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泰亨高中时女朋友朋友路过一个他朋友在敲诈,他在一旁看,顺便还给他朋友开了热点,这形成犯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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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翌日。在前往冰岛“动手干活”之前,杀手打破预定计划,先回头去新巴西利亚找了杨子文。情报掮客的山顶大宅里灯火通明、宾客云集、觥筹交错,据说这场热闹的聚会是为了庆贺“尊敬的诗人杨子文先生”的某本诗集顺利出版。来宾以诗人和艺术家居多。他们喝着便宜的红酒,进行着很少有人能听懂的文绉绉的交谈。杀手在这群眼神犀利声音高昂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中间挤出一条路来,终于和老朋友说上了话。“老兄,我警告过你——”杨子文看起来已经喝得有点儿高了,“别来……干扰我的文学生活……”他顾不得那么多,压低声音凑近,“我找到一批名单,伪人残体的名单,他们在战争前都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生活。”杨子文的眼神瞬间从自我陶醉的诗人切换成了冷静清醒的情报掮客,“有多可靠?”“我认为可靠。”“情报来源?”“不能说。”“卖给我!”“我要你调查这些人,尤其是调查他们在大灾难前的生活记录。”“去哪儿查?”“任何地方,任何地方,老杨。”“我可以把它们卖给别人吗?”“不行。”“你齤他妈太小气了。”“老杨!”“开玩笑的。”杨子文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杀手晃了晃,“但是我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我要四处打探不可能不漏一点风声,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尽量谨慎吧。”“成,我们现在就溜到楼下去吧。在这些家伙打起来之前。”“打起来?”“诗人。”情报掮客用鼻子嗤了一声,“喝多了之后会突然变身泼妇的。”“你不也是诗人吗?”“对,所以,让我们快点儿把事情办完,我好上来安心地重新喝个烂醉,然后再抓破几张脸。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第四章完)
五、碰撞0一个单体是没有全局观念的,它并不知道自己所属的群集智慧在做什么。就像一只蜜蜂事实上并不知道蜂群正在分巢或者迁徙。它只是遵循它自己的本能和反应来行动,并因此成为整体行动的一部分。你问我一只单独的蜜蜂有自由意志吗?答案是,有的。它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飞行、采蜜、和同类交换信息素——这些都是蜂群整体行为的基础。换言之,它的自由意志恰恰是这个群体的一部分。对单体而言,存在着充分的自由意志和行动自由。它不会感觉到受限,因为一切自由选择都在它的意志范围内,并推动着群集智慧的发展与变化。一只蜜蜂永远不会选择一条没有花蜜、没有信息素、单独离开巢穴永不回头的路线。这并非“不自由”,而是这个选择压根不在它的认知范围内,对它来说,这个选择并不存在,因此也就无所谓自由与否了。如果你问我:它觉得自己自由吗?我会说,是的。——《向聋子们解释瞎子是如何看到哑巴的》佚名2092年出版(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1巴拿马新城。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家小快餐店里,杀手和他的委托人进行了第二次会面。“这个活儿我接了。”他说,“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我需要你们提供十万元左右的现金,明天就要到手。”“不行,我们可以附加这笔费用在你的报酬里,但是由我方提供现金会增加行动风险。”“你看,这次的‘活儿’,你们的要求很多,在公共场合处理一件劣质艺术品,还要令人印象深刻,这些我都可以做到。”杀手解释道,“但我需要一笔钱,我可以自己弄到这笔现金,不过这样会把整个事情拖上至少一个星期,下个月才能把活儿搞定。我不是说你们一定要冒这个风险。是要时间,还是要安全,这取决于你——或者你的雇主怎么想。”那双金属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沉默了短暂的时间。“明天下午六点,青鸟大道咖啡馆。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第二天晚上九点,杀手带着一箱子现金上了飞机,他舒舒服服地靠窗坐下,飞机横越大西洋,前往风暴带边缘最繁荣的城市巴黎,那里有全球最大的黑市,可以买到一切,也可以出售一切,只要你有足够的能耐和胆识。以及足够的钱。2大灾难后,巴黎摇身一变,从一座时尚之都变成了阴影之城。幸存者们在满目疮痍的欧洲大陆上长途跋涉,慢慢在这座城市里聚集起来。夕阳之都,暮色之城。太阳永远挂在地平线上一指高的位置,用残光温暖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曾有两块月球碎块在大灾难期间拜访了巴黎,并造就了两个相当可观的大坑。位于市中心的那个被巴黎人保留下来,变成一个人工湖,取代了凯旋门和埃菲尔铁塔成为巴黎的新地标。另一个大坑位于郊区,那时百废待兴,人们就忘记了它。等到被想起来的时候,这个大坑和周围被废弃的城区已经成了不法分子的乐园,走私贩、毒品商人、黑帮、盗贼团伙和各种地下组织都在这一带出没。出于实用和谨慎的态度,巴黎人没去管这块地方,甚至还给这片城区起了个颇有法国风格的名字,叫V区,但V区里的居民则把它叫大坑区。这里有黑人、波兰人、意大利人、戴头巾的阿拉伯人——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的法国人。街道之间被粗简的墙壁和木板隔开,以阻挡那一道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杀手脚步轻快地走在街道上,他带了枪,也带了匕齤首,不过都只是藏在夹克里面——在V区高调地亮出武器只会让你死的更快。大灾难后,他曾经在V区呆了两年多,对这座城中之城几乎了如指掌。他也正是在这里结识了杨子文,并开始了自己的杀手生涯。如今放眼望去,V区的势力地盘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一座教堂突兀地出现在最混乱的地带,而且居然没有被袭击或者烧毁。尽管表面上V区还是那个V区,妓女和毒贩依旧在角落里用暧昧的目光看着行人,每个路过的人都至少带着一把枪,但是那座教堂在他看来始终格外扎眼——不是什么古老的充满智慧或者至少让人守规矩的宗教。当听到门口那个传教士声嘶力竭地宣传着耶稣以伪人之姿降临人世的教义时,杀手皱起眉头,迅速加快了脚步。好在他要找的那家店铺还在原来的地方:破旧的砖木结构小楼,质朴的民居风格,门口挂着和式风格的招牌,上书“木仓家居”四个大字。杀手推门走进去,木质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店老板从柜台后站起身来,他是个日本人,个头矮小,半秃顶,脸上总是挂着谦恭而警觉的笑容。“欢迎光临。”他向杀手鞠了一躬,“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吗?”杀手从来不擅长辨认东方人的神情,他不知道老板有没有认出自己,不过他离开这里已经很久了,只偶尔回来购买一些武器,“我想要些特别的东西。”他说。“定制?”“定制。”“请讲。”杀手仔细地说明这件武器的类型、型号和特殊要求,并提供了具体的尺寸。老板仔细地听着,连连点头。“可以,没问题。”“什么时候能交货?”杀手问。老板想了想,“这个星期四,下午三点,现金,七万。”“可以,在外城区交货,不在这里。”“可以。”“好,那就这样吧。”老板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惠顾。”离开“木仓家居”后,杀手从另一条路离开了V区。他走进一家旅店定了三小时的钟点房,换了一套衣服,让自己迅速从一个出没V区的冷硬枪齤手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摄影记者。然后他前往市中心的一家中档酒店,重新开了一个房间。这里人流多而且杂,服务生已经习惯了不多管闲事,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然后他再次出发,在市中心附近的某家摄影器材专卖店里购买了一架带长焦镜头的相机——也就是俗称“大炮”的那种。“我带来那台摔坏了,但是眼看要去现场采访。”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又付出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这笔钱是用假的信齤用卡支付的,杨子文为他准备了很多这样的卡。他的第三个目的地是一家五金店,购买了一个工具箱套装。回到旅店时已经很晚,他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把屋子里布置得像是一个邋遢忙碌的摄影记者住过的样子,相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倒在床上,睡觉,并且等待。第二天没什么事好干,他在旅店的洗手间里——这儿没有监控摄像头——开始收拾那台相机,使出浑身解数把它拆成碎片,然后尽可能完整地把外壳卸下来,里面的东西丢弃不用。倘若某个以摄影为毕生梦想的爱好者见到此等煮鹤焚琴大煞风景的行为,多半会气到吐血,但杀手对滚落一地的相机零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需要外壳而已。拆解那台相机没用去很多时间,中午,杀手对旅店提供的午餐感到非常不满,便搭车前往城北,随便选了一家人多到爆的餐馆吃饭,确信没人会记住他的脸。下午他回到旅馆,打开房间里提供的电脑,开始观看伪人天启教派的教宗——宾•韦斯温——传教的网络直播。韦斯温先生的容颜看起来很苍老,发际线已经向后退去,显现出谢顶的征兆,但实际上年龄并不很大,大概也就是三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正如他鼓吹的苦行教义那样,他穿着破旧的T恤衫和皱巴巴的牛仔裤,一双开了线的破凉鞋——如果走在人群中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流浪汉。但他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棕色,清澈透明而且天真纯净,被粗糙的麦色皮肤衬托出来,狂热和执着都在那双眼睛里一览无余。每天中午十一点半,他会准时出现在新雷克雅未克市的市中心,在广场西侧一栋七层小楼的楼顶天台上开始向下面聚集的人群宣教。而十二点整,那艘神秘的伪人飞船会按时掠过城市的上空——他精确地调整了自己的宣教内容,确保当巨大飞船笼罩天穹时,他的演讲内容也达到高潮。从电视上看去,飞船的形体几乎笼罩了半个天空,七楼高处的韦斯温先生只是暗红云朵之下一个小小的黑点,但他的声音宏亮,借助一系列扩音设备回响在整个广场之上,当飞船掠过时,他紧紧抓住栏杆,把大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之外,高声斥责道:“忏悔吧,罪人们!”杀手把这一段反复看了两遍之后,便关掉了视频。接下来的时间仍然需要等待,而他颇为擅长此道。3(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3星期四下午,他拿到了货。一整个星期五,杀手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忙得热火朝天。他需要将那支小型定向声波枪嵌进相机的外壳里,从外面看上去还要有模有样滴水不漏。他不常这么干。但至少当年在情报局受训时候学到的东西,他还没有忘光。