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有角不中角,性孑还是温柔的嫂孑电影物

两朵花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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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似乎要把这绿色的双牛冲烧红。树阴下的石头都已经有点烫人了;一种炒豆子的爆裂声不知是从什地方发出来的,柴丛里?树枝上?空气中?似是又都不是,总之这种声音在四处;灼人的热气从天上罩下来的?从地下腾上来的?不知道,像化开的膏药贴向一切;受不了煎熬的虫儿们发出尖声的呻吟,好似快被烧开了的水壶的鸣唱,而这种声音像一张网笼罩着,在在皆是。似乎这里整个一切都要走向着沸点。  敢说这时的双牛冲里只有他们两个年轻人在这里砍柴,与其说他们在砍柴,不如说他们在这热浪里游泳,衣服完完全全地贴着肉,身子抖一抖,说得不礼貌点,就会像从水里爬上来的狗一样抖得水花四溅的。  然而这一对年轻人他们是笑嘻嘻的,心情是激荡的。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对恋人。有两年没有到这双牛冲来砍柴了,但是从他们的8岁多一点开始,到16岁多一点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是每天都要到这冲里来砍柴的。他们今年都到了18岁,男孩子多劳长成了一米八的彪形大汉,女孩子柳枝羞花闭月地到了一米七了。  一个被清华大学录取,一个被省师范学院录取。一个不久就要北上,一个却明天就要南下打工。现在,他们用到这故里来再砍一担柴的活动来作为他们的的分别留念。从此两分离,从此千万里!不是的,是说快了,他们是暂时两分离,暂时千万里。  此时的这种热,对于他们是太熟悉了,不是说假话,反而觉得有点亲切。他们与双牛冲曾经寒暑相知8年,这里记载着他们从儿时到成年的无数的辛酸和欢乐。夏天他们在这里洒过多少汗水,冬天在这里打过多少寒颤;砍后留下的柴钎和狼牙一般的石子,曾经多少次透过他们的草鞋用他们的鲜血去涂过它们的身体;钢锯一般的荆棘无故将他们“挽留”,把衣服上的布片和身上的血肉钩去,直到逗出他们的眼泪为止;这里的马蜂的毒刺进入过他们的皮肉,这里的乌鸦唱过他们的可怜。将这狭窄的双牛冲两面的高山往中间一合,是一本宏大的关于这对年轻人8年里留在这里的传说书。  今天,两家人的灶口不会正敝开着在等着这两个樵夫的柴烧了,是来重温曾经的有过8年缠着他们放不下的功课。很有可能他们再不会到这里来砍柴了,只是作为一个留念,给这一篇传说在空了两年的空格后面打上一个句号。既然只是来打个句号,一个留念,那么他们可以用只扛着根千担,拿着把茅镰刀,再认真一点就还穿双草鞋,象征性地到这里来像演戏般地描写出一些砍柴的动作,然后仿照过去挑柴的姿势,“挑着”两把想象中的“柴”扭呀扭的或者中间还插进一首歌唱着回家就是?不行!他们要到这两山对峙得很近又很长的、高耸险峻的、崎岖的小道狼牙石如刀,杂乱的柴丛里荆棘遍布的故里来寻找他们留在这里的脚印,拾一些他们滴下的汗渍和干涸风化了的血痕,收藏到他们一生的记忆的保险箱里去。要身体力行,原版原文地重演一次。  既然明天就要“从此两分离了”,怎么还不趁此机会寻块方寸的茅草之地,汗渍渍,湿漉漉地去抱着睡一会儿呢,都说爱情似火,虽然天气是铄石流金的热,但你们却是直接的一把火!不,他们的爱情还很稚嫩,只是刚刚转化过来的,是还知晓不久的,刚刚萌芽然而却是久积厚淀,底蕴丰富的生命力旺盛的爱情新芽。他们还害羞得要死!  双牛冲由两座条形的高高的山脉组成,雄伟、险峻,有棱有角,极像两条牛。传说这两条“牛”原来相距甚远,由于一条是公牛一条是母牛,就慢慢地相近了,侍至它们近到最近的地方只隔十多米了,正当公牛兴高采烈的的时候,母牛不来了,公牛气极了,对着母牛撒起尿来。这两山之隔的中间就出现了一股泉水,终年不歇。后来人们在这股泉水的前面筑了一道堤坝,就有了一座条形的水库。这公牛的尿又多又好,水库里的水清彻见底,堤坝上的溢洪道上常年挂着一幅水帘。  堤坝上有一棵古得没有人知道它的出生年月的大樟树,它以它粗糙坚硬的干,坚决地举起一大团浓密细嫩的叶,在堤坝上和堤坝边的水里形成一大块黑色的阴。它用一根水桶粗的光秃秃的根往水的方向伸去,去得丈来远又折回来,钻进水里直至钻进水下的泥地里,似乎为这棵树的一条胳膊。在之前两年前的8年里,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一对孩子——多劳和柳枝,当他们把柴砍好后,挑下山来,有时会将一担茅柴往这树阴里重重的一放,在这“胳膊”上小坐,将脚浸在水里,掬上一捧水,在口里哈拉哈拉一阵,然后抿着嘴叫水们像一根弯棍子一样射出去。  这次,又是两担茅柴重重的往这树阴里一放,又是茅镰刀碰得堤坝上的小石子一声响,两个似乎不是山里而是从游泳池钻上来的男女相互含情脉脉一笑,被太阳蒸红了的脸上还加飞起如风中的朝霞,一如过去一样的走向那樟树的胳膊上去。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多劳挑着的一担柴比过去的还要足,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男子汉,担把柴儿难不了了,而这柳枝的一担恐怕只有她以前挑着的三分之一大小了,她经过最近两年卸去这应该是让那些力大如牛的男孩子们干的事后,成了一个莲步轻移的千金小姐似的,真个儿婀娜多姿,多劳如今再也不忍看她挑着那么大一担柴像一只在表演的猴子挑着一副担子颤颤摇摇地走着了。  “蓬”,一声有人落水的声音,接着是无穷无尽的水往她嘴里鼻子里不由分说地直逼进来,呛得不是滋味了的滋味,死神马上掐住了她的气管,一个男孩子像是从树根上一下掉了下来,将他举起!啊,这是儿时丢下在这里的一幕,那次他们砍了一担柴后坐在这胳膊上,柳枝实在累极了,困极了,不知不觉中,睡意蒙来了,她如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倒进了水里,多劳将她捞了上来,轻轻的给她抽了一个耳光。大人们说,从水里捞上来的人,要扇他几个锇耳光,他的魂魄才能转来,没有被水鬼摄去,大概是借这个意思抽得那枉死鬼不敢有下次。  “蛇!快起来”!紧接着一个男孩子从堤坝上抱起一个女孩子,一条扁担长的蛇正朝他们扭来,见前面的两人已经在望着它,就既没继续前爬也没掉头的意思地停在那里了,女孩子尖叫一声,睡意飞到天上去了!呀,也是儿时里在这里出现的一幕,柳枝挑着的柴从她肩膀上滑落到这块阴上,她就蹲了下去,小手在碎石上扫了扫,以为这就是她那张床了,慢慢倒下去,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子上一睡就着,多劳洗了洗脚,哈了口水,不见柳枝,爬上堤来一看,她睡着了,一条蛇向她冲来!  柳枝在这些往事的回忆里,和多劳向樟树的胳膊上移去。  用一次这样的实实在在的活动来作为纪念,如果这时右手的食指一按,“咔嚓”地留下一张照片,直到了白头时还可以见到这一幕,多好!遗憾的是贵为准清华生和省师院生,只是从书本上知道了成像的原理,却不知道实在的照相机是个弯的还是个直的东西,1984年的这里,想要照个相,得早点儿吃了早饭,到托山镇镇上那个照相馆去,听说那里就有这个稀奇物。  他们坐在了桶大的树根上了,却又保持着一定隔离,这中间的一段空白是什么,就是叫害羞。似乎谁的手伸过去,谁就会触电!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脚伸进水里,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洗脚盆了,也应该是绝无仅有的一条凳了,他们穿的是两年前穿过的陈草鞋,太小了,很不合脚,还不知道有穿着一双这样的鞋子洗脚的没有。柳枝望着能把底下的沙子一粒粒的数出来的“牛尿”,心想再掉下去只是有惊无险了,站起不就行。  他们用注目礼向这里告别了。  别了啊!这里的山;别了啊!这里的水;别了啊!这位樟树大爷……  一股风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水库里这时皱起了一层波纹,可能就是它的足迹。别了啊!这里的风;别了啊!这里的太阳……  还有啊!这里的雪,这里的霜……  双牛冲啊,请你们把我们留在这里的一切,好好保管。谢谢你们!  既然你们没有照相机,情意是写不尽的,时候不早了,那么,你们就开始回去吧。于是他们从树根上爬到了水边的堤坡了。  多情的“牛尿”却偷偷地把多劳和柳枝的全身照片收藏并轻轻地摆洗着,而又被他们两人同时发现了,两人同时发出了心声:“谢谢了,也请你们把他们的这张“照片”好好保管,他们回来时,到这里来重照一张,到那时看世界把他们摆洗得和这一张有什么不同了没有。  仿佛一盆刚杀出来的猪血,一下泼到了柳枝的脸上,而且从脖子上一路流下去,可能是从水库里走过来那股风鼓起了她的狗胆,突然她对他说:“多劳,我们抱一抱吧!”  水给他们摄证,他们拥抱了!请这棵老樟树为媒,他们订下了终身!太阳,你是浩瀚宇宙中的摄影机,请你把这里的一切都摄下来,他们的今生今世就是这样!  山冲里滚热的空气中飘起了发颤的男女高音:“……哪怕你一去千万里呀,哪怕你十年八载不回还,只要你不把我英莲(哥哥)忘呀,,等待你(我)胸佩红花呀回家转。”  
