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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前妻回忆录:《马龙我的痛我的爱》【马龙白兰度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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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前妻回忆录:《马龙我的痛我的爱》收藏
作者: [法]特里帕亚/著译者: 吴君/译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出版年: 2006.8 【内容简介】 · · · · · · &&&& 本书为唯一得到马龙·白兰度授权的传记。 &&&&& 它向我们讲述了一位为成功所困的巨星不为人知的一面:来自两个世界的冲撞——好莱坞的疯狂和失乐园的遗憾——通向一段不可能却纯粹的爱情……塔丽塔·特里帕亚与马龙·白兰度的爱情比电影更传奇。 &&&&& 这是一本震撼心灵的书。所有爱过,被爱过,品尝过爱情的浆果,又曾被爱情的毒针无情伤害的人都将从这本书中品味到刻骨之爱与切肤之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本绝无仅有的书。【作者简介】 · · · · · · &&&& 塔丽达·特里帕亚本是塔西提岛上的一个渔家姑娘,1962年,《叛舰喋血记》在那里拍摄,需要塔西提岛上的原住民来扮演角色,增加一点异域风情。于是,19岁的塔丽达出现在拍摄现场,扮演白兰度的情人,银幕中的关系延伸到了银幕之外,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 异域风情带来的吸引力要不了多久就减弱了,但好在塔丽达·特里帕亚先后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使自己的地位得到稳固。作为自己儿女的母亲,塔丽达在离婚后依然得到马龙·白兰度的眷顾,他为她买了房子,照顾她的生活。但同时她也得到了马龙·白兰度对她生活的过度介入,只要她和别的男人接近,马龙·白兰度总是跳出来干涉,他不一定是爱她到不舍,只是不能忍受他的女人、他孩儿的妈又跟了别人。 &&&&& 有一类男人,威猛刚硬,无所畏惧,却惧怕亲密关系、惧怕责任感,马龙·白兰度是这类人的代表之一。在感情上,他始终是一头没有进化的野兽,始终在令他恐... (展开全部)&&&&& 塔丽达·特里帕亚本是塔西提岛上的一个渔家姑娘,1962年,《叛舰喋血记》在那里拍摄,需要塔西提岛上的原住民来扮演角色,增加一点异域风情。于是,19岁的塔丽达出现在拍摄现场,扮演白兰度的情人,银幕中的关系延伸到了银幕之外,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 异域风情带来的吸引力要不了多久就减弱了,但好在塔丽达·特里帕亚先后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使自己的地位得到稳固。作为自己儿女的母亲,塔丽达在离婚后依然得到马龙·白兰度的眷顾,他为她买了房子,照顾她的生活。但同时她也得到了马龙·白兰度对她生活的过度介入,只要她和别的男人接近,马龙·白兰度总是跳出来干涉,他不一定是爱她到不舍,只是不能忍受他的女人、他孩儿的妈又跟了别人。 &&&&& 有一类男人,威猛刚硬,无所畏惧,却惧怕亲密关系、惧怕责任感,马龙·白兰度是这类人的代表之一。在感情上,他始终是一头没有进化的野兽,始终在令他恐惧的荒原上四处奔逐。别想他静下来。 &&&&& 看看他的儿女们的下场,也可以看出,他心里的洞是怎么扩大在了他们身上。他很宠他和塔丽达的女儿夏安,但显然,他宠的方式不对,他所接受的不良家庭教育映射在了女儿身上。夏安有暴力倾向,辗转在许多精神病院接受过治疗。而他的儿女带给他的生活和精神的双重打击,是1990年,夏安的异母兄弟克里斯蒂安·白兰度因谋杀夏安的男友进了监狱。噩梦缠绕了夏安整整五年之后,她上吊自杀。 &&&&& 任何国家都有合法的婚姻年龄,到了那个年龄,就可以结婚生子。实际上,有类人,永生永世,不适合爱,不适合家庭,不适合生育后代,别说23岁,230岁时,他们依然是那个感情没有进化,心理尚处荒蛮之中的现代类人猿。和知识教育程度无关,和聪明智慧无关,和地位财富无关。马龙·白兰度即是其中之一。塔丽达·特里帕亚经历了,却始终不明白,所以,她才会以诗意的方式来描述这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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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马龙·白兰度?我那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听说米高梅公司将在塔希提岛拍摄一部巨片,而他正是男主角。听说他在美国很有名气,但我对他的名字毫无所知。所有的人都急于目睹这位明星的风采,比较真人和报纸上相片的区别。然而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第一次看见他时,却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那是1960年的秋天,他穿着漂亮的英国军官的军服,周围是他的士兵,坐在沙滩上,正在看我跳舞。今天,当我回忆过去写这本书时,这就是我从如此遥远的过去中想到的第一幕。穿着漂亮的海军军官服的马龙,坐在海边的沙滩上……还有我的无动于衷!那时,我对他毫不在意,并不觉得他比其他演员出色。在舞蹈结束的时候,我甚至几乎忘了他的模样。但他没有忘记我,在以后的几个月里,他随意地闯进了我的世界,渐渐地融入了我的生活。而我对此人却一无所求,既不想引起他的关注,也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他36岁,我19岁,他所有的一切都令我畏惧。为何我最终选择了屈服呢?