周五夜间的飞机,巴黎直飞新雷克雅未克,他托运了行李,在头等舱舒舒服服地坐下,读了一本叫做《后末日时代宗教调查》的书。深夜抵达,用假名入住酒店,一切顺利。他洗澡更衣,睡了个好觉。周六早上九点准时起床,穿戴整齐带上“相机”,租了一辆车直奔市中心的宣教场地。教宗显然不知道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先前,杀手已经在视频上锁定了几个合适的狙击地点,这些地方都无人看守,也没有保镖站岗,警齤察都在广场上,忙着维护秩序,疏导那些蜂拥而来的教徒。他发现一栋九层的大百货公司,顶楼天台直接被开放给人群,可以从上面向下俯瞰宣教的壮观场面。观景窗边人头攒动,落地窗全都打开,栏杆架高,进入观景区收费一元,旁边还立着“不要将身子探出栏杆外”的告示牌。他凭借手里那台“大炮”壮观的体积迅速抢占了一处有利地形,从这里看出去正好可以望见教宗半秃的脑门在黑暗中闪亮。“拍照要从下面往上拍,连圣徒和飞船一起拍下来。”他身边一个年轻女孩好心地提醒道。杀手转过头,对她报以温和的微笑,“谢谢,昨天拍过了,今天想换个角度。”女孩点点头,没再说话。宣教已经开始,教宗那响亮有力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着,杀手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和位置,突然意识到:这台“相机”既没有快门也没有闪光灯,如果迟迟不拍势必惹身边的人生疑。他忐忑不安地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发现她正在忙着用手机拍照,周围快门声响成一片,闪光灯几乎眩花人眼,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谢天谢地。杀手定下心神,从改装后的瞄准镜里看着教宗的小小身影。这支定向次声波枪如果调到最大功率,可以直接狙杀目标,一击毙命,但是他只需要很小的功率,非常小……微妙地影响韦斯温先生的内耳平衡……在恰当的时候。远处,伪人飞船已经出现。周遭寂静下来。杀手无暇理会身侧那些人的低声惊叹和感慨,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武器。他轻轻将手指从“快门”上移开一点,等待着飞船升上天顶的那一刻,数着自己的呼吸。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来了。教宗的声音微顿,然后一如既往地抓紧栏杆,身体前倾,昂起头微张开嘴唇,正要发出呼声。杀手按下开关。次声波枪的反冲力微微一挫,但他的双手稳如磐石,他看到教宗的头向后仰了一下,那双棕色眼睛里满是失去平衡时天旋地转的迷惑。接着,这个有无数信众的圣徒便向前倒去,松开手,整个人栽出了栏杆,从七楼天台仿佛飘絮般跌落。时间仿佛静止了。在死者接触到地面前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白色光芒填满了每一个人的视野,广场上响起新的一波尖叫声,大部分人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杀手猛地转过头去,闭紧双眼,好一会儿视力才缓缓恢复。天空中传来某种声响。仿佛苍穹开裂、天河之水倒悬倾落的声音,又仿佛千百只钢铁蚂蚁的肢腿践踏过岩石的声音。莫可名状,诡异凄厉——那艘伪人飞船正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光环从它的身上发散开去,遁入黑暗的星空。和其他人一样,杀手被惊呆了,但他仍然保留着一分理智,低头向下看去——教宗扭曲的身体躺在水泥地上,了无生气。他的任务完成了。大约四分钟后,伪人飞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灯光关闭,飞翼收起,向着地平线的远方前进,缓缓消失在夜幕里。夹杂在惊惶失措的人群中,杀手迅速撤离,他无需伪装自己,因为他的确被吓到了,被那艘飞船,被那个声音……他曾在月球上听到过那个声音,在它化作万千碎石之前。4(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4半小时前,休斯敦空军基地。从远处看去,基地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在暗夜里的发光巨兽,隐约露出它闪烁的鳞甲。夏歌从车窗向外望去,她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收到了邀请。军方既没有打电话通知她也没有写信给她,而是直接敲开了她的门,客客气气地请她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她只来得及穿好衣服扎起头发,带上笔记本——他们不允许她带录音笔。“我们去哪儿?”她还记得自己被带上汽车时不安地问。“休斯敦空军基地,去见月亮女孩。”一个灰发男人这样回答她。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多和她说过一句话,而她也不敢多问。杀手说过,窃眼者仍然盘踞在美国军方。这个念头散发着恐惧的气味,死死抓住了她的意识。我必须非常小心。她对自己说。但也许,就算很小心也没用。另一个声音在她的头脑中响起。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子里赶出去,望向窗外那庞大的军事基地,他们刚刚通过了基地大门,又开了很久,还没有到目的地。她知道这个基地是目前美国军方的核心机构。大灾难之后,大部分航空航天基地和军事基地都在地震和骚齤乱中被废弃了,有一些甚至被从天而降的月球碎块直接摧毁。休斯敦基地是从伪人战争里幸存下来的不多几个军事基地之一,三分之一的高空反射镜是在这里组装然后发射到轨道上去的。夏歌曾经来过这里几次,采访某个有故事要讲的军官或士兵。但那些都是在基地外面的某个酒馆里或者咖啡馆,她从来没有进入过基地内部。透过茶色的车窗玻璃,她好奇地看着那一排排营房和走过来的士兵,猜不出他们中哪些才是人类,哪些是窃眼者的单体。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前,灰发男人下车,为夏歌打开车门。她跳下车,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采访?”“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灰发男人答道。他们乘坐电梯到地下六层。这里看上去更接近一个学校,而非军事基地的一部分。一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穿着白大褂走来走去,交换着除了他们之外没人能听得懂的科学术语。一扇门打开着,里面看起来像是个图书馆。灰发男人领着夏歌来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装饰了月亮图样的门,门牌上写着“-601方”的字样。他抬起手敲了敲门。“什么事?”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啊,那个记者来了,对吗?”“是的,夏歌女士来了。”灰发男人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大概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和,“她希望尽快见到你。”“哦。”门扇滑开,“月亮女孩”就站在门口,对着夏歌露出微笑。她的双手揪着身上那件碎花长裙,看起来有点紧张。“请进。”她说。月亮女孩居住的房间相当干净整洁——事实上看起来几乎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一叠报纸放在桌上,最上面一张是周日版的《新浦森晚报》,上面刊载了夏歌最近写的几个故事。屋子里有一台电脑和一台电视机,都关着。床单、壁纸和窗帘都是米色的,几近簇新,但月亮女孩穿着的长裙却已经洗得有些发白,显得很旧了。他们肯定不会带她出去买衣服。夏歌想。屋子里没有衣柜,只有一个不大的衣箱靠墙放着。也没有什么化妆品或者看起来像是私人物品的东西。她打量着这间精致舒适的牢房,轻轻摇了摇头。即使是囚犯也有个人物品。她采访过囚犯,他们会将家人的照片放在床垫下或者(如果监狱允许)贴在墙上。而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扇窗。“请坐。”月亮女孩小声说。灰发男人走过来,为她们拽出椅子。一个军官进入房间,坐在桌子另一端,灰发男人站在门口——看来她们不可能有比较私密的交谈了。夏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我可以录音吗?”“不可以。”“笔记呢?”军官看了一眼灰发男人。“可以。”灰发男人说。她转向方时,“可以吗?”“啊?哦,可以。”月亮女孩似乎吃了一惊。看起来这儿不常有人询问她的意见。夏歌拿出笔记本和笔,翻开新的一页,放在桌面上。伪人女孩看着她,似乎有些紧张地作了个深呼吸,“提问吧,夏歌女士。”“我没有问题。”“你不是来采访的吗?”“我是来听你讲你的故事的。我不提问,事实上你甚至可以向我提问。而我的职责是听你说,然后把它们写成故事。”“人们总是问我问题。”“我不是‘人们’。”“唔。”方时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歪头打量着夏歌。这个月亮女孩有一双特殊的眼睛,比棕色深,比黑色浅——墨晶的颜色,深而剔透,仿佛凝固的夜空。“你见过伪人吗?”她突然向夏歌提问。“见过。”这是实话。但不完全是实话。“——在星盟发布全球通告的时候。”夏歌补充道。这是全然的谎话。她被两个伪人养大。当然,她不会把这部分说出来,她把自己的过去留在了棉城的废墟里,和所有那些往事一起。十年前的伪人战争至今仍未真正结束,而杀手已经告诉她有一个伪人正盘踞在这个残破的世界里。她谨慎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方时看着她,点了点头,笑了,“那你觉得我是人类还是伪人?”“你难道不是伪人吗?”“我是说——”月亮女孩俯身向前,表情焦灼然而恳切,“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个人类还是个伪人?”“……”夏歌望向那双墨晶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但也就只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眼睛,没有庞然巨物潜伏在那张孩子气的脸庞之下。她是个残体吗?曾经是。她不知道那个念头从何而来,但她隐约觉得可能就是这样的。杀手说过,要活下去,他必须变成威尔•斯诺,他必须相信自己是威尔•斯诺。那是残体活下来的方式。作为一个人类——尽管可能是不完整的人类——而活下去。“人类。”她说。“人类。”方时笑了,似乎在咀嚼这个词里的苦味,“没错,我现在更接近人类,你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吗?”“我正是为此而来。”她说,“告诉我。”方时抬眼望向她的监护人。雷涛点了点头,“说吧。”5(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5我没法讲述我还完整时候的故事,那些故事没法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就像我无法告诉你我曾经属于的那个伪人集群的名字那样,因为它根本不存在于人类的语言里。你是人类,你是一个个体,孤单、脆弱、渺小,但是完整。而我曾经是个单体,在外部表现形式上,我看起来就像个人类。但我不是人类。我曾经是某个巨大的智慧和意志的一部分。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头巨兽、一座大教堂或者一部巨大而复杂的机器,有着非常复杂的结构和大量不同的组成部分。但现在它们都消亡了,死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我,一个细胞、一块断砖、一个零件……我是个残体,是真正被称之为伪人的那个巨大存在剩下的一点儿边角料,一片残渣。