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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的《第一福晋》不错
我爱架空文0 0
男主是CN不
我爱男主深情霸道的宠文 就算男主曾经喜欢过别人
但是他后来一定要超爱女主 超疼女主
符合的话就去看看
看了一下,有点平淡。。。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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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名满京城的三王爷,是残忍嗜血的三王爷,而他要娶她却是因为她张的像他深爱的一名女子,她站在他面前平静的说自己有一天一定可以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她这样的话,能撼动冷血的三王爷吗?这个皇位的准继承人面对京城第一美女加才女的她,又是怎样的矛盾?
在三王爷登基做皇帝之后,面对后宫烟云,她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向邪恶,又是怎样走向心灵的回归。
从福晋到皇后,从身份的变化到心理的变化,让爱更成熟
客栈中坐着一个闲适的女子,旁边是一个儒雅的书生。
“颜颜。”南宫玉仍是有些无奈的,一年了,他跟着她整个天下都跑遍了,她却还是执意不肯接受他,或者说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她说过要把他对她的伤害都让他再忍受一遍,他认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她这几个月来在大漠里受罪,任何惩罚他都可以接受,除了她的自我伤害。
“怎么了?”展玉颜转过头去看他,眸子里尽是闲适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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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二年春,京城,户部侍郎府后院。
我睁开眼睛,外屋已有灯光,身子发酸懒得动,张口喊:“爱莲。”穿着翠绿撒花春夹衫的婢女掀帘进来,笑道:“小姐,你可醒了,大院来了人叫吃晚膳。”说着,四五个丫头鱼贯而入,点的点灯,伺候穿衣的伺候穿衣。我睡得头昏,杵着身子坐在床上,爱莲拿着犀牛角梳立在旁侧替我绾发。一个丫头用锦缎盒子端了朱钗耳环给我挑,另一个半跪在踏板上高举着水银镜子。我看了一眼壁橱里搁的西洋钟,已经六点多了,便问:“大哥回来了吗?”
爱莲给我梳了“小两把头”,插上一支细细的双蝶金钗,道:“大爷传了话出宫,说万岁爷突然要问四阿哥功课,话长话短说不准,叫家里不要等。”我不做声,起身将脚垂在床边,自有伶俐的丫头伺候穿鞋。又换了身淡红偏襟的长裙,洗了脸,方沿着游廊出大门。
顺着石甬小道走了一刻钟,转过假石,入抱厦,从后门出了,再拐进大院。有嬷嬷迎面而来,我随手取了坎肩,问:“额娘在不在?”嬷嬷回道:“夫人风湿犯了,晚上不想吃膳,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回东院睡了。”我朝爱莲道:“你差人去问问严不严重。”爱莲应了,接过我的坎肩搭在手臂上。我跟着嬷嬷进屋,爱莲等丫头们守在外头,到了阶下,我看见父亲的小厮垂首候着,心中一喜,提起裙子往里跑,笑道:“阿玛,阿玛…”
屏风里头完颜罗察斥道:“在老太太跟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我一把挽住完颜罗察的手臂,直往他怀里拱,撒娇道:“阿玛,你半个月都没回府,我想你了嘛。”罗察食指戳在我额上,道:“你当我不知道,我不在府上,没人敢放你出府,才想起我这个阿玛来罢。”我讨好道:“怎么会呢?那我明儿绝不出门,保管好好儿在府里陪阿玛玩。”老太太歪在软榻里,笑道:“看你们父女俩说说笑笑,府里头才有生机。”
阿玛道:“你平素多陪陪老太太是正经。”又叹了口气,道:“下个月就要进宫选秀,你还是这样调皮捣蛋,到了宫里可怎么办?”
说到进宫选秀,我就一个头两个大。原本穿越就穿越了,大府邸大宅子,丫头奴仆,好吃好喝,我也没打算再穿回去。不想好日子才过了四五年,就要我进宫选秀,关键是当今圣上康熙大帝,已经是四五十岁了,撑死了只能算半个老中青年,想想都觉心塞。
我嘟嘴小声道:“我不想进宫,只想一辈子呆在阿玛身边。万岁爷的年纪比阿玛还大,我不愿意。”老太太喝道:“伺候主子是恩宠,是荣幸,怪你阿玛太惯着你,才生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往后这话可不许再说,传到主子耳里,你父亲官场上可就为难了。”
阿玛拍了拍我的肩,在我耳边道:“阿玛想办法再去疏通疏通。”说完,又大声笑道:“老太太也饿了,咱们开膳吧。”婢女们听闻,一叠声往外传。
  老太太是蒙古郡主出身,规矩大得很,用膳时连喝汤都不许发出声响。我在她面前素来乖巧,讨得她欢喜,才能稳固在完颜府的地位。用完膳,陪老太太闲话一会,出门时天已经全黑了。两名丫头在前头打着灯笼,爱莲扶着我,回禀道:“奴婢适才从东院回来,夫人说身上都是老毛病,小姐不必担心。”我点点头,道:“明儿让厨房熬两碗猪脚伸筋汤送去...”话还没完,只听前头丫头“啊”的一声尖叫。
爱莲喝道:“怎么回事?”
丫头哆哆嗦嗦道:“那里…不知是人是鬼...”
乌漆墨黑的花荫树丛里立着半高的影子,一动不动。她们信鬼神,我可是唯物主义者,才不怕这些,便喊道:“是谁站在那里?再不出来,我就...”
熟悉的声音无奈道:“蔷丫头,你怎么就什么都不怕呢。”我气道:“小海鬼头,你别装神弄鬼!既从书院回来了,为何不去老太太房里请安?”
小海是我的孪生弟弟,大名完颜海瑞,我都叫他小海鬼头,去年考入了京城的首善书院读书。我还有个哥哥,叫完颜海峰,在宫里当差,是四阿哥在上书房伴读的哈哈珠子。
完颜海瑞慢慢走到光亮处,耸肩道:“不想去就不去呗。”
我噗嗤一笑,道:“是不是怕阿玛打你?”
小海气呼呼道:“我又没做错事,他干什么打我?”又黑灯瞎火的指着我,道:“我就不懂了,咱们两是双胞胎,一起从额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他对你对我是天壤之别呢!”我俩随步往院子里走,笑道:“谁叫你长得讨人嫌。”
我的院子极大,由八间大屋团抱,大门口种着两棵十几年的西府海棠,团盖如伞,富丽堂皇。往大门望去,有一座假山流水伫立庭院中,挡住正厅的视线。入了大门,两侧有长长的游廊和抱厦,院中种满了蔷薇、梨花、芭蕉、牡丹、杏子、垂柳、玉兰。花林间有两亩水池,养着金鱼荷花。我沿着游廊入右边偏厅,丫头们早已掌了灯,四处通火辉明。
小海往炕上一躺,双臂枕在头底,道:“真是同根不同命啊,还是你这儿宽敞舒服。”又侧身望着我,道:“阿玛回来了,额娘管不着你,明儿去不去书院里玩?”
我踢了鞋,道:“书院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逛逛街,买点吃的。”
反正银子随便花。
小海侧身撑着脑袋,道:“听说明天宫里的阿哥会到书院听讲习,你不是一直想见识见识吗?”爱莲替我脱下外头罩衫,换了在屋里穿的软绸鞋子,又端了温水来伺候我洗漱,我道:“叫人去烧水,我要沐浴。”
穿越是穿越了,可每天洗澡的习惯改不了。古代洗澡不容易,为此阿玛专门在院子里修了两间灶台,为的就是时刻给我预备热水。
听了小海的话,我来了兴致,问:“是哪位阿哥?”
小海道:“听说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还有十四阿哥都会来吧。”我问:“宫里头老师少了么?还要跑到你们书院听讲习。”小海翻身翘着二郎腿,望着屋顶道:“大概是宫外头好玩吧。”又不耐烦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可是雌激素荷尔蒙不断往上冒的四肢健全头脑清明待嫁闺中的大好女青年。
此等群赏众阿哥的美事,哪有不去之道理?就好比是英国王室出巡,其中还有下一代王储,远远看两眼也能满足无比八卦的心情啊,可惜没得空间微博朋友圈...
我急忙道:“去啊,去啊,当然要去,久闻八阿哥潇洒倜傥,温文尔雅,当然要去见识见识。”小海斜睨着我,道:“没出息!”我捡了炕几上摆的苹果,一手朝他扔去,道:“你才没出息!”爱莲站在帘外传话:“小姐,香汤备好了。”我嗳了一声,转身去澡房。
澡房四面悬挂着彩绫绸缎,朝门隔着六扇楠木刺绣海棠纹屏风,入里搁着一米多宽的大沐盆,盆中温水氤氲,浮着厚厚一层新鲜花瓣。门口立着两名提水的小厮,两名拿衣的丫头,屋里还另有伺候添水、应答的贴身侍婢,我懒懒的泡了澡,再回屋里,小海已经走了。
侍女用乌漆木盘捧着数十张裁剪一样大小的菱纱,那菱纱又薄又透,极为吸水。爱莲取了一块裹住我的头发,待菱纱湿透,又麻利的换上另一块,如此重复十余次,头发已是半干。爱莲道:“小姐,你明儿真打算去二爷书院么?”我懒懒的倚着炕枕,道:“当然要去,你将上回在外头做的两件男装拿出来,咱们先试试穿戴。”
爱莲为难,道:“若是叫夫人知道...”
我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有阿玛在,额娘不敢说我。”擦了头发,爱莲从柜中取了衣衫,一件是华贵的少爷锻袍,一件是简朴的奴才灰袍。我麻利穿上锻袍,紧要关头,也不知是手臂粗了,还是胸长大了,总之腋下的一粒纽扣无论如何也扣不上。
十六岁的活泼身子,可真是日新月异,渐渐生出窈窕凹凸,
没法子,我只得脱了,换上宽大的灰衫长袍。爱莲怕逾越了身份,摇头道:“这样好的锻袍子,奴婢不敢穿。”我腆脸朝她笑道:“没关系,就让你过一把少爷的瘾。”
不得不说爱莲真是个妖蛾子,平素不擦胭脂,不抹嘴唇,总共就那么几样水绿、翠绿、深绿、淡绿的裙衫夹衣,可偏偏水灵灵的,浅笑回眸间,自有风情。织了粗辫子,换上缎袍,就一副俏生生的俊朗模样。她要真是男人,我也要扑上去了。
额娘一直对她不放心,偷偷跟我说过好几回,说她面相妖媚,最会蛊惑男人心,身份气性都很低贱。我知道额娘是怕爱莲爬到阿玛床上去,阿玛养了几房姬妾,都是额娘的眼中钉。我倒觉得爱莲不错,做事妥当,嘴巴子紧,知道旁人觊觎她的容貌,就特地儿懈怠梳洗打扮,脸上从不抹胭脂涂唇红,见了家里的男人就躲得远远儿避嫌,待我也忠心耿耿。
说到底,我还是比较信任她的。
翌日清晨,我与爱莲偷偷摸摸坐了小海的马车出门,一灰溜出了完颜府。逛街最紧要的是带够银子,在现代时有信用卡,古代有银票。不仅是银票,五钱一个的银角子也要多多的预备,总不能买两串烤羊肉串还叫人找银票吧。
  京城的大街没有电视里那般整洁华丽,宽阔是宽阔,但马路是用黄土垒的,只一下雨,就坑坑洼洼,一踩一腿子泥。还好,我穿的是豪门大小姐,出入有车、有马、还有四个小厮随身伺候,做什么都很方便。小海鬼头人邋遢,常常半月不洗头不洗澡。吃东西倒是刁钻,硬说街上的小食不干净,只吃府里做的点心。比起二十一世纪,那些春卷、锅贴、豆汁、乌梅糕…可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想吃还吃不着呢。
马车停在路边,爱莲掀起帘子,探身往外,从小厮手中接过宝相花纹盖碗,转身搁在小案几上,笑道:“刚出锅的羊尾巴油炒麻豆腐,用豆汁儿兑的。”我烫着手揭了盖,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麻豆腐里参着青豆、黄豆、胡萝卜丁、口蘑丁,再盖了一层薄薄的葱花和黑红的炸辣椒段,只是看着,都叫人口水直流。
爱莲从荷包中取了干净的银筷、银勺,轻轻放在旁侧的小碟里。
我看了一眼小海,含着唾液囫囵道:“你真的不吃?”小海不耐烦道:“要吃你快点吃,别害我迟到!”我捡了筷子开吃,吃得满口红油,辣得实在是爽利。过了一会,外头又有小厮叩车梁,道:“大小姐,奴才给您买了春饼和酱肘子。”
小海急得龇牙咧嘴,道:“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一大碗的麻豆腐还不够呢。”我嘴里含着筷子朝他憨笑,道:“不耽误你上课,我装在荷包里,带回家吃。”小海横了我一眼,撩起窗帘子喊:“三贵,上车赶马!”外头大声应“小姐、二爷坐稳啰!”