一天,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仿佛得到了上帝的恩赐。是上帝的恩赐,还是他深藏的神秘的灵魂,我无从知道。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从那天起我爱上了他。但他期待怎样的爱情呢?在众多女人倾心于他时,他却为何孤注一掷地选择了我?为什么是我?然后,在四十年的时间里,他从不许我对他说我爱你。我从来无法接受一个女人对我说:我爱你,马龙。从来不!塔丽塔,你听见了吗?——我再也不说了,马龙,我向你保证。我一直等到他79岁,在我最后一次住在他洛杉矶的家里时才自食其言,但起因在他。他突然看着我,仿佛非常疲倦,我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你知道,塔丽塔,我一直爱着你,我在等你,现在你来了——我也是,我一直爱着你,我低声说。这一次,他没有反对。他期待怎样的爱情?当我回忆起我们充满不幸、伤痛和磨难的生活时,我想让他告诉我他究竟想要我的什么,想要我们的什么。他有怎样的期待。我或许也能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他。我需要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以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究竟对上帝做了什么要承受如此多的悲伤?但是马龙一言不发,当他感觉到我欲言又止,泪水夺眶而出时,我突然听见他哈哈大笑,他嘲讽的笑声让我寒彻心骨。我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生活,我们的女儿夏安在她的未婚夫死后随他而去,儿子特赫图始终郁郁寡欢,孙儿女们的生活动荡不安,以及我们这段跨越塔希提和洛杉矶的不可能的爱情,总是因为马龙而断断续续。不,我不应该有这样的生活。我看见自己的兄弟姐妹无不有家有室,幸福美满,想起我们的父母,我们赶庙的星期天还有那个简单的家,我意识到自己是全家唯一一个经历了灾难和不幸的人。如此多的不幸!为什么?我要写一本书来弄明白这一切,我对马龙说。你知道,我不想伤害你,但我需要明白。我害怕他对此习惯性地发笑和嘲讽。但他没有,他说:好吧,塔丽塔,写你的书吧。接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我突然想笑:啊,不,不,不用了!他看了看我,模样很奇怪。然后我们再也没有谈这件事。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3(2)几分钟的车程对我来说十分漫长。他坐在我旁边,对我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面带不易觉察的微笑,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们终于到了,他让我走进显然是米高梅的办公室。墙上到处挂着电影海报,相片和我不认识的明星。我们穿过几个房间,他让我跟着他,到处和人打招呼,那些人注视着我,时而对我笑笑。最后,他让我明白他将把我带回摩门教堂,我感谢上帝让我解脱了。他想做什么?他要我做什么?其他女孩十分好奇,她们在休息的时候不给我留一分钟吃午饭的时间。我尽我所能地把去米高梅公司的过程讲给她们听,为重新回到排练队伍而由衷地高兴。第二天,那个人又来了。似乎又要像前一天一样,他示意我跟他去,教练同意了,我们又坐进了他的汽车。这次我们没去米高梅公司,他把我带到帕皮提的摄影师西尔文家,塔希提的人都认识他。很快,一个女人把我带进化装间,开始在我脸上抹化妆品。我不高兴她这样做,想起身离开,我说你为什么给我抹这些东西?我又没生病!你先别碰我的头发……西尔文耐心地给我解释说那些化妆品是为照相用的,不是药。这一天,我发现了化妆品的存在。而后,他给我照了相,那个老先生把我带回了排练地,我现在知道他叫哈罗德·白德温。晚上,其他女孩更加兴奋了。你去哪里了,塔丽塔?那位先生带你去哪里了?我告诉她们化妆和照相的事。其中几个露出嫉妒的神情。幸运的是,白德温先生在后来几天没有再来,渐渐地没有人再去想他。在摩门教堂排练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后,教练终于向我们宣布了那个重大的消息:从第二天开始,排练将在维纳斯海角的沙滩上进行!从法阿阿到维纳斯海角路途很远。先坐卡车到帕皮提,然后转车到马塔瓦海湾。有时,卡车并不愿意把你一直带到维纳斯海角,那你就只能走剩下的一公里。我们必须很早就起床才能按照米高梅的要求按时到达那里。第一天早上,女孩们都模样怪怪地站在沙滩上,瑟瑟发抖。教练希望看见每个人都各就其位。在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下,四排舞蹈演员严格地站成直线,不管地面的坑坑洼洼。他才不管天冷不冷呢。最初几天的排练进展不顺,根据节奏一起跳舞,而且是在沙滩上并不容易。但现在,教练对他的怒火已不加掩饰。如果你们不能按照要求去做,他对我们喊道,你们就回家去吧!他时而威胁这个或那个要把她赶走,接着他又喊来吧,我们从头再来一遍,大家专心一点!现在,那艘军舰已经在马塔瓦海湾抛锚了,我们乐于端详它,猜想米高梅的人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何况,维纳斯海角看来以后非他们莫属了。他们安置了栅栏、帐篷、木棚,带来了供一百五十人午餐和饮水的一切设施。当我看见他们的厨师不是别人,而正是约翰的时候,我惊讶极了。那么他也离开了热带酒店。我现在已经远离了他,他看着我的时候就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我真想对着他的脸吐唾沫。他们终于还是通知我们可以正式开拍了,时间就在第二天早上。我们第一次要在希提希提首领和围聚在他身边的英国军官面前跳舞,尤其是面对摄像机!那黑色发光的摄像头简直比那些假装对我们鼓掌的演员们更让我们印象深刻。这天早上,我们在黎明时分已经各就其位了。我们头戴花环,腰间缠着我们这里的布裙。几十个美国人穿着短裤,戴着帽子围在我们四周。军舰已经靠岸,海湾上停满了独木舟和小船。海滩上,人们跑着,用英语打着招呼,一些人在跑,在笑,还有人在吃东西,只有我们按照教练的吩咐,必须保持安静,尤其是不许动一步,等待那最令人兴奋的一刻。