    从双牛冲出口,又是一条也阔不了多少的冲,叫牛栏冲。其实名不副实,里面的那两条“牛”这么大,而这“栏”又有多大呢?显然是牛大拦小,关不住,拦一拦而已。双牛冲的每一座峰都雄伟壮观,而且森林茂密,这牛栏冲呢,两面各是由碣色的,不高的,园顶的石头小山串成的小山脉,逶迤而下,前宽后窄,倒像是双牛冲前面安装的一个小喇叭。小喇叭里容纳了一个生产队的三十多户人家。  这两户人家最靠近大山,两座一字排开的平房,像喇叭底部安装的两个螺丝钉。要不是两屋的中间有一条土埂从屋后的山边起脉,穿过房子再穿过地坪把这两座房屋强行分开,就可以看成是一户人家。这土埂不到两米高,一直伸到前面一口大的池塘,像是山的一条手臂伸到池塘里来偷鱼。土埂上面长满了那种小小的竹子和一些茅草。眼光从这边漏过去,那边的景物破破碎碎。  双牛冲水库堤坝上一年四季挂着的那一幅水帘,由一条渠道引导,流入这两户人家前面的水塘里,再在这水塘的堤坝上挂起一幅水帘。  有可能是这个屋场的地气与风水,两户人家在一年内,不,是同年的同月内,生了两个胖娃娃,一个是农历的初一,一个是本月的三十日。初一的是个男孩,三十日的是个女孩。  虽然生产队的每一个劳动日的工值只有二毛八分钱,但毕竟还是多劳多得,男孩的父亲希望孩子长大后能多争工分,取名多劳。女孩的母亲见一个女教师长得很漂亮,腰很细,她想可能正因为那个老师的腰很细,所以才教书。什么的腰才很细呢?柳树!上面的头发飘飘洒洒,稍微发点风,就特别的生动,就叫柳树?不,是个女孩子,柳树名字太粗,就叫柳枝。  金龟似箭,玉兔如梭,随便两年过去。多劳和柳枝都两岁了。大人们都到生产队的田里出工去了,你哭也没人理你,笑也也没人知道,两个孩子在各自的家里都很寂寞、无聊。张蹇知道通西域,郑和晓得下西洋,这多劳有一天冒险去爬那土埂了。他竟知道选择一个竹儿稀点的地方,对这巍巍的,不可一世的土埂开始了艰难的攀爬。其实他也不知道从这里爬过去就是柳枝家里,平日都是由爸爸或妈妈抱着绕塘堤一周到她家里去的。现在他爬上去也不是为了去搞外交工作,他的要爬上去,是要看看那上面是个什么样子,有什么好玩的,妈妈经常说猫儿把刚才那块糖或其它什么叼到土埂那上面去了。  终于,他登上了巅峰。上面还有一条平平的脊,要不是那些竹子和茅草,他可以在这里睡一觉。他兴奋极了,站在这竹林里放眼一望,啊!原来这边就是她的家里啦,她正在地坪里啦!他对着她尖叫起来,这是他向她发出信号,也等于大人们的“同志,你好啦!”  她摇摇晃晃地将身子转了几个圈,这有点熟悉的声音是哪里发出来的呢?她甚至望了望天空。可是只要她不动了,那声音就出现。她望见了,他在那土埂上的竹子里面,他两只手像鸡翅膀一样地扑着,还向她招手呢。  她一路小跑过去,毫不犹豫,扑在土埂上,开始向上爬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坡陡,又有苔,滑滑的,有草,更滑滑的,还有茅,遮住眼睛。倒是那些小竹子,虽然是个障碍,却也是个可抓着它用力往上爬的东西。就像电影上的贼,在一处斜面上插几颗钉子就可以爬上去,不过,此时的柳枝爬得比那贼还要艰难,她像一只要爬上岸的青蛙一样扑腾着。多劳呢,站在那里只是在扑他的鸡翅膀,一方面他在暗地帮她鼓劲,一方面他希望她爬不上来。我费了这么大劲的事,你也做得到吗?她做到了,爬上来了,包括嘴里,全身泥土。其实,他比她沾的泥土并不会少,而且他虽然比她大一个月,个头也不会比她高,可能比她还要矮一点。  恐怕比我们登上了珠珠穆朗玛峰还要兴奋,这个地方对于他们太新鲜了。拔地而起如此之高,他们第一次站这么高往下看,一切都踩在他们脚下了,下面的地坪变小了,池塘也变小了,特别是地坪里那几只鸡,没有以前那么大了,再看看远处的田野也有点近了。透过竹林看着一切,世界变了!风吹过来,竹子在他们头顶上东摇西摆,沙沙作响。他们抓住这根竹子摇一摇,抓住那根竹子摇一摇……  从此,他们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一日三,三日九,这里被他们的身体磨出一条线来。大人们帮他们挖去一些竹子,整了整,这绿色的长城就出现了一条裂缝,像被拦腰斩了一刀,也像箍上了一道碣色的箍。  大人们也开始从这里过了,对于大人来说虽然有着上坡和下坡,却比以前面的从塘堤上绕过去不知要近了多少倍。新的交通线的贯通,开创了两户人家交通史上的******。  谭抗日见儿子和柳枝除了晚上在家睡觉,白天就在那土埂上玩,就帮他们到那里建了一个“俱乐部”:弄几根木条,在上面搭架了一个一平方米大小的草棚,草棚的高度到了大人了也可以从下面过。多劳乐得又扑起鸡翅膀来,柳枝高兴得两只小手互相搓了好久。  有一天,抗日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两株桂花树苗,就栽在草棚的前面。他想,等到孩子们长大了些,在这里建一个“凉亭”,就叫桂花亭,让他们在这里玩,到了八月会有股香气的。  桂花亭诞生了一年多,两个毛孩也大了一岁。他们在凉亭边活动的内容也增加了。扮“爸爸”的搬来几块石头,扮“妈妈”的弄来了一块破铁皮,多次多次的摆放,多次多次的争吵,“灶”造好了,然后“爸爸”和“妈妈”一起去扯野菜。野菜还在哪里呢,还在池塘外边的水圳里,他们听说田边的涵洞里躲着一只黄鼠狼,大人它不敢咬,小孩它就敢欺侮。所以他们只有手牵着手,慢慢地走,装作一点儿也不怕,黄鼠狼才不敢出来。  田圳到了,里面有野菜,可是长在水里面,而且有烂泥,大人告诉过他们,这种野菜叫水芹菜,小孩吃了长得快。当然是“爸爸”溜下水圳去,“妈妈”在上面收集。许久了,“爸爸”爬上来了,把“妈妈”收集起来的野菜洗了洗,其实也就十几根,要是大人一口就能吃掉。  也不怕黄鼠狼了,一路飞脚跑回草棚,找来一把稻草,刮燃火柴,,“爸爸”趴着生火,“妈妈”跪着炒菜。凉亭里烟雾滚滚起来。亘古以来,这埂脊上第一次升起一缕“炊”烟,翻腾着卷得像猪尾巴似的烟圈,慢慢上升,扩散,最后不知到什地方去了。  柳枝的妈妈走上土埂来叫她回去吃中饭,这个“妈妈”正在吃着“吃了长得快”的野菜,妈妈一看她的嘴巴,就像一只小兔子错喝了墨水。  不到十五分钟,柳枝的午饭就吃完了,她端着一只玻璃瓶,口里嚼着饭,从屋里走了出来。因为吃了午饭,时间对于她来说,就算是下午了。这个玻璃瓶,是她在上午被妈妈拉犟牛般拉回去时,多劳用拇指和食指对她示了个意:捉蚂蚁。下午的节目更新了,所以要带个玻璃瓶。  连走带爬,到了草棚,多劳哥哥怎么还没来呢?正在想,突然一声狗叫,脚被咬住了,吓得一声尖叫,玻璃瓶也掉下去了。听到下面一声哎哟,多劳哥在她脚下抱着脑壳打滚儿,原来瓶子掉在了他头上。  砸是砸得不轻,可脑壳的疼痛比医生给注射了止痛针好得还快,多劳抱着脑壳只滚了一会儿,揉了几下,擦了一把眼泪,一只手就拿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玻璃瓶。  游戏简单而又有规矩,在埂上的中点放一根稻草,就算是楚河汉界,谁家的一面的蚂蚁归谁捉,谁捉的蚂蚁多谁就赢了。  今天的蚂蚁大概知道他们要比赛,都往柳枝家的一边爬,似乎又老老实实地让她捉。并不太久,她手里瓶子里的蚂蚁盖了底。多劳的瓶子里呢,就那么几只,而且好像每只都很瘦。  多劳的眼睛发红了,很急,可能比现在的奥运上被出了局还不是味。他觉得脑壳上的伤突然又痛起来了。他的坏主意来了,拿起那根作为界线的稻草,往她那边走,可是被柳枝死死的拦住了,僵持不下,战争一触即发。终于他推她,她推他,你揪住我的衣,我抓住你的头,谁的力气也大不到那里去,真个势均力敌。他们双双地倒在了地下。  其实他们哪里搞得清,如果是上午,肯定是多劳那边的蚂蚁多,下午,就是柳枝这边的多了。太阳光照射出来的鬼。  战争不分胜负,就打起口水仗来,柳枝一个劲地夸她那边好:“我就是有蚂蚁,你就是没有蚂蚁!”  多劳只觉得脑壳越来越痛,想了一阵,气急败坏地将一只手伸进开裆裤里,拿着一个东西:“我就是有******,我看见过你就是没有******!”  不欢而散,各自走回家去了。  十五分钟后,随着多劳的几声装出来的猫叫,他们又在一块了,又是在草棚下。又一场更新了的活动开始了。  
    年号的写法已经到了公元1970年,多劳和柳枝却还只是四岁。  由于牛栏冲的地形是个喇叭样,三十多户人家的分布图也就是上少下多。这喇叭底部的“两个螺丝钉”共叫一个名:上闩子屋场。离这里最近的一家也有三百来米,叫下闩子屋场,真叫地旷人稀了。迄今为止,同龄里的孩子与多劳和柳枝唯一有过交往的只额离这里最近的也就是三百来米远的下闩子屋场的祖存。牛栏的门横着两根枋是拦着牛不让牛跑出来的一个设置,每一根枋上都有一个闩子将其固定,所以这里就一个上闩子屋场,一个下闩子屋场。  祖存今年也是四岁。  上午十点来钟,天上出现了几朵很浓的乌云,像几块黑色的石头垒在天边,随时有可能滚下来的危险似的。几道火光舔过大地,紧接着的是两声撼动大地的炸雷,雷公雷婆打架了还是怎么的,那些稀稀落落的豆大一点的雨可能是雷母的眼泪。  草棚下的两个小鬼,吓得缩矮了身体,柳枝两手握着耳朵。突然,池塘对面出现了一个也是半蹲着的身影,那是祖存!在对着他们用力的快速的招手,还像青蛙一样的跳着。这样的动作是在向他们昭示有大的情况。  他们两个飞近祖存,急不可待的祖存领着他们就往前走,边走边叫着:“快来!快来!跟我去看‘牛鬼蛇人’(牛鬼蛇神),迟了就没了!”  牛鬼蛇人是什么人,他们搞不清,大概很好看,想想看,一个又是牛又是鬼又是蛇的人!多奇怪!跟着他跑起来。六只光脚板在地面上拍出急骤的炒豆般的响声。豆大一粒的雨仍是东一点西一点的下,有时正好打在他们哪一个的头顶上。  也不知跑了多远,总之,跑出了这个生产队,跑到了一条比这小路要宽几倍的机耕道。柳枝出生以来,是第一次这么远的急行军。  机耕道成了一条流动着人的河!队伍的前锋已经过去,后面源源不断的涌来,流过去,涌来,流过去,再涌来,没完没了。  这是怎么搞的!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柳枝听妈妈说,不管大人和小孩,都是妈妈们生的,哪里有那么多妈妈呢?她们平常躲在哪里呢?怎么我们那里就只两个妈妈呢?  “他们真好玩啊!比我们好玩得多啊!他们还都是大人嘿。”  “真新鲜,真新鲜!那才好玩哩”。他们直等到队伍全部过完,装着一脑子的新奇,打打闹闹,意犹未尽往回走。  天上黑石头似的乌云少了,雷公把有些黑石头踢走了,他与雷母之间的架是吵完了,不过雷母的性格是内向型的,她戚戚的眼泪还时不时的扯着一线亮光滴下来。  孩子们兴奋极了。一路上他们没有碰上一个大人,今天简直是他们三人的天下。他们决定,先到祖存家去。  趁大人们不在家,孩子们肆无忌惮地寻找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首先,要找两根麻绳,地上、壁上、角落里,找遍了,没有。多劳突然想到,挑水用的扁担上一定有,找来一条扁担,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系在扁担两头的麻绳拆下了。再就还要两顶戴上去高高的帽子,柜子里、床上、摇篮里,没有,这下可难了。多劳又有了办法,拿两个白色的铁皮瓷碗反顶在头上不也将就吗。还有,要一块挂在胸前的牌子,这个还好解决,找一块硬点儿的纸,钻上两个孔,系上一根线,往脖子上一挂,就行。可是他们不知道写字,怎么办呢,只好免去。还有,要有一根红色的长棍棍,有一头还带一把刀的,这个很难办,随便找根木棍算了。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谁来扛木棍,哪两个来顶铁皮碗和挂牌子?议来议去,多劳说:“扛棍子的人辛苦,我来!”  由多劳和祖存先试着把柳枝绑起来,到底怎么绑才是,大家都没底,折腾了老半天,绑得总不像。大凡无论什么事,只要做下去,都能成功,这是千古绝唱,终于也绑得有点像那个女流氓了。