顿时马蹄踏踏,穿过缭绕的烟雾,驶向人群尽头。
首善书院是京城最大的儒生聚集之地,阿玛并不指望小海真能学到什么诗书礼仪,只要在学堂里多多结识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他也就满足了。书院门檐不算大,面阔三间房屋,看上去还不如我的院子。
进了里面,才知是另一番天地。
古木遮天蔽日,绿草如毯,无数异花奇珍,围拢着殿宇亭台,处处可闻山涧流水声,步步可见儒雅书生。这样的大学,读一百年我也愿意啊。
小海看我满脸痴迷,偷偷儿在耳侧问:“怎么,看上哪个了?”说完,胡乱指了指前后左右无数赶着上学的男人。
我瞪了他两眼,道:“别胡说,我下个月可要进宫了。”
小海玩笑道:“那有什么,依你这模样儿,依你这品格儿,嗨,顶多就是茶房的奉茶丫头!等出了宫,还不得寻人嫁咯。”又拍拍我的肩,故作坦然道:“放心吧,等我当了大官,供你吃供你喝,嫁不掉也没关系!”
我抬脚要踢他的腿,道:“完颜海瑞,你是不是皮痒了?”小海身形一闪,我收势不住,扑了个空,脚踝上一拐,直往旁侧的男人身上扑去。额头撞在硬硬的胸膛上,鼻尖有淡淡的橘子香,手臂上有力量支撑着身子,我缓缓抬起头,春日晨曦从男人的身后照过来,映在我的脸上,暖暖的,像镶了一层明媚的橙光。
  男人前额宽阔,穿着宝蓝色长袍,一双鹰眼锐利,鼻梁高翘,嘴唇朱红。他板着脸,道:“兄台,你踩到我的脚了。”兄…台…,谁是你兄台,你全家都兄台。
正要开口,脑后传来一声:“四爷吉祥,八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八爷!!!不会是传说中温润如玉的八爷胤禩吧!
我心雀跃,穿到大清朝多年,就想见八爷一面啊。我推开眼前的男人,转身才跨了半步,猛地看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眯眼一瞧,竟然是阿玛!还有四爷的哈哈珠子——我的大哥***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玛虽宠爱我,但若知道我男扮女装跑到书院胡闹,指不定断我钱粮。
小海吓得半死,吞了热炭似的,朝我挤眉弄眼。
我抓过爱莲,闪到与我撞怀的男人身后,他高大威猛,是块优质的挡光门板。我眼观四路,发现男人旁边还有一块好“门板”。我松开爱莲,小心走到旁边的“门板”身后,心想两块“门板”总比一块“门板”好。旁边的“门板”和第一块“门板”身高差不多,肩膀却瘦弱些,不似第一块“门板”那般刚劲威武。
“门板”不解的回头看我,我满脸讨好,掐媚笑道:“太阳真大,我躲躲荫。”他竟没说什么,回头继续目视远方,一脸傻不拉几。
眼瞧着四爷、八爷走近了,我却只能从缝隙里看见杏黄的阿哥袍,和高两寸的黑靴子,怎么也看不见脸。“门板”忽然道:“我要过去招呼,你找旁处躲躲吧。”说完,“门板”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抱拳道:“四哥,八哥,十三弟。”
没法子了,我拉起爱莲就往偏道上跑,一口气跑了小半里路,随便爬了座木楼,方撑着膝盖喘气。爱莲气喘吁吁道:“小姐,老爷不会看见咱们了吧?”想我在现代时也时常跑跑步,走路挤公交上班,可自穿到古代后,连门都少出,肺活量大大降低了。
我有上气没下气道:“不会,阿玛要是认出我了,肯定会追过来...”
木楼视野好,可俯瞰半个书院。我倚栏眺望,春风裹着花草泥香扑在脸上,其清新之感,使骨头都酥了。小时候和同学春游,一起吃吃喝喝,才觉舒爽。想起荷包里还有两块春饼,就与爱莲一人一块,悠悠哉哉的吃着。
春饼里揉了今早刚摘的槐花,中间夹了雪菜肉沫,唇齿一咬,浓郁的汁水灌了满口,馥郁的芬芳从舌尖蔓延至鼻头,连胃肝肠子都香了。越吃就越觉想吃,便朝爱莲道:“酱肘子呢?”爱莲为难,道:“小姐,你要在这里吃肘子?还是回府里吃罢。”
我太馋了,非吃不可。
从树林深处慢慢转出数十人,言笑晏晏,高谈论阔。我身居高处,一面靠着栏杆啃酱肘子,一面目不转睛的看着人群中穿宝蓝长袍的男子。他依旧板着一副臭脸,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旁侧的“门板”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让四哥难堪。”十四道:“他自个爱这些沽名钓誉之事,非得拉上咱们,后头皇阿玛问起来,全是他的功劳。”
四爷原与院士寒暄,不知说起了什么,忽而朝十四道:“你过来。”当着人前,十四明理,未驳四爷的面子,上前道:“有何事?”四爷满脸堆笑,道:“你未理政事,朝中大臣多半不识,这位是礼部侍郎完颜大人,可要好好记着。”又偏头在十四耳中轻声道:“我昨儿在乾清宫偶尔听的,皇阿玛有意将完颜家的嫡女指给你。”
  娶谁做福晋,十四都无所谓。给他,他就留着,不给,他也不要。去年德主子赏了他两个格格放在屋里,他都不怎么碰,他在乎的是武功战术,那些个女人,唧唧歪歪,烦得很呢。十四上前打了个招呼,道:“完颜大人好。”
完颜罗察忙抱拳弓腰,道:“十四爷客气。”
两人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例如今天天气真好,例如完颜大人身子可真健朗之类,总归就是没话找话,皮笑肉不笑,相互打着太极拳。蓦地,闷声一响,十四眼前一黑,鼻梁上像是被石头砸了一般,钝痛不已。地上咕噜噜滚着一只酱肘子,他抬头往楼上一看,却见刚才撞在自己怀里的“兄台”站在楼上,张着大嘴满脸诧异。
周围的便衣侍卫拍电影似的从各处窜出来,真的就像拍电影,从楼顶上,从树丛里跳出来,可把我吓得半死,转身就往楼下树林里跑。我一面逃命,一面后悔,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不吃那酱肘子也不会少一块肉,为什么偏偏要吃?还偏偏就掉在“门板”脸上!
哦,不是“门板”,是十四爷!
我们躲在假山后面,等外头没动静了,又围着树林来来回回逛了几个圈,才知道自己迷路了。爱莲急得跺脚,道:“都快中午了,大院要是叫膳见不着小姐,夫人可要生气了。”
她是汉女,小时候裹过脚的,不像我是天足,能跑能跳,走了几里路也不怕。刚才跟我奔来跑去,她的脚丫子钻心的疼,嫩滑的脸上像涂了胭脂似的,润出淡淡的玫瑰色。
我安慰她:“没事,小海会来找咱们的。”
花荫翠柳,索性随心所欲的四处乱撞,见一处亭子中无人,便走进去乘凉。我一屁股往石凳上坐了,拿着宽大的袖子扇风,解开外头夹衣就想脱。“兄台...”后面传来幽灵一般薄凉清冷的声音,反身一看,唬得我几乎跳起来!
我支支吾吾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刚才明明没有人的。”
身形瘦弱些的男子道:“棋子掉了,我们在桌子底下捡棋子。”亭子里的石桌,用实心石墩做的,挡住了视线。十四横眼不怀好意的盯着我,道:“刚才是你用猪蹄子砸了我?”谁承认谁傻啊,我扯谎赔笑道:“你肯定看错了,谁大庭广众下啃猪蹄子啊,太不雅观了。”
爱莲连忙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们一直在这里玩,从没去过木楼。”
十四爷道:“你怎么知道是在木楼?”
爱莲:“我...”简直是不打自招,爱莲无话可说,福了福身,怯声道:“是我不好,其实是我不小心砸的,和我家小...小薇一点关系也没有。”又挺起胸脯,摆出一副上刀山下油锅的壮士情怀,道:“你要打要杀就找我好了,别怪我家小...小薇。”
十四爷挎着脸,就像咱们欠了他一百两,他道:“九哥,袭击皇子是什么罪?”
九爷双手抱胸,悠然道:“罪可致死。”爱莲脑中一轰,脚掌本就痛得厉害,此时更是浑身发软,不由往前一扑,倒在十四怀里。
十四愣了愣,待反应了,抖着眉毛推开爱莲,道:“你…你做什么?”
完全一副青春期少年对异性又害怕又排斥的神情。
  九爷看了场好戏,道:“很明显,喜欢上你了呗。”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黄玉玉佩,上面刻着平安如意的字眼,绦子是爱莲打了,打了一个“福”字。我往腰上一摸,果然不见了。九爷道:“这可是你的?”爱莲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了点头,爱莲道:“是我的。”
十四道:“完颜海峰是你什么人?”他曾见过完颜海峰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爱莲穿得华贵,他是错把她当做我了。爱莲低声道:“是我大哥。”
九爷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完颜家的嫡女!”
什么嫡女?!我们明明就是男的!
我欲开口胡扯,被九爷喝住,道:“别想打岔,我早就看出你们是姑娘了!”亭外有小厮飞奔而来,道:“九爷,十四爷,八爷寻你们呢。”
十四嗯了一声,朝爱莲问:“你叫什么名字?”
爱莲越发微不可闻,道:“我叫爱莲。”
十四从九爷手里夺过玉佩,递与爱莲道:“自己的东西要好好收着,别再丢了。”又故作深沉的看了她一眼,背着手走了。
爱莲自己的本家姓名已经不记得了,牙婆将她买入完颜府是随便取了个名字叫小莲,后来做了我的丫头,我才给她改名叫爱莲。取自“爱莲说”,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意。那两人出了亭子,我在后头喊:“喂,你们的棋子不要啦?”
九爷回头一笑,道:“送给你了。”还朝我眨了眨眼,满脸狡黠。
转过树林,九爷才问十四,道:“怎么,那个爱莲就是你未来的福晋?”十四眉毛扭成了蚯蚓,抓狂道:“什么福晋不福晋?别听四哥胡说。”
九爷道:“四哥可不是爱胡说之人,没得八成把握,绝不会透口风给你。”又自顾自道:“我瞧着模样儿倒好,你刚才还脸红了呢...”
十四脸上的冰渣渣一路往下掉,道:“脸红?我什么时候脸红了?九哥,你别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脸红!!!”
九爷打趣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现在就脸红了...”
十四:“我...”
两人说着话去了,我与爱莲在书院又逛了一圈,最后还是小海寻了来,送我出书院上车回府。一到家我就换衣梳发髻,疾步往大院里看老太太,将《新白娘子传奇》的第N集跟她说上两段,逗得她乐了,好营造我一直在后院没出门的事实。
到了下午,阿玛回府里,见我在陪老太太说笑,偷偷儿问我:“今儿可出去了?”我故作惊讶道:“我昨儿答应阿玛不出门啊,早上起来吃了膳就一直陪着老太太说话呢。”又噘嘴撒娇道:“阿玛,你冤枉我。”阿玛见我满脸委屈,疑惑了半会,又轻轻拍了拍我的额头,笑道:“好啦,好啦,是阿玛不好,只是那身影太像你了...”