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远比你要低级的存在。因为你是完整的,而我不是。这很讽刺,不是吗?大部分电影里的外星人或者进化后的人类都会声称自己是“远比人类要高级的存在”。当然,我的群体从来不吸收好莱坞导演,他们的脑子太小了不适合共鸣。扯远了。总之,我能告诉你的故事将从我的群体死去的时候开始,那时候我被剥离出来,丢弃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上。最初的时候,我可以听,也可以感受,也看得见。但我不理解任何我所见所闻的意义。我并不用我的头脑独立地思考,我习惯于作为群体思考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时候我甚至并不知道什么是“我”。但现在我可以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事情:我躲在一个小小的救生舱里,逃出了月城。我看到星阶在我的身后崩塌,而作为星阶动力的那颗中子核心最终失去束缚落向月球,把整个星球彻底撕裂。我的救生舱滑过天空,穿过大气层。燃烧着落在美国西部的小镇里。我记得自己爬出救生舱,看着天空中一道一道划过的火线,我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一个词来形容它们。我知道它们是月球的碎片,我只是无法思考它们意味着什么。那时候我没法理解——甚至无法意识到这一切的意义。我只是单纯地知道我的集群死去了,我的意志也死去了——我曾经作为其中的一部分而活下去的那个意志。我只记得所有的死亡。单体们通过纳米机械-脑桥系统连接在一起。有很多种单体。有些单体可以像人类那样思考和行动。尤其是那些从人类转变为伪人的单体。但我不是那种,我是第二代,我作为伪人而出生,我是那个意志里天然的一部分。每一个单体的死亡都会被群体感受到。而我是这个群体最后的一个幸存者,我感受到了除我之外的每一个单体的死亡。那就是那时候我所知的一切。后来军方找到了我。他们拘禁我,试图询问我。他们用了一个月才弄清楚,我不是不说话而是根本不知道如何说话,我从不和个体沟通。我是那张巨大的意志之网上的一个节点。我从来就不需要语言。他们说那时候我十二岁。但我同样也不知道这个。那时候我没有年龄的概念,没有语言也没有思想。那时候根本没有“我”。然后一切从头开始,他们要我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你们人类有一个关于小人鱼公主的故事,她最后变成了泡沫。把这个故事倒过来。想象一片海,一片没有边际的海,浩浩汤汤横无涯际。你是这海里的一团泡沫,偶然地被制造出来,也将偶然地消亡。你从不思考,因为这不是赋予你的责任。你只是存在于这里,作为这片海洋的一个小小组成部分。也许这片海在思考,但你是泡沫,你理解不了,你只是活着。然后这片海干涸了。你把你支离破碎的意志聚集起来,你是这片海剩下的最后的残渣。你把自己聚拢起来变成一条人鱼。你用你虚假的双腿走上岸去。你像人一样行走,每一步都踩着尖刀;你像人一样说话,每一句都如同吞了火炭;你像人一样思考,但每一个念头都让你困惑不已。你觉得自己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泡沫,既不属于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他们叫我公主、女神和迦梨,他们还叫我伪人、人类或者集群残体,他们给了我一个名字叫方时,还有很多很多的其它的名字。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6月亮女孩陷入了沉默,屋子里蔓延开诡异的寂静。最终,方时只是摇了摇头。“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夏歌望着笔记本上凌乱的速记符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飞船。”她说,“那艘星盟的飞船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如果你死了,你的手指对你的耳朵来说还有意义吗?我们曾经从属于同一个巨大的意志。我们曾经是彼此的一部分。但是它已经死了。我听过那些传说:飞船会把伪人带回来,或者飞船会让逝去的伪人苏醒——”方时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屋子的一角,抬头望着天空。就好像能够透过天花板望见那艘在天空中环行的飞船,“但那只是一块碎片,那儿什么都没有。”(第五章“碰撞”完)(第六章“风起”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六、风起 0 它张开自己意志的羽翼在天空中滑行,透过飞船的眼睛注视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它足够苍老,仍然记得这颗星球被毁坏之前的样子。它记起青翠的群山和奔腾的河流,像人类一样唏嘘不已。当然,这感情来自某个单体。当它开始调用单体的潜意识、翻检他们的记忆、品尝他们的情绪时,单体的影响也会反馈到它的意志里。集群智慧的自我意志原本就比个体智慧要脆弱和松散,更何况它现在只有很少的单体,非常不稳定、而且易受影响。也许加强对那些单体的控制会好些,但它不打算那么做。毕竟它的意志和单体的意志是可以共存的。绝大部分单体并不需要意识到它的存在,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行动着、生活着,并成为它的一部分。在最初它诞生的时候就是这样。最初。它品味着这个词语。它是所有伪人中最老的一个,但它诞生到现在仍然不足五十年。它最早的记忆可以再往上追溯八十年,来自一个非常老的——如今已经死去了的——单体。它仍记得自己极盛之时,月城的数千个单体统合成一个意志,执行那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它推动计划的时候实在太急躁,以至于被敌人捕捉到了踪迹。结果就是它不仅要对付充满了恐惧的人类,还要对付挟卷恶意而来的同族。当然,那个时候它确实预估到了各种可能性,包括战争、阴谋、突袭、被杀和逃亡。背叛也是其中之一。而复活早在计划之中。 1 休斯敦基地,地下六层。窃眼者来访的时候,方时正在散步。她的卧室长九步,客厅宽六步、长十一步。书房长八步宽七步。她把每一扇门都打开,用手指触摸着墙壁,踮起脚尖,每一步都和前一步一样大小,异常精准,仿佛在上一堂优雅的舞蹈课。虽然基地里为她安排了特定时间的健身课程,但她偏爱散步。那让她回忆起自己在月城里的日子,六分之一重力下的散步如同舞蹈,她还记得她曾经和其它单体一起跳起复杂的环舞,分开、聚拢、聚拢再分开,那是属于群集智能的娱乐方式,也是她能够记得的不多的往事之一。那个男人粗鲁地打开门直接闯入,没有提前通知,也没有敲门,“窃眼者”从来都不敲门。“我们需要谈谈。”它说。方时抬起头看着它,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的仍然是睡裙,但她没有浪费时间去更换衣服,在这里她没有隐私,她早已习惯如此。“在哪谈?”“客厅。”她随它一起到客厅坐下,男人自己动手倒了水,顺便也给她倒了一杯,“我们得谈谈那个叫夏歌的女人。”“谈什么?”“你为什么选择她?”“我没有选择她。”“雷涛给了你四个记者的采访申请。”“是的。”“你为什么要和这一个面谈?”“不是每个都要面谈吗?”短暂的沉默后,“它”微微向方时倾过身子,微笑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把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低沉地挤出来,“别和我玩花招,女孩,我本来可以用更糟糕的方式和你谈话。”她木无表情。“方时,方时,如果换了普通的人类,他们可能会打你,给你吃药,或者对你做更糟糕的事儿,我给你讲过在戈里泽发生的事情吗?他们曾经把我们带去做实验,还曾经杀掉我们中间的一个来测试其它人的反应。他们给我们注射针剂,电击我们……但我对你做过这些没有?我没有,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好。”笑意在那双带着金属光泽的蓝色眼睛里扩散开来,“你看,我对你多好,我打过你没有?”“没有。”“我想和你做朋友,方时,我想和你像朋友一样谈话。跟我谈谈夏歌。嗯?”她垂下眼睛,“是你们把她的资料送来的,你们说要作危机公关,要让公众不那么害怕伪人,你们说需要一个书写者,不是我选了她,是你们选的。”“对,我们选的,但你要和她面谈,而不是电话访谈,为什么?”“是你们把她送到我面前来的。你们问我要不要接受她的访谈,我以为你们说的访谈的意思是面谈,因为她申请的就是面谈。”“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们的错了?”她沉默。“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说?”它紧逼一步。“没有。”“你喜欢她?”“她听我说话,她不向我提问题。”“你喜欢她不向你提问题?”蓝眼睛男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绕着方时,用均匀的步伐转圈,一会儿转到她身后,一会儿转到她面前,“你觉得我向你提问题太多了?孩子,我有一百种方法把答案从你嘴里挤出来,而我只是对你问问题,我照顾你,我关心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而你觉得我烦了?”“没有。”“我知道每天都被人提问题会很烦,但是你是唯一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伪人孩子,在外面,在集中营里,你知道其他伪人孩子是怎么过活的吗?我没有把你扔到那里,我没有把你丢给实验室那些人类,我只是坐下来问你问题,而你觉得我烦了。”她看着他,声音虚弱而又无助,“我没有。”“它”点了点头,用热切而认真的眼神看着方时的脸,“我们是朋友,谁能像我对你这么好?没有。只有我。”她点点头。“我是你的朋友。她不是。我是你的同类,她不是。你是持律者,我是窃眼者,我们是同类,她不是。”“嗯。”“记住,她不是你的朋友。如果她是你的朋友,那么她就得留在基地里,她是吗?”男人把手按在方时的肩膀上,亲密地贴着她的后背,“她是吗?”“不是。”男人眯起眼睛,低下头,热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廓,“别再给我找麻烦,好吗?”她点点头。“好吗?”他略微提高了声调。“好。”她轻声说。“它”的手在她肩膀上紧紧地捏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临走时候拿走了桌上的报纸,那是有夏歌专栏的那一张,蓝眼睛男人一边走,一边好整以暇地将它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处理通道。方时坐在椅子上,她颤抖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急促地呼吸着,让冰凉的空气从唇齿间流过,填满紧绷的胸腔。门沉重地合拢了。 ××××××透过单向玻璃窗,雷涛站在监控室里,看着窃眼者的那个单体走出方时的房间。“雷,把那个记者弄出基地去。”它暴躁地命令道,“我不想让她和方时离得太近。放她回家,监控她的电脑和手机,让她下星期把我们要用的通稿写出来。”“收到。”雷涛松了口气。之前他一直在担心窃眼者不会放夏歌离开。是他选择了她前来采访,如果这个年轻女人因此而遭遇厄运,他会觉得良心不安。如果他还有剩下什么良心的话。令他困惑的是:提出面谈要求的人是方时,但她眼下表现得如此无辜,就像这一切只是个误会。真的吗?他对此表示怀疑。尽管他并不认为这个伪人女孩被关在深深的地下还能掌握外界的动向。但他能够预感到黑夜里将会有某些事情发生。方时和他一样预感到了吗?他看不出来。他们把她教得太好了,从前她完全没有情感,如今她不但有了情感,还学会了如何隐藏。他的目光紧锁在那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小小身影上。在这次访谈中,方时的言行举止完全没有越界。但为什么他是如此不安?也许是因为另一件事,另一件他的良心没法放行却已经开始运转的事。今晚将有一个人死去。