把牌子一挂,将白铁皮碗往头上一扣,活生生的一个刚才看见的那个女人再现了。大家都笑起来,笑得十分快乐。  “女流王”(女流氓)的双手反绑在后面,不能来帮忙,绑祖存的任务就落在多劳一人头上了。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很难了,也只有绑“女流氓”那么久的时间,就绑得个差不多了,同样,给他挂上牌子,扣上帽子,挺像那些“牛鬼蛇人”了。  他们走出屋来,走在去上闩子屋场的路上。两个被绑着的走在前面,后面的人不时用棍子把前面的人的头往下压一压:“低下头来!”  柳枝笑了起来。  祖存在她后面马上对她说:“你不能笑!”  “怎么不能笑?笑都不能笑,玩什么?”柳枝不服气,也不乐意了  棍子又压到她头上来了:“你看那个‘女流王’笑了没有笑?”  于是,大家认真起来。多劳在后面举着一只拳头:“打倒牛鬼蛇人,女流王不老实!”  柳枝她想不干了:“我的手痛,算了,我不来了!”  棍子又压在了她的头上,“你先就要莫来,来了又不来了,快了,到了草棚就都不来了。”  “游行”的队伍到达了柳枝家的地坪里。看来,不提前把绳子解掉是爬不上这个坡的,多劳喊了最后一次“打倒牛鬼蛇人,女流王不老实”,准备给他们松绑时,柳枝的爸爸和妈妈参加游行后回家了,惊奇地望着这三个孩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祖存立刻走到柳枝的爸爸跟前,跪下:“永叔,我是牛鬼蛇人!”  柳枝也马上走到妈妈跟前,跪下:“妈妈,我是女流王!”  柳枝的爸妈啼笑皆非。妈妈走进屋,拿出一根长长的棍子举起一个要打人的姿势,走了出来。  多劳丢下了那根棍子,拼命逃跑。  两只铁皮瓷碗同时落在地上叮当一响,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滚去,“牛鬼蛇人”和“女流王”背着绳子,挂着牌子,跑得头也不回。  
    草铲子是干么的,是在田里土里铲野草的,说得全面一点是用来铲野草喂猪的专用刀。这种工具,现在如果有哪户人家设有家庭博物馆,就到他那个博物馆去找应该还会有的。很简单,一块最宽处不到三个指头宽,不到一分厚的铁片,铁片后的末端有一个老鼠尾巴一样的锥,锥插进一根比香肠粗点的木柄里,完了。你拿去在野草的根部铲进去,一撬,野草就以立正的姿势,带点儿土的升了上来,你另一只手忙不迭地抓住它在手里轻轻地摔,而草铲又在铲另外一蔸了。还有一种工具,看过湖南的花鼓戏《刘海砍樵》吗,戏里的主角叫刘海,一登台就见他拿来着一把刀,肩上扛着根两米来长的木棒棒,那把刀叫茅镰刀,是干什么的?是用来砍柴的;那棒棒叫千担,是干什么的?是用来挑柴的。这三件工具两种用途,却跟多劳和柳枝有缘。在他们4岁多的时候就拿起了草铲子,8岁多的时候就拿起了茅镰刀和千担,拿起来而且不能放下,在此后的十来年时间里,跟着他们一起穿晨雾,过暮霭,经烈日,沐风霜,历尽艰辛。  大人们在生产队里的农活是无论怎么干也干不完的。黑暗里准时醒来的天公刚刚把一线灰灰亮放出来,队里的记工员就拿着一个不小的铁锤,像报仇似的咬牙切齿地猛砸着一块被吊了起来的差不多有门板大的铁板,即算躲进防空洞里也能感觉到一下一下传递过来的振波。生产队里的劳动力就像感应器一样地从屋里爬出来,开始一天的劳作。以后这块铁板就会在规定的时间被记工员拷打得叫起来,这些“感应器”也就听响声而爬进爬出,依次是:早餐、出工、休息半小时、出工、中餐、出工、休息半小、出工、晚餐,最后一次响起的是政治学习了,如果遇到小说上描写的那种漆黑的夜,社员们只好用手“走”前,脚走后的办法去听政治指导员的报告了。  那么会问:这些“感应器”们有星期天吗?有,但那不过是写在日历上的事。“小雨小干,大雨大干”!那么会问:无雨不干吗?否!无雨特干。  所以大人们想要抽点时间搞家里的必须要解决的诸如煮饭的柴火、喂猪的饲料……就像那块被砸响的铁板一样没缝。于是大人们就三分玩笑七分认真地把茅镰刀和草雕子交给孩子们,但实际上将这方面担子驮在这些孩子们身上,他们太早地成为了家庭劳动力的一个方面军。  那天,是春天中的一天,太阳的力量还没长足,但是精神很好,烘得空气的温度刚刚好,加上微风的掺和,真是宜人。柳枝的爸爸刚将一个篓子的两条背带平均分配给她两只肩膀,轻轻地把背带和肩膀的结合调理调理时,多劳就兴冲冲的背着篓子过来了,看来是两家的大人已经预先商定安排好了的。每人手里还有一把草铲子。出发了,柳枝的爸爸送他们过了塘堤,并指了指前面的方向,那个方向,正好是祖存家的方向。  一前一后地走了,篓子只比人矮几寸,能看见两只小脚在篓子与地面几寸高的空间里一量一量地前进,像两只蜗牛在春天里爬出来了。  早就向往着能和大人们一样出工,戴顶草帽,在田土里玩着,又那么多人一块儿,多快乐。如果像大人们一样,一天能挣10分工,每天能分得两毛多钱,一个月就能买一双解放鞋,橡胶的底,绿色帆布的面,上面还有鞋带,松点紧点随你的便,军用品嘿,不像妈妈做的布鞋,一点水都不能碰。现在,他们完全相信爸爸妈妈的承诺:“狼心寻猪草,卖了猪的那一天,给你几元钱。”有了钱,就买双解放鞋,这就是他们的梦寐以求!  篓子拍打得他们的屁股有点不舒服,由于怀着甜密的梦想,也就不觉得了。来到了祖存的家门口。祖存看见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的篓子口子太大了!”  “多大就好呢?”多劳歪着脑袋问。  “拿我的就是,你们的要不得!”打着赤脚,穿着补丁裤,裤腿卷得很高的祖存武断而有挽救措施地说。他一个飞脚,射进屋里,提了一个篮子出来,他把篮子抖了一下,里面的草铲子跟着蹦了一个斤斗:“你看,这个篮子的口子不大不细,有时候抛得中,有时候抛不中。”  “好罗,就用你的罗。”  “把鞋子脱掉。”祖存命令着他们,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怎么呢?”多劳又歪着脑袋,  “田里湿哇,你想你的是解放鞋啦。”  于是他们两个只是用脚甩了两下,四只鞋子就被抛弃在地坪里。四只很旧了的布鞋,每只的大脚趾处都穿出了一个洞,像四只眼睛瞪着他们,为什么粗暴地把它们抛弃,不礼貌的离去。  两面以山为边线,喇叭状的山冲前低后高,像斜靠着双牛冲的一块搓板。每丘田里的红花草都开了,霸占着整个一条冲的色彩,中间嵌着几口大小不一的浑浊的池塘,几条像被污坏了的痕迹一样的灰色的小路,加把丘与丘之间的红花草开得肥瘦有别,这条山冲又像一块破烂的花布被遗弃在春天里。  三个人都跳进了田里,脚下的泥土要硬不硬,要软不软,确实很湿,如果不穿解放鞋,就非赤脚不可。田里有两种草,一名红花草,一名黄花草。红花草开着红色的花,它倚仗是主人种下的,要赖它来作绿肥,也就以主人的姿态,不可一世地的把整个地盘占领,骄傲地把红色的花举得高高,而且尽量地把花瓣摊开来,以示身份。黄花草呢,它是在野的,只能可怜兮兮地匍匐在地面,拜倒在红花草的裙下,或者红花草懒得去的地方安身立命,虽然也开着一种黄色的花,但是身材单瘦,肤色苍白。可它是一种养猪的好饲料,而且可以公开地采集,不会说谁在偷黄花草喂猪,也不会说你是破坏集体生产,它是一种野草,正等于池塘里养了鱼,你用团鱼铳去钩,或下塘摸去一只团鱼(王八),当着塘主人的面你也可以拿走,因为这是野鱼,约定俗成。  显然祖存是寻过几回猪草的,他实地教多劳和柳枝识别红花草与黄花草,黄花草一般在什么地方现身或喜欢躲在什么地方,还介绍几种其它的野草,接着示范了铲草的动作。祖存他早几天还过了机耕道在外队参加了一次“抛叉”活动。所谓抛叉,就是放一个篓子或篮子到距人一定的距离的地方,参加的人每人拿一把猪草来作为赌资,把手里的的铲子往前面的篮子里面一抛,和篮球进篮一样,谁的铲子进了谁就胜利了,就能把别人的那把猪草收归已有。祖存几次来动员多劳他们进行这项再也好玩不过了,再也没有意义不过了的活动。他为抛叉而至出了队,不会比今天的出国考察和学习过的牛皮细。之前在地坪里的时候,急于进行比赛,他激动得解释这项活动对篓子口径的大小的要求都没时间,他们带的就明显的不合规格,太大,一抛就会中,没有实践之前无法说清。他认为自己带的这个才行,并且暗笑他们上闩子屋场太冲进去了,他们每天就只在那草棚下面玩,连外生产队的孩子在寻猪草时特喜欢的抛叉都不晓得。  说话间,祖存已经铲了他自己认为够了的一把黄花,放在他的篮子边,叫道:“快点!我的有了!”而初到乍来的多劳和柳枝凑合拢来还不到一把,放上去,比祖存的堆儿小,忙又铲了几蔸补上。  祖存急急忙忙的在离他篮子几米远的地方用铲刀在地上划了一条线,抛铲开始了。  经过石头剪子布,由祖存先抛铲,等于球场上他先发球。这第一轮,祖存一抛就中,他兴冲冲,急匆匆,把多劳和柳枝的那把草丢进自己的篮子,说他赢了,他们的输了。多劳他们没有储备,孤注一掷,只好从头“筹资”,他和柳枝拿出铲刀忙起来,祖存反背着双手看着他们忙碌,像奴隶主在监督妈隶。很快,又一把草形成了。第二轮,由多劳先发铲,中了,祖存先前没收了去的那一把退出,多劳他们就有两把草的本钱了;第三轮,由柳枝先发铲,不中,被第二个抛的祖存中了,退回一把,祖存又有两把了;第四轮,祖存先发铲,不中,由第二个的多劳中,退回,祖存仍旧只有一把了,多劳他们又有两把;第五轮,柳枝不中,祖存中了去……就这样祖存中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柳枝的为百分之零,多劳的为百分之百。周而复始,始终是一把和两把,可却把他们忙得满头大汗。  太阳都被他们玩下山了,他们三人的总收入呢?一共就是三把草。  一阵山风过来,是要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均匀地每人打了一个冷颤,柳枝忍不住说|:“啊呀,好冷!”  “啊呀,好冷!”  “啊呀,好冷!”  “算了,算了!”祖存将垂下几分长的浆糊状的鼻涕重新吸回鼻子,把快要退到大腿上了的裤头拉上去,一直拉到腋窝下,要不是有两只胳膊挡住,这条打了补丁的裤允许他一直蒙到头。裤是他爸爸的。  “算了,算了。”  “算了,算了。”  “明天还来吗?”祖存问。  “明天还来!”多劳往篓子里丢进赢的一把草,这样每人都有一把,每人也不多于一把  “明天还来!”柳枝也将裤头往上提了提。  反正鞋子里的积存物也不会比脚上的泥巴少,多劳和柳枝不必洗洗脚才穿鞋子。  天已经擦黑,两只“蜗牛”回来了,第一个欢迎他们“满载而归”的是柳枝的爸爸,他爸爸睁大眼睛看了好一阵,最后伸手从篓子里撮起了那几蔸被折腾得像丝线一样了的黄花草,看着,作了几种可能性的假设后,笑了:“叫你妈妈煮着给你自己做夜饭菜!”爸爸打着哈哈。  另一只“蜗牛”正在那里上土埂,去给他爸妈一个同样的“惊喜”  