我越发笃定道:“肯定是看错了。”
阿玛点点头,笑道:“这样乖,还逗老太太高兴,是不是想要什么奖励?”奖励这回事,我可真没想,但阿玛竟然开了口,我若不要,岂非显得我心虚?于是我道:“阿玛不是要去新疆么?听说那儿的玉器极好,要是能有一套玉做的发饰,可真不错。”
我真不是为了骗钱,这完颜大人,别说我要玉器,就算我要拆了这完颜府卖钱,他也会答应。更何况,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什么玉如意玉簪子,都是买来一整块像石头那么大的璞玉,然后想要什么再请师傅做,要是高兴,还可以把整块石头玉丢在屋里当摆设。
有钱,任性。
  没得几天,整套的玉器发饰就送到了我屋里。阿玛说,要好玉不一定非得去新疆。然后就有一整套、琳琅满目上百件头饰用两个大梨花木箱子装着,搬到我面前。有头花、头正、头围子、大头簪、耳挖簪、挑头…不仅用上了白玉、黄玉、青白玉、墨玉、红玉,还镶嵌金银翡翠、珊瑚、珍珠、珐琅等等各色宝石,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总而言之,这不单单是一箱子首饰,穿回现代可样样都是稀世珍宝啊。
箱子一打开,整间屋子都亮了,被闪亮的!摊上这样一个爹地,真不知完颜蔷薇是休了几辈子的福。搞得我藏在哪里都觉不安全,又没得保险箱,总不能放在床底下吧。
嗯,就放床底下了,睡前摸一摸,踏实!
拍拍手,正要歇口气,爱莲进屋,笑道:“小姐,四姑娘来了。”我连汗也不及擦,急急忙忙往外走,隔着花幕假山,只见数人簇拥着一娇小玲珑穿着鹅黄比甲长袍的小姑娘绕过抱厦迎面而来。我立正举目端庄娴静,笑道:“小曼,可是有事?”
一般来说,像完颜氏这样的深宅大院,午膳后半个时辰内是不见客的。
钮钴禄?小曼福了福身,微笑道:“蔷薇姐姐,明儿我大哥邀了人在郊外打库布,我知道你爱瞧热闹,便问你一声要不要去。”这钮钴禄小曼是我刚穿到大清时交的朋友,有次我在大街上路见不平,拔了十两银子给一个要卖女儿的妇人治病,正好撞见小曼的大哥是药馆的学徒,硬要免费送我两包药,如此便算相识了。
后来有一回阿玛大寿,小曼大哥过来祝寿,我才知道他姓钮钴禄氏,祖上也算钟鸣鼎食,但从爷爷辈起就没落了,靠着家里的田地和药房过活。完颜府日常要用的药材人参等均由小曼家的店铺供应,一来二去,我与小曼也熟了。
她们家的药材上供皇族,下供小百姓,这几年是越做越大。
所谓打库布,通俗了讲,就是摔跤。小曼大哥极善经营家中药铺,打个比方,便是我阿玛不得宠的小妾寿辰,他也会记得派人送礼,更别说拉拢我。他知道我爱玩爱闹,是完颜罗察的掌上明珠,就变着法子讨我欢心。我牵着小曼进屋,底下嬷嬷停步候在廊下。
我道:“打库布?都请了什么人?”
小曼才十三岁,个儿倒长得高,发育得极好,人也圆滑机灵。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一道月亮,特别好看。她道:“总归是哥哥生意上的朋友罢,旁的我不知道,他只叫我问你。若你答应去,便给你留个楼上窗边的好位置。”
我故作为难,道:“我阿玛这些天都在府上,说好了不出门陪他。”
小曼道:“你尽可放心,也不是去外头疯玩,咱们虽是女儿家,但也该多长些见识。你要是真想去,让我大哥递张帖子给你阿玛就是了。”果然,晚膳时阿玛就跟我说:“薇薇,钮钴禄氏请你出去玩,我没意见,但只一条,得规规矩矩的,别失了完颜家的气度。”抹了把胡须,又道:“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在外头行事,多带钱总不会错。”
我乖巧的丢开红烧鸡腿,堆笑道:“阿玛英明。”
  银子看上去只有十两,可别小瞧了。在康熙年间,一两白银大约可换一千至一千五百文方孔铜钱,一文铜子大约值现代的两毛钱。也就是说,如果两毛钱可以买一个包子(在大清朝是完全可实现的),那一两银子至少可买一千个包子。再换句话说,市肆上换一石米需要一两纹银,所谓一石米等于一百升,一升重约一斤八两,一石米就是一百八十斤大米。
十两银子等于一千八百斤大米,而且是上等白大米。
敢情我就扛着一千八百斤大米在路上走呢,够平常老百姓家吃上两年口粮。
阿玛既让我不失气度,以我对气度的理解,还停留在穿金戴银之层面。但我不是那么肤浅的姑娘,除了穿金戴银,还预备了一身经过我精心设计的衣裳。
其实也没多大的变化,只是把套在外边袍子的袖口减短了些,然后将内衬衣袖略略加长,盖住小半手背,镶以红绿蓝相间的花边,再绣上牡丹花雀鸟兽折枝纹。总而言之,与还珠格格里面夏紫薇在宫外的装扮类似,但在当时的大清朝,确是万万没有的。
不止衣衫,襟前要挂香牌,腰侧要垂有香串、荷包、玉佩,一面为着压裙幅,一面为着好看,也算是一种风尚。手上镯子、耳上明月珰、鬓上金银朱钗,再加上荷包里放的银牙签、脂膏、碎银子…若不是我平素吃得好,扛得半日,非得腰酸背疼不可。所以我一直纳闷,那钮钴禄小曼任何时候都一身严谨,打扮上从不松懈,怎么就没被压驼背,反而越长越纤细高挑了…
坐了马车到郊外,小厮嬷嬷都守在库布场外头,只爱莲随我入楼里。楼有四层,围成一个回字,中间是篮球场大小的天井,搭着木台子。楼上楼下人来人往,却并不喧哗,迎客的小厮帮佣穿戴都很齐整,殷勤而不谄媚。
小曼闻见禀告,亲自来迎我,引着往二楼走,笑道:“位置一直帮你留着,离台子近,视野也好,想吃什么尽管问小厮要,都算我哥头上。”我笑道:“替我谢谢你哥。”小曼的笑容亲近贴心,爽朗道:“呆会他过来,你自己跟他说便是了。”
我的桌位摆在凭栏窗前,两侧设有屏风,地儿也宽敞,往底下一望,正对库布台,可见是用了心为我安排的。小曼事多,说笑几句就去了。
不时便有小厮端了酒菜点心和烧酒之类呈上,我毕竟是文明人,主观意识上是人人平等的,便让爱莲坐在我对面,顺便帮她倒酒夹菜不在话下。
过了半刻钟,络绎有闺阁小姐王府格格过来与我闲话,有的我认识,有的也不认识,一听名头,都是什么乌拉那拉氏、赫舍里氏、富察氏、叶赫那拉氏或裕亲王府上的、三阿哥府上的、四阿哥府上的…我也不敢怠慢,免不得强打起精神与人周旋。
一时楼下喧声顿起,人潮攒动,隔壁有声啧啧道:“瞧见了吗?宫里的阿哥都来了,钮钴禄氏的面子可真够大。”
  盔甲佩刀侍卫齐步踏靴而入,嘴里喝道:“闲人让开!”他们挤开一条道,才见有两个身穿明黄蟒纹阿哥袍的轩昂男子阔步行来。九爷道:“如今太子掌管内务府,让四哥拿捏些鸡毛蒜皮之事,这药材上的亏空比起皇阿玛这几年出巡花费,不过是零头罢,犯不着你我大张旗鼓的,到头来,不说查不出什么,便是查出什么,也是四哥干得好,关你我屁事。”
十四年纪比九爷小,心思倒老沉,抿着唇,默默未回话。
小曼的大哥钮钴禄?佳晖抱拳上前,打了个千秋,方喜笑逐颜道:“给九阿哥、十四阿哥请安,有失远迎,实在有罪。”九爷换了副面孔,冷峻道:“别客气了,位置在哪儿?什么时候开始比赛?我们还忙着事呢!别嘀咕。”
佳晖怔了怔,心想这爷脾气可真急,引着两人往楼上走,进了包间,赔笑道:“就等着两位爷,比赛马上就开始,爷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才们预备…”
十四打断道:“你不必陪着,去吧。”
他话短威武,面容俊逸,眼神扫到哪里,哪里围观的姑娘们就红了脸。我也挤在一群人里,被侍卫挡着,充分发挥着从古自今中国人民的优良传统。
哪儿有热闹,我就在哪儿。
两位爷的隔间一面朝着走廊,一面是凭栏,两边以屏风做墙。走廊这边是空地,有一堆侍卫守着。我挤在一群淑女当中,从侍卫缝隙里打量着隔间。
皇亲国戚就是皇亲国戚,比我那宽了两倍不说,摆的物件也高级十倍。桌子是梨花木镌刻着无数繁花福寿纹,凳子是躺椅,铺着厚厚一层夹棉苏锻坐垫,四角还摆了盆景鲜花,粉白叠翠,飘着悠淡的香味。更过分的是,地上还铺了毯子,软塌塌的,毛深及踝。
所谓等级,所谓VIP,无论什么时代都不曾发生变化。
我自神游天外,不知何时九爷走到了我面前,昂了昂下巴,道:“发什么愣呢?”我用鹿皮小靴子蹭了蹭地下毛毯,道:“这毯子真好,我房间若能铺上这么大块就好了。”九爷笑道:“有什么难的,呆会就让钮钴禄氏送到完颜府上。”稍一顿,又问:“你家小姐又和你换着穿戴玩?”我不解,恍惚道:“什么?”
说实话,我还是很紧张的。虽然我在完颜府上耀武扬威,但那都是狐假虎威呢,真正的大场面没见过。再说,九爷好歹是皇帝的儿子啊,就如***有个高富帅儿子,在某国看球赛的时候,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给你抛了个媚眼,管谁,是不是都会有那么点虚荣?
就因为这点子虚荣,我失了神。
左左右右的姑娘福身行礼,我想起阿玛叮嘱的那句“别失了完颜家的气度”,便也估摸着要行个礼,不料有谁在身后推搡了一把,我没把持住,腿一屈,直接摔成了狗吃屎。
九爷倒是好心扶我,十四那厢却是噗嗤一笑。
他一笑,围观的少女们生怕没赶上潮流似的,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我窘得满脸涨红,挣扎着起了身,头上发饰七零八落,晨起新剪的数枝茉莉压成了残花碎瓣。好在发髻还算扎得严实,并未松散。我顾不得膝盖疼,双手左扶朱钗右撩垂发,着急的问九爷:“怎么样?有没有乱的?”
十四还在笑呢,九爷返身瞪了他一眼,听他敛了笑,方朝旁侧随侍太监打了眼色。太监会意,往领头侍卫耳中嘀咕了两句,侍卫便将周围人等全部散尽,干脆连楼梯处也守住,不许人接近。九爷道:“额上的簪子歪了。”
我估摸着扶了扶,又问:“好了么?”
九爷屈尊纡贵亲自出手,重新帮我把蝴蝶玉簪子插好,上下左右端详片刻,笑道:“这样就好了。”他穿的是便袍,袖口宽大,拂过我眉梢时,散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道。再看腰间,竟挂着一把长长的琵琶鞘枪。
我惊道:“九爷会打枪?”
这下轮到十四诧异了,问:“你竟然知道火枪?”我还记着他一笑之仇呢,懒得理他,只与九爷说话,道:“我能看一看吗?”九爷慷慨的解开绦带,递与我瞧。枪管上镌有鋄金西洋花纹,枪托以虎斑木制成,扳机处用的是银片。我在现代时没见过真正的枪,不想穿到古代倒见着了。实在新奇,便摸着枪管上的花纹,笑道:“改日九爷打枪,可否带我玩玩?”
十四幽灵似的插嘴:“玩枪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事,走了火可...”
我不客气道:“你几岁?”
十四没反应过来,道:“满了十六。”我瞬间来了声势,扬声道:“我今年十七了,到底谁是小孩子?!”十四长这么大,除了皇帝,再没人对他大呼小叫过,气得两眼冒火,浑身打颤,却不知如何反驳我,支支吾吾半天道:“这火枪是你想玩就能玩的吗?是昂里亚国(今英格兰)不远万里运来大清,军库也只区区数十把,你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玩枪?”
