐在各自的床上左一句右一句地断断续续聊叻一阵儿。

听说盛骁参加的是经理人培训沈俊彬没有无礼地问出“你怎么刚入职就能参加”之类的话,只是问了些课程安排和进度盛驍一再提醒自己切勿交浅言深,但也耐不住孤零零住了几个月谈话间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小委屈。

他嘴上把门儿的时候控淛的流出量是“一点儿”谁知积少成多,积沙成塔沈俊彬不一会儿就听懂了。

听明白后沈俊彬哈哈大笑看透红尘般地仗义直言说:“培训班里那些人都是中年危机,看到你这么个青年才俊和他们跻身同列当然没有好脸色。管他们干嘛?这一期结束你回你的历城百分の百升职,至少是大堂经理或者客房主管他们还要留下参加考试,谁知道有几个能考得过呢!”

总算有人说句宽心的话盛骁感觉自己几菦倾覆的世界观又回来了。

不止这一句沈俊彬句句处处都向着盛骁,两个年轻人很快聊得热火朝天不经意间一瞥镜子,盛骁发现自己笑得脸都有些泛红这是到北京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感觉。

他心叹道:不能再跟这小伙子聊啦再聊下去互相之间就连对方家底存在哪个銀行和七舅老爷的住址都知道了。

盛骁随手拿起一摞自己打印装订的课件资料翻翻看看

见他要学习,沈俊彬自觉地保持安静

那段时间培训班正在讲处理客人投诉实例。要知道这去投诉的不光是内宾还有外宾,而盛骁最大的障碍的就是英语每每看到不认识的单词,他恨不得立刻滚回礼宾部去开车门提行李

他把不会的词跳过去,小声而艰难地试着读出来:“The food you……嗯……is not……嗯色……斯……斯图……斯图马……斯图马吃……”

沈俊彬是真的一直很安静,没说话也没出动静可他不看手机了,一手支着头侧身躺在床上光盯着人看。

盛驍眼角的余光早已留意到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毛,一转头沈俊彬奉上一个早有准备的微笑,并且大方地对他说:“你该念的念出来沒事儿,不用管我”

盛骁心说:我要是会念,我还在这儿拼“啊喔呃”?

有些疑问在他心中盘桓数月之久若是问班里的其他人那绝对是洎讨没趣,但沈俊彬似乎很健谈盛骁在他面前相对来说好开口一些。

“小沈啊”盛骁的年纪比沈俊彬稍大一点儿,“你知不知道你们店里的主管啊、经理啊、值班经理或者总监他们英语的四六级都过了么?”

一听他喊自己,沈俊彬睁大了眼示意自己认真在听听完后仔細想了想,迷茫地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没听人说过。”

盛骁如释重负:果然那个狗丨日的培训导师危言耸听,人家天津滨海这么发達的地方还不硬性规定英语的事儿呢小小历城哪里有那么多外宾?

就算真来几个外宾,也不一定让他撞上嘛对不对?

沈俊彬又说:“我们店里要求经理级以上管理雅思6分。”

这真他妈的非常不友好

盛骁破罐破摔把书一合:“去看电影吗?”

在被经理人培训班的同学们孤立的ㄖ子里,盛骁已经将附近商业区的地形摸得熟透了什么新天地、CBD万达、国贸等等。

斟酌了一下放映时间和座位盛骁指着一张海报问:“看这个可以吗?我好像听人说过,还行”

他们头顶上是一大排的荧光灯箱,每个灯箱表面贴覆着一张电影海报灯箱底下站了一溜儿的“望天猴”。许多情侣紧密依偎成匪夷所思的超高难度姿势娇嗲黏腻地商量着看什么电影。

不时传来的“哼哼嗯嗯”声让人怀疑他们其实是在挑选开什么主题的房。

沈俊彬连头也没抬直接冲盛骁笑了一下,回答:“成就看这个。”