    时间在多劳和柳枝身边过得都是一样的快,转眼间,两个人都快六岁了。大人们都带着一点唱腔地说:“快六岁啦,就要进学堂门了。”  学堂离这里有三、四里路,那是一张什么样的门,多劳和柳枝都没看见过。但他听祖存说,他到过那学校好几次,其实学校里的门也跟家里的门差不多,只不过高一些,阔一些。特别是对着“晒谷坪”的那一张门,真阔!很高!学校里多半是玩陀螺,比赛!如果你的陀螺被人家的撞死了,就只能低着头做人。多劳听得入神,他想象,那肯定比与柳枝捉蚂蚁输了还要羞人。柳枝听到的就不一样,女孩子不玩陀螺,是踢毽子。你毽子都踢不好,怎么做好学生?有人一次能踢出十几个,一下也不落。  于是,多劳和柳枝在寻猪草的空隙里最紧迫的是分别搞到陀螺和毽子。  多劳的第一个难题是要有适合的木料,要杂木的,刚好一个陀螺的直径那么大;第二个是即使找到了刚刚好的木材,要有锯子,锯一段陀螺那么长的料;第三个是即使锯下来了,要有斧子,菜刀不行。“想”陀螺而兴叹,决定去找祖存。  谁知祖存竟有两个陀螺!他说两个都是杂木的,撞架的时候,称王!不过要四分钱,是他在他表哥那里花五分钱买来的,旧了,折一分钱。多劳拿来一看,果然不错,上面还用车刀车出了螺纹。祖存说,螺纹能使鞭子抽上去靠实,就转得快,这陀螺又沉,谁也碰它不赢。多劳决定硬着头皮问爸爸要四分钱,如果不给,就说长大了还他。  柳枝的妈妈完全明白,这是一个用铁制的中间有个方孔的古钱和散麻制成的像一个嘻皮笑脸的向日葵样的东西。她答应帮女儿亲手做一个,恰是自己少年时代最爱的也是她最出色的一项活动的玩具。  柳枝家的地坪是掺了一些石灰和细沙拍成的,是为了晒谷而拍的,却成为多劳抽陀螺的好地方。他学着祖存的将鞭子往外一扬,绕在细麻绳子上的陀螺就在地上转动起来,“啪”!加了一鞭,陀螺跳到了另一个地方,疯狂地转动着,发出细细的、急速的声音。多劳得意极了,像一个威武的骑士,抽打着他的骏马。“啪”“啪”连加了两鞭,陀螺像小丑一样应声连跳了两次。多劳也像陀螺一样跳到了柳枝跟前,现在,他的部下:陀螺,在忘命地为他转动,他还有空的时间,还有空余的精力,他望着她在一、二;一、二、三地练习着踢踺子,他恨不得也要抽她一鞭,让她像他那陀螺一样地转动起来。这踢呀踢的,有什么味道。  多劳退回陀螺旁,“啪”“啪”“啪”加了几鞭之后,又跳到了柳枝跟前,将鞭子往她一塞:“莫踢了,莫踢了!去!也去抽两鞭!”  柳枝看了他一眼,扭转身,一、二;一、二、三……  他扳着她的肩,把她扭过来,把鞭子塞在她手里,很有诱惑地叫道:“去!抽两鞭试试!”  柳枝极不情愿意地拿着鞭子,一步一跛地朝陀螺走去,像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她不像是去抽马,而像是在赶羊。她懒洋洋的一鞭打在陀螺的头上,陀螺似乎没有理她,仍在原地转动。  “这怎么行,用力!横着扫过去!”多劳站在了她的身后,就像一个严厉的教练。  柳枝只好横着一下打去,这一下,陀螺仍旧站在原地,可是却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摆起来,旋转速度很快就慢下来了。柳枝把鞭子一丢,拿着毽子飞进屋里去了。  下午,多劳来到了祖存家,他要他带着陀螺到他们那里去,两个陀螺撞架,给柳枝看看,把她的瘾逗上来,今后他再想办法搞一个陀螺来,和她比撞陀螺多好。  但是事不如人愿,祖存的爸爸要他去喊赶公猪的老倌,正要走了,怎么办呢?祖存心想上次还收过他四分钱!就决定把陀螺借给他半天,让他先和柳枝去抽着撞。  多劳将两个陀螺都在坪里开活,每一只都狠狠的给抽了几鞭,冲到柳枝跟前,一把塞给她一根鞭子:“来!来!抽!赶快抽!”  柳枝停止了踢毽子,不但没有接他的鞭子,反而把手反背过去。  多劳跺起脚来,急得像猫在抓心,:“快!正好去撞一架了,再等,陀螺会死了!”  “不!”她的手仍旧反背着,一动不动。  “你抽那个大的,我抽小的,大的有力,一定会赢!”  “不!”  多劳像一只猫般快,反身一下就蹿到了陀螺旁,两只渴望主人的陀螺已昏头昏脑的站立不住了,多劳的鞭子“啪啪啪”把它们一顿毒打,这些东西生来就是爱挨打的,越打越欢快起来。多劳的心更加痒了,他下了决心,来手绝的。  正在一、二、三得高兴的柳枝脚上的毽子被射过来的多劳一手抓走,他跑到池塘边,将毽子往塘里一丢,然后回过身,对着柳枝伸出拿着鞭子的手:“来!拿着,撞撞看!”  柳枝却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跑到池塘边,那水中的毽子就像掉进水里的女孩,周边的散麻就像最后能见到的头发一样暂暂沉下去,柳枝的身子蹲了几蹲。跃跃欲试,想要跳下水去。多劳大叫:“这里水深!这里水深!下去不得,下去不得!”一边飞跑过去,一边在准备把鞭子给她。  柳枝到底不敢下塘,她蹲下去,两只手在眼睛上擦着,不久哭出声来。多劳把拿着鞭子的手缩了回来,站在柳枝后面,望着她一鼓一缩的胸脯,听着她一声一声的哭泣,才觉得这一下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跳下去,把毽子捞上来。他真要跳了,脱衣了。这时柳枝却站了起来,泪眼望着他。他脱裤子了,确是来真的了。柳枝突然大叫:“这个毽子我不要了!”  他们都听大人们说过,这塘里的水很深,里面有两只水猴子,见人就咬,被咬死的人就变成了这塘里的鬼,鬼在水里也咬人的脖子。说真的,柳枝怕多劳被水猴子吃了,谁来和她一起玩呢。多劳什么都听得,不知怎么就是听不得她哭,他更看不得她那一鼓一鼓的哭得伤心,他是全心全意要帮她去捞上来的,听她说这个毽子不要了,又想到他只是和祖存仅仅按着码头上的石头搞了几下狗爬水的动作,现在跳下去捞这个东西还是没有把握,又不知水猴子到底有多大,也就还是不下水了。  他走到两个已经“死”在了地上的陀螺前,把自己的那个陀螺捡起,走到塘边,当着柳枝的面,把它也往沉下踺子的地方一丢,顿时,柳枝的哭也就减了三分。  他又想到了祖存,他离下面的人家近,别人家里可能有毽子,他准备再到哪里去搞四分钱给他买毽子。  柳枝怏怏地走进屋去,多劳匆匆走向祖存家。  祖存的喊赶公猪的老倌没有找到人,回来了。多劳看见他在书桌上摆弄一个什么东西,拢去一看,是一个铁坨和一块铁皮巴在一块,见多劳来了,就兴高采烈的、神秘兮兮的对他说:“公猪没有喊到,捡了一个铁坨回来往这块铁皮上一放,它们巴起来了!你看!你看!”  多劳将这个怪物看了一阵,突然心中一动。遂把陀螺奉还给了祖存,然后向他讲了他把柳枝的毽子丢到水里的事,再提出他的一个主意:“你把这个东西借给我,我去吊根绳子把它丢到塘里,毽子的中间也是铁,让它把毽子巴上来。”  祖存想了一想,说:“借给你要是要得,不过晚上我爸爸还要我去喊赶公猪的老倌,你要跟我去打伴。”  “行,行,要得。”多劳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说:“你家有点麻没有?毽子上有麻,看巴不巴得起?”  祖存拿来了一些散麻,通过试验,中间隔着一层麻都行,多劳拍了一下桌子:“晚上我一定同你一起去喊赶脚猪子的老倌!”  听到池塘边有响声,柳枝隔着窗户望过去,多劳和祖存在塘边干着什么?他们学着钓鱼了?眼泪还没有干的她,一时把刚才那可恨的事忘记了,快步走出门去,多劳手里提着的一根细麻绳下面分明吊着一个湿漉漉的毽子,外加一个黑色的东西。他们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只毽子呢?是来赔她的吗?  像一笔重大财产的失而复得,也像故友重逢那么高兴,多劳把磁铁和毽子分开,将毽子甩了一下水,自己往天上一跳,身子在空中转动着,着地时,已经转过了半个圈,同一时,一只毽子放在了柳枝的手掌心。  他们往池塘丢了几块碎砖头和土块,每丢一次,浮在水面的陀螺委屈地摇动几下,顺势向他们靠近一点。  
    两边的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到生产队去出工,今天照例不外,没有时间送两个孩子去报名入学。多劳和柳枝大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饭,都从各人的爸爸手里接过了二块七毛钱学费,新奇而又好奇,兴冲冲地往祖存家里走去。祖存是到过那学校好几次的。  学校的大门真大,至少比他们家里的大门大一倍,晒谷坪就更大,是他们家里晒谷坪的不知多少倍。  女老师的头发比两个妈妈的都要长,而且很和气,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收钱。这时的女老师的前面是一个刮着光头的很瘦很瘦的男孩,老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四清!”回答的声音很大,而且很有把握。  “你家里是什么阶级(成分)?”老师是在一张桌子的那面坐着,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偏着头亲切地问他,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光头望了一阵屋顶,摸了几下脑袋,他记起了他家屋檐下那经常被鸡扒出灰来的阶基,回答道:“外面砌了石头,里面是土的阶基。”  老师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老师停住了笑以后,似乎在思考用一种什么方式提问才好,光头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不好意思。这时多劳插嘴道:“看你家是贫农还是地主!”  老师马上问这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多劳。不,李多劳!”  “这孩子聪明!”老师不但没有怪他为什么插嘴,反而夸他,但接着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地主,什么是贫农呢?”  “我听爸爸说,如果是地主打贫农就是阶级斗争。”  这次老师笑又没笑,没笑又笑了。  第二天的太阳又升了上来,今天正式开学开课。  人生新的一篇文章今天开始,而这新篇章的第一笔却是安排座位。  还是那个头发比两个妈妈的都长的女老师,一只口哨用一根红色的细绳系着,挂在脖子上,口哨在她的胸前摇来荡去。老师抓起那只口哨含在嘴里,随着她的腮帮的几下鼓动,一种尖厉的带着滚动的声音挤满了整个教室,老师是在大声说着,但同学们在经过刚才那阵哨音的刺激和惊吓之后,觉得这声音并不大:“同学们,到操场里集合!”  老师就像多劳向祖存借过半天的那块磁铁,她走在前面,同学们就像被她吸着一样一个跟着一个地向操场里走去。