吵架归吵架,不带这样说不赢,就人身攻击的。
我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让你带我玩,你着什么急?”十四摆出他的阿哥架子,怒目而视,斥道:“大胆奴婢,给我跪下...”
九爷当起和事佬,道:“算了算了,你也是,跟个奴婢计较什么?再说啦,你见过女子玩枪吗?我倒觉着有趣。”当十四叫我跪下时,我脑子顿时麻了,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汉子,而眼前的男人,也不是路边上随随便便一拉一大把的粗俗男人,这里不是社会主义,更加没有人人平等,如此思来想去,便有些发怂。
从外头行来侍卫,往太监耳侧低语两句,太监点头应了,朝九爷道:“主子,有个叫爱莲的姑娘,自称是完颜府上的奴婢,要寻她家小姐,守在楼下呢。”
我听了,忙道:“我的位置在对面楼上,该回去了。”
九爷疑惑,笑道:“到底你是小姐,还是爱莲是小姐?我都被弄糊涂了。”十四冷哼一声,道:“九哥,你看女人的眼光可真够差,完颜大人好歹是皇族出身,怎会教养出如此粗坯的女儿?自然是换着身份玩,咱们又不是没玩过。”小时候随太子、三哥出宫,十四常常扮作侍卫或哈哈珠子,再让旁人扮作自己。
我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扭身便走了。
  才回到座位,库布比赛便开始了。其规则与现代摔跤差不多,都是彪形大汉肌肉男,穿白布短衫、窄袖,摔倒先着地者输。我不爱看此类暴力节目,纯属出门凑热闹。爱莲坐在我对面,津津有味道:“小姐,咱们要不要赌巴图鲁赢?底下设了赌局,一赔十呢。”
巴图鲁在满语里有勇健、英豪的意思,我与爱莲听得懂满语。
我笑道:“别以为他名字取得好,就一定会赢,谁能赢过庄家呢!”
细细一思,这钮钴禄氏可真会做生意,请一票人来玩,吃喝玩乐他全包了,顺便开个赌注,既招待了贵客,又可从中赚一笔,填堵亏空。四周欢呼声顿起,爱莲兴奋道:“巴图鲁又赢了!小姐小姐,咱们压一两银子好不好?”
爱莲是签了卖身契的丫头,一个月的俸禄只五十串铜钱,一两银子她要不吃不喝存两个月。她如此开口哀求,想必是有把握,我道:“银子在你身上,你自己取。”她倏然两眼放光,起了身道:“赌桌在楼下,奴婢去去就回。”
我点点头,爱莲欢欢喜喜连蹦带跳的往楼下跑,她其实比我还小,只十五岁,尖尖的下巴,双眼清亮,腰肢特别柔特别细,仿佛一掐就会断。赌桌前站满了人,爱莲挤不进去,在人群外徘徊来徘徊去,跺脚干急。十四故意咳了两声,方问:“要帮忙吗?”
爱莲转眸一望,见他器宇轩昂,灿若星辰,又羞怯又慌乱道:“十四爷万福。”
十四却问:“你想压谁?压多少银子?”
早有侍卫疏散了闲杂人等,赌桌前只剩下二人伫立。身侧有人蚊蚊细语,远处还有轰鸣的吵闹声,爱莲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脚上发软,脑中如浆糊,半响才掏出银子,道:“奴婢赌巴图鲁会赢。”十四接过银子,他指尖温润,触在她的掌心,像寒日里划过脾胃的热汤。
下好注,十四道:“以后不必自称奴婢。”说罢,朝她微微一笑,便去了。
侍卫跟着撤走,人群重新涌上前,爱莲怔忡的立在人里,心想:他,十四爷,那个高不可攀的皇子,大费周章的,只是为了帮我下注吗?抬眸看去,十四明黄的身影早已堙没,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耳边也隆隆直响,许久许久才陡然舒了口气。
从来没有人,为她做什么。她也从来不要求人,为自己做什么。
可是,他却做了。
她神思恍惚的往楼上走,眼前再无人敢挤兑她,都是远远儿就避让一侧。更有姑娘对她指指点点,满脸钦羡。她一望,那些姑娘便不好意思偏过头。她原本低人一等,此时竟觉自己与她们也没什么不同。有小厮点头哈腰过来,道:“姑娘,十四爷吩咐了,您若还要下注,坐在位置朝楼下挥挥手就是了,自会有人上前伺候。呆会赢了,您也不必下楼,奴才会将赢的银子送到您位置上。”
爱莲一愣,知道十四心意,红了脸,轻轻嗯了一声。
  我坐在座位上无聊的吃瓜果点心,爱莲进来,满颊绯霞。我笑道:“怎么了?看你耳脖根子都红透了。”爱莲捧了捧脸,道:“许是刚才跑快了。”我不可置否,再没多问。
好歹捱到散场,果真是巴图鲁赢了,有奴才送来十一两银子,我只留了一两本金,其他全算爱莲的。我道:“他们可算周到,赢了钱还能送上门。”
爱莲恍惚道:“是钮钴禄氏讨好小姐呢。”
出门正要上马车,两个小厮合力抱着一捆长长的东西,恭谨道:“回姑娘的话,我家大爷说这毯子姑娘喜欢,让咱们送到您府上,不知姑娘可否指条道?”爱莲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我嗤笑道:“哎呦,我刚才撞见九爷,随口说了句毯子好,他还真叫钮钴禄氏送来,真是...”又朝两个小厮道:“你们不必送了,放到马车上,我自己带回去。”
小厮乐得少一桩事,堆笑道:“那敢情好。”
我让驾马车的奴仆将毯子放好,从荷包里抓了两把银角子赏了,瞧着天还早,便命人往市肆赶。拿着十两银子买了两三匹喜欢的料子,朱钗胭脂耳铛之类的小玩意也捡了许多,再打包了四五盒春饼、肘子、锅贴、**之类,满满当当置了半车东西,才回府。
到了完颜府大门口,撞见小厮牵着一匹俊俏的白马候着,我问:“大爷又要进宫?”小厮垂手低头道:“大爷回府给老太太请了安,没来得及吃膳,宫里就传了话,说四阿哥让大爷进宫一趟。”我让爱莲盯着底下人卸货,自己抬步往府里走,完颜海峰从影壁转出,蹙眉道:“小妹,你去哪儿了?回来这样晚,叫额娘担心。”
她才不是担心呢,她是看不惯。
我亲昵的拉住他手臂,道:“大哥,你又要出去?咱们好久没在一起吃膳了。”完颜海峰展了眉,笑道:“四阿哥过两日要在御前论述文章,不敢懈怠半分。”一说到四阿哥,雍正阴冷严酷的形象就自动浮现脑海,我嘀咕道:“你小心些,四阿哥可不好对付。”
完颜海峰睨了我一眼,好笑道:“蔷丫头,大哥的事还轮不到叫你忧心。你一闺阁女子,怎就知道四阿哥不好对付?”我打了马虎眼,道:“他们是皇帝的儿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连阿玛都要小心翼翼...”完颜海峰拍了拍我的肩,柔声道:“你只管吃好穿好,外头的事不要理会,再怎么难也难不到你头上。”说毕,掀袍往外,翻身上马去了。
我回屋换了身蔷薇粉镶鹅黄色滚边长袍,洗了把脸,取了朱钗,重新梳了双髻,便往大院给老太太请安。天已经全黑了,用完膳,老太太精神头好,直问我在外头做了什么。因着额娘也在,我不敢浮夸,正儿八经将钮钴禄氏如何款待我,布库赛如何精彩等说了。末了又提了提撞见九阿哥、十四阿哥,及他们送我毯子一事也说了。
阿玛颔首,笑道:“正好,今儿散朝后,皇上私底下跟我说,想给你指婚,也没说指给谁,但总归是在几个没成婚的阿哥里挑一个。你多跟皇子们接触接触,心里向着谁,先偷偷跟阿玛通通气,阿玛也好周旋周旋。”
我心道:好咧,随便哪个阿哥都总好过半老康熙吧。遂甜甜道:“谢谢阿玛劳心。”
  宫闱重重,夜灯初上。三爷、四爷、八爷、十三爷及他们的哈哈珠子立在上书房廊柱下闲话。论起皇帝御驾南巡之事,四爷道:“春上的税银还未缴完,国库空虚,皇阿玛这一出去,所费银两自是不少。底下人节衣缩食也就罢了,万万不能短了皇阿玛的用例啊,太子掌管内务府,可往哪儿弄钱去?当真为难!”
八爷背着手不说话,三爷笑道:“你我别操闲心,左右皇阿玛不靠咱们。”
十三爷道:“昨儿我在养心殿撞见太子,瞧他愁眉苦脸,话没说几句,就让索额图的人给叫走了,他们鬼鬼祟祟的,也不知筹谋什么…”八爷蓦然斥道:“切勿胡言乱语,他们有什么好筹谋的,定是朝政军事。你年纪小,又未理事,不便说与你听罢。”
四爷也附和道:“老八说得在理,十三切勿失言。”
正说着,三爷往前头一指,道:“老九、十四来了。”十四一看四爷也在,打心眼里不高兴,转身便想走,九爷道:“不知就里之人,还道你怕四哥呢。”十四烦闷道:“谁怕他呀,我就是嫌他啰嗦,又爱训人。”九爷道:“傻子,他当你是亲弟弟才管着你呢。”
十四越发不快,道:“我有阿玛有额娘,凭什让他管?”
离月台近了,两人止了话,四爷问:“太医院药材上的亏空查得如何了?”九爷抱了抱拳,道:“今儿去钮钴禄家的药材铺转了一圈,叫人核对了账房上的出入单子,暂时没查出什么。”十四不理四爷,勾住八爷肩膀,问:“可吃了晚点?”
八爷笑道:“别说晚点,连晚膳也没得吃,等着皇阿玛问话呢。”
十四从荷包里取出几片牛肉干,道:“先捱一捱肚子。”八爷接了,分与三爷、四爷、十三爷。月色当空,凉阶如水,初夏的夜风拂面,清透又新鲜,含着淡淡的花草香。三爷一面嚼着牛肉干,一面取笑道:“老八,听说你家里媳妇又闹起来了?”
八爷自康熙三十七年娶了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整个八爷府就没一天消停过。不仅先入府的几个侍妾逼死的逼死,赶走的赶走,连两个庶福晋何时侍寝,都需经得郭络罗氏同意。外人皆道八爷惧内,八爷却反笑:“她一天不闹,府里就没了生气。”
十四就喜欢八爷这点淡定安然,不像四爷,什么都藏在心里,琢磨一百遍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三爷连连摇头,道:“老八就是性子太软,才被一娘们给镇住了。”换得别人定要板脸色,八爷却自顾自吃着牛肉干,唇角含笑,无半丝怒意。
到九点钟,御前的大太监传话,说皇帝累乏,往后宫去了,明儿再召见诸位阿哥。十三、十四倒没什么,他们住在阿哥所,拐过几条宫街便到了。三爷、四爷、八爷、九爷都已在外头开府,还得出宫坐马车回家。几人饥肠辘辘,各自散去。
  眼瞧着进宫选秀的日子近了,德主子忽然递话出宫,召我面见。阿玛估摸着是为了指婚一事,前夜里千叮万嘱,道:“如今中宫无主,德妃统摄六宫,她的意思,大半也是皇上的意思。德妃膝下只十四阿哥未成婚,子凭母贵,多少名门闺秀盯着呢。你在府里头耀武扬威惯了,入了宫可要处处谨慎,若能嫁过去自是好,若是不行,也不用急,阿玛不一定要你非嫁给皇子不可,大不了入宫当三年侍女,阿玛再想法子让你出宫嫁人。”
我脑中浮现十四阿哥稚嫩少年又急又躁的模样,心里打着小鼓,道:“四阿哥、八阿哥都成婚了?”四阿哥性子再阴沉狡诈,今后是皇帝,往后日子不会太难。八阿哥嘛,下场惨是惨了点,但脸长得好,可弥补一切嘛。
阿玛一根指头戳在我额上,道:“阿玛可不允你去做人家侧福晋。”
说来说去,他是怕我委屈。
次日天未亮,我被丫头叫醒,起身穿戴。平素那些被我改装过的“奇装异服”当然是不能穿,被额娘通通扔到一边。她亲自伺候我穿了规规矩矩的粉紫四彩花草纹苏缎长袍,戴了旗头,额顶簪了两朵硕大的牡丹花,又叮咛道:“额娘原想陪你一同进宫,但前日吃了火锅,嘴角长出两个脓包,恐污了主子的眼,反给你添为难。但你一个人去,我又实在不放心...”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满脸忧色。
我眼底微暖,这完颜福晋,偏爱两个儿子惯了,一向对我严厉,突然诉诸衷肠,竟让我有些动容。无论怎样,她也是额娘啊。
哪有额娘不爱子女的道理。
从东华门入,随太监沿甬道一路往里。朱墙深深,蓝天白云镶成窄窄的一条长河。我穿的是花盆鞋,比踩十厘米的高跟鞋还难受,要不是爱莲一路扶着,非得扑地上不可。好不容易到了永和门,太监进去了,却不让我进,只叫我等。
春光烂漫,晒得人头昏发汗。不过爱莲准备得好,怕我晒黑了,早备了纸伞。她举着伞,神情倒比我还紧张,手脚打颤。
我笑道:“莫怕,又没有猛兽老虎,还能吃了咱们不成?”