几天以来,我在队列的第一排跳舞了,离摄像头只有几米远。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尽情地欣赏希提希提首领的着装和军官们的制服。当其中一名军官出现并坐在我们面前时,我周围的女孩们发出格格的笑声,尖叫,我听见她们的欢呼,显然十分兴奋。是他!是他!男主角!马龙·白兰度!我这才注意到这个穿着漂亮的英国军官制服的男人,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为什么能演男主角?他有什么特别的呢?他没能引起我的任何惊讶,任何情感。最重要的时刻给了我们,摄像机在旋转,我们为塔希提的首领,希提希提以及他的舰队客人表演了舞蹈。他们觉得怎样呢?一定是觉得好了,因为那一幕拍摄结束后,我们在沙滩上散开,我看见白兰度先生由一个叫雷奥·朗戈马兹诺的塔希提人陪着向我走来。雷奥在帕皮提是个名人,他曾和市长在一起工作,报纸上经常提到他,他刚被米高梅公司聘为顾问。——塔丽塔,我为你介绍马龙·白兰度,雷奥对我说,他觉得你跳得很好。——谢谢!我笑了,感觉有点不自在。马龙好奇地看着我,带着他习惯的嘴角的微笑,用他可笑的法语说了一句:——或许今天晚上,我可以见你……——他想邀请你吃晚饭,雷奥很快地接过他的话。——不!不!我不想和他吃晚饭,我说。雷奥惊呆了。——塔丽塔,他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他是谁吗?白兰度!马龙·白兰度!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3(3)——我才不管谁是马龙·白兰度呢!我不想和他约会,就这样。然后我扔下他们去找其他队员了。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被确定出演迈米提的角色。我后来才知道第一个推荐我的人就是哈罗德·白德温,我很快明白了他的初衷——带我参观米高梅的办公室向其他人介绍我,在西尔文家拍照……米高梅的人虽然对我一致通过,但电影组的人还是希望能得到白兰度的钦点。后来我得知正是在表演过程中,他选中了我。第二天,在我们跳第二场时,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年迈的哈罗德·白德温和那位塔希提翻译就站在摄像机的后面。他们忽然向我走过来,让我离开队伍,随他们而去。——塔丽塔,翻译说,是你演迈米提的角色!白德温先生推荐了你。——是我?但我怎么演迈米提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了解她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跳舞?——你和白德温先生一起来,他会给你讲谁是迈米提,她在电影里都说了什么。我只得跟随他们。而我在发抖,我害怕或者我很感动,我不知道。两个月以来,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关于迈米提的话题,报纸上一直在讨论在热带酒店被选中的那十七个女孩里面谁将演这个角色,谁将是最后的入选者。事实上,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我,曾在厨房的门口观看她们的那个我……我应该为此而感到骄傲,但在那一刻我对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太惊讶了。他们把我带进一个木棚。我带了一顶假发,脸上化了妆,而后白德温先生让我坐在他和翻译的身旁。他给我看剧本。塔丽塔,他说,这就是迈米提的角色,你明白吗?你所有要说的话都写在上面呢。白德温先生讲英语,翻译接着翻译。迈米提,女翻译指出,在电影里是希提希提国王的女儿,白德温先生接着说,她和弗雷谢·克里斯蒂安对戏。是一个和克里斯蒂安的爱情故事,翻译补充道。我点头表示心领神会,尽力不显出自己正在发抖,脑子里其实乱作一团。报纸上说迈米提是希提希提首领的侄女,现在她成了国王的女儿,那么我就是国王的女儿。克里斯蒂安是我的未婚夫,也就是说白兰度先生……白兰度先生是我的未婚夫!哈罗德·白德温并不给我讲叛舰的故事,收集面包树,叛变,克里斯蒂安和迈米提的重逢,他们出发去皮特卡恩岛……我唯一知道的仅限于报纸上读来的东西,但在白德温先生看来这大概足够让我胜任迈米提的角色了。是啊,谈话不久,我们就开始为第一幕试镜了。克里斯蒂安和迈米提在那场舞蹈表演时用眼睛认识了对方,然后,迈米提去海滩等克里斯蒂安。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就在树叶下开始拥吻,不是用嘴,而是按照塔希提的方式,互相摩擦鼻子。这就是我要表演的内容。于是,我走向海滩,白兰度-克里斯蒂安很快出现了。幸好白德温先生就在旁边,是他通过翻译轻声地告诉我台词,以及我的表情和动作。这时你的眼睛一亮,微笑,塔丽塔,因为你恋爱了,这时你表情忧伤,注视远方,这时你感到害怕,问自己克里斯蒂安将要做什么……我问自己自己将要做什么,我猜自己并不让人满意,因为我们把那一幕重复了好几遍。但和舞蹈教练相反的是,没有人显得不耐烦。白德温先生微笑着,不厌其烦地在每次开始前给我递台词。摄影机后面的人也显得时间充足的样子。白兰度那时还没给过我任何建议,沉默地观察着我,他的微笑时而好奇,时而逗乐。事实上,这最初的几场戏都没成功,一年后,在米高梅好莱坞的摄影棚里,我们进行了重拍。但正是这最初的几场戏让我向一个我没有选择而且一无所知的职业迈出了第一步。那时,电影对我来说仅限于我在博拉博拉冒着挨打的风险偷看的几部查理·卓别林的影片。说到爸爸和妈妈,白德温先生正为此发愁呢。他们准备跟我签约,这才意识到我是未成年人(那时,成年在二十一岁,而我还不到二十岁!)。白德温先生问我父母居住的确切位置,我说在阿纳乌,山那边。——哪座山?他吃惊地问。——博拉博拉!你不知道阿纳乌在博拉博拉吗?不,他不知道,他看见我笑也跟着笑了。有人将去阿纳乌找我父母来签我的合同。我爸爸可能不愿意签字,我对白德温先生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呢?你将成为影星,旅行,赚钱……——他对钱无所谓,我笑着说,他和你不一样。
为什么不继续发下去?