多劳环视了一下操场,心里想:这里叫操场,不是叫晒谷坪。  老师又把口哨塞进嘴里,两手弯着平举,将口哨吹了一下:弯着的左手摆动了几下:“同学们,男生站这边!”然后将也是弯着的右手摆动几下:“同学们,女生站这边!”  哨音和老师的发话都是威力无比的,乱得像一窝蚂蚁的孩子们都被吸到老师的两只手的前方,每个个孩子都知道自己是男生还是女生,两条队伍终于形成了,不过每条队伍都像在扭动的蛇。  老师也没有要把这两条“蛇”捋直,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把站在前面第一个男同学和第一个女同学牵出来,吩咐他们的座位是在教室第一排的第一张桌子。  多劳弄清楚了,心里想:原来是这样啊!他马上从队伍里探出脑袋,甚至出了队列,进行仔细的比划,估计那个位置刚好会与柳枝坐在一张桌子上,趁老师还远,马上找准那个位置钻开了两个男同学。  队伍越来越短,老师也越来越近,多劳的位置的准确率很高,可惜不是百分之百,错了一个位,多劳想和后面的同学换一下,可是老师已在前面不远了,而且目光灼灼,老师的威严是不亚于现在电影里的老佛爷,不敢了,多劳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与柳枝配在一个座位的上的是一个留级生,也不知他是这里的“老校长”,还是第一次不小心就留下来了的,不过,他比一般的同学要高一个头,年龄只怕也要大好几岁,愣头愣脑的,也是刮着一个光头,一身的肌肉,快要把他的衣服胀破。  和多劳同桌的女同学看去倒还挺顺眼,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儿,衣服很干净,对着别人总是一副腼腆样。这些课桌和凳子是个连在一起的整体,坐在一条凳子上,书包放在一个窟窿里,就像一家人一样,这个女同学却总是坐在凳子的最末端,什么都让着多劳,多劳也就不好找她的岔子。  这男女搭配共一个课桌的设计确实收服了好些野孩子,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  没有和柳枝坐在一桌,多劳怅然若失,虽然他的同桌并不讨厌,但总觉得不是的。到了刚下第三节课,那个女同学还没有离开课桌,他还不知道她叫什名字,就捅了一下她的手:“喂!你换个座子,坐到后面去,行吗?”  女同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多劳见她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就指着坐在她后面的柳枝对她说:“你和她换动一下座位,行吗?”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很亲切,很柔软。  坐在后面的柳枝也听清了,拿起了桌子上那本算术课本,只待她的一声同意的话出口,她就会马上去掏书包。  女同学注意到了柳枝的动作,又看了一眼与柳枝坐在一起的男同学,他的眼睛正望着另外的一面,屁股正朝着他们。女同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好”,拿起了桌上的课本和屉里的书包。  对于课桌另一端发生的变迁,那个男同学有点觉察,他扭过他肥胖的身躯,发现他的邻座换人了,他的脸上表情有些变化,好久才恢复过来。  下午第一节课,长头发老师站在了讲台上,上午任命的班长钱柳枝喊着:“起立”!大家先先后后的站了起来,老师回了句“坐下”,刚要开始讲课,熟悉课堂纪律的那个男同学却举起了手。长头发老师发觉了,就说:“谭新同学,什么事,请说。”  “老师,她们换了座位!”谭新指着钱柳枝和那个换过来的女同学,声音并不清亮,是一种告状的口气。  老师走了过来,正要了解情况,坐在那面的角落里的祖存大叫了:“他们是一个屋场的;一起长大的,坐一凳好!”却有一个男同学大声说:“那我也要换一下!”还有一个也是男同学站在凳子上说;“我要和六伢子坐!”他说着一手扯着裤头,一个要撒尿了的姿势。  男同学在嚷嚷着,女同学也在议论了,教室炸锅了。  老师在稍微做点工作后,两个女同学羞得满脸通红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去了。老师拿着课本的手在空中一扬:“谁还在乱叫!同学们,要遵守课堂纪律!”这一挥,有如抹下了一个乱糟糟的广播的开关,教室里立刻静了下来,几个站在凳子上的男生马上跳了下去。  换座位事件之后,谭新就成了同学们心目中的英雄,他不但早于大家知道只要举手老师就会问你有什么事的规定,而且让一个班长都换不成位子,用如今的话来说他是维护了自己的正当权利和尊严,因为他们换座位之前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然而,实实在在的是,谭新并不知道这一些,他之所以要举报是因为钱柳枝长得好看,虽然他脑子里的“筋”不多,但也知道老师为什么要她当班,还是一个是谭新知道这个女同学是住在山冲里的,因为今天上学她和前面的男同学从他家门前过。  于是由谭新发起的“挤锅巴”运动很容易得到大家的响应。这活动是男孩子的专项。大家都紧靠着墙壁,分成面对着面的对立的两队人马,由两边往中间挤,中间的两人就互相角力,借助后面挤来的推力,把对方连挤带扒捅出去,捅出去的就是锅巴,留下来的是锅铲,被铲出去的就马上到后面去补充兵源。简单而又暴力,是谭新承袭上一届也许是上几届的经典活动项目。  如果是谭新在前面当“锅铲”,那么对方的“锅巴”就像木工刨刨花一般的被铲出来,那真叫所向无敌。光是他那身躯,就如钢筋水泥柱一般,对付这些小毛孩,就如孙悟空玩自己的那些毫毛兵。  对于这项由谭新发起和领导的活动多劳是不参加的,尽管心里直痒痒。有一次真是实在太痒了,恰好谭新又没有在里面,他禁不住也要去试试味道,他随便的扑到一面队伍的最后一个,前面出现了一个个的“锅巴”,那些“锅巴”马上走到后面,继而又一次去当锅铲或变成锅巴。多劳很快就成为要把别人铲出去的锅铲或者变成锅巴,  谁知多劳是一把相当厉害的锅铲,对面气势汹汹而来的兵马都有成了被他铲出去的“锅巴”他成了第二个谭新,被他铲出去的锅巴也像是木匠刨起的刨花一样的喷出去,他后面的人为这位骁将欢呼了,卖命地用力。他更把靠墙的手弯成一个三角形,用锐角对准前面的“敌人”的肩膀,插进去,然后另一只手扳住“敌人”的头死劲往外面一拨,一块“锅巴”就产生了。一时杀得兴起,也没有统计到底被他捅出去了多少锅巴。  突然有一根木枋一样的东西一下插进了多劳的肩膀处,痛得他要命。紧接着他的头和颈以及屁股似被牛顶了一下,他被抛了出来,踉跄中,反头一看,是谭新,他把他抛到了外面,谭新还用像斗红了眼的公牛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原来谭新坐在座位上,正在休息,见新出现了一位英雄,而这英雄不该是那次换座位的后台老板,他一声不响的加入了多劳对面的队伍,杀近了多劳,冷不防地给了多劳一下“足家伙”。  
    太阳枕着东方的山头,脸色红润。多劳坐在土埂的草棚下,草棚下有了一块他和柳枝的两位父亲抬来的一块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石板,虽说不很规矩,但基本是个长方形。两端都垫了几块窑砖,就也能和公园里的那些石凳称兄道弟了。特别是清晨,接触石板,感觉有一种渗进了骨子里的清凉味。草棚的周围进行了小范围的开辟,两株桂花树,不但对它作了一般防御性的保护,还对它进行了精心的修剪。这里成了他们两家的风景开发区。开学以来,多劳和柳枝每天早晨寻过猪草吃过饭就在这里集合,并且同憩一会儿。多劳的背脊骨有时在这里摆直,两腿弯曲,仰天一刻,然后懒懒地起来。  今天柳枝怎么还没来呢?下去看看吧。  柳枝蹲在房中的地上,她面前一字排着七个红薯,多劳来了,她没看他一眼,也一声不吱,小小的脸蛋上,愁容叠着愁容,她伸出葱根样的食指,像和尚敲木鱼似的一啄一啄地又数了一遍,眼睫毛扑闪扑闪。  多劳蹲在了地上,然后跪下来,跪在了她的身旁,这时如果柳枝是一棵树,那多劳就像弯在树上的一根藤,他侧着的脸与她的脸只有几寸远,他望望她的脸,又望望红薯,再望望她的脸,又再望望红薯,奇怪,真奇怪!  冲里的旱土多,种的红薯也就多。不过水田少,所以红薯要当口粮。要当口粮是一回事,可是这么蹲着数了一遍又一遍,哭起来是怎么回事?  柳枝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了下来,他终于告诉了多劳:谭新先是在课桌和凳子上各划了一条横线,她坐的地方和写字的地方很少。后来他把横线抹掉,不过每天要带一只生红薯给他吃。他说上几届的女同学都是这么尊敬他的,如果她们向外人讲,他就要把谁打死!如今,她的大腿就已经被他掐了几次,人都痛死了。他说他知道她住在冲里,冲里人有红薯,所以他要和她坐一条凳,上几届的女同学也是住在冲里的。  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红薯要当饭的,她背着爸爸妈妈把红薯偷出去,现在只剩七个了,爸爸妈妈迟早会发现,她还想到,这七个红薯他吃完以后,就没有了,她总总会被他打死的!  多劳听了以后,真个目瞪口呆了。柳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时不知所措,呆了。许久,多劳醒过来,他决定去告诉老师,那个长头发老师。又许久,多劳推翻了这个想法,就算学校把谭新开除了,他家的地方我们天天要路过,说不定哪一天真会被他打死,他的力气很大。多劳最后决定,他到自己家里去偷一些红薯过来,补上一些,今天还给谭新带一个红薯去,不过带个小一点的。他要想个什么办法来对付他。现在两人的爸爸妈妈都到生产队里出早工去了,得赶快上学去,等到他们回来了,会骂人的。  多劳和柳枝一路走得很慢,多劳学习不认真,干这等事他是很认真的,别看他还只有六岁,却是低着头迈着方步在走路,像一个临危不惧的将军,在全盘设计着他的战略计划。  多劳和柳枝今天迟到了。  上课,老师在上面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下课了,老师走了,他也不知道,挤锅巴的运动热火朝天,他也似乎没看见,他想的是谭新有的是力气,不能和他硬来又只能和他硬来,怎么样和他硬来呢?有了。  第三节课下课了,是午间休息,多劳手搭在祖存的肩膀上,走向操场去。多劳神秘兮兮地对祖存说:“你知道吗,我爸爸有‘神打’”  乡下的孩子都听说过神打,不过很抽象,谁也没见过,所以更神秘,更害怕,比天上的雷公还要令人害怕。祖存一听多劳说他父亲有神打,顷刻对他也敬畏三分。