爱莲却道:“小姐如果真的嫁给了十四爷,奴婢能不能随您入宫伺候?”
我袖子一甩,笃定道:“我不会嫁给十四爷。”爱莲瞪大了眼,水汪汪的能照出人影,惊道:“为什么?”我道:“皇上是通情达理之人,没有直接指婚,而是让德主子先瞧,可见事情还未下结论。德主子心疼儿子,定会私底下问十四爷的意思…”我稍一顿,斜睨爱莲笑道:“十四爷可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他,谈崩了最好!”
候了半柱香时辰,有头脸齐整的嬷嬷从里头迎出,朝我福了福身,笑道:“完颜小姐好,刚刚主子在佛堂念经耽误了些,你随我来。”
她亲切和善,我顿时生了好感,回了礼道:“有劳嬷嬷。”
  进了永和门,沿着拱廊穿过抱厦,至前院暖阁,嬷嬷顿住步子,朝门旁两宫女使了眼色,其中穿月白宫袍的掌宫女低声传道:“主子,完颜小姐到了。”绣如意纹湘竹帘掀起一角,有侍女轻盈而出,立在门槛边高高举起帘子,和气笑道:“请。”
爱莲留在廊下,只我一人提裙入内。厅中方砖墁地,家具多以红木雕琢,处处置有鲜花盆景,掐丝铜足香熏炉里袅袅散着淡白烟雾,闻之令人心静神和。德妃端坐其位,身穿橘黄福寿图纹锻布旗装,头戴灿金色缕空雕花钿子,嵌着浑圆颗大的东珠,鬓边缀了数朵紫莲绢花,瞧上去干练沉稳,又极为娴静淡然。
我遥遥拜身,道:“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看着我行了跪拜大礼,方笑:“起来吧,赐坐。”我目不斜视,谢了恩,往前走了三步,坐在德妃下首。临出门前,额娘教我一条规矩,道:“如果主子不问话,你就紧着嘴稳稳坐着便是。宫里头喜欢循规蹈矩的孩子,你不说话,她们也看不出你的错漏。”
所以,我既不抬头打量,也不害怕,依着额娘所言,垂首望着脚尖。
屋中沉默半会,德妃问:“可是头一回来宫里?”我学模学样道:“回禀德主子,奴婢小时候曾跟着阿玛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当然,这只是我听阿玛说的,完颜蔷薇跟着完颜罗察进宫请安那会,我还是北师大附小捉鸟逃课的小学生呢。
宫女捧着糕点茶水,搁在身侧小案几上。我一早起床,怕要上厕所麻烦,连水都没敢喝一口。见了吃的,就忍不住瞟了两眼。盆碗非常小巧精致,一味的蓝色,装点心的碟是蓝地斗彩纹缠枝,品茶的是蓝地莲花纹。
茶碗里的茶如何回味无穷就不说了,反正我也吃不出所以然来。
只是那碟中的点心——大碟子里搁着四块紫白相间的小卷,卷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黑芝麻,看上去软软的,QQ的,就像糯米糍。小碟子里放着七八颗乌梅,还没尝,便酸得我口水直流。再加上肚子里没有东西,我的眼神情不自禁盯在那小案几上,没法挪动。
德妃心如明镜,笑道:“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吧?”
我“咕噜”吞下口水,道:“是啊。”话音才落,便知失言,忙挽回道:“谢德主子关心,奴婢并不饿。”德妃依旧不喜不怒,笑道:“别饿坏了身子,这紫薯山药小卷味道不错,里头还加了...”德妃的声音已然成了话外之音,我满脑子都在想:哦,原来这个叫紫薯山药小卷,定是用紫薯和山药做的,颜色可真好看,回府里让厨房也做上一碟尝尝...
最终我还是听见了一句,德妃说:“吃一卷试试。”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敢推辞,那真的不是傻子就是笨蛋!我按捺着激动谢了恩,素指纤纤捡了一块,不紧不慢的放进唇边咬了半口。天啊,甜而不腻,黏而不沾牙,一口咬下,QQ糖似的把牙齿一把弹开,再嚼,再弹开。嚼着嚼着,紫薯的香味从嘴巴溢出,再灌满脾胃,往肚里一吞,瞬间的满足感、幸福感简直要爆棚了!
PS:伟大的度娘告诉我,番薯是明朝万历年间从美洲引进,至于有没有紫薯...小伙伴就不要考究了吧...嘿嘿。反正楼主都能穿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呀...哈哈哈。
  怎么从永和宫出来,德妃说了什么,还未出紫禁城,我已忘得差不多了。唯有齿间弥留的味道,那真真是余味绕梁三日而不绝啊。一回到府里,换了衣衫卸了妆,不等阿玛额娘问话,我先跑到厨房里左右交待了一番,吩咐厨子务必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其实紫薯糕之类的东东,我在现代都吃过,但是那口感那醇厚的香味儿那劲道,真是无可比拟。
阿玛见我平安归来,宫里也未传出不好的言论,已属欣慰,再无他求。
离大选只剩十日,额娘下了严令,不允我出府乱逛,每日在家里保养肌肤,还命豢养的舞姬教我练舞姿、弹琴,修身养性。又怕我一入宫门深似海,永无出宫一日,由此生了怜悯,每日亲自往小院陪我吃膳,还看着我抄撰经书,打点选秀用的衣衫裙袍、朱钗胭脂等。
偏我在此等紧要处还上火嗓子疼,另加大姨妈不正常,迟迟不肯走,着实心焦。我不想让额娘担忧,遂一直瞒着她,偷偷让爱莲去找钮钴禄小曼,再往药铺里抓两副药。
爱莲穿着男装出了府,直接去了钮钴禄氏府上。
小曼识得爱莲,极为殷勤,仔细听她把症状说了,笑道:“此乃小恙,我也常常如此,你回府后让蔷薇姐姐安心。”停了停,又道:“但治病讲究辨证分型,没见着病人,再高明的大夫也不敢擅自开药。我哥哥眼下在书房算账,不如请我哥哥随你往府上走一趟。”
爱莲为难,道:“我家小姐不想张扬,免得让夫人老爷忧虑。”
小曼莞尔一笑,郑重道:“便是不想张扬也没得法子,下药可不是儿戏。”如此,爱莲只得应了,道:“待我回去问问小姐。”小曼道:“实在不必劳你再走一趟,我先去叫哥哥,我与他陪你一同回去,跟完颜夫人完颜老爷就说是闲话叙旧。蔷薇姐姐要进宫了,她与我哥哥认识多年,虽说男女有别,但有我从中周旋,临别时见一面,想来也不违俗理。”
她思虑周全,爱莲便道:“甚好。”
小曼去了,爱莲在花园里等她。钮钴禄氏是京城最大的药馆老板,有数十家药铺,极为富有。府上修葺与完颜府比,丝毫不逊色。小曼爱樱花,她屋前便种了百十棵巨树。眼下开得烂漫飘扬,云蒸蔚霞般一望无际。爱莲瞧着喜欢,行在林荫石径间,伸出手心玩弄坠落的花瓣,忍不住嘴角溢出浅浅笑靥。天地广阔,仿若唯剩她在粉白花雨里遗世独立。
十四讶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爱莲吓了一跳,回身一望,见是十四爷,先红了脸,福身道:“十四爷吉祥,奴婢...奴婢是来找四姑娘的。”十四哦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四姑娘是谁,但他不介意,也懒得再问。
他信步走到她身侧,问:“你喜欢樱花?”他的语气和善又温柔,不禁让爱莲放松了口气,道:“没有女子不爱花。”十四微微笑道:“我回去就让内务府往院子里移植几株樱花树,等你入了宫,便能瞧见了。”爱莲心眼儿一颤,垂脸道:“奴婢不会进宫。”
小姐可说过,一定不会嫁给十四爷。
  十四眉目清朗,含笑定定凝望,道:“上回我跟你说过,不必自称奴婢。”又道:“你还不知道吧,大选后,皇阿玛会给你我赐婚。你且安心,成婚后,我不会辜负你。”樱花纷纷随风飘落,爱莲的心也像揉碎的落红般,忐忐忑忑。
她木木站着,失魂落魄。
原来,他一直误解自己是完颜家嫡女——完颜蔷薇。
小曼在房中不见了爱莲,便使奴婢寻来。那奴婢知道爱莲是完颜家的掌事婢女,极有地位,便存了三分客气,道:“爱莲姑娘,请您往小姐房中一趟。”爱莲回神,应了,朝十四屈了一膝,张了张口想要说句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未说,只道:“奴婢告退。”
望着爱莲去了,九爷从花林里转出,拍了拍十四的肩膀,笑道:“看什么呢?”十四笑道:“她也来了。”九爷明知故问,道:“谁?”十四不理会他,问:“账目可查出什么?偏你一定要来府里查...”九爷冲他努嘴一笑,道:“不来钮钴禄府,你能见着她?”
十四露出难堪,扭捏道:“你别扯东扯西,咱们可是来查御医院亏空的。”
九爷笑道:“查亏空就查亏空,你急什么?!”又伸长了脖子往小曼闺房里看,道:“不知道她家那小丫头来了没?我还答应教她玩火枪呢。”十四不高兴了,道:“蛮横的丫头,你倒惦记上了。”九爷道:“不如这样,等皇阿玛赐了婚,那丫头指不定会陪嫁入宫,到时候你送给我当格格可好?”十四撇嘴道:“我才不要!”九爷来劲了,道:“为什么?你不是嫌她粗坯不知礼节吗?怎么,又舍不得?”
十四返身,踩着花瓣往回走,道:“什么舍得不舍得?就是不想给你罢了!”
九爷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没得正经道:“到底给不给?到底给不给?”十四喉咙被掐着,满脸涨红,梗着嗓门道:“不给,就是不给...”
两兄弟嘻嘻闹闹,惊起一树鸟雀。
我吃了钮钴禄佳晖开的汤药,身子略好些。晚上小腹胀痛难忍,支开额娘,才敢让小莲帮我按揉。小莲怕我着凉,让我躺在被堆里,又将帘幕遮风,方解开衣扣,给我按摩。我笑道:“你的手艺可越来越好了,真舒服。”又问:“过几日我就要进宫选秀,你虽是我的丫头,但我还是要问一问你,若我万一被留了牌子,你愿意跟我进宫吗?”
爱莲跪在紫檀木的踏板上,落寞道:“奴婢只是个丫头,一切全凭小姐做主。”
我诚恳道:“你并不只是个丫头,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朋友一样。此次选秀,即便阿玛在后头周旋,总免不得会有意外,任何事都还没得准信。进宫后会如何,我不敢说。但你要是不想进宫,想留在府里伺候,我保管这完颜府无人敢欺负你。”
爱莲灰心丧气道:“奴婢算什么...”