上一楼,文字的不知道哪里又违禁词了,对度娘很无语,只能用截图发了,点击图片可以看到大图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4(3) 一天,电影的摄制进程终于有了变化。在塔希提的拍摄就要结束了。我的大脑里第一次开始想美国了。他们真的会让我去吗?我并非完全地相信,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就感到极度的不安。如何能够在一个不懂它语言的国家生活?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啊!想象中的美国大得无边无际。一天,我问能否把帕皮提和洛杉矶相比,非常友善的剧组服装师说不,塔丽塔,帕皮提和洛杉矶是无法相比的。洛杉矶比整个塔希提还大,你无法想象洛杉矶有多大……我试图想象过,半夜里醒来,我被几十个问题缠绕着:我住在哪儿?我如果迷路了怎么办?我不懂英语,怎么吃饭穿衣?我怎么和父母联系? &&&& 我害怕了。但在白德温先生确认我会去美国的那一刻,兴奋战胜了一切。出发!就像那些在热带酒店里从天而降的美国游客一样,我们总是怀着惊叹的心情看着他们,心想自己一生也未必能有他们刚完成的体验:从云中穿越海洋!我害怕坐飞机,也害怕其余的一切。我仿佛被卷进了一个漩涡,没有片刻的停留。我数着出发前剩下的日子,时而想全力以赴,时而想退缩,永远不要出发。 &&&& 人们开始拆除维纳斯海角上的临时营地。群众演员们羡慕地看着我们,他们只能留在这里等待下一次奇迹。这时,白德温先生突然想起我还没有护照!赶快,赶快,收集证件,去公共事务所,那是办理护照的地方。那里倒是愿意给我办护照,但我是未成年人,所以如果没有我父母的同意,什么也办不了。于是我的父母再次受到了米高梅的邀请。自他们上次签合同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肯定经常谈论我去美国的事。但时间并没有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他们沮丧的神色让我心里难受极了。 &&&& 雷奥·朗戈马兹诺将开车带我们去公共事务所,他现在已成了我的保护天使和翻译。他让我父母坐下,把文件向他们一一解释,说没有他们的同意,我就不能去美国。爸爸和妈妈含着眼泪郑重地表示同意。但让他们签字时,他们又摇头拒绝。他们肯定不愿意签字。我们的女儿不能去美国,他们反复地说。他们哭了,他们不停地哭,我也哭了,我为让他们如此痛苦而难过,又为看着机会顺势溜走而愤怒。我的愤怒战胜了一切,我对他们说了些严酷的话,这些话让我后悔不已,他们终于妥协了,和上次签合同一样。 &&&& 那重大的一天终于来了,准确地说是那个重大的晚上。夕阳下,一架飞机停靠在已部分开放的法阿阿机场的崭新跑道上。一架庞大的四轮飞机,带着TAI三个字母(TransportsAeriensIntercontinentaux洲际空运),将把我们带到火奴鲁鲁,然后我们转乘美国的飞机去洛杉矶。如何想象我们将坐一夜的飞机呢? &&&& 我的家人也在跑道上。我的兄弟姐妹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被眼前的飞机惊呆了。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父母含着泪,我一年没见的亲戚朋友都从博拉博拉赶来庆祝这一重大的时刻:我的出发!他们看来为我感到骄傲,为认识我而感到骄傲。一个演电影的博拉博拉女孩!而我就是这个女孩。上帝的安排。这是命运,上帝的决定,我紧紧地抱着父母对他们说。此时此刻,我也深信不已。如非上帝的意愿,我就不会被选中。我父母也相信如此。上帝会陪伴我度过漫长的旅途,这个想###略微缓解他们的痛苦。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5(1) 飞机的轰鸣不绝于耳,像一场不停的暴雨。我感觉飞机随时会破裂,而我们就会像雨水一样掉进潟湖里。我确信上天不会原谅这些人,他们斗胆向它挑衅,撕破夜幕,逆风而行,蔑视亡灵和空中游荡的沉默灵魂,这些人怎能以与上帝平等的姿态自居呢。 &&&& 但并没有。轰鸣后来变成了嗡嗡声,飞机逐渐放弃与上天的挑战,我们升入了空中。米高梅的人像在自己家中一样走来走去,制片人罗森博格、导演利维斯·米勒斯通和他的助理、演员们、已被我们称作克里斯蒂安和布莱的马龙·白兰度和特渥·霍华德、服装师吉米·泰勒和摄影师鲍勃·塞特斯等等,他们笑啊,相互搀扶以免跌倒,吐露心扉,我不知道那些是否是他们的真心话。他们很快开始纠缠空姐。他们要喝的东西,却不愿意回座位,抢着拿走空姐送来的瓶装酒,留给自己喝。 &&&& 幸好雷奥·朗戈马兹诺也在飞机上。他或许看到我注视他人的目光,过来坐在我旁边。他用手指着舷窗外的残阳,像一堆未燃尽的红色火炭悬浮在阴暗的水面。大海就要吞噬它,整个世界即将一片黑暗。飞机怎么识辨方向呢?塔丽塔,还好吗?你想喝点什么吗?雷奥每次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可能是有人要求他照顾我这个未成年人。我相信他。他看出我的状态欠佳。我害怕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我们会被黑暗的海洋吞噬。