这时多劳又对祖存说:“我跟我爸爸也学了!”  祖存一听说多劳也跟他爸爸学了神打,对他的敬畏马上升级了。多劳又对他说:“我把我家那只专门偷东西吃而又不捉老鼠的猫用神打把它打死了,我刚一神打了它,它就病了,两天后它就死了!”  祖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了,他马上离他远一点,多劳在他眼前变成了魔王,对他害怕起来。  “我把那只猫埋在后面的山里,你去看看吗?”多劳说完望着祖存,一种很希望他去看看的表情。  “我不去,我不去看。”祖存打了个寒颤。  “今后你家的猫也好,哪个欺侮你的人也好,要打死的,我帮你用神打去打死就是,只打病他也可以,不过你不要说是我打死的。”  “嗯……嗯……”祖存开始离开他,走着横步离开他的。  第二天午间休息,多劳走到李四清的座位旁,想邀他出去玩玩,不料四清却用怯怯的眼光望着他,头偏向另外一边,意思是要尽量与他隔得远一点,多劳刚刚说“四清,出去玩玩吗”?四清就对他尊重而畏惧的一笑:“我不去,我不去!”而且从座位上起身,从那边的过道上溜走了。  多劳讨了个没趣,索然无味,见热火朝天的挤锅巴堆里没有谭新,不禁想去杀一场解解闷,却又不料刚走过去,就有人开始让开他,他倾斜着身子往队伍尾部一挤,可是不知为什么前面的人墙没有上次那样结实,松松垮垮的,不一会,队伍渐渐的散了。  多劳突然意识到,祖存把他的话撒出去了,他高兴了起来。  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谭新高头大马,理所当然走在前面,这也是他几年来放学路上的习惯,随着每年他的同班同学一年更比一年矮,他越来越骄傲,看不起这些小的们。多劳和祖存紧随其后,后面还有几个“小的们”跟在后面。谭新的家是在多劳他们上学途中的中点处。  几个人走到了一口池塘的堤上,多劳突然在谭新的后面双脚猛力一蹬,像寺院里几个和尚抱着去撞那口大钟的木头一样,头在前,脚在后地射出去,不偏不倚,他的肩膀正好顶在谭新的大腿上,谭新虽有钢筋水泥柱般的身躯,但是高楼大厦也怕飞机的一撞,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一突然的袭击使他轰然倒地,倒在塘堤的陡坡上,像一段木头,插向下面的田里。  多劳这像箭的一射,虽把谭新撞了下去,但自己也落在堤面与陡坡的棱上,险些儿也跟着谭新滚了下去。他觉得他的额头磕着了一个什么东西,也顾不得,对着塘堤下喊:“只要你下次还问钱柳枝要红薯,我就要了你!”  这其实是多劳早已勘察好的地方,下面是一个泥沼,谭新的头部是先于他的躯干接触泥巴的,插进泥巴里,直到他的宽阔的肩膀在上面横住,才阻止继续深入。当他把脑壳抽了出来后,他的脑壳差不多大了一倍。站在塘堤上的同学,先是一惊,接着是一吓,接着是大笑,接着啼笑皆非。谭新摸着爬上塘堤,跳进水里,周围一大片水都被洗得浑了,清洗工作还没有彻底,他却从水里爬了上来,也不打算去捡挂在一丛柴上的书包,要去追早已走了的多劳。  祖存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马上蹿到谭新跟前,确实很关心和担心的对谭新说:“谭新,你不能去找李多劳了,他有神打,你不记得我告诉你的他那后面山上的那只猫吗!?”  谭新这时才猛然想起这回事,懵了,还不知道多劳是不是已经神打了他,他真还有点急了。昨天午间休息的时候,他有一阵很不舒服,那个时候李多劳在什么地方?他是不是躲在哪个地方对着自己神打!当然也许李多劳还只是在准备神打他,他焦急地问祖存:“刚才李多劳说了什么没有?我的脑壳被泥巴封住的那一阵。”  “说了!他是这样说的:‘你下次再问钱柳枝要红薯,他就要了你’!”祖存一边对谭新说,一边自己也打了两个尿颤颤,“你快莫问钱柳枝要红薯了,‘要了你’就是你再问钱柳枝要红薯他就要用神打打死你!”  谭新就算真是一截水泥墩,在上面泼上一碗水,也还是能吸进去,多劳的的话他还是领会了,如果再问钱柳枝要红薯,他会神打他的。他的下腭向上腭合了几下,品尝着两排牙齿间的细细的沙子的味道,突然感觉到身上好几处地方在痛了。  第二天,谭新一见到钱柳枝就说:“班长,红薯我不要了,我不喜欢吃红薯。”上课的时候,他不时轻声对她说:“班长,你坐到中间些,坐到中间些。”  
    由于塘堤上那英勇的一射,多劳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块小指头大的疤痕,带着这块疤痕,他进入到了七岁。柳枝也跟着到了七岁。只是谭新,到底多少岁了不知道。有一件事是知道的,因了他主动与柳枝、多劳搞好了关系,升级考试柳枝坐得很靠近谭新,而且左手故意往上抬着,谭新的头就像安了一根发条似的扭过来,扭过来,终于有史以来第一次跟着同班的同学升了一级。  谭新倡导或者说继承前几届的挤锅巴活动出问题了:李四清在当成锅巴被铲出去的时候,身子出来了,手却还没出来,他的身子太单薄,原来身子占的那个空隙被填补得太快,手被夹在新合拢来的两个人和墙壁三个东西之间,一个玩疯了的家伙突然从远处往他身上扑过来,李四清被推在前面三尺远着地,把手抽出来的任务是完成了,可是,发出了谁也没有听到的一声响,他的手臂骨折了!  礼堂里斜立一架木楼梯,李四清被绑在上面,一个由农民兼职的“骨科医师”在给李四清做手术,李四清被他弄得一阵阵的惨叫。长头发老师在,校长在,教导主任在,班上的男同学全部被叫来,在楼梯的两侧分成两排站着,全都低着头,全都面色苍白,全都一声不吭,像战后悼念阵亡的战友。李四清发出像那要杀了但还未杀,是被两个杀猪的师傅提了起来走向杀猪凳上要去杀的猪一样的发出叫声,他在承受着世界上最痛的痛。  钱柳枝是班长,她被指定列席了这次“吊唁”活动,也有一些胆大的女同学在这里站着,表示心情的沉痛。土医师的医疗办法是使上他的最大力气,把李四清的手臂拉长,凭肉眼、凭手感、凭经验、凭认为和觉得,不限时间,不厌反复地把折断了的也许还有折碎了的骨头复位。他只知道卖力地工作,仿佛他不知道这样会产生痛,或许他的耳朵失灵,这个绑在楼梯上一动也动不能动了的孩子的尖叫他一点也不听见。女孩子们流着眼泪,滴着鼻涕,钱柳枝哭出声来。  最后,土医师用一块块的杉木皮包围住了李四清的手,用带子绑了又绑,捆了又捆,才把他从楼梯上放下来。  经过排查,那个扑过去的疯子,是李多劳。  校长严肃地宣布:“所有参加了挤锅巴的同学,每人罚﹙凑﹚人币5元;李多劳,罚币10元,开除学籍;今后再挤锅巴者,一律开除学籍!”  天啦,5块钱,5块钱是个什么数,两个学期的学费!生产队里每10分工到年终决算一般是两毛多钱,除去口粮和平日所分配的物资的费用,全年总收入有3个五块钱就阿弥陀佛了!男同学们面面相觑,个个面如土色,他们不相信十年之内,自己可以挣得到5块钱。有的哭了起来,绝大部分的人认为会被爸爸往死里打,妈妈也不会向爸爸求情的。  当听到多劳被开除学籍,还要罚10块钱,一分钟之内,柳枝头发缝里都冒着热气,她的整个脑袋就像冬天早上刚刚从蒸笼里夹出来的包子。以后,她只能一个人背着书包来读书了,以后,谭新又会问她要红薯……等会,她会告诉老师,她也不来读书了。她放声大哭起来。  多劳自己呢,想的是这写在天上的10块钱哪里来?至于不读书了问题并不大。  礼堂的大门是关着的,校长似乎要把这一屋子倒霉、痛苦、教训……统统关住,让这些不羁的孩子们饱熏一顿,以正日后。  大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接着在被推动着了,有人把门打开,进来了一位中年人,大家一看,就认出是李四清的爸爸来了,因为李四清太像他的爸爸。李四清的爸爸很镇定,只不过步子比平常的可能要快一点,他先看了看刚从楼梯上松下来的,早两分钟还是在大骂土医师的娘的四清,然后问那医师四清的伤势怎么样,土医师全身的汗水还在像下雨一样往下滴,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看到,会以为他是在水里把李四清的手捆绑好的,这时他才颤颤抖抖的向李四清的爸爸连说了带三个“断”字和三个“包”字的话:“左手的骨头是断了,断了,断了,已经接好了,包没事,包没事,包没事!”  李四清的爸爸双手合拢,做出作揖打拱状谢过了土医师,转身做出了一个出奇的举动:以同样的姿势向校长和老师一一道谢。校长羞愧,感动得差一点点就掉出了眼泪。  土医师对着校长开口了:“校长,不知您也小孩子过没有,刚才您说要开除那个孩子的学籍,什么话,小孩子懂个什么!”他转身又对李四清的父亲说:“李哥,刚才你还没来,这位校长要每个同学出5块钱,要那个撞了一下的孩子出10块钱,你看呢?”他盯着他的脸足足有十秒钟,似在察看他的脸色,接着以一种近乎发表声明的口吻:“我刚才画的符,烧的纸钱香烛不要钱,自己贴”  李四清的父亲颦了一下眉头,嘴巴瘪了一下,像是喝了一口很苦的中药:“这又不是做生意,也没哪个是故意的,一分钱也不能问小孩子们要!叫小孩子不爱玩,等于叫大人不讨堂客。”  几个大人们反而不禁笑了起来,只有长头发老师脸上立刻一红,双手把脸一握,扭转了身子。  最后李四清被他父亲背走。  校长决定除李多劳外每个男学生出5毛钱,以戒今后;校长自巳5块;班主任3块;其他每个老师1块;李多劳1块,并将其处分由开除学籍改为留校察看。  挤锅巴的活动被彻底取缔,几天后,操场里扬起了抽陀螺的鞭子,渐渐地,刮起了扬鞭子的风暴。女同学只好让到操场的另一边,仍旧着一、二、三,一、二、三、四、五……的踢毽子运动。  柳枝此前好久就没有踢毽子,因为那个由多劳从塘里用磁铁吸上来的毽子太老了,就像从海里打捞上来的一只旧船,只能算是一件文物了。好些同学的毽子的麻既新又长,浓浓密密,还用红绿不同的颜色涂了几圈,她们拿来和柳枝的一比,像凤凰比土鸡。有人愿意卖一只很漂亮的给她,开价要八分钱,比多劳买祖存的陀螺还贵一倍。但她的整个存款有五毛钱,具有这种购买力的,可是她舍不得也没有这么大的胆来买,这是她从五花八门的“给小人儿点钱“中聚下来的,是她一生以来的积蓄,她要留着,怕爸妈那一期一时给不足她的学费,虽然长头发老师经常说她就是他们的大姐姐,阿姨,妈妈一样,可是你不交清学费她还是不发给你新书的,。  世界上,个人和周边环境的变化,也和国内国际形式的变化一样,瞬息万变,挤巴锅事件的突然发生,使得柳枝就一分钱存款也没有了,因为那天在校长宣布只要多劳出一块钱后,她就作出了把她的五毛钱拿给多劳的决定,这样,她将由自己认为是一个腰缠五毛钱了的“富妹”一下变成一个穷光蛋。  李多劳的只出1块钱,特别是虽然是留校察看的处分,小小年纪的柳枝也知道,多劳不会开除学籍了。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那个留校察看,实际上等于现在法院判决的缓期执行差不了多远。  那次刚刚走出礼堂,柳枝就碰了多劳一下,低声甚至还夹一点高兴地说;“我还有五毛钱  