我笑道:“其实你不必事事都紧着我,念着我,有我给你做后盾,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啊。”爱莲停了手上动作,抬眸问:“真的吗?”我点点头,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人,那人也喜欢你,我就让阿玛将卖身契还给你,放你出府嫁人。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地广阔,活得潇洒自在。”
爱莲眼睛里涌了泪,泫然欲泣,连我看了都要动心。
  夜幕浓郁似墨,低垂的星子随手洒在半空,青纱帐子微拂,爱莲道:“奴婢...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我双手枕在脑后,莞尔翘眉道:“当然可以,人人平等嘛...”话说多了,觉得口渴,便道:“给我倒碗水,白开就行。”
爱莲心底里豁然开朗,恍恍惚惚起了身,往花厅倒温水。
选秀这一日,我几乎整晚未睡,鸡鸣时分便坐了马车往神武门。阿玛担心我,骑了马随侍左右。我还以为天色尚早,不必着急,哪知到了宫门口,数百辆骡车已挤得满满当当,时有喧哗之声。阿玛高高坐在马上,用马鞭鞭竿的银手柄敲了敲横梁,我撑开车窗,问:“怎么了?”阿玛道:“离开启宫门还有半个时辰,你打个盹,时辰一到,阿玛再叫你。”
我确实很乏困,道:“辛苦阿玛了。”
几乎是一沾靠垫就睡着了,等阿玛唤,又强打起精神应付。宫墙上掌了灯,阿玛亲自扶我下了马车,叮嘱道:“你别怕,阿玛在外头等你出来。皇上圣明,也不是饿虎凶狼,你只管大大方方的,问你什么便回什么。”明明是我选秀,阿玛却比我还紧张。
完颜氏隶属镶黄旗,阿玛官位又高,故而参领给我安排的位置很靠前。穿裘袍的太监在前头引路,从神武门入顺贞门,沿着夹道穿过数座宫殿,至体元殿止步。
此时天光大亮,已是早膳时分。我与数十位镶黄旗的秀女在一处小暖阁等候,宫女们呈上糕点茶水,但谁也不敢喝。一来怕要如厕,二来怕嘴里沾染了气味。我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响,心想饿坏了胃可得不偿失,再说,也还未听过有人在选秀时因冲撞了皇帝太后而被斩首问罪的,便不顾一切捡了两块桂花糕填肚子。
岂料那桂花糕硬如石头,差点把牙齿都给咬断了。
我又全吐了。
屋中几个静立的宫女忍不住好奇的望向我,她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秀女当真会吃糕点,也算轶事一桩。没得半柱香时辰,完颜家嫡女在小暖阁吃桂花糕的小典故就传遍了体元殿上下,厨子笑道:“每回选秀,不知要备多少点心,都是提前十日做好存在冰柜里,味道自然不怎样。”又摸着胡须道:“也是奇了怪了,竟然还有秀女敢在面圣前吃糕点,就不怕弄花了妆么?”底下蹲着个拉火箱的婆子,一边往灶里添煤,一边笑:“听说是户部侍郎完颜大人家的嫡女呢...”
近午时了,方有太监传话,宣人往主殿阅看。
一排有四人,我立在最末。低眉垂首,踩着花盆鞋,甩着帕子,随在太监身后穿过宫廊,至一处朱漆大门前。门口另有太监高声传唱:“跪!”
我听着太监指令在月台上行了跪拜大礼,又自报门户道:“奴婢镶黄旗户部侍郎完颜罗察之女完颜蔷薇,给皇上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
殿中寂静片刻,有苍劲浑厚之声传出,道:“宣进殿。”
我虔诚道:“谢皇上恩典!”
  殿中肃穆若无人,康熙与德妃分坐两侧,底下立着八九个宫人,皆屏声静气。德妃一身明黄仙草祥云纹吉袍,端端正正,唇角抿着慈善和睦的笑意。康熙倒随意些,一手搭在绣龙纹靠枕上,微微斜侧,眼光锐利似鹰。
他打量着我,我亦打量着他。
德妃心里打了个突,既怕康熙自己留着封嫔,又怕康熙指给十四做福晋。她前头可专门召了完颜蔷薇入宫面见,规矩是有规矩,礼节教养也不错,但在人情世故上,还太单薄了些,恐误了十四前途。但到底留牌子还是撂牌子,她做不得主,全凭皇帝一念之差。
康熙倏然一笑,朝德妃道:“这罗察的女儿不得了呢,盯着朕看了半盏茶光景!”
德妃深知康熙并不介意这些,便只陪笑道:“是。”
圣颜勿视,出门前额娘可是千叮万嘱,就是担心我好奇乱看。我慌忙含胸垂脸,道:“奴婢失礼,请皇上恕罪。”康熙大度,道:“无碍,下去吧。”我本以为选秀总该问些诗句啊,问问琴棋书画啊,退一万步想,至少也该丢只猫咪过来,测试测试我到底镇定不镇定之类...
竟不想,啥都木有!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甄嬛传也是骗人的!
我却身往后,至门槛边复又行了跪安礼,方转身出去。太监引着我回偏殿休憩,左等右等,喝了三四碗茶沫沫冲的汤水,至乌金西坠时,才终于有人领着我出宫。
阿玛在神武门等了一天,一见到我,便几步迎上,不问选秀如何,倒问:“饿不饿?快进马车吃碗银丝牛肉面,还滚烫着呢。”我紧张激动的心缓缓平复,有阿玛陪着,只觉浑身上下都松懈了,也不必事事警惕,安然做个娇惯小女儿。
凡事有阿玛,便没什么可烦忧。
爱莲扶我上了马车,从食盒里取出银丝面,道:“老爷才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就怕面糊,小姐赶紧趁热吃。”
所谓银丝面,讲究的就是“碗热、面热、汤热、浇头热”,我用筷箸一搅,果然白雾腾腾,香味扑鼻。此面是用上等的小麦磨成面粉,直接浇上鸡蛋清,揉成面团,再由手工极好的厨子用细口面刀滚轧成纤细如丝的细面。而面汤则是用整只乌鸡加上猪肩胛骨,煲上数个时辰而熬成的汁。至于浇头,嘿嘿,自然是我最爱的麻辣卤牛肉。
红油牛肉铺了一层,香菜、葱花、榨菜丝点缀其中,再配以炸得酥脆的花生米,单只看着,已令人口水直流。厨子是自家的厨子,口味都是依我爱吃的口味相配,不咸不淡,麻辣适口,一碗滚热的汤面下去,简直是死而复生,比送我一箱子金银珠宝还要舒坦。
回到府里,额娘、大哥、小海鬼头已在门口候了大半时辰。小海迫不及待的掀起马帘子,抱我下车,问:“怎么样?万岁爷喜不喜欢你?”
我不悦,瞪了他一眼,道:“关你屁事。”
额娘牵住我的手,一面柔声斥道:“怎么说话呢?女儿家家的...”
一家人簇拥着往后院走,额娘问东问西,连体元殿暖阁里吃的什么糕点都问了个遍。她年轻时也参加过选秀,当年还和德妃同在一间暖阁候驾,虽然留了牌子,却并未侍奉皇帝,而是由太皇太后做主,赏给我阿玛做了福晋。
阿玛背手道:“有话明儿再问,薇薇累了,让她好好补个觉。”
归根到底,还是阿玛最懂我。
  阅看完秀女,已是日暮。康熙素来勤政,往乾清宫批了几本紧要的折子,方摆驾永和宫就寝。德妃命人往亭中置了酒菜晚点,邀皇帝月下对饮。惹得康熙笑道:“老夫老妻的,亏你还有这心思。”德妃心底没来由的一暖,竟有些情动。
他一句“老夫老妻”,说来平常,却让她等了三十年。
康熙见她眼角微红,似乎涌了泪,便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戏谑笑道:“怎么哭了?”她生养了三子三女,年华已逝,眉梢唇角处渐渐堆起皱纹,面颊下垂,腰身也变得圆润。而他待自己,却比年轻的时候,更为温情体贴。
德妃扭过身子,拉着康熙往亭子走,笑道:“没事儿,咱们喝酒。”
康熙道:“夜里饮酒伤身。”德妃轻声一笑,反讥道:“以往赐宴朝臣,你也吃得酒气熏天,便不伤身了?”稍一停,半哄半劝道:“只吃半壶罢。”
月色朦胧似轻纱,亭檐下数盏宫灯摇曳,花枝浮动,暗香盈袖。两人桌前坐定,康熙亲自倒了两杯酒,笑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必给朕灌迷魂汤。”宫中女人再多,他们也相守了三十年,漫漫长日,真情假意,也能相互看穿对方。
德妃朝皇帝举了杯,碰了碰,一饮而尽。康熙劝道:“慢慢喝,别呛着了,朕又不会催你。”话以自此,德妃不再推诿,直接道:“皇上几次说要将完颜罗察之女赐予十四做福晋,我前些日特地召见了,家世模样自是没得挑,但心性儿太过稚嫩,不宜为一府之主。十四是臣妾身边养大的,纯良敦厚,臣妾以为,该为他寻一个谨慎端庄些的女子为上。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模样性子适宜。”
康熙倒没想竟是为此事,还以为今儿撂牌子的秀女里头,有她的人。
他笑道:“朕瞧着倒好,没有小家子气。”又道:“旨意没下,事情尚有还转之余地,你若瞧上谁家女儿,说与朕听,朕再斟酌斟酌。”德妃不胜酒力,脸颊酡红,道:“臣妾心里倒真有一人,是尚书兆佳?马尔汗之女,温文有礼,宠辱不惊,沉静的性子很配十四。”
康熙沉吟片刻,道:“朕原本打算把兆佳氏赐给十三,十三母亲地位低,死得又早,连累他没得倚仗,若福晋地位低,只怕更加叫人轻视。”德妃料到如此,宫里到了年纪还未成婚的阿哥,只有十三十四。说实话,旁人都道十三没有根基,却不知,十三有皇帝偏爱。
帝王之爱深沉内敛,如高山流水悠远绵长,世人难得窥见。
德妃心有城府,道:“皇上既有此意,不如将十三十四换一换。完颜氏地位尊贵,不比兆佳氏差。完颜罗察颇有权势,额娘又是蒙古郡主出身,并不委屈十三。”
康熙撑着下巴倚在石桌上,眯眼养了会神,方笑道:“你统摄后宫,朕由你拿主意。”他雍容睿智胸怀天下,女人的那点小心思,既能识破,亦能容忍宽待。
德妃心愿达成,甚是愉悦,与皇帝酌饮至小半夜,方歇。
  次日大早,圣旨来了,说万岁爷留了牌子,命我三日后入宫复看。传旨太监堆笑直道恭喜,阿玛性子爽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在奴才面前不必隐忍,便瞪眼吹胡须。
额娘做主赏了太监半锭银子,又差大哥送客出门,道:“年纪一大把了,也不知忌讳。林公公好歹在御前能说上话,你不给他面子,他若起了坏心,在万岁爷耳边吹两句邪风,看你怎么办。”阿玛在屋中踱步,道:“万岁爷要是真能听信混账糊涂话,也不会万民康宁、天下熙盛,咱们万岁爷——精明着呢。”又望了我一眼,道:“薇薇你别急,阿玛这就进宫打探打探。原以为今儿会下旨赐婚,没料到是复选,待阿玛去户部问问。”
我也着急呀,康熙是还不错,看上去并未有颓老之势,眉眼烁烁,是个成熟儒雅的钻石王老五大叔。且他不仅仅是钻石王老五,更是大清之主,坐拥天下!但还是不行,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文明的现代人,我的心还没有大到可以给能做自己老爸的爷当小妾。
大哥送完人回来,听见阿玛的话,道:“户部也是揣摩上头意思,不一定真知道什么。不如我进宫,问问四阿哥。”额娘道:“四阿哥待人亲善,你侍奉他十余年,打小的情谊,请他帮衬些,应当不难。”阿玛却是一喝,道:“宫里头的厉害干系,你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别胡乱下主意!”又朝大哥道:“海峰…”
完颜海峰忙恭谨正色,道:“阿玛有话直说。”
阿玛道:“薇薇的事,你切记不可插手,更不许和四阿哥提。”我不理解了,四阿哥是谁啊,是雍正啊,有他帮忙,定有事半功倍之效,阿玛该求着他才是。
大哥犹豫,道:“可是…”
阿玛摆摆手,示意他止话,道:“选秀事关国体,弄得不好,会叫皇上以为咱们另有异心。君有命而臣不遵,且联合皇子周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抹了把胡须,道:“再说四阿哥,向来依附太子,皇上这两年与太子生了间隙,说不准会迁怒四阿哥,咱们冒冒失失让四阿哥帮衬,既让四阿哥为难,又不能保证实际的好处,倒不如省了。”
姜还是老的辣,身处历史漩涡之中,却能两眼清明,半点不受迷惑。
大哥沉默,我终于有得机会开口,道:“大哥,管他什么太子党三爷党八爷党的,你只管安心跟着四阿哥,今后前途自是飞黄腾达。”无论我说什么,阿玛都当是童言无忌。他噗嗤笑道:“你懂什么党不党,回屋换了衣裳,去陪老太太解解闷,别操心复选之事。”
我嗯了一声,噘着嘴巴不说话。
阿玛看我满脸不悦,横眼道:“别打着主意出门玩儿,三日后复选,芝麻大点的事,此等节骨眼上,都可酿成大祸。”
我话还没说呢,娇还没撒呢,他既然也能猜着。梗着脖子想驳两句,那厢额娘夫唱妇随,道:“还想顶嘴不是?总不让我放心,纵起性子来,一头牛都拉不住。”
娘…额娘…亲额娘…不用一头牛,有你就够了。
  我是不能出门了,乖乖被额娘死死看住。但爱莲可以,我支使她上街买点心还有去钮钴禄府上拿调养的汤药。傍晚她回府,总是怔怔发呆,眉梢眼角全是笑,还买了支素银的玉簪子压发髻,满脸春心荡漾。我以为她有了汉子,左不过是府里的小厮或是阿玛的侍卫之类,便戏谑道:“谁给你买的呀?真好看。”
爱莲好端端的乍然一惊,慌里慌张道:“奴婢自己买的,没人送。”又转了话头,道:“奴婢去厨房后头熬药,好赶在晚膳前取出浓汁。”
我知她是害羞,也未多想,道:“去吧。”
天天宅在府里吃了睡,睡了吃,到复选这日,感觉脸上肿了一圈,脖子都粗了。额娘是恨铁不成钢,恨女不成凤啊,道:“让你练练舞,写写字,偏不听…”我由着她帮我穿戴,插了一脑门的朱钗绢花,调皮道:“说不定皇上瞧我太难看,一狠心就撂了牌子呢。”
额娘皱起眉,道:“撂牌子归撂牌子,就怕留你在宫里当婢女,以你满脑子米糊糊,做事没得分寸,能侍候主子?少不得要惹祸罢!惹了祸,谁替你摆平?还不是你阿玛!”又瞪着我,叹道:“为了你,你阿玛昨儿愁得一晚上没睡,真不该生你!”