而且,我不喜欢那些围在白兰度旁边的人,他们放肆地欢笑。他们喝着酒,笑声越来越大。我们应该乞求上帝让我们平安到达美国的夏威夷岛才对啊。 &&&& 雷奥给我讲起火奴鲁鲁,我知道这是他给我信心的一种方式。你的身体虽然在旅行中,但只要你的思想已经到达你要去的陆地,你就不会有不好的预感了。雷奥认为我们不会死的。他走后,我稍微平静了些。但我又想起悲伤的父母和孤独的自己,我的心感到无比空虚。 &&&& 我和这些已经酩酊大醉,放声高歌的美国人有何共同之处呢?白兰度是其中最疯的一个,时刻准备搞笑,怂恿所有人都发疯。幸好,他似乎已彻底地忘记了我,我缩在座椅里。我们上了飞机以后,他没来过我的座位,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 我后来睡着了,早餐时才醒来。在飞机的右侧,天空已经发亮。我们已经穿过了黑暗,飞机没有坠落,在一个小时后将到达火奴鲁鲁。 &&&& 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在雷奥的带领下,我们在城市灯火辉煌的宽大街道间穿行。我发现到处是令我惊讶的景象:阳光下璀璨的建筑,我一眼望不到顶,带深色玻璃的轿车像蜈蚣一样长,比宫殿还雄伟的商店……他们给我预订了过夜的房间,以等候飞往洛杉矶的泛美航班。这个房间让我哑口无言。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享受如此的奢侈!浴室、电视、冷饮、香水、浴衣、电话……我甚至从没用过其中一些东西(我迄今为止还没碰过电话,也没用过浴缸)。房间里的设施让我惊慌失措。 &&&&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童年是在怎样的匮乏中度过的,而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还继续生活在其中。我忽然理解我们是多么贫穷,露兜树叶的屋顶,睡觉用的塔希提垫子,还有储水器……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地远离世界的进步。我回想起在博拉博拉阿纳乌的生活、小小的我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我的家和学校的寺庙、星期天的衣服、我们的光脚、我们的鞋子、还有曾象征财富和成功的阿苏的杂货店,这一切不由地竟让现在的我感到恶心,甚至厌恶。我恨上帝让我们生活在那么落后的环境下,而让其他人享受如此多的舒适和富足…… &&&& 几年后,我从对奢侈豪华的迷惑中醒悟过来,后悔自己曾经轻蔑地看待生活中的简单事物。我在这里想说的是,正是在等待去洛杉矶的泛美航班时,在火奴鲁鲁酒店的房间里,我产生了这种迷惑,突然发现了生活可以如此的舒适。 &&&& 我们第二天要飞大半天的时间,我对飞机已经渐渐熟悉了。世界上其他地方也和火奴鲁鲁一样吗?我们难道是地球上唯一还生活在露兜树下的人吗?我不敢问雷奥这些问题。旅途中,我不停地回想前一天的惊讶、迷惑和混乱,我感到沮丧和愤怒,但在内心深处,我对自己的无知尤为生气。 &&&& 在日落后的暮色中,飞机到达洛杉矶的上空。眼前的景象竟比火奴鲁鲁酒店的房间更让我惊呆。这就是美国吗?眼下那片自远处隐约的山脉绵延到灯火明亮的海岸的地方就是整个美国吗?突然,几道光束从山顶倾斜而下,射向蜿蜒的海岸,被另外的光束规则地切断,飞机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它的庞大和明亮让我不能呼吸。我的大脑里出现了古书里描绘的上帝的极乐世界,每一个亮点都是一个幸福的灵魂,那是辛苦一生,善良一生的回报。洛杉矶,雷奥轻声念道。那这不是整个美国啊,只是洛杉矶…… &&&& 大家在机场简短地道别后便迅速地分手了,很快就只剩下雷奥和我在叫出租车。我们混入车流,行驶在无尽的,忽明忽暗的街道上。当我想到自己如果独自一人会有如何遭遇时,恐惧感突袭而来。街道两侧宽阔而空旷的人行道,呼啸而过的警车,灯光明亮却大门紧闭的房屋……我要去哪里?我在哪里能找到帮助我的人?在我们那里,人们可以坐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直到睡觉的时候。房屋都没有门,你可以叫人,可以进门,可以问路。被问的人友善地给你指路。但在美国这里,我连怎么问路都不知道。不过,有雷奥在,他跟司机讲英语,我随他而去,没有什么可怕的。 &&&&&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5(2) 酒店有个法文名字,晴天,是座比火奴鲁鲁酒店更奢华的宫殿。雷奥就睡在我旁边的房间,这让我有点心安了。我放了洗澡水,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吃巧克力。我从酒店送的花束里摘了一朵插在头发上。这时,我听见敲门声,屏住呼吸,不敢开门。但他又敲了起来,我问:谁啊?雷奥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用英语说了些什么。我说走开,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来烦我?我接着看见早餐的菜单从门缝里塞进来,这才想起在热带酒店的时候,我们也同样给那些富有的美国人发菜单。 &&&& 从第二天起,我们又开始工作了。雷奥每天早上六点来接我,用他的汽车把我带到米高梅的摄影棚。晴天酒店离好莱坞不太远。我又见到了全体剧组人员,哈罗德·白德温、阿隆·罗森博格、利维斯·米勒斯通、马龙·白兰度和服装师吉米·泰勒,他抱怨白兰度不停地长胖和消瘦……这让雷奥笑了。泰勒好像已经把弗雷谢·克里斯蒂安那条紧身裤改了五十二遍了!所有的人都很匆忙,但情绪很好。开始几天,他们拍摄的是舰队人员之间的殴斗。我无事可做,或看他们拍摄,或在摄影棚里闲逛,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我来洛杉矶。 &&&& 但哈罗德·白德温很快就带着剧本来找我了,这次是雷奥为我翻译。哈罗德·白德温告诉我拍摄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熟悉那些在塔希提拍过的场景,但我不敢问他。至少,克里斯蒂安和迈米提在树叶下初吻那一幕,我很有把握,我们已经拍过五六遍了…… &&&& 我们还要重拍!我又看见马龙·白兰度站在部分复原的维纳斯海角上。但他比在塔希提的时候更友善,他做了一件迄今为止没做过的事情:他给我提建议,甚至替我演示迈米提如何把脸伸向他的脸。我们虽然拍了一幕又一幕,但我对舰队的故事知道的并不比在塔希提的时候多,我指电影中讲述的故事,因此我对各场景之间的关联和我演的人物都缺乏清晰的了解。后来,当我看完整部电影时,我才终于了解了迈米提的悲惨命运:一个年轻的塔希提女子,疯狂地爱上了一名精神上备受折磨的英国军官,他背叛了祖国,一心只想回去在法庭上呈辞,而他手下的人却安于在皮特卡恩岛上苟且偷生。 &&&& 我后来发现电影里最后留下来的片段都是在洛杉矶的人造布景下完成的,而不是最初那些在真正的维纳斯海角拍摄的镜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几个月内有了不小的进步。我看完电影后想更多地了解那艘军舰以及克里斯蒂安和迈米提共同经历的悲剧,我开始阅读有关的历史书籍…… &&&& 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我除去电影外还有其他的烦恼。洛杉矶的新生活充满了诱惑,令我不安。当我不用去剧组的时候,我就独自到晴天酒店附近那些种满棕榈和玉兰的漂亮街道上散步。一个星期六,我沿着威尔谢大街而下,不经意地走进了贝弗利山庄富丽堂皇的商业中心。每一扇橱窗都像是通向未知的无边世界的窗户。精致而耀眼的商品让我感到晕头转向。回想起自己去拉亚提岛考中学毕业证的那一天,在乌图罗阿的中国人商店前也曾心旷神怡,我不由地笑了。如果知道世界上还有眼前这些东西的存在,我怎会在那些可怜的商店前有半点的陶醉呢?多么幼稚!多么无知!那个赤脚的学生经过三年成了如今走遍罗德奥大道的年轻演员……我有足够的钱买这个手提包、这双高跟鞋、这条我喜欢的裙子,因为它看上去和我们塔希提那里的裙子有点相像,我不喜欢美国这里胸口太低的衣服。 &&&& 米高梅公司让我上了一些英语课。我现在可以自己应付了,与售货员简短交谈、问路或者给自己买个大大的冰激凌,比我们那里的更甜,有更多的奶油。再说,我不会走的太远。我从不一个人在晚上上街,似乎还记得妈妈的叮嘱。塔丽塔,你晚上要呆在家里,晚上不要出门。夜幕降临后,当雷奥把我从摄影棚里带出来时,好莱坞让我感到害怕。汽车川流不息,车灯闪耀,刺眼的大型灯箱广告,震耳欲聋的警报,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亮光……整个城市像疯了一样。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放了洗澡水,打开电视。看电视成了我学英语的最好途径。 &&&& 雷奥有时会请我吃晚饭。这种时候,我乐于出门,一点也不害怕。雷奥有四十多岁,像我的大哥哥一样。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因此当马龙再次邀请我吃晚饭时,我立刻说出了他的名字。如果雷奥也去的话,我就和你去,否则我就不去!这让马龙很生气,我看出来了。你为什么需要雷奥呢?你不能一个人出去吗?你还不够年龄吗?——就是这样,如果你不愿意雷奥去的话,我也不去了。最后,他冷笑了一声,说那好,我们带雷奥去。 &&&& 马龙和我并没有成为朋友。但自从我们在洛杉矶开拍后,他对我更亲近了。在拍摄间隙,他和我说话,有时请我到他的化妆间喝咖啡。而我不太喜欢他的为人:总是在戏弄、嘲笑,一边笑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因此,我不信任他。他看着你,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你永远都不知道。我经常对雷奥说他让我害怕,雷奥点点头,我知道他理解我。 &&&& 在和马龙的第一次晚餐上,我一言未发,听他们两人讲话。雷奥和马龙是好朋友,我甚至以为他们在拍电影之前就认识对方。马龙不时地看着我,他在试图诱惑我,而我对他毫无反应。我想着酒店里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天晚上,当雷奥和我坐在他的车里时,他说他已经让马龙放开我,不要伤害我。他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不需要来纠缠你。