想到这一点,雷涛感到有些遗憾。毕竟,是他亲自挑选了那个名叫艾瑞克·罗斯的杀手。 2(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2“——嗨,是我,前几天我借给你那几本书看完没?总之给你留个语音信息。我前几天没在家,去看我表姐了,就是和我妈妈很像的那个。她挺好的。我想你了,如果你收到消息,给我打个电话。来我这儿坐会儿,我给你做中国菜,和上次的一样好吃,我保证。”杀手皱起眉头,把这条留言重新放了一遍。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打到他之前用来联系夏歌的那只手机上。如果没有听到最后“中国菜”的那一句,他还以为是什么人打错了电话。是夏歌。他想。“借给你那几本书”显然指的是她交给他的那些资料。“表姐”指的是什么?和她妈妈很像的表姐……她妈妈是个伪人。“哦。”他轻声说。这么说,她去采访过那个月亮女孩了。月亮女孩不会离开基地,那么夏歌去了休斯敦吗?军方仍然在监控她吗?她用了暗语,换了手机,是为了躲开监视还是单纯的谨慎小心?她在邀请他?或者这是军方试图诱捕他?所有的情况都是未知。他只有去了才知道——但是就在出发前,他接到了杨子文的消息。是关于他的上一次委托的。“他们说对你的工作很满意。”情报掮客在电话里大声说,“我刚刚查过,尾款已经到帐了。但是对方又提出了一个新委托,希望尽快和你谈谈。报酬比上一次还多——但我的感觉不太好,事实上是非常不好,艾瑞克。”他明白老朋友的意思,事不过三,如果他们和一个委托人固定合作太多次,多半会遇到麻烦。尤其是在付钱的时候,有些人会觉得子弹比较便宜,还有利于保密。“他们付过尾款了。”他说,“不需要太担心,让他们在新浦森城最热闹那条地下大道的麦当劳里和我会面,如果他们拒绝由我定地点,就推掉。如果他们答应,我们就继续。”“好,我去问一下。”没多久,消息传回来:对方答应了。“我去和他们接头,你继续——”“——跟进调查这些神秘兮兮的家伙。”杨子文替他说完了后半句,“放心吧。”“我对你一向放心。”“拉倒吧你。”3新浦森,一座年轻混乱的城市。大灾难之后人们在圣路易斯城的废墟上将它建立起来,这里住着很多中国人和不多的从大陆各地赶来的白人幸存者。在越来越长最终变成永恒的黑暗里,人们挣扎着活下去。事实上,甚至可以说活得很好。杀手穿行在地下市场最繁华的那条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穿行在一个个商铺间,不同的肤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也不再是那么泾渭分明。这里曾经是地铁系统的一部分,如今地铁不再运转,大部分公共交通都搬上了黑暗寒冷的地表,为人们让出温暖而明亮的地下空间——几乎整个城市都被搬到了地下,包括街道、住房甚至还有教堂。和委托人约见的那家麦当劳就在街对面,但杀手转了个身,走进了前方不远处的电子产品专卖店,随手拿起一部手机,透过店铺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那个约定的地点。事实上他并不打算真的和那个委托人见面,甚至都不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来过这里。他需要观察到那家伙,如果可能的话,再跟踪一段。如果对方不再试图委托他,那么他就可以抽身出来追查对方——杨子文要找到那些家伙还会委托什么人是很容易的。而如果对方继续委托他,他就可以重新评估这些委托的重要性。根据杨子文发来的消息,已经确认那家伙属于美国军方,但没有任何可追查的财务、身份或健康记录。换言之,这家伙是个活着的幽灵,很可能听命于窃眼者——又或者那家伙就是窃眼者的一部分也说不定。回忆再度浮起,他仿佛又看到了戈里泽581那深红色的天空,还有一叶一叶转过的风叶,他匍匐在捕风塔顶的瞭望台上,手指紧紧扣着狙击步齤枪的扳机……游戏不会再按照对方的方式玩下去了。杨子文说得对:这些家伙在谋划些什么。月亮女孩,教宗,飞船,伪人教派……这些东西穿成一条模糊的线,他不确定线头的另一端系着的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但他会知道的。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蓝眼睛男人出现在街头,并没有靠近他们约定的麦当劳,而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一直消失在杀手的视线里。他耐心地等待着。几分钟后,蓝眼睛男人折返回来,在麦当劳门口停留了几秒,将里面的顾客一一看过。他没有找到杀手,几乎是毫无迟疑地,便转身离开。杀手站起身来,跟了上去。他们穿过街道,挤过人群。杀手特地选在星期天和对方约见。汹涌的假日购物人潮有效地掩蔽了他的行动,但也增大了他跟踪对方的难度。有几次他险些丢失了目标,但好在对方似乎并未意识到他的行动,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这家伙也许是要去见一个人,或者去乘上一辆车。车是最可能的,便于行动,不便跟踪。但也许是去某个地方……总之,杀手希望能够获得一些信息,好让他和杨子文的调查继续下去。蓝眼睛男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当杀手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喧嚣的地下都市很远了。这些巷道荒凉而僻静,几乎空无一人。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细小而模糊,像是有人不小心踏在了巷道里破碎的水泥地面上。他猛地转过身去。一张熟悉的脸,一双湛蓝冷漠得不似人类的眼睛,以及黑洞洞的枪口。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向右扑去,枪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子弹掀起的风吹过衣衫。这不可能,那家伙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他连打了三个滚儿,又有两发子弹射在了地面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前面那个他一直跟踪的家伙也已经转过身来,手里同样拿着一把枪。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看着他——他无暇思考这件事,只是俯下身子,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堆废弃的培养箱后面,拔出枪来还击。被两面夹击的情况下,杀手意识到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好吧,毫无疑问,他想。没有新的活儿,没有委托,只有一对双胞胎清道夫和两把大口径手齤枪。他们打算除掉他——付给他的那一大笔尾款就是为了让他丧失戒心的。无处可逃——这条巷道长而狭窄,没有支路。那两个蓝眼睛的男人堵住了两边的出口,他除非干掉其中一个才有机会逃出去,前提是没有被来自背后的子弹射穿的话。又或者……杀手小心地将那堆培养箱移开一点,下面是一个排水洞口。他起身又射了两枪,逼得前方那个家伙躲到了一堆垃圾后面。后面那个家伙打中了他。杀手觉得像是有什么非常锐利的东西切过他的手臂,起初并不觉得疼痛,但右手泛起怪异的麻木——枪从他的手中掉落。他伸手勉强捡起它,用左手又胡乱开了两枪,一脚踹开那个排水洞口的铁栅。下面黑暗无光,但隐约可以看到尚有比较宽广的空间。他来不及祈祷,只是纵身一跃。随着地下都市的不断扩张,更底层的排水管道也在不断扩建。杀手很幸运——这一段水道的水位并不深,而且两边有可以抓手的梯子。四周一片黑暗,但从竖井投下来的微光多少照亮了一小片空间。他挣扎着从齐膝深的污水中站起来,爬上较高的位置,听到自己跳下来那个竖井上方传来悉悉窣窣的声响。那两个家伙也下来了。杀手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进黑暗里,找了个地方蹲伏下来,用左手扶住右手,握紧手中的枪,食指搭上扳机。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可以看到竖井上方晃动的光影。有人正在小心地爬下来——他握住枪,摒住呼吸。对方并不是新手。在爬下来之前先对着下面胡乱开了几枪。然后丢下一团重物。杀手差一点就开枪,但他足够冷静地控制住了自己。直到那个人影双脚落地时,他才扣下扳机齤。枪口明亮的火光眩住了他的眼睛,在他的视野里留下一大块亮斑。对方甚至没来得及还击便已经倒地。他知道枪口的火光已经暴露了他的位置,于是便压低身子,尽量不溅起水花地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蹲伏下来,继续等待。他听到那个男人濒死的呻吟声响起,渐弱,然后消失了。第二个人始终没有下来。但杀手也不敢冒险爬上这个竖井。他又等了一小会儿,收起枪,踮起脚尖慢慢向着水道的另一边摸索着走去。顺便撕开夹克的内衬,扎在肩膀上止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手臂上的伤是严重还是轻伤,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迷失在黑暗里,因为失血过多和饥饿而不为人知地死去。就算离开了地下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他在这个城市确实有个隐蔽所,但远在郊外荒野,要开车或者骑摩托车才能抵达。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到达那里。眼下,他只是机械地在齐膝深的泥水里走着,很慢,很小心,不弄出半点声音来。很久以前他在巴黎破败混乱的地下隧道里学会了这个技能,和一个名叫杨子文的小混混一起。杀手真心地怀念那个时候。4(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4从休斯敦回到新浦森是一段漫长而又令人疲倦的旅程。上飞机前,夏歌想办法给杀手留了个言。她在引擎轰鸣声里一路穿过黑暗的天空回家,然后一头栽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差不多有十个小时,这才觉得自己又恢复了精神。她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出门买菜。常去的那个商场搬到了地下,空间变小了,但至少商场里温暖了许多。她在一家房地产中介门口驻足片刻,思考着在地下城市购房的可行性。钱还不够多,杀手给了她一半的“赠与”,如果再拿到另一半,也许她就可以在地下城市弄一间公寓了。这样想着,她笑了起来,摇摇头,转身回家。今天可以煮点儿咖喱。当她打开门的时候,一瞬间以为停电了——她记得自己出门时是把灯开着的。她一向如此,出门时在家里留着一盏门厅或者客厅的小灯,那样窃贼就会以为屋里有人,转而寻找更容易下手的目标。但现在屋子里漆黑一片,还有股奇怪的气味,混合了下水道的臭味和……血腥味?她伸手去摸墙边的开关,想要打开灯。却摸到了一只滚烫粗糙的男人的手。“是我。”杀手压低声音。夏歌觉得耳边轰轰作响,恐惧从头顶一直贯穿到脚趾。但惊慌失措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像是海浪冲刷过礁石。她按下开关,灯光亮起,杀手那张憔悴的脸映入她的视线。他身上到处是泥巴和血迹,而原本放在床头柜里的急救箱已经被他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这种急救包是大灾难之后政府配发的,但她一直把它当药箱用。她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最后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傻得要命,“你受伤了?”“很抱歉打扰你。”“你差点吓死我——”她看着这个突然闯进她家里的男人,“怎么了?”他疲惫地坐下来,摇摇头,“这么说吧,我的雇主不太喜欢我。所以他们决定用枪和我谈谈。”他费力地脱下夹克外套,里面的衬衫也染满了血,右臂上方血肉模糊一片,看起来相当吓人。