    放学回家,柳枝还在吃不是中餐时候了的中餐,多劳就吃过饭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割禾用的镰刀,在柳枝前面亮了亮,说:“今天不去寻猪草了,跟我到后面山里去,还要带上那条高凳。”  所谓高凳,也只不过是生日喜庆,八个人围成一桌坐的那种凳子,较之平日配在吃饭的小桌子边的那种矮凳要略高一些。多劳听爸爸说,从前他们家也有一套那样的桌凳,在搬进每户人家只有一间屋子住的公共食堂时,屋里挤得转一个身都得小心,那里还容得下一张这样四四方方的桌子和凳子,它们就连同两个大衣柜,两张床,一个大板仓,碗柜,米柜,摇篮,坐篮……这些“多余”的东西统统给大食堂煮饭当柴火烧掉了。当时他们与柳枝家的两座房屋也被拆掉了。分散公共食堂后两家人在原址上建了现在这两座屋,所以也就建得这样简陋。多劳的爸爸发现柳枝家里居然还有一条这样的高凳,一直怀疑是柳枝的爸爸从哪里偷来的。  放学的路上多劳没有和柳枝说什么,现在拿把镰刀在她眼前一晃一晃,是什么意思,她有点莫明其妙:“做什么去?”  “割棕毛去!”  后面山里有几棵棕树,棕树是生产队集体所有的,棕毛理所当然也是属于集体的。可是多劳情急智生,想到这几天一直使他寝食不安的1块钱罚款的还差5毛钱只能从这些棕树上来取了。棕毛能买钱,而割了棕毛后不好像其它东西一样在上面打个封条之类的记号,有可乘之隙。  “割棕毛干什么?”  卖到供销社,还要5毛钱呢!“  “哦……那是公家的。”  “5毛钱呢?”  “那就去吧。”  谁知这条高凳不是为他们割棕毛量身定做的,棕树似乎故意长这么高,多劳站在高凳上还够不着,怨自己不多长几寸。但这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就能完事的事。  多劳脑子里正在搜寻两家人家里所有的适用这时的东西,突然,柳枝蹲在棕树下,一只手撑着树干一只手在自己的肩头拍了拍。这个示意很明显,是叫多劳踩在她的肩膀上,她把他顶上去,毕竟她的肩膀要比那凳子高。  多劳犹豫了一下,把镰刀插在裤头上,双手抱住树干,一只脚踏在她的一只肩膀上,柳枝在下面用力把那只肩膀硬起,以表示这两张肩膀完全可以让站在上面的人可以陡长将近一米。  多劳踏在地上的脚蹬了一下,重心往踩在柳枝肩膀的脚一移,却像踩在一只篮球上一样,下面的柳枝往踩着的一边一滚,他哪有准备,一个踉跄,摔下了地。只听到两声同样的“哎呀”。  一个摸着肩头,一个在摸着屁股,这一下是失败了。多劳在地上摸着屁股,一边望着树上的棕毛。  他迅速地从地上爬起,走到还在摸肩头的柳枝跟前,又把镰刀在她眼前晃了:“我到下面把你顶起,你来割。”  站起来的柳枝望着眼前的棕树,突然觉得它高不可攀,不像他们男同学一样骑在别人的一只肩膀上,骑着“边马”还能“打仗”。再者,她看都没看过割棕毛。  她再次蹲下了身,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肩:“你开始要抱住树,往上用力,只要我伸直了腰,就顶得住你!”  这一招还灵,他升上来了,而且紫红色的棕毛就在他的眼前,他颤颤抖抖,左手挽住树干,学着大人样,右手拿着镰刀就要在第一片棕毛的根部割上一圈,脚下的“马”却摇动起来了,终于倒了,他也跟着“马”摔了下来。一屁股恰好坐在“马”肚子上。痛得柳枝直追那个绑在楼梯上的李四清的叫声。  又一次失败了。如此当前,是放弃?还是继续。  李四清的爸爸这样好,那个土医师也这样好。  “你为什么要去推李四清啊!”柳枝实在太痛了,不免埋怨起来。  “不是去推他呀!我是看他出不来呀,跑过去想把他拉出来呀,不知怎么我的脚被谁绊了一下呀,人往前一扑呀,刚好扑在李四清身上啦!哪个晓得他就像我爸爸扎的那个稻草人一样没力气呀!被摔出几尺远啦,他的手是在地上摔断的呀!”  “那你还是为他好呀!”  “是的啦!”  柳枝的肚子上没有发生骨折,一阵痛后,小孩子,恢复如初。柳枝突发一想,对多劳说:“这样,你先把我绑在棕树上,我两手反过来互相的握住,你踩着我握住手的地方爬上去,再踩在我的肩膀上,不就不会倒啦!”  如果有架楼梯,就不是问题的问题,可是两户人家中其中有一户有一条高凳都算是不错了,谈何楼梯。黄继光舍身扑枪眼,这种精神后继有人,这位小女英雄就豁出来了。“你是谁,为了谁,可能是为了多劳哥哥的学籍……”  多劳把衣脱下:“来!”他的意思这就当成绳子。柳枝面向棕树,多劳用他脱下来的衣把她肩膀下面一点的地方紧紧地与棕树缚在一起,自己两手用力抱住树干并运力向上引,一只脚踏在柳枝反握着的两只手掌上,像一只猫一样一蹦,两脚踩在了柳枝的双肩上。像踩在一只摇晃的船上:“行吗?”他问下面的人。  “行!”声音像一口很深的井里传上来的  他用镰刀在棕树上划上一圈,再竖着一刀,一撕,一片棕毛飘下来。又划上一圈,竖着一刀,一撕,一片棕毛飘下来……。  那一声的“行”,哪里行呀,只不过是想稳定他,实际是“拼”!柳枝虽然抱着树干,要不是多劳的衣死死地不让她倒下去,早已重复了上次的故事。然而,这死死的缠住她不放也是危险的,上面压下来的重心是活动的,万一哪根骨头不堪重负,她将步李四清的后尘。柳枝也没有考虑这么多,她像斗架的牛一样地鼓着全身,有如就要败下阵来的将军还在命令他的下级:“顶住!”“顶住!!”  棕毛从柳枝的余光里徐徐落下,恍惚紫红色的笑脸,是希望和胜利,只要5毛钱愿望能够实现,柳枝就是顶死也要来!她闭着眼,细圆的脖子变成了菱形。正在使用她最后的一点力气,突然感谢觉到致命的一挫,她像被一只扳斜的竹笋倒在一边,绑着她的衣死死的箍着她,但她感着陡地一下轻松,原来多劳跳了下来,他倒在了地上。  柳枝就像睡得很沉一样,随着多劳给他的松绑,她擦着棕树滑了下来,睡在地上。多劳把散落一地的棕毛收集拢来,将这叠棕毛掂了掂,看了看厚薄。他看见大人们在供销卖过棕毛,那么大一捆才有两块钱,于是他的眼光又投向了另一棵棕树,像望着一个算术课本上的一个加号,只有加上它才是5毛钱。柳枝其实一直眯着眼睛在看着他,看着他捡,看着他在掂量,看着他又望着另一棵树。但是她真不想活了,浑身在痛,一种身上不知是被抽去了几根骨头还是加着剌进去了几根骨头的痛。她听到多劳在对她说:“还要割一棵树才行!”  不是三岁的时候为争蚂蚁而斗架的势均力敌了,到了现在男孩子和女孩子的体质差开始显现出来,而况多劳只是站在她的肩膀上,他自己还没试过这种味道,哪里知道她的这种痛,他只认为李四清那种痛才是痛。当他听到柳枝的回答:“让我还睡一下子。”他还认为她只不过真没耐力罢了。  当多劳第二次在第二棵树上给柳枝松绑的时候,她真是像死人一样从树干上往下摊。多劳才发现她一身软了,一句话也不说,他决定先把她背回去。  当他把她背到了背上她却大声说:“你快把棕毛送回去!再来背我。”  多劳这时才意识到,他们现在还是两个贼。  
    多劳和柳枝的8岁在一天天地过,他们的9岁在急不可耐地等着的时候的一个下午,是生产队按惯例在办双抢前的“抓好阶级斗争,誓死打好双抢一仗”三天学习班的中间一天的下午。骄阳似火,午饭已毕,多劳的父母钻进了柳枝家的堂屋,和柳枝的父母商量在下午的学习班上争取分在一个作业组的事,多劳也像尾巴一样的跟了进来。柳枝听到多劳的脚板响也从房里钻了出来,于是,两家人的全体成员集合了。多劳的妈妈即景生“事”地提出一个她不服气也不相信的问题:柳枝的妈妈兰英多次和她说柳枝长得比多劳高了一块豆腐,她说要他们两个来比一比,到底怎么样。采用火车上测定你要不要购半票了一样的办法,把多劳和柳枝贴在大门上,头顶上搁着一本书的办法,结果还是柳枝升向空中的速度快一点,不过多劳的妈妈只承认是半块豆腐。  除了他们的分组上的事以外,这次的联合家庭大会上,还作了一个决议:多劳和柳枝在暑假里,上午寻猪草,下午砍柴。  这样的决议至少在这个生产队每家每户都是相同的。。  现在他们的寻猪草,就不是刚开始的半天弄回几蔸被他们折磨得疲惫不堪要死没落气了的黄花草了,“蜗牛”的脚长了,上面伸出的头也长了。每次背回一篓或大半篓的。品种也不限于黄花草了,地点也不限于在田里了。  但是这次的砍柴,较之寻猪草是要高一级了。首先,从工具上来说,交给他们的是一把茅镰刀和一根千担。《刘海砍樵》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刘海,他拿着那两个道具在舞台是唱呀扭的,倒是很轻松,然而那是戏具。真实的茅镰刀寒光闪闪,不说吹毛得过,砍铁如泥,但也要求对那些柴柴棍棍能一砍即断,碗口粗细的树也能把它放倒。千担呢,其实是整个儿的一棵小杂木树,取两米来长,两端削尖,分别剌进两大捆柴的胸膛,人就拦腰从中挑起走着,像两张巨大的机翼而机身很小的飞机飞来了。  这就不是草铲和草篓可比的了。  茅镰刀一过,失去了上身的柴蔸报复地伸起一个个的尖,一踩到它,随便就剌进你的脚板。还有山中蚯蚓似的小路上,满是狼牙一样的小石子,所以砍柴人在装备上还得有一样好的硬件:鞋。  这种鞋,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用稻草做成的鞋。叫草鞋。多劳平日在晚上看过他父亲编织这种鞋的全过程。首先,选一把稻草,将那些毛毛草草除掉,捆起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一只木槌像打坏分子一样地一顿猛捶,直捶得它服服帖帖,如苎麻一般的柔韧,然后抽其中一部分搓一根筷子大小的草绳,然后将草绳子叠成自己脚板长短的四股,然后将四股绳挂在一个草鞋架上并与自己的腰部相牵,然后以这四根绳为经,再用一般是以三根稻草为一束搓紧搓紧当作纬去编织。穿到脚上后要特地找点烂泥巴将鞋底在上面擦一擦,使之能多穿一、两次。  迫不可待,制鞋开始了,这个制鞋厂职工连同厂长共二人。“厂长”多劳选择了一把他自己认为可以的稻草,撒去一些毛屑,用稻草捆住稻草,往地上一放,抡起木槌,捶将起来。看着父亲捶得像弹棉花一样轻松,一到自己手里,怎么会有如此之重!柳枝是唯一的职工,又是女工,就拿一根木棒在稻草的尾子上捶着,这是她的工作专区。看着整个场面,有点像铁匠铺里的铁匠在发毛铁了。可是响声从急骤而有节奏很快稀疏而零乱起来,特别是多劳抡起的对于他来说是很大的槌,像程咬金上阵,砍了三板斧以后就没多大力气了。他是左手按住那把草,按住并还要不时将稻草翻边,右手抡大槌的。有点武松打虎的样子,武松揪住老虎的脑壳皮一连至少捶了几十下,可是多劳一手按住一手槌的打虎式难乎为继,他只得叫柳枝放下木棒,专职按住,他就双手抡槌,一时兴起,倒像一只蹲着的青蛙摇泼浪鼓似的捶了一场,汗如雨下,把个稻草加工到了个差不多。  比照他的父亲的作法,如法炮制,可是结果生产出来的产品,像一只仰着的王八。一下午的时间,出产了两双,一共四只。