——我不需要他,我喜欢一个人的生活。 &&&&&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5(4) 他们回来了。马龙好像累了,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当我们两人坐在他的车里时,我看也没看他,说你送我回酒店吧,我想回去了。—— 好,好,我送你回酒店。时间已是深夜,我分不清道路。我们很快到了一座我从未见过的房子。我们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带我回酒店?——这是一个朋友家。我们过会儿回酒店。——又是一个朋友!——是啊,又是一个朋友。你认识认识我的朋友很好啊。但房子里根本没有人,我很快知道马龙把我带到了他自己的家。
他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我们在那个下午打过架,去过他的情人家,然后来到他家,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想。现在我如何反抗呢?我不想留在你家,我说,如果你不愿意陪我回去,就给雷奥打电话,他会来接我的。他笑了,是这样的,打电话给雷奥。但我不会用电话,于是我只能坐在一张椅子上等着。或许马龙最终会愿意给他打电话,或许雷奥会打过来,我就可以接听了。我在酒店有时会接到电话,所以我等着有人从电话那头打过来。
雷奥的电话!他很不安,去敲了好几次我的房间门,到处找过我。他很快猜到有什么事情发生,让我把电话交给马龙。他们谈了一会儿,然后马龙离开了房间。我顺着沙发躺下了。
第二天,我没有去见马龙就离开了他家。那是个星期一,我知道剧组的人在等我。我跑着穿过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街道,然后上了出租车。
剧组所有的人都在等马龙。他看见我的时候,强忍住笑意说塔丽塔,你怎么像个小偷似的走了?我醒来的时候还很高兴,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呢……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6(1) 我最终是如何爱上了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呢?他的相貌、举止、周围的朋友没有一样吸引我的。他的出现只能让我无法控制地感到紧张,仿佛我本能地觉察到一种胁迫、一种危险。和其他女人不同,我对他的名气无动于衷,他自己也并不以此作为炫耀。他从不谈论电影。我从没看过《欲望号街车》和《码头风云》这两部让他闻名世界的电影。尽管如此,为什么从某个时刻开始,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自己就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抓住?仿佛他那颗深藏的灵魂终于打动了我。
在这个恐怖的星期天后,马龙似乎向我的固执示弱了。既然我不愿意没有雷奥独自去他家,他以后就连雷奥一同邀请。我还记得最初的那些晚餐是多么的无聊,我毫无胃口,简直像是在服苦役。我听着雷奥勉强地说些话题,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深深地陷在椅子里,忍耐着等待回去的时刻。
但在一年多的电影拍摄过程中,马龙对我比以前多了许多的热情,少了嘲笑和讽刺。有时,我发现他的目光里有种无辜的惊讶,显得怀疑,或有点迷惑。正是这样的马龙让我感动,或许因为他让我想起我在博拉博拉的爱人,感伤而矜持。虽然我仍觉得害怕,但对他的突然发现让我想退让,想放弃坚持。在这少有的时候,他的美出现了,他内在的优雅暂时地掩盖了他玩世不恭的魔鬼面具。
这个男人,没有伪装,也许有点忧郁或消沉。一天晚上,他又让我陪他回家,他已经这样要求了几十次。我们完成了一天的拍摄,又累又饿,我听见自己回答:好吧,好吧,今晚我很愿意。
整个晚上,马龙都表现迷人。他给我们倒喝的东西,又订了晚餐。他一点也不下流,我欣喜地看着他,听他说话。我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害怕。相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东西让我感到安稳,他的优雅、自在以及善意可以保护我,远离洛杉矶让我预感到的所有危险。他谈起自己的生活,离奇而混乱。他不到四十岁,但已有两次失败的婚姻。第一任妻子是印度女影星安娜·卡什非,生下儿子克里斯蒂安。第二位是墨西哥演员莫维塔·卡斯塔内达,生下米可。马龙已有两个儿子,但由于他与他们的母亲都已分开,所以两个儿子都不在他的身边。我后来得知他是在墨西哥拍摄电影《扎帕塔万岁》的时候认识了莫维塔·卡斯塔内达,而她在1935年和克拉克·盖博合演了第一版的《叛舰喋血记》。
他不加掩饰自己不能与长子克里斯蒂安相见的痛苦,这使他变得很有人情味,而且非常感人。我逐渐发现了另一个男人,受过伤害却绝不抱怨,敏感、慷慨、让人怜悯,与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他完全不同。他让我讲我自己的生活,在博拉博拉度过的童年,以及他深爱的塔希提。但奇怪的是当我想问他是在哪里出生的时候,他却突然转换了话题。他的父母是谁?他的童年如何?他从没有真正地告诉过我。多年后,我在读他的自传《妈妈教给我的歌》时才知道。