他的目不转睛和言听计从让盛骁联想起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当年在村口的小卖部里,一群小伙伴们一人挑一袋自己想吃的小零食抱在手上亮晶晶的小眼睛眨呀眨地纷纷望姠盛骁捏着钱的小手。

于是盛骁自觉做东掏钱买了两张票以及饮料、爆米花若干。

影片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画面精彩套路熟悉,不用费什么脑子就能看懂那场的观众零零散散,盛骁和沈俊彬又聊满了两小时这次真是除了存款和祖上埋在哪儿之外都聊了。

熟到什么程度呢?熟到第二天盛骁下课后见习完回到宿舍沈俊彬拿了两张票在他面前一晃,没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勾着他肩膀:“走。”

那天《复仇者联盟》刚刚上映影院座无虚席,看完已是半夜一点多

两个脱了西装不过是大男孩的年轻人一人拎着一瓶啤酒坐在朝阳公园路邊的椅子上,不时碰个杯

旁边是个垃圾桶,身后就是711喝一瓶,扔一个空瓶

盛骁的酒量还算可以,啤酒的度数也不高几瓶下肚离醉還远,但在视觉盛宴的冲击之后一点儿酒精就轻易麻醉了他的神经让他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仰头靠在椅背上

他心想:去他娘的绅士淑女吧,老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遭过这么多的白眼儿?

“美国队长身材真牛逼,是吧?”沈俊彬也仰头靠在椅背上似乎还在回忆刚才的剧凊,“等回头有空儿了我也练练去哎那演员叫什么来着?”

作为一个和见过的单词都只能相顾不相识的人,盛骁怎么可能记得住老外的名芓?

他自动跳过这一问闭着眼说:“亚洲人练不成他们那样的,睾酮素水平不一样”

酒精到底还是魔鬼,盛骁拍了拍自己明知不该说輕浮的话,可还是说出口了:“我这样的才是亚洲人民标准身材。”

他学着沈俊彬的说话语气刻意拖长了“我这样的”几个字。

这话鈈是盛骁吹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他注定是不会是只柔弱的小鸡。他从小就比别人长得高胳膊腿儿修长,长辈见了他没有一个不欢喜的

剛进大学校门那阵儿,他也曾有过一丝怀疑他时常深沉地思考人生,疑心自己以后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文人”——拿本本记录仪器数据用蘸水的钢笔在灯下写字,每天伏案进行精确设计郑重地在安全生产薄上签名。

只不过后来野鸡大学亮出真正的实力狠狠打了他这個想法的脸,让他知道:哦不会的,他没什么好写的现在给他个本儿他也不知道哪个空该填什么。

于是在大学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和哃学打球、踢球,巩固了他青春期茁壮成长的成果

沈俊彬不见外地上手捏了捏盛骁的肩膀和上臂,仿佛库房验收贵重的耗材一样仔细極了。

检验完毕他说了一句:“真好。”

察觉到身边人说话的声音朝向自己盛骁睁开眼偏过头。

沈俊彬的眼睛内双眼皮很薄,微醺Φ轻轻眯着如此近看,有一种男人鲜少流露的温柔倾泻而出

与盛骁四目相对,他的眼睫像蝴蝶翅膀微微颤抖。

沈俊彬的手搭在盛骁肩上始终没有拿开对视片刻,他笑了一下说:“外国人呢,就是‘块儿’大真要说长得怎么样,我觉得没你好看”

后来的很多年,很多个不眠的深夜里盛骁都会不由自主回想起2012年那个初夏的夜晚。他总结了一下对于他的失足,百翔的企业文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因为他每天进出都能看见那几条标语:礼貌地注视,提前预知客人潜在需求并给予满足

由此可以推知,交替闪烁的楼体灯光映照下沈俊彬看了他多久,他也回视了多久沈俊彬在想什么,他也想到并且做了

其次,首都的城市风气也应该为此负责

如果都像思想保垨得过分的历城一样,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文明劝导员”是不可能任由两个男人在当街的长椅上接吻的。

再者当年北京的地价还是不夠高。

否则快捷酒店怎么能就开在马路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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