一人穿上一双,柳枝踩着椭圆形的“鞋”,还挺高兴的,一是新鲜,二是本公司产品。  这种草鞋是有买的,在上次观看游行的那个十字路口,有一个茶水草鞋店,壁上挂有很多双草鞋,上面贴有纸条:“草鞋每双五分”。那里的茶水是每杯一分,里面沉着一至两片茶叶,如果花得三分钱,就可以批发到一大水壶的白开水,这里是当地最大的民营企业。但是五分钱一双,比祖存的陀螺贵了一分,是给李四清赔款的十分之一。  扛起了千担,拿起了茅镰,穿起了草鞋,雄赳赳,气昂昂,他们踏上又一事业的征程。茅镰的柄比柳枝的手臂还要粗,千担比她的脚还要壮,脚上的草鞋叫她不得不走点“八”字路,否则草鞋就会碰着另一只脚。  双牛冲这地方他们是熟悉的,这里有太多的树木和柴草,而且山沟里,溪水边,牛尿塘周围喂猪的野草也还是不乏的,他们许多次在这里寻过猪草。但是真正深入到深山老林,用刀动它的真格,还是第一次。  披荆斩棘,无论说起来还是听起来还是想象起来,都勇猛豪迈而又轻松愉快,可是一旦你到那个山里,真叫你披荆斩棘,只怕你会哭起来呀!面对着的都是很硬的东西,不只是看着它,而是要制服它,砍断它,是要它们的命。然后要把它们捆起来。地不平,一脚踩不稳,滑进或滚下很深的山沟里,滑了甚至于滚了还不算,可能一身是血还加上骨折。一手扳着那高高低低,粗粗瘦瘦的柴棍,一手无情地挥刀将它砍断,需要力气的强度不说,你得小心你的手和脚不会当成柴棍一同被砍,鲜血直流。到处有毛虫,有时伸手去抓柴就要抓好上好几条,除看得见的毛虫外,还有看不见的毛虫灰,沾上了痒不算事,重要的是会肿起来。树上也有毛虫灰掉下来,身上,特别是脖子上,很痒,痒死人!  带刺的草木藤条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有开着美丽的花儿诱你上钩的;有浓密叶子下面躲着锋利的刺的,有看上去很亲热,可待你握上去刺得你鲜血淋漓的;有毫不隐没,赤裸裸地露在外面目狰狞地横在你眼前的;有贴着地面,逶迤很长,像绳子一样摆在地上,等待你去踩的;有三五组合,形成小股势力的;甚至有结党拉派,蔚成集团的。而往往这些集团的深处,潜藏一个马蜂窝,如果谁被这个集团缠往,又惊动了马蜂,那他去算命也是该死了!  可见披荆斩棘只是形式上的痛快淋漓,内容上是十分的艰辛和危险的。  当然披荆斩棘是说的开辟前进的道路,与这两个孩子的砍柴无关。这里借用一下,点出这两个孩子的艰辛和可怜。  何况他们在砍好以后,还要挑下山去,挑回家去。肩上负着沉重的担子,豆腐似的脚扳更容易踩在柴钎上,它就毫不客气剌进去。哪根柴儿藤儿将他们挑起的其中的一捆柴绊一下,整个身子就会被绊得有个几十度的转弯,甚至仰天一跤,倒在狼牙石上、柴蔸尖上。  粗暴的千担压在稚嫩的肩膀上,是会又红又肿的。  没有想到或者可以想到的是,他们得把茅镰握在带血的手上,千担压在红肿的肩头上,与这双牛冲拼命的时长,要穿过8个寒暑。  
    时光的步履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觉得,有人觉得有它如老人的姗姗;有人觉得它像神行太保戴宗一样健步如飞;有人感受觉它腿脚残疾,一步一步地走得很艰难;也有人认为她是个魔鬼,一闪就过去了。、  多劳和柳枝每天除了上学以外,还有两节功课:早上“寻”一篓猪草;放学后砍一担柴。东方泛白,柳枝一准用草刀在多劳家的大门上梆梆梆地敲三下。放学后,多劳吃饭吃得快,嘴里还在嚼,就到了柳枝家的地坪里用茅镰在千担上击三下。  辛苦、勤劳、快乐。  不管他们对时光的感觉怎能么样,1978年的夏秋交接的季节到了。多劳和柳枝下午砍柴回来后,得到了他们都被公社唯一的一所中学录取了的消息。这所中学以初中为主,附设了县属的高中班。  入了校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凤凰,一个是鸡:柳枝是以全校最高分录取的,而多劳听说只差一分就要与他们母校的另一半同学一样,在田里和土里全日制地耕作了。  多劳自从进学校那张很大的门的第一天起,一直到高小毕业那天止,成绩是烂的,升学考试的那一下,不知是神明庇佑还是自己霸了蛮,居然也上了那根线。平日哪怕是倒数第几,然而,每次期末学校向家长的通知书上,几个老师对他的的评语好像都只知道写些“该生聪明,记忆力强。但是学习很不认真,不遵守纪律,不讲究个人卫生……”之类。  而柳枝,在她度过六年少年时光的学校里,学习成绩她稳坐年级第一把交椅,又是班上第一批加入少先队员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与她同桌两年后,只是个头和年龄远远超出班级水平,而成绩实在难看,他爸爸不得不与学校商量撤销他“老校长”,回家挣工分的谭新,在临分别时也感概地说:“钱柳枝,可惜你和李多劳是两公婆了,要是我和你是两公婆多好,你真行!又真好!”  除成绩勉勉强强带得过这一点多劳与谭新不大相同外,有一个地方他们是相同的,就是都还是少先队的非队员。班级与班级之间比赛,看那个班的红领巾多,这个班不是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而没有加入少先队的就是他们两人加上倒霉鬼李四清。李四清在挤锅巴的那场历史运动中作了一次手臂骨折的牺牲,冤里冤枉还被记了一笔品行账,冤案!不过,幸运的是冤案还没有影响到他的升学,他也只是和多劳一样成绩刚刚靠线,还能在新学校里依然与多劳和柳枝同班。  其实,读小学时的李多劳加入少先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一个短头发老师接替长头发老师当了他们的班主任以后,认为这个孩子只要好生培养,是大有前途的,在一次班里的队员集会之前,这个老师找多劳打招呼,由他代表非队员在会上发个言,以造成好的印象,下次准备吸收他入队,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发言的?他大摇大摆地走上讲台,既没有学之前那几个队员发言时先说“老师好!同学们好!”,也没有一点开场白,连咳一声觉得也不必要:“那一次,祖存和我一起追沈同志(炊事员)养的那只免子,免子被我们追得四只脚都没劲了,它就从张老师(以前的长头发女老师)睡觉的房门边的角上那个猫儿出进的洞里钻进去了,我撞开门就追进去,张老师正坐在脚盆里洗澡,我踢着了她的脚盆,差一点跌到了脚盆里。后来,我写过好多入队的申请书,张老师都说不行,我……”短头发老师脸都有白了:“李多劳,你下去!”  “好。”他就下去了。  这时的柳枝更是出落得活脱脱一个美丽的仙姑儿,在前景上来说,已经初具美人的规模。舍去手扳上的硬和脚扳上太多的疤痕不计,实在是个城里长大的姑娘。太阳的无情和风霜的暴烈,不敌她青春旺盛的生命力,她的那张脸顽强地展现它固有的美丽。她的身材并没有被千担压垮,也没有被草篓绊弯,通通没有理会那些,急速向上地生长,她无论站在哪里或走在哪里都展出优美的鲜活的曲线。  没有那个新的群体比新班的同学互相熟悉得快,同学之间的老档案也就经常倒出来,由于钱柳枝的出众,李四清倒出来的他们那时候的钱柳枝与李多劳的最好关系在全班的地下和地上的渠道都风传着。同学们半信半疑:相信的是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而事实上男同学中长得最帅的要算李多劳,不相信的是男孩子长得帅往往会被忽视,这似乎与男孩子长大后要吃本事饭,而女孩子长大后可以吃长相饭有关,最不相信的是他们的表现差和身高差,一个正儿八经,一个吊儿浪当,一个是班长,一个连少先队员都不是,当下虽还没兴高跟鞋,但是女孩子即算比男孩子短一点看去也比男孩子长,何况他们仍旧保持着那半块豆腐差,男人比堂客矮是一种耻辱,甚至不可能。  终有一个女同学问钱柳枝:“你会嫁给李多劳做堂客?”  自从谭新对钱柳枝说过“可惜你和李多劳是两公婆了”起,就有好些女同学问过柳枝类似的问题,那时的她毫无反应,心想两公婆有什么,还不是只不过一起煮饭吃,她和多劳不是也一起煮过野菜吃过吗。在读小学一、二年的的时候,都是光屁股过后不久的小孩,可是似乎就男女有别了,可是的可是,是似乎男孩子都有“女朋友”,而女孩子都有“男朋友”了。只要谁和谁多说了几句话,就会被发现的人指为他们是两公婆,全班同学大多有派对。但是这种关系大多是经常变动的,今天有人指着他和她是两公婆,说不定明天他或她和另外的他或她又被改为新的两公婆了。可是,不知今天是个中学生了还是怎么的,这个同学虽然也是这么一问,柳枝却微微有点脸红起来。  第三节课。数学老师很年轻,听说是从师范学校分配下来的,他走进教室,钱柳枝大声地拖着嗓子喊过“起立”,老师回过“坐下”这些每节课都必须的“礼信”以后,数学老师不讲数学,却严肃到十分地向同学们宣布了学校的一个重大的处分决定:高三有男同学某某某与女同学某某某谈恋爱,根据哪条哪条规定,经学校决定,作出开除学籍的处分。说完后很久不说话,仿佛要等他说出去的话凝固起来再说,只是用眼光从教室的这边扫到那边,从这头扫到那头,像是用眼光先把教室包围起来再说,最后慢慢地搜寻,这里有不有谈恋爱的!老师的光束好像很冷很冷,直望得这些孩子们打起颤来。有点像土匪新编入了正规部队,这里军纪够严的了。  柳枝颤上加了一颤,刚才那个叫沈嫦娥的同学的“你会嫁给李多劳做堂客?”现在却像炸雷一样地响起,她额头冒起了热气,她和多劳这样算不算恋爱呢?恋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一起寻猪草,一起上山砍柴算不算恋爱呢?我们还一起捉过蚂蚁和蚯蚓,那些也算恋爱吗?她掉进了雾的海。不过,有一条她能肯定,嫁给他做堂客就是恋爱了,要去找沈嫦娥,谁说的?  好容易才挨到下课,这是她上学以来时间最长的一节课,第一次没有听进去的课。老师口里的三个字终于出来了:“好,下课”。  “起立”不知同学们和老师听出来了没有,她喊出的是一种发抖的声音,像是刚上完音乐课。  “起立”两字还在她口里流动,就扭转了小半个身子,她要去找沈嫦娥。  眼光的光束是以自己为园心,到所望到的前面的点为半径地扫出周长的,柳枝这时扫出的光束刚刚开始不久,李四清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这个扇形范围之内了,她停住了,啊!不要问了,是他,肯定是他!这个班原来在小学同班的就只有他,而且多劳在挤锅巴时……他哪里知道,多劳还是为了他好啊!  她犹豫了一刻,决定不去问他了,他会高声大叫的,由李多劳去问他好些,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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