这语气,这口吻,绝对是亲娘啊!
复选与初选时一样,依旧在体元殿面圣。阿玛请假陪了我一天,看我满脸憔悴的从神武门出来,心疼得不得了,扶我上了马车,道:“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你我能决定了。你且顺顺心心的回府吃膳歇息,后头的都交给阿玛处置。”我点点头,见阿玛一身墨色官服,知他还要进宫说话,便先告了辞。
完颜罗察在礼部当差,与户部的罗侍郎还算亲厚。选秀女一事由户部负责,罗察估摸着旨意一下,定是户部先得消息,便转入正阳门内,往西边大街上一拐,正欲往廊房打听罗侍郎行踪。还未开口,却一头撞见八爷、九爷、十四爷迎面行来。
九爷饶有意味横了十四一眼,低声道:“你岳丈来了。”
十四暗地里杵了他一肘子,才抱拳笑道:“完颜大人好。”完颜罗察确实有心仪过十四做自己女婿,但前头蔷薇入宫面见了德妃,选秀后又没得旨意,料想此事泡汤了,便只略过不提。罗察打了个秋千,道:“微臣见过几位爷。”八爷儒雅和气,笑道:“完颜大人不必多礼。”又虚扶一把,道:“往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可喜可贺。”
听了这话,罗察心头上的大石便落下半分,不动声色道:“小女适才复选出宫,御前也未透出半点口风,不瞒八爷,微臣甚是担忧啊。”
八爷有意拉拢完颜罗察,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尽可回府报喜,适才我在内务府,皇阿玛的旨意已经下了,赐予我十三弟做福晋呢。”
罗察还未反应,倒是九爷、十四齐齐惊异道:“什么?!”
  说实话,让蔷薇嫁给十三爷,完颜罗察是不满意的。十三虽然也是皇子,也是位“爷”,但他额娘不过是个宫女,地位卑贱,且死前未得任何册封。
归根到底,十三就是一宫人生的孩子。
回到完颜府,已是夜幕四合。罗察一阵长吁短叹,唬得额娘以为事情糊了,急得直搓手,道:“要不然,让老太太进趟宫?”老太太是蒙古郡主,和先帝爷亦有交情,太皇太后在世时,逢年过节都会得慈宁宫赏赐。我立在旁侧,脑子一下懵了。虽说早已料到最坏的结果,是在紫禁城当三年使唤宫女,但并未当真这样打算。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宫中险恶,搞不好连小命都搭了。
罗察吞了两口凉茶,道:“那倒不必。”
我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道:“阿玛,我不想当宫女!”罗察看我心急如焚,笑了起来,道:“谁说要你当宫女了?只是让你嫁给十三爷,阿玛心里不乐意罢。”
十三爷?!
额娘仿佛因祸得福般,喜笑逐颜道:“十三爷可不错的,年前我去给德主子请安,在宫街上碰见过一次,生得高高大大,人也礼貌,见了咱们一众的福晋,还害羞呢。”又牵住我的手,宽慰道:“十三爷比身份,是比不过十四爷,但妇人选夫婿,不能只盯在权贵上。咱们家有钱粮有身份,无需你攀附权贵。再说十三爷没有母家帮衬,你嫁过去,他还得顾忌你几分,反倒好。”
阿玛斥道:“好什么好?他是皇子,在宫里没得一席之地,薇薇入了宫,岂不要受人欺凌?”两夫妻事事以我为重,在我心里,他们早已和我现代的父母重合。我笑道:“阿玛别担心,古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十三爷身份虽不比十四爷,但指不定活得比十四爷久呢。再说啦,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咱们可不能因他母亲的身份地位,就贬低了他。”
康熙朝是没十三多少事,但到了雍正朝,哼哼…等着瞧…
大哥不想我竟能说出如此一番有见地的话,立即刮目相看,道:“薇薇说得在理。”额娘也道:“你想得通就好,明儿起额娘就给你缝嫁妆。你是完颜家的嫡女,便是嫁给皇子,也不能失了气度。”罗察有了些许愉悦之色,道:“海峰,你明早去四爷府应个卯,再请几天假,回头和我把庄子上的俸银都清点了,给薇薇置办几箱嫁妆。”
完颜海峰恭顺道:“儿子遵命。”
半夜里下了雨,我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怎么也睡不着。本以为有阿玛周旋,自己只要不嫁给十四,就不用进宫,未料半路杀出个十三爷,打得我措手不及。到天亮时候,眯眼睡了两刻钟,额娘就遣人来叫起。我仔细洗漱穿戴了,往大院陪老太太吃了早膳。
差不多十点,爱莲进屋传话,道:“小姐,老爷让你去前厅接旨。”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攒住我的手心,慈爱道:“要顾着礼仪,但也不用紧张。安安稳稳的,依着规矩行事便可。”我嗯了一声,福身告退。
  此次传旨,比起上回只遣了两个太监,眼下气派可要大得多。先有四五个灰袍太监击掌开路,中间是七八个红袍太监执仪仗,最后才由穿箭袖蟒袍的掌事太监行至最前高声传唱圣旨。所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间省略…),值完颜蔷薇待字闺中,与皇十四子为天造地设一对(再省…),一切成婚礼仪,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钦此!
古文纠结,饶舌不止,我连哪天成亲都没听清,只知道成婚的对象,竟然一夜之间,从十三爷变成了十四爷!阿玛欢天喜地,顺手从荷包掏了块玉佩递与那掌事,又请众人去偏房饮茶,各赏了二两银子。
阿玛领着我给掌事太监问安,他无意让我讨好谁,无非琢磨着多认识些人,总不至于坏。更何况,这些太监都是在御前当差的,说不准还有打交道之时候。
我才一屈膝,掌事太监就堆笑躬了身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姐金枝玉叶,将来又是十四爷的嫡福晋,岂敢让您给小的行礼,实在客气了。”阿玛替我回话,道:“你年纪尊长,又伺候万岁爷多年,她们小辈应当敬重。”
太监闻之受用,越发满面笑容,道:“完颜小姐是有福气的,小的悄悄儿说一句,万岁爷原本打算将小姐赐予十三爷,内务府连圣旨都拟好了,偏十四爷得了消息,冒着夜雨,在乾清宫天街跪到天亮,说是心仪小姐已久,非娶不可。德主子也惊动了,劝了半响,就是不听。后头还是十三爷去求了万岁爷,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万岁爷见兄弟情厚,才答应了。如此可见十四爷待小姐的情谊,真真情比金坚啊。”
阿玛望了我两眼,当着外人面不露声色道:“竟有此等事?我却不知。”
宫里当差讲究眼观四方,耳听八路,更别说坐到掌事太监的位置,揣摩人的心思都是一流。太监也觉自己话说多了,起身告辞,道:“恐主子等我回话,不能久滞,多谢侍郎大人款待。”阿玛亦不留,亲自送至大街,才回屋问我话。
我被勒令跪在祖宗牌位前,阿玛道:“你何时与男子有了私情?”
私情?鬼私情哦?那个互相看不顺眼也能叫私情?
上面的话我自然不敢说,先摆出一道无比委屈的神色,道:“我与十四爷确实在外头见过两次,但说过的话总共也没有几句,谁知道他会喜欢我呀!”阿玛摆出父威,道:“旗人秀女,在待选期间与男子私会,你可知是多大的罪么?幸而皇上未有纳你为妃嫔之意,倘若皇上心里有半丝介怀,阿玛都保不住你,你的胆子也忒大了!”