“你们谈的结果如何?”夏歌问道,她需要点东西来转移对那个可怕伤口的注意力。“哦,我挨了一枪——准确地说是擦伤,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真的。就只是子弹擦过去而已。”杀手保证道,“他们挂了一个人。”夏歌瞪着杀手,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有个人死了。但他的神态相当轻描淡写,好像这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就像“我去和朋友吃饭”或者“我丢了个钱包”那样。他是个杀手。她想。“你晕血吗?”他突然问。“不晕。”“能帮我处理伤口吗?我只有一只左手不太方便。”“我没学过该怎么做。”“我教你。”“你该去找个医生。”她嘟囔着,但还是开始动手从急救箱里翻出弯针和生理盐水来。“然后那医生再去找个警齤察?”“你就没有那种认识的……地下医生?”“别相信电影或者电视剧,大部分医生都乖得像只小白兔,再说,这个城市我不熟,就算有这样的医生我也信不过。”“那你信得过我?”“我本来不该来这儿的,因为这样的话,你可能也会遇到危险。”杀手的表情显得有些……内疚?像他这样的人会感到抱歉吗?她不知道,但她确实看到某种类似于歉意的表情在杀手脸上一闪而过。“你还是来了。”“我本来想偷了药箱就走的——如果你觉得——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她伸手压住他的肩膀。隔着衬衫,她可以感觉到他皮肤的热度。滚烫的热度,他在发烧。“告诉我该怎么处理伤口。”她说,“我去见过月亮女孩了,我们得谈谈这个,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我不确定我能……搞定这个。”清洗完伤口后,夏歌小声嘟囔道。杀手扭头借着两只台灯的光看了一眼,“没关系,这只是‘很严重的擦伤’,就像缝东西那样缝起来,你总缝过衣服吧。”夏歌皱起了嘴唇,“我没有麻醉剂。”“不用那个。”“你确定?”“我确定。你直接缝合,每一针打一个结。从这里,还有这里。”她拿着弯针的手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始缝合伤口。杀手咬牙忍住疼痛——夏歌的动作比他猜想的要利索很多。看起来她是那种平时会犹豫但行动起来就会很麻利的类型。“和我说说月亮女孩。”他说。于是她开始讲述,而他安静地听。“……那很奇怪。”短暂的交谈后,杀手皱起眉头,看夏歌在他的伤口上缠绷带,“我和她都曾经是二代的伪人单体,而且我们都属于月城的那个伪人——但她似乎和我不是同一个类型。”“单体也有很多种类型吗?”“就我所知?有非常多的类型。即使是同一个伪人的单体也有不同的类型。举个例子,有些伪人的单体根本不知道自己从属于伪人,他们可以完全像人类一样生活,和人类一样拥有自我意志;另一些单体则知道自己从属于某个伪人,但他们也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意志;还有些伪人根本没有这些,第二代里头确实有一些这样的个体,他们没有自我意志,但他们至少会有记忆和经历……我确实没听说过像月亮女孩这样的情况。”“从她说的话里,我觉得她还是有记忆的,只不过她没法像人类那样把它们整合起来。”“为什么?”“这不太好解释……我倒是读过一些类似的书,解释人类的记忆运作的。当你回忆一件事的时候,你不是真的‘调出’它,而是根据一些关键的场景作为一个个节点来重建它。如果方时是你说的那种单体,那么她头脑中的记忆节点可能需要其它单体意识里的节点配合才能重建记忆,伪人式的记忆。”“但大部分单体都死了。”“是的。”她去为他烧了热水,脱掉他身上湿漉漉脏兮兮的衣服。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套肥大的睡衣裤。起初他还以为是男人的衣服,但后来发现是她的。“希望你不介意穿女人的睡衣。”她说。“那会是非常有益的人生体验。”杀手答道。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几分钟后,她钻进厨房开始忙碌,而杀手倒在她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5(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5夏歌离开基地了。信号非常微弱,穿过深深的泥土和岩石,穿过地下堡垒厚重的天花板和墙壁。抵达月亮女孩的头脑时,它只剩下一丝残迹。她可以感觉到,但也就仅此而已。坐在屋子里,方时木然望着前方,手指绞缠在碎花长裙的裙摆里,将布料揉来揉去。她曾经可以感觉到夏歌的存在,但她现在远去了,消失了。方时试图捕捉那些信号,但它已经远得无从辨识。同时远去消失的还有另外一些东西——她的另一半本质——使她从人类中分离出来的那些特质,似乎也被夏歌带走了。那女孩不知道这个,方时想。夏歌显然是“种子计划”中的一个,那些作为人类被养大的伪人的孩子。当初她——它——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尽力确保这些单体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伪人。持律者。多么遥远的回忆,多么陌生的名字。但确实有过那么一瞬间——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是完整的,属于那个曾死去又复生的集群,她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了。但那只是极短暂的一瞬。夏歌离开的时候,“它”也放弃了她。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记忆的节点已经组合,而信息已经在纳米机械间转达。当她和夏歌见面的那一刻,飞船就已经收到了信号,转入整合模式。她知道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单体都困惑地仰望着夜空,听到那如同天穹开裂的声音在他们的头脑中反复回响。而在那之后,集群就放弃了她。毕竟,对于现在这个脆弱的集群而言,把她从军事基地救出来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只是个单体,而在集群的道德观里,单体是可以放弃的。她很清楚这一点,并且曾经坦然(或者说一无所知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现在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一直以来的祈祷不会再有回应。她的愿望永不会再成为现实。她再也不会回到天空中,再也看不到阿特拉斯的星空、雨竹三的迷雾或者绘架三——中国人把那颗行星叫娥皇——夜空中那颗几乎填满半面天穹的深绿色伴星了。还有戈里泽的高塔,那些矗立在晨昏线上切开黑暗与深红色阳光的捕风塔,塔顶细长的风叶永不停息地转动着,僧人们在每一片风叶上都抄写了经文,那些文字在夕阳下闪烁着明亮的光。它放弃她了。这个念头像风叶般不停旋转,填满了她的头脑。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她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就像完成交配的雄螳螂,或者蜕皮时被脱下的蝉衣。有那么一瞬间,她困惑于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愤怒随之熊熊燃起,属于人类的愤怒,属于名为“方时”的这个个体而不是集群的一部分的愤怒。属于她自己。属于我。她想。这个念头奇妙地令她感到了宁静。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方时安静地坐着,思考着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从记忆里捕捉那些她需要的印象。莱拉•瑞安。她想。她还记得那个名字,以及那个单体留下的记忆。那些记忆很清晰,是关于爱和背叛的。伪人集群不懂得什么是爱,它曾经试着分析这种情感,并尝试着通过莱拉•瑞安去爱,但结果是灾难性的,因为人类不会爱它们。她还在那些记忆里学会了背叛。她记得离开的身影、深红色的天空和黑色的灌木丛,她记得死亡和更多的死亡。她记得的比她能够理解的更多,但眼下,这些,就足够了。时间在她的沉默中流逝。晚上8点,距离飞船掠过休斯敦的天空还有一个小时。方时起身按下桌上的通话键。“我要谈谈。”她说。窃眼者比她预料得来的还要快。它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你想要谈什么?”它问。“我要到地面上去。”她说,“还有一个小时飞船就来了。”“什么?”“我哪里说的不清楚吗?在飞船来的时候带我到地面上去。我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一件你也想知道的事情。”那双金属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是什么事情?”“如果你带我去了,我就会告诉你。”“你先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带你去。”“你怕它吗?”“怕谁?”“你害怕持律者吗?以至于连我这样一块碎片都害怕?”她话语里的某些东西引起了窃眼者的注意。它打量着她,像是在思考。“我不怕你。”它最终这样说,“我会带你上去。”他们乘坐电梯前往地表。一路上有不少军人对月亮女孩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没有看他们,她不在意他们。窃眼者带着她来到基地中心的一处小小广场,将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天空黑暗深远,空气寒冷得令方时开始打颤。在恒温、有稳定照明的地下基地呆了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外面有多黑暗多冷。一件大衣落到她肩头,是雷涛,那个为窃眼者服务的男人。她感激地笑了笑,穿上大衣,扣紧扣子,等待着。飞船来了。她抬起头望着夜空,无声地祈求。带我走。她对着那飞鸟般洁白高昂的船首和锋锐如刀的羽翼祈求着: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们不需要这个世界,带我离开,你有力量毁掉这令人憎恶的一切,带我走,带我去群星之间,带我去那些高塔和旋转的风叶那里,带我去看看亚加那湛蓝的太阳或者奥林帕斯那深绿色的草海,带我走。我知道你在那里。她的祈求全无回应。她的头脑里原本盘踞着持律者意志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空荡。飞船无动于衷地飞过。它放弃她了。女孩发出一声轻笑,又或者更接近于一声哽咽。“我有些你想要知道的东西,窃眼者。”她低声说,“我想要做个交易。”6(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6这是背叛。雷涛想。透过单向玻璃,他一如既往地注视着窃眼者和月亮女孩儿的交流。当方时告知它夏歌和伪人的联系后,窃眼者甚至无暇责怪雷涛,而是派出了一个特工小组直奔新浦森市,自己则继续试图从月亮女孩那里挖出更多的信息。她正在热情地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只是因为那艘飞船不曾回应她的祈祷。这是背叛。事实上,雷涛曾经有过那么一点预感——当他查不到夏歌父母的信息时,他只是将他们注明“死于伪人战争引发的灾难”,然后就提交了申请表格。如今,那个伪人的孩子——单体——从那双金属蓝色的无处不在的眼睛注视下溜了出去,正在这阴森永夜的笼罩下自由行走。尽管也许她没法逃走很久,但至少有些事情终于逸出了窃眼者的掌控之外。太久了。他想。这些年来,窃眼者控制着他,注视着他。偷走了他的双眼,却偷不走他的愤怒。这些年来他一直试图凿开那堵无处不在的墙壁,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他做得最漂亮的一次。更有趣的是,那女孩住在新浦森——五分钟前他刚刚收到报告,窃眼者的单体特工追丢了杀手艾瑞克•罗斯,同样也是在新浦森市。