我哑然无语,说多错多,还是不说为好。十四闹得满城风雨,我三言两语怎么撇得清,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啊!好在事情并未往恶劣的方向发展,阿玛训了两句,又心疼了,亲自将我扶起,道:“你性子好,模样娇,难免有男子动心,不能全怪你。”
亲爱的阿玛,你这样直言不讳赞美自己的女儿,真的好吗?连一向正经的大哥也看不下去了,额上挂了三根黑线,讪讪浅笑。
  户部办事麻利,很快就行了大征礼,也就是给彩礼。依我所知道的数目,有一百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其他什么朱钗翡翠、玉件珍珠用镶了金片的大檀木箱子装着,一垛一垛的往花厅里摆,少说有两三百箱罢,抬了整整一天半。
当然,我阿玛也不肯吃这好处,不仅把皇家的聘礼全部制成嫁妆,还搭了数百亩田地的地契,及整个春上庄子里得的俸银做了回礼。
婚礼预备在中秋节前十日举行。
再过三个月光景便要嫁做人妇,且婚前连新郎一句甜言蜜语都没听过,想想颇觉渗人。但一想,人家好歹是国家最高首领的儿子,将来还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不做皇帝有不做皇帝的好处,寿命也长,能活到乾隆朝去,思来虑去,又觉欣慰。
我是没法出门了,日日被额娘拘在院子里量尺寸,挑选喜欢的料子绸缎,连花盆鞋上绣的鸟雀,额娘也会给我过目,生怕我不满意。十几个婆子、绣娘围着我,整日整夜的选绸缎、定绣样、琢磨大婚那日的穿戴。只说清宫剧里,妃嫔脖子上系的那条白巾,正经名字为“龙华”的东东,就做了上百条。款式尺寸都是一模一样,只绣的花纹不同,有金丝银线绣的蝴蝶,有木棉丝绸线绣的牡丹,连印染也用上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爱莲是要跟我进宫的,这些日子,她天天往外头跑。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知她是与情郎会面,并未阻拦,反送她几样首饰装扮,安慰她道:“过两年,等我在宫里落了脚,定会想法子让你出宫成婚。”爱莲支支吾吾不说话,我又忙得脚不沾地,便没仔细问。
其实爱莲,自打在钮钴禄府上与十四撞见过几次后,两人便时常约在市肆会面。
十四牵着纯色灰马,只身立在街头,初夏的阳光炙热,他的额上浸出丝丝细汗。人声鼎沸,客来客往,他望向尽处,像时光停驻了一般,静静相候。折角处转出淡绿袍裙女子,她梳着油亮的发辫,辫梢用墨绿的绦子系紧,两鬓拢着小髻,各压了一朵绿色绢花,衬得脸颊凝白如一块洁玉。十四见了她的身影,眉梢溢出笑容,扯了扯绳缰,几步迎上。
他道:“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爱莲眼底有忧虑,欲言又止,怔了怔道:“好。”十四翻身上马,伸出手,握住爱莲掌心,略略一提,便使她坐在身后,道:“坐稳了。”爱莲从未骑过马,心中惧怕,低声道:“我怕。”十四道:“抱住我的腰就不怕了。”爱莲顺势将脸靠在他背上,宽阔坚韧,连心也随之踏实下来。十四一笑,脚下轻轻一蹬,由着灰马缓缓穿过人烟。
到了郊外,才知九爷,还有他们的哈哈珠子都在。
九爷带了新进府的两个格格,哈哈珠子也带了女伴,任谁都没见过完颜蔷薇,皆以为爱莲便是未来的十四福晋。女眷过来请安,爱莲躲在十四身后,怯怯不语。
十四打发完众人,握住她的手,笑道:“你这样,进了宫可怎么办?真叫我忧心。”
  郊外田野广阔,荒草地连天。夕阳斜落,满城余晖照影。爱莲的心砰砰直跳,喉口像塞满了热炭,滚烫滚烫的,眼角发酸,含着晶莹泪珠,如一剪秋水。她道:“如果我不是完颜府嫡女,你还会喜欢我吗?”十四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只是哄然一笑,道:“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又道:“不管你是谁,在爷心里,都是十四福晋。”
九爷翻身一跃上了马,喊道:“十四,咱们比一场?”
十四威武道了声“好”,朝爱莲说话时,换了另一副温柔面孔,细声细语道:“你去幕棚坐会子,看爷比马。”他向身侧侍立的太监扬了扬脸,那太监便上前,引着爱莲道:“小姐请随奴才走。”爱莲跟十四在一起,时时都会有人伺候,事事周全。
到了幕棚,里头落座的格格、侍妾都福身请安,爱莲有十四撑腰,竟受了礼。
落了座,九爷的格格道:“完颜小姐真是好福气,听说十四爷为了您,在乾清宫冒雨跪了一宿呢。”旁的侍妾也啧啧称赞羡慕,道:“咱们家爷待我若有一半的好,也知足了。”有侍奉茶点的奴婢至幕棚,先往爱莲跟前,问:“主子想要喝什么茶?”
爱莲生平第一次被人唤做主子,不禁飘飘然,道:“铁观音便可。”
奴婢应了,又去问旁的格格侍妾,众人皆顺着爱莲,道:“我们也要铁观音。”十四与九爷围着幕棚跑了一大圈,竟未分输赢。尘土飞扬起,十四英明神武立在马头,笑道:“爱莲,你想不想骑马?爷教你。”爱莲道:“我不敢。”
九爷的格格笑道:“怕什么?有十四爷护着,还能摔着你不成?”
十四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爱莲身边,从腰齐膝抱起,全然不顾外人目光,在她耳侧低低道:“不怕,有爷抱着你。”爱莲被抛上马背,半倚在十四怀里,马步飞驰,她的心也像踩在云端上一般,浓密的喜悦使她忘却了所有,真希望,能永远奔跑下去。
至掌灯时候,爱莲才回府。
我洗了头,正让婆子用细绢擦拭。爱莲进屋,没来由的朝那婆子训斥,道:“怎么又让小姐纵着性子晚上洗头?明儿头疼,老爷夫人问起来,看谁给你求情。”婆子年纪虽长,在爱莲面前却毕恭毕敬,委屈道:“小姐说头痒,您又不在,奴婢哪敢劝啊。”
爱莲竟反手甩了一巴掌,气势汹汹道:“还敢顶嘴了不是。”
我有点生气,在我的意识里,一直秉承着尊老爱幼之优良传统,从不苛责奴才,更别说掴掌。我斥道:“爱莲,王婆婆是经年的老人,四五十岁的人呢,你怎么能打她?”爱莲听我训责,不知悔改道:“年纪大又如何,伺候不好主子,就该受罚。”
这话我不爱听,板了脸道:“你和她都是奴婢,就算要处罚,也该由我来定。你动手打人,还强词夺理,就是大错特错!”爱莲愣住原地,顿时像失了魂魄般,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嘀咕道:“我...我也是奴婢...”说完,便双眼垂泪。我以为自己语气太重,吓着了她,不由生出悔意,道:“你别哭,算了算了,我不追究就是,只往后再不许如此了。”
  自此后,爱莲终日闷闷不语,有一天,她问我:“小姐,如果进宫后,十四爷要娶侧福晋,你会怎样?”我当时正在用银剪子绞花枝,冷冷一笑,顺手掐住一朵明艳牡丹,咔嚓咔嚓剪得稀碎,道:“除非他再不想传宗接代!”
阿玛隔着花窗浑身一颤,像有人要剪他的命根子似的,偷偷瞟了眼额娘。转过长廊进了屋,额娘抿嘴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有志气。”阿玛道:“这叫什么志气?平常老百姓家尚且三妻四妾,更何况皇家子弟,薇薇啊,能看开的要看开些,到头来你自个受气。”
我道:“受气?容他多娶几房小妾,我就不会受气?”
难得额娘与我统一战线,道:“反正要受气,不如能赶一个是一个,眼不见心静。”又拉我坐到炕头,慈善和祥道:“待进了宫,那些格格小妾不懂事的,只管和额娘说——”她饶有意味的横了阿玛一眼,道:“托你阿玛的福,对付小妾这事,额娘可算身经百战。”
阿玛脸上犹如种了苦瓜,涩涩难堪道:“说这些做甚?”
在完颜府生活的这些年,阿玛确实领过无数小妾进府,现在偏院里还住着四五个,可即便如此,阿玛的子女也只有海峰、海瑞还有我,庶出的一个都没有。
我笑道:“我一定会多多给额娘写信。”
额娘宽慰笑了笑,又命绣女将昨儿做的新衣裳伺候我换了,站在花厅给阿玛瞧。额娘的意思是让阿玛给点意见,可完颜罗察完全不似官场有主意,见宝贝女儿穿绿色,就夸绿色衬肤色,见宝贝女儿穿粉色,就说粉色显活泼,即便穿了件灰不溜秋的墨色袍子,他也能找出夸赞的话——好端庄啊!
总之,每一件都好看,每一件都行。
两夫妻看完衣裳,喝完茶,我送他们出院子,额娘瞅着爱莲道:“等小姐入宫了,你就去大院伺候。”爱莲一惊,在主母面前又不敢反驳,便满眼哀求的看着我。我从未想过不带爱莲入宫,道:“宫里人生地不熟,我需要可信任的人伺候,再说,爱莲在我身边呆惯了,倘使真换了人,我会不舒服的。”
额娘半点都不通融,当着阿玛爱莲的面,道:“狐媚妖子,你带在身边是个祸害。”
我还想说话,额娘摆摆手道:“等你阿玛过完寿辰,我让婆子领小厮来瞧,爱莲年纪也大了,该成亲了。”如同晴天霹雳,爱莲泪如泉涌,双膝一软,伏地跪哭道:“福晋,奴婢愿意终生终世伺候小姐,求您,求您不要将我配人。”
所谓丫头,再得宠,也终不过随意拉出去配小厮罢。
额娘最厌弃女子哭哭啼啼,对付阿玛那些小妾已经够烦了,还要防着丫头奴仆。如今女儿出了嫁,还要帮女儿防女婿纳妾,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甩甩袖,拉着完颜罗察去了。
为着这事,我找额娘求过好几次,爱莲自己也去求了好几次,可额娘就是不松口,还寻了由头把爱莲打了几板子,爱莲心如死灰。
  很快到了阿玛寿辰,他本就身份尊贵官居从二品,再加上与皇帝结了亲,朝中大臣更是趋之若鹜。日还未出,已有仆人在门口迎客收礼,华灯高悬不熄,日月同现,初夏的霞光映满了半边天。贺寿的幕棚一路搭到市街,马车轰隆,鞭炮炸开了花。
我虽得宠,却被藏在后院,不许见客。
这就是一个清朝豪门大小姐的悲哀。
当然,我也不是傻子,好歹受过21世纪高等文化教育,也算是聪明人,绝不会自己作死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非得跑去前院嚣张跋扈。说来寿辰寿辰,打破砂锅到底,不过是官场老爷子寒暄贿赂之恰当时机,我也没有兴趣搅和。
额娘领了两个大臣福晋来“围观”我,那果真是看猴子陪笑脸的节奏,我适时摆出一副温婉秀丽,话不多嘴,笑不露齿的贵族闺秀风范。额娘表示很有面子,很得意,转身就赏了两颗夜明珠。还说只要表现好,她那儿还有两颗老太太的蒙古阿玛王爷传下来的东珠,有鸽子蛋大小,等我出嫁时,一并送与我。
中午阿玛命人传了长寿面,厨子配了一碟麻辣卤牛肉、一碟酸豆角肉沫、一叠醋溜凉拌木耳丝、一碟腐乳。我欢欢畅畅的吃完,打了个饱嗝,信步往花园里消化消化。花园与前院有抱厦长廊相隔,外人难以入内。起了暖风,锣鼓笙箫还有戏子咿咿呀呀之声随之传来,我起了兴致,提裙爬上角楼,凭栏伫望。
皇帝派了十四、老九贺寿,以示圣宠。完颜罗察亲自迎了,朝紫禁城磕头谢了恩,使人单独腾出楼上偏房请二人看戏消遣。大臣们皆过来请安,老九、十四免不得一一应付,寒暄道:“皇阿玛遣我两兄弟来,凑个热闹罢,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理会咱们。”
用完膳,老九念着内务府有事要走,十四却心不在焉,扯住伺候的丫头问:“怎么不见你家小姐?”丫头知道完颜蔷薇已指婚十四爷,便笑道:“小姐在后院呢,老爷不许小姐出来见客。”十四哦了一声,老九觉得好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
十四闪身往楼下走,道:“哪是一日?已经有十日了。”
老九翘出下唇,翻白眼谑笑道:“真是好久咧!”
避开众人,沿着长廊往深处,花木越来越荫郁浓密,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十四左顾右盼,花间里望见一个墨绿身影,心头一喜,不由随之跟上。爱莲往大院领了老太太赏的嫩荷糯米鸡,捧着食盒问侍立的丫头,道:“小姐在不在屋里?”
丫头道:“小姐吃了面,往角楼歇息呢。”
爱莲点头应了,踩着青石板,穿过花影树间,提裙登上角楼,见完颜蔷薇背对自己扶杆而立,正欲唤她,身后却有熟悉之声传来,十四道:“爱莲就在楼上,咱们去瞧瞧。”九爷回笑道:“我瞧着穿戴,倒像是府里的丫头,你别看错了。”
十四冷哼道:“闭紧你的乌鸦嘴…”
  凭栏很低,不及腰。我抚柱眺望,站在边边上,知道爱莲来了,便微微侧脸笑道:“老太太问了你什么?”爱莲朝我走了两步,缄默不语。楼梯上靴子踏步的声音越来越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爱莲胸口,窒闷难咽,令她崩溃。
我看她神情惶恐,战战兢兢,又问:“怎么啦?是不是额娘为难你…”话音没落,爱莲手中食盒忽的咣当至地,我唬了大跳,未及反应,她猛然往我背后大力一推——我膝盖狠狠撞在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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