他扭过头,看到手边显示器上的另一个视像。一蓬火焰在某间装潢精美的大屋中燃起,火焰吞噬了墙边的书架、一摞摞诗集和精美的织花地毯,一滩血漾开在地板上,染血的脚印一直蜿蜒到门口。新巴西利亚。另一组特工试图去解决情报掮客杨子文。就目前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他们似乎也没能成功,那家伙在他们抵达之前就溜走了,时间就在对杀手的袭击失败后不久。威胁指数在可控范围内。他还记得他曾经这样对窃眼者说,或者窃眼者曾经这样对他说——但现在这几个人的威胁指数一定已经破表了。他可以看到那个蓝眼睛男人动作里的狂怒情绪,像个人类一样接近抓狂的边缘。如果这些人都逃走了,会有什么发生呢?期待的战栗滑过雷涛的脊背。但他的脸上木无表情,只是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那个背叛了她整个种族的女孩。往事掠过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可以理解她——以一种非常令人不快的方式。72057年戈里泽晨昏线镇标准时间13:00,晨昏线基地的大门发出一连串的吱吱嘎嘎声,缓慢地敞开。士兵们急不可耐地拥出基地,散入小镇那稀落的建筑群里。半天的假期不可多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会一直等到宵禁时间,才会揣着中国香烟,脸上带着口红印儿醉醺醺地返回基地。站在屋顶,雷涛放眼望去,戈里泽那巨大的太阳在地平线上画出火焰的半圆,小镇和基地的影子被它拖长到了地平线之外,和他身后那片永夜的黑暗融为一体。尘土飞扬的公路上,来自地平线另一端的中国商队的旗帜隐约可见。他有时候会走到他们中间去,只要他说普通话,就没有人会觉得他骨子里是个二代的美国华裔移民。但他仍是个“外人”,那些商人多半说的是方言,温州话、四川话或者带着各种儿化音的东北话,他顶多能够装成中国人和他们交谈,但没法和他们打成一片。有些时候,他能够从这些商人口中打听到一点鸡零狗碎的信息,攒起来还写不满一份报告。说到底,戈里泽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在这里担任情报官,几乎就是无所事事。尽管这颗星球足够敏感——唯一一颗由两国政府共同统治而不是由单一政体控制的殖民星球,但并不重要。中国有整整三颗待开发的新殖民星系,而美国则深陷在阿特拉斯独立战争的泥潭之中。双方都无暇顾及彼此。而且戈里泽也没有什么争夺的价值——1.6倍的重力,贫瘠的只能种植纳米机械作物的土地。半颗星球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望无际的酷寒沙漠。另外半颗星球终日被深红色的阳光照耀,广袤的海洋沸腾翻滚,暴雨无休止地下着,在灼热焚风的吹拂中尚未落到地面便已经蒸发。唯一能够勉强住人的地方是狭长的晨昏线地带。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这颗星球的地球化工程耗资巨大又见效缓慢,直到去年,人们还得戴上氧气面罩才能离开家门。相比之下,气候宜人、天然拥有生态圈的阿特拉斯或者完全不用调节空气比例即可入住的雨竹三,都比戈里泽更有价值。在那些星球上开采矿产也更加容易——戈里泽的酷寒与炎热对矿业机械同样是个很大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这颗移民星球几乎被地球上的人们遗忘了。美国政府并没有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们抓紧时间把一些敏感、容易引起抗议和反对的实验室统统送上了戈里泽。晨昏线基地里就有四个实验项目,而数百公里外的暮光基地还有两个。雷涛和他手下人员的任务就是保证这些项目的机密性。以及尽可能多地刺探中国人在晨昏线的另一端做什么。种地。雷涛想。他来这里已经两年多了,除了种地之外,中国人就只是在边界线的那一边开矿,把数米高的采矿一体机顶着寒风开进黑暗中,满载矿石归来。有时候他也会好奇: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移民到美国,而是留在故乡。那么现在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掠而过,他很小心地把它们藏起来,尤其不会让CIA的心理评估师发现。最近,他的秘密又增加了。脚步声轻轻地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过身。是那个男孩,有着一双金属蓝的眼睛和天真稚气的神情。他们一共八个人,一组克隆体。据男孩说,还有三组像他们一样的克隆体分布在不同的实验基地里。从诞生的时候起就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他看过他们的照片:西班牙裔、非裔、阿拉伯裔和一组亚裔。他看着他们接受实验、改造和测试。他看着他们死去、哭泣和发狂。没有一个是“本土白人”。正是这一点让雷涛忽略了那个男孩脸上狡黠的神情和冷酷的双眼。从军这么多年,他并非感觉不到那层玻璃天花板,有些时候他会说服自己:无法晋升只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另一些时候,用“因为我是亚裔”来解释一切会让他感觉更加愤怒和轻松。那时候他还年轻,年轻而又愚蠢。他总是没法忘记在公立高中里的那些白种男孩,比他更高大,更强壮也更蛮横。大声嘲笑着“中国人,脏膝盖(Chinese,DirtyKnees!)”一类的顺口溜,把他像个球一样推来搡去。只是因为他的功课门门都是A。那或许就是为什么,当男孩向他求助的时候,他说,好的。他为那个孩子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他为“窃眼者”的单体们提供了进入基地各处的口令与密码。他也想过后果,也许是被开除军籍,也许更糟糕,进监狱。但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他拯救了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孩子。人体实验,他不喜欢这种事,非常不喜欢。他帮助了那些孩子们,为他们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但这件事的后果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最终,整个世界都为此付出了代价。【第六章“风起”更新完毕。第七章“再演”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七、再演0被自己的单体背叛,这个事实对它而言并非不可理解。人类也会被自己的身体背叛。在奔跑时突然跛行的双脚,在叫喊时突然结巴起来的唇舌。身体器官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癌变的细胞、吞噬自我的免疫系统、为疾病大开方便之门的生活习惯……生命的本质决定了没有完美的忠诚。也没有永恒的生命。它知道背叛的结果无可挽回,但仍然竭尽全力扩张着自己的单体数量。太明显了,太不谨慎。但在窃眼者的注视之下,再谨慎也没太大用处,倒不如赌命一搏。这疯狂的做法和它过去的风格相去甚远,不过再生原本就是一件不甚稳定的事,单体的重组会带来副作用,残留的记忆太少,而新涌入的信息太多,个性的改变在所难免。但也有好事情发生——至少,夏歌在落入窃眼者手中之前还有时间,她已经接触了杀手,他们都获得了更多的记忆和信息,而且一路上还扩散了若干个节点。这比它预料的要容易许多。在月球崩毁时,它就已经为自己的复生做好了准备。将意志的构架塞进某个单体的头脑,然后以杀手的身份潜伏着活下去。等待,在恰当时期和合适的对象接触,进而扩散至多个单体——直至它从死亡中归来。讽刺的是,眼下它能够迅速增加自己的单体,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窃眼者这些年来的不懈努力——将纳米机械通过伪人教派的药物和工业/医药系统大肆扩散到全球各地,驱使人类使用纳米机械清扫空气中的浮尘、治疗各种疾病、在永昼半球修筑巨大的遮阳伞、甚至直接服用纳米机械来获得神经迷幻效果——几乎每一个人的双眼都遭窃盗,每一个人类的头脑中都有纳米机械栖居。但作为一个不完善的变异体,窃眼者只能监控他们,却无法整合他们。于是它便顺理成章地入住这些已经作好了准备的头脑。鹊巢鸠占,通过接触和共鸣,一个一个地扩展着自己的单体。这很慢,却是唯一的途径。何况相比起几十年前来已经很快了。那时候它不仅要统合意志,还要扩散纳米机械。整整花了九年时间才扩展到数百个单体。但那时候,它和它的子裔有着所有的时间。在窃眼者诞生之前,它们不曾有任何天敌。而在窃眼者诞生之后,它学会了很多之前甚至不曾思考过的东西。包括它自己的死亡。1杀手昏昏沉沉地睡着,高热折磨着他的头脑,伤口痛得无休无止,那些被刻意忘却的往事正从黑暗中一波一波泛起,变成五光十色的梦魇。2061年,行星戈里泽。晨昏线镇。一队穿着红褐色长袍的僧侣正从远处的捕风塔归来,年老的那些背着经卷,年轻的僧侣则提着漆罐和毛笔,背着沉重的颜料桶。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小镇街道,向行人合掌致意,进入位于小镇尽头的数顶帐篷。没有寺院,也没有佛像。即使身在异星,僧侣们依旧遵守着晨钟暮鼓的习惯,但钟鼓的声音都是通过一个小小的手提音箱播放出来的。按照地球标准时间,现在应该是傍晚了。威尔·斯诺这样想。但天空中没有半点黑夜即将到来的迹象,巨大的太阳一动不动地卧在地平线尽头,用它那丑陋而肿胀的脸填满了半面天空,深红色的阳光照亮小镇上这些移民者们睡意朦胧的脸庞,把每个人的面孔都涂抹成发烧或醉酒后那种病态的红色。来到戈里泽差不多已经有两个月了,但年轻的前特工依旧无法习惯这儿的生活。戈里泽行星的自转和公转是相同的,因此有一面永远朝着太阳,另一面永远黑暗。人们在晨昏线上建起基地和移民小镇,生活在永恒的黄昏里——或者黎明,取决于你的心情如何。而他的心情一直就不太好。僧人们迈着缓慢而有节奏的步伐,一个跟着一个走进帐篷。他们为戈里泽带来了钟鼓的声音,某种意义上也带回了时间。但他们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每天“早上”沉默地出门,几个人一组前往捕风塔,将经文抄写到那些细长的旋转不休的的风叶上。如果风太大,他们就会在捕风塔下面坐下来诵经,等到风小了再继续抄写。等到“晚上”就回到帐篷里。如果附近的捕风塔都已经写满了经文,他们就会卷起帐篷,背上行李,前往下一个移民镇。所有人都认识这些僧侣,据说他们属于某个印度宗教的支派。但没人真的搞懂过。这些僧侣就像是一个整体,你不会特别地记住其中的某个人,但你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群身披深红色僧袍、步伐缓慢从容的身影。就像是一个整体。威尔·斯诺这样想。也许如今发生的事情,在许多年前宗教诞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雏形。但终究还是不同的。他和那个东西(他始终没法把“伪人”这个词说出口,尤其是想起莱拉的时候)达成了交易,得到了一个假身份和一张通行证。之后他穿过星门来到戈里泽。以旅行者的身份在靠近美军晨昏线基地的小镇里住下来,很快便租到了房子,并找了一份维修发动机的工作。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女人们开始出现在广场上。有些年轻的女孩成群结队,打扮得令人眼花缭乱,对着那些呆呆看着她们的年轻人发出咯咯笑声,然后一起离开。另一些男女成双成对地穿过广场,散步——也许不久就会钻进某家旅店也说不定。像他这样的单身男人无疑应该前往酒吧,而他也的确打算这么做。脱下被油污弄脏的工作服,威尔·斯诺换上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衣服不够精致,但足够干净,可以显示出他单身汉的身份,但又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很邋遢。他下楼,穿过街道。和一个僧侣在拥挤的人群中略微擦碰了一下。一张小纸条瞬间易手,情报已经送出。然后他来到酒吧,要了一杯威士忌。他只喝一杯。威尔·斯诺在这里做的事情事实上和他还为美国军方服务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只是换了立场:他观察晨昏线基地的情况;和那些来基地的美国大兵喝酒,从他们嘴里掏出有用的信息;传递别的情报员的信息或者递交自己发现的内容——他喜欢这种熟悉的生活,至于对国家的忠诚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毕竟国家先背叛了他。两天前他收到一个指令,要他去狙杀一个特定的目标。他没问为什么,甚至也没问目标是什么人。他的脑子里只有莱拉的脸,它们曾经把她还给过他,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她陪他到戈里泽,然后就折返月城了。他想要得回她。无论要做什么,也不管为此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直以来都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失去了他的事业与国家之后,他只想要莱拉,他只有莱拉。是她给他打了电话。声音在穿过一扇星门之后依旧熟悉动听。她说,需要你去杀一个人。她没说“我”或者“我们”,所以说话的应该是那个东西。但仍然是她的声音。所以他说,好的,什么时间,怎么做,杀谁?他们要他杀掉一个在晨昏线基地的年轻人,黑发,蓝色眼睛,穿军装。会在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到农场去,他决定在路上狙击这个目标。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去勘察过地形了,附近有一座捕风塔,他可以躲在风叶后面,那座塔的位置很好,就在成片成片的银灰色铁稗[1]中间,和农场之间没有任何遮蔽,视野相当开阔。他喝着酒,和两个大兵闲聊着,脑子里一直在转动着明天的计划。然后他就看到了雷涛,没带枪齤,手插在裤兜里,悠闲而全无敌意地向他走过来。“我们需要谈谈,威尔。”他说。很多年之后,艾瑞克·罗斯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当时威尔逃走会怎么样?如果他没有背叛持律者,又会发生什么?但这些假设都没有发生。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持律者确实尚未将威尔纳入集群。它们吸收他应该是在很久之后,威尔·斯诺在戈里泽断断续续工作了两年多才回到月城。那时它们才得到了他的记忆,并发觉他业已背叛的事实。令他困惑的是:对威尔·斯诺之后所做的一切,它们既没有干涉,也没有阻止。也许,伪人并不像人类所认为的那么强大。[1]一种特殊的生物-机械共生转基因作物,其茎秆内含有大量纳米机械。由于戈里泽的气候条件恶劣,不适宜种植商业作物,因此人们放弃了工厂,转而使用农业来生产超微机器人,大规模种植铁稗,将其出售来获取利润。2(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2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响起一连串的敲门声。杀手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欠起身子,看到夏歌快步走到门口。她神情紧张,向他摆摆手,轻巧地将卧室门半掩,不让门口的访客看到他。“夏女士?”来人的语气冷漠生硬。“我是。”“我是联邦探员,请跟我走一趟。”“为什么?”“我没有被告知理由。”“我要看你的证件,还有逮捕令。”“您并没有被逮捕,我们只是请您去澄清一些事情。”“你的证件。”悉悉窣窣的声音。“看清楚了?请跟我们走吧。”访客的声音里充满嘲讽。“我收拾点儿东西。”“你不需要收拾东西。”夏歌瞬间爆发了,从门缝里,杀手看到她身体前倾,像一只即将投入战斗的小母鸡般愤怒,“厨房里还煮着汤!”她咆哮道,“放开我的手,你这个白痴,我他妈的要去关火!”对方略松了一下手,她挣脱出来,转身大步走向厨房,把门摔得山响。那个男人旋即跟了进来,一个长相没什么特色的矮小男子,穿着同样没什么特色的西装。楼梯间的灯光照进来,在他身前拖出一条浅浅的影子——就只有这一个人,杀手走到窗口向下看了一眼:另一个人等在楼下的车子边上,看来他们觉得带走一个普通的女人用不着大动干戈。值得感谢的愚蠢。那个男人走到夏歌身后,看她收拾厨房、关掉灶台上的火。这时他背对着卧室的方向——杀手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赤脚走到他身后,用枪柄向着这家伙的后脑猛地砸下去,男人立刻软软倒下,杀手拽了他一把,让他横倒在地板上。“我们必须马上走。”他对夏歌说。她的神情比他预想的更冷静,“一分钟。”四十秒后,他已经穿上鞋袜和外套,而她从柜子里拽出了一个不大的背包递给他。那些调查伪人得来的资料被她统统丢在地板上,旁边堆了几本书。她按动打火机,火苗跃动,迅速将脆薄的纸张吞没。两人放轻脚步离开房间,临走时夏歌还没忘记把门谨慎地关好。“他们的车在前门。”杀手从楼梯间的窗户向下望去,“公寓有后门吗?”“这边。”两人快速跑下消防楼梯,穿过一扇小门来到公寓后面的街道上,杀手握着夏歌的手,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我们去哪儿?”她问。“你能开车吗?我现在的手不方便。”“不会。”她沉默了一秒钟,“我会骑摩托车,带人也没问题。但是我们不能骑我自己那辆,对吧,会被发现。”“嗯。”“你能偷一辆吗?”“挑一辆你顺手的。”坐上摩托车后座,杀手才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夏歌的身形不算小巧,但和这部偷来的大摩托比起来,她简直就像是犀牛背上的小鸟。他严重怀疑她能否操控这台嗡嗡作响风驰电掣的沉重机器。就像是要加重他的恐慌一般,她丢给他一顶摩托车头盔,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你最好抓紧一点。”他戴好头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他们像一道轰鸣作响的闪电般冲进夜幕。“记得告诉我怎么走!”她大声说,风刮走了她近乎疯狂的笑声。3和大多数永夜中的幸存者城市一样,新浦森市的远郊散布着大量无人居住的空屋。它们大部分都是在大灾难前盖起来的老式建筑,无法抵御地震或者风暴。只有少数无家可归的游民才会选择在里面落脚。但随着地下城市的扩张,这些房屋变得愈发无人问津。杀手将自己的安全屋藏在了这些空屋中,但他没选择老式建筑,而是挑了一栋大灾难后草草搭建出来的避震板房,里面空荡寒冷,但至少干燥,而且安全。他们在距离安全屋大约两公里外丢下了摩托车。穿过迂回曲折的小路和被废弃的房屋来到这里。杀手上一次使用这间安全屋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幸好储存的食物和水都还在。夏歌打开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水、压缩饼干、糖、干电池、手电筒和小型急救包。“应急包?”他难以置信地笑道。“有备无患,”她拿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他,“鸡汤没了,只能凑合着吃这个啦。你说那些家伙究竟是发什么神经,放我回来又要抓我走?”“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的。”“那他们会派来一打壮汉,而且全都拎着枪。”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这些家伙出尔反尔想必事出有因,而且他们是来找她的,不是他。“我想不出来。”他承认道。“无所谓了。”夏歌轻笑一声,“你看,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我开始调查伪人的时候起,我就准备了这个包,这不是地震包,这是逃亡用的。”他突然就明白了她那间公寓里的空荡和荒凉:没有任何像是纪念品的东西。书架摆放整齐,但墙壁上全无装饰。床铺整洁,但衣柜里只有不多的衣服——她把自己的生活精简到随时都可以抛弃,她对眼前这一切早已做好准备。就像他一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问。“休息。”杀手答道。疼痛和疲惫已经漫了上来,他几乎不想动弹,“明天我们再来讨论怎么逃走。”4(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4休斯敦基地,地下二层。“我们需要卫星。”雷涛压住火气,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使用?”“我不知道,长官。”视频通讯另一端的年轻军官额头上挂满汗珠,“它被齤干扰了。”“被什么?”“那艘伪人飞船,长官。”“没有卫星我们就找不到那两个人吗,雷?”雷涛听得出那是某个窃眼者单体的声音,厌恶感令他甚至懒得回头致意,“我们可以发动警力在城郊挨家挨户搜查,但那里有几万间空屋,但是会花掉很长时间,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逃走——为什么伪人飞船会主动干扰我们的卫星?你的小宝贝不是说它什么也不是吗?”“哦,对她来说的确如此。”那漠无感情的声音微顿,“但对‘持律者’来说就不一样了。”5一阵轻微的地震掠过黑暗,杀手猛地惊醒,睁大双眼。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摸枪,但半途便收了回来。只是一场地震,他想,不是袭击,也不是敌人来临。但睡意已然散去,他难以入眠,翻了个身,不小心压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只好又翻回来。脑子里飞转着下一步的逃亡计划,但无论前往哪里,看起来都希望渺茫。但他不打算轻易放弃,他从来就不会轻易放弃。威尔•斯诺留给他的除了记忆,还有几乎同出一辙的顽固个性。他只希望这一次,他的顽固不会导向同样糟糕的结局。莱拉。他想起了她瞪视着她的深绿色双眼,里面满是憎恨、绝望、愤怒和恐惧。2064年,月城。在戈里泽工作了两年半后,他终于回到了月城。交易已经完成,现在是收取报酬的时候了。莱拉在空港门口等着他,她微笑着,深绿色的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她又飞了一班信道飞船,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行星,几天前才返回。他还知道了更多。“——有些单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单体。”雷涛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有些人,他们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志生活、做事、恋爱,但他们已经成了伪人的一部分,他们的潜意识支持着伪人的意识运转,但他们自己毫不知情。也许某天,因为某个理由,他们不打算去街角的龙虾餐厅聚餐,这是个出自伪人的决定,但他们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选择。小心,它们也许会把你的女孩还给你,但你没法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那儿。”你在那儿吗,莱拉?他看着她的双眼,找不到答案。她的确是莱拉,她还能是谁呢?她用“你”和“我”热情地交谈,开心地大笑,活力十足地快步走着,当听到不赞同的事情时用力摇着头……他没有问她在属于伪人集群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不想知道。下意识地,他伸手摸了摸衣袋里的那张小小数据卡,裹在塑料护套里,纤薄、而且极易折断。“如果你怀疑我们的诚意,大可以毁掉它。”雷涛如是说,“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就把这个东西接到月城的随便哪个公共无线网络接口上去。它可以修改无线网络的信号,进而干扰伪人单体之间的通讯。它会把它彻底拆碎,到那时候,你的女孩才真正地自由了。如果你还不放心,大可以带她去做手术,把纳米机械从大脑里驱逐出来——除此之外,相信我,一切承诺都不可靠。”“你就可靠吗?”他记得自己嘲笑道。那个男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可以试试看,威尔,或者一直怀疑下去。”他指的怀疑不是关于“诚意”的,威尔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自己会一直怀疑下去:莱拉是她自己吗?她会一直是她自己吗?她是不是一个伪人创造出来的假象?真正的莱拉还存在吗?要知道这些,诚如那家伙所言,只有一个办法。他跟随莱拉再一次穿过隧道,坐上管铁。来到月球背面的环形山内部。这儿现在已经成了一座完整的基地,星阶悬浮空中,优雅而缓慢地旋转着。十六座星门呈螺旋花瓣状排列,一扇一扇向远处展开去,核心处是一个复杂的亚空间束缚系统,用来控制星阶的重力核心。那是一块中子星物质,来自某颗崩塌又坍缩后的恒星。它的质量事实上远超过月球,接近五分之一地球质量。但在亚空间场的约束下,它的重力效应被引导进入其它维度,不仅没有坠向月球,还有足够的斥力令其漂浮空中。“开始了。”莱拉说。他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激动与兴奋。这是她的情感吗,抑或是那个伪人的?雷涛是对的,他将会永恒地怀疑下去,除非他做点什么。星阶开始展开,光芒在亚空间束缚系统的环路里闪烁着,他听到了那声音——仿佛天空裂开,或者无尽的海水从暗夜中奔涌而过的声音,又仿佛无数钢铁蚂蚁的肢腿踏过大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星阶系统和伪人单体头脑中的纳米机械产生共鸣的声音。但那时,他对此一无所知。莱拉正着迷地望着缓缓展开的星阶系统,而周围的大部分人都仰头望着天空。他慢慢后退,一步,两步,没人注意到他。管铁站出口旁边就有一个无线网络热点,他走过去,迅速将那枚芯片接入网络接口。一开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星阶系统的展开仍在继续,仿佛花瓣,又像是鹦鹉螺外壳的螺线,在黑暗的天空中,银白色的星门显得异常醒目。但它的展开渐渐缓慢了下来,变得怪异失调。前面一扇星门的运行速度变慢了,而后面一扇仍在以原来的速度转动,它们撞在了一起,纤细的银色边框摩擦着,发出可怕的金属扭曲声。雷涛可没告诉过他这个。直到这一刻,威尔才意识到,星阶的展开很可能是由那个伪人的意识直接控制的,也许是某个同步的智能系统,也许这个复杂系统本身就是伪人的一部分——当那个伪人的意识链接被齤干扰后,星阶的展开也随之变成了一场失控的灾难。人们开始叫喊,奔跑,惊慌失措。在他们的头顶上,更多的星门碰撞在了一起,它们先后从星阶系统上脱落下来,其中一扇星门撞在了稳定中子星物质的环形系统上,将它严重地扭弯。那块微小而沉重的物质脱离了束缚。那一刻威尔才想到应该逃离这里,他跑过去,抓住莱拉。她缓慢地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痛苦,然后迅速地变成了憎恨。他试图拥抱她,但她用力将他推开,发出全无理智的尖叫声。她的目光空洞,手指痉挛着,脸庞扭曲,看起来像一头野兽,或者一块碎片,一个疯狂的人——莱拉不见了。莱拉也许早就不见了。他想。天空中,群星璀璨冰冷。在他们脚下,大地开始摇晃,月球的岩石正在被中子星的引力一寸寸撕裂。(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八、逃亡0事情的发展一般会有两种可能性:操蛋的,和非常操蛋的。杨子文压低棒球帽的帽檐,拽了拽身上皱巴巴的T恤衫,低着头跟着一群教徒们缓步前行。他目前仍然身在巴西利亚,混在一个大型的“伪人赐福”教派集会里,和周围的教徒们一样颓废、邋遢、目光呆滞而且臭气熏天。大部分教徒都嗑药,他没有,但是装出那种嗑药之后的表情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当年杀手把他从巴黎的大坑区拖出来的时候,他就是个嗑药贩白粉的烂货,那时候他嗑的药比羊拉的屎都多。后来他在杀手身边脱胎换骨,成了黑客、情报贩子和诗人。他成功地戒掉了毒品,除了酒和咖啡之外谢绝一切成瘾物,让自己活得无比体面光鲜。他曾经爬上过生活的顶端,踩着污泥烂水和尸体——但终究是爬上去了。然后啪叽,掉回来。情报掮客缩起脖子、耸着肩膀,让自己的脸上维持那种呆滞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咖啡糖塞进嘴里,满足得像是刚嗑了一剂最带劲的伪人药。他有点想念杀手了,不只是想念,还有点担忧。如果不是杀手在深夜拨来的电话,他现在大概已经躺在了停尸房里。他们没有交谈很久,杀手只说了了几个字,而他撂下电话弹起身直接从地道一路狂奔离开。他没有问杀手怎么样了,他们没时间关心彼此。但他听得出那家伙的声音有些嘶哑,也许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或者受伤了。逃出大屋后,他联系了几个线人,结果差点又让自己一命呜呼。好吧,多半是杀手让他调查的那张名单出了问题。他可是杨子文,天生就能闻出情报和钱的味道,那张伪人名单一落在他手中他就知道这是硬货,硬到值一大笔嘎嘎作响的票子。或者一梭子子弹。他没搞清楚美国军方为什么想要干掉他,也许和他介绍给杀手的“活儿”有关。又或者是因为这张该死的名单。他一夜之间从头号掮客变成了头号通缉犯,只差那么一点点——非常小的一点点——他就会变成大屋里的一具尸首。也许是头号尸首。他苦中作乐地笑出声来,看起来倒像是嗑药嗑High了的反应。线人要么背叛了他,要么没有消息。唯一一点消息是从他的家族情报网得到的,他们说在新浦森市发生了一起火灾,而火灾的地址恰巧就是杀手要他调查的那个女孩的家。白板女孩儿,书写者。平凡得在人群中一眼找不出来,却有个大得吓人的秘密。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躲起来,他自身难保,更不要说去找到杀手或者他的女孩儿,他们都得先活下来才能东山再起,鲁莽行事对谁都没有好处。但他很不爽,非常不爽。他怀念那座山顶大屋,怀念那里先进的电脑、柔软的地毯和雇来的厨师。怀念那些美食、红酒还有油画。以及诗集。他所有的诗集。一共九部。每本印刷三千册。整齐地码放在书房里,由雇来的女仆把它们包装好,打上精美的花结,送给每一位来访的宾客。他所有的诗集啊……杨子文恼火地磨着牙齿,压抑住肚子里翻搅的杀人冲动。他发出一声比鸮鸟鸣叫还难听的怪笑,塌下肩膀跟着人群向前走去,一边在脑海中回放他的诗集熊熊燃烧的样子。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才行。1(未完待续)(每周一、三、五 下午更新。)(黑小猫拍打喂食QQ群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首页为我投票。每日每个ID可投三次,谢谢。喵呜。】
1夏歌在微光中醒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仍在家中。但身下地板咯吱作响,寒意透过薄毯和大衣渗入皮肤,提醒她现在的处境:这儿是杀手的安全屋,而她熟悉的生活已经在昨天彻底翻覆。杀手还在屋子的另一边沉睡。虽然开着取暖设备,但依旧寒气浓重。她看到他侧身蜷缩在地板上,用一张宽毯子半铺半盖着,眉头微微蹙起,眼角细小的皱纹投下些许阴影。她看着他的睡脸,叹了口气。起身简单地洗漱后,开始准备两人份的早餐。“我们必须分头行动。”吃过早餐后,杀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这样说。夏歌一开始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从脊背向上爬过一道蛇般蜿蜒的冰冷,“分开行动?”她重复道。“对。”她没说话。现在是上午十点,反射镜转到了最大的角度,像一轮轮满月挂在天空中。杀手把灯关掉了,让那苍白的光芒洒满屋子。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疲惫,不需要照镜子,夏歌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大概比这家伙好不了多少。她昨晚睡得很糟,翻来覆去回忆着月亮女孩的话、那个在她面前缓慢地倒下的特工,还有杀手胳膊上血淋淋的枪伤。她曾经以为她的生活是一个可以随时蜕下的的壳,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她没有。她想要哭泣、大叫或者歇斯底里地抓住点什么东西,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我的意思不是丢下你。”杀手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语气相当诚恳,“我们两个一起逃亡的话,目标太大了。我必须把他们从你身边引开,然后才能找一条合适的路逃出去。”“逃到哪儿去?”“风暴带,也许更远,伞民领地。我们不能呆在美国了。”“告诉我该怎么做,艾瑞克。”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杀手摊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手指划过公路和城市的标识,“等会儿你收拾一些东西,到公路上去搭车,往北走。到芝加哥去,那边有飞机场和港口,很适合我们离开。到了芝加哥之后,去红树林大道772号,公山羊旅馆。以朵拉•罗斯的身份入住。你只需要告诉旅馆服务员这个名字就可以了,一切手续都不需要办理。”夏歌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你到了芝加哥之后,等我三天。三天内如果我还没有到的话……”杀手沉默片刻,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婉转的表达方式,“你就必须靠自己了。”“嗯。”“朵拉的房间里有个暗格,在床下面的地板,从有红漆的床脚那边数起第四块,里面有一些现金,必要的话拿上它们离开。”“嗯。”“到芝加哥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入住,而是去找个理发店,把你的头发剪短,换个发型,修一下眉毛,化浓一点的妆。然后再住进旅馆,住进去之后就尽量不要出门。”“好。”“你想带一支枪吗?”“我不会用。”夏歌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你有刀吗?小一点,不那么显眼的。”他翻出一把折叠短刀递给她。“这个就行了。”她接过刀,收进口袋里,皱起眉头思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艾瑞克,没有女人会在这里搭车,这里是市郊,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会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搭车。”“所以?”“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故事。”她阴郁地笑了笑,“我得穿一件男人的衣服,你的夹克,有多余的吗?”“有一件运动夹克。”“行。”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往里面丢了一瓶矿泉水。杀手想要把压缩饼干放进去,但是她拒绝了。“你应该多带点东西。”杀手提醒道。夏歌摇摇头。“想要安全地到芝加哥,我需要的是一个故事,不是饼干。”“什么故事?”“这个嘛……”他迷惑地看着她,但她只是将折叠刀揣进牛仔裤的小兜里,拿过他的夹克套上,然后揉乱自己的长发,用皮筋随意地扎起,看起来相当惊惶憔悴。“好了。”她从镜子前转过身来,似乎对自己的样子非常满意,“现在,打我一拳。”“什么?”“只有逃离家暴丈夫的女人才会这样,惊慌失措地逃走,步行走到郊外,她走不动了,想搭一辆车。她没有大衣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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