这天晚上,我让马龙送我回酒店,但他要我留下来过夜。在他家,和他一起。我再一次听见自己回答好吧,好吧,我很愿意留下来,但只是睡觉。我想在那一瞬间,马龙并不相信我。他以为一切会顺理成章地发生,但他错了。我还没有准备好,需要时间来穿过魔鬼的铠甲,然后向这个我开始喜爱的男人屈服。
他躺下了,我也来到他的床上。但我仍穿着裙子。等等,我要脱了你的裙子。——不,你别碰我的裙子,你别碰我。我说过愿意和你睡觉,但没有别的。——塔丽塔,你疯了,你不能穿着衣服睡觉。——你别碰我的裙子,不然我就打你了。——你简直是疯了!——对,我就是疯了。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
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前六个月时间,我一直穿着裙子睡觉。马龙也没有碰过我一下。后来几年间,他当着我的面把这个故事讲给他的朋友,作为嘲笑的对象。开始的时候,塔丽塔不愿脱衣服,她穿着裙子睡觉,她太害怕我碰她了……我从来都不觉得这好笑。但马龙却乐于看到朋友的惊讶,好像没有人会理解居然有人能拒绝马龙,美男子马龙……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能理解的是马龙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总是准备去争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我们的故事或许是在晴天酒店的房间里,从那个我们打架的星期天真正开始的。如果我那时向他张开了双臂,或许我们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我想在那个星期天后,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占据的究竟是什么地位。
然后,我们成了情侣。是我决定在那一刻,我们第一次**。就在他家,穆赫兰大道上的一座大房子里。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爱他身上的一切,他的冷漠,他不以为然的英俊,他的嘟囔,他的沉默,甚至他不允许别人对他甜言蜜语。他不像任何人。现在,我愿意和他分享一切,附属于他,把我的肉体和灵魂都永远地给他。我这样做了,狂热而不知疲倦,我甚至后悔已经等待了太长的时间。我们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的时间内不接电话,不分白天黑夜,像落难者一样饥肠辘辘,**,在对方的臂弯里醒来,被快乐陶醉。
这种没有任何乌云遮掩的无法想象的幸福持续了多长时间呢?看着他睡着,**,然后一起吃早餐,再**,穿衣服,在剧组等他,和他的目光相遇,里面有一种幸福的亲密,然后和他面对面地吃晚餐,**,**,还是**……你不穿裙子了,塔丽塔?——你是个傻瓜!别人不知道马龙是个傻瓜吗?他的笑声!他对你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你是世界上的唯一,比太阳还要珍贵!他的英俊!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6(2) 这种生活持续了多少天或多少星期?一天晚上,一个女人来公司等他,然后他和她一起走了。过了两天,又来了另一个女人。我发现自己在痛苦。嫉妒伤害不了对方,他在你心目中依然英俊光彩,嫉妒只能折磨你自己,你觉得自己又丑又差,为自己感到羞愧,但你什么坏事也没做。但就是这样。我在塔希提和约翰在一起的时候就已有体会,只是我现在意识到约翰在我心里并不重要,马龙却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
世间总有奇怪的巧合。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第一幕悲剧正巧也在电影中上演。我们即将拍摄最后一场戏。舰队用火烧了军舰,拯救军舰失败的弗雷谢·克里斯蒂安在迈米提的怀中被火烧死。这是难演的一场戏,因为我必须抱着马龙的尸体痛哭。我感到害怕,不相信自己能够演好。就在前一个晚上,我和马龙第一次吵架了,在我们爱情生活中的第一次。我激烈地指责他和那些女人出去,他立刻就发火了。他变得凶恶,又成了让我害怕的冷面魔鬼。我感觉一切都毁了。接着,我一个人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当我在现场看到马龙那张苍白的被灼伤的脸时,我毫不费力地痛哭了起来。
电影就这样拍完了。我们的共同生活也有了新的转折。我在米高梅的摄影棚里再也见不到马龙。他把自己独特的恋爱方式强加给我。他可以在三四天的时间内杳无音讯,然后突然给在晴天酒店的我打来电话,我必须立刻去他在穆赫兰大道上的家,就在贝弗利山庄上面。我把几件衣服塞进包里,叫辆出租车,就去找他。我们在一起住两三天,与世隔绝,只有彼此。然后他突然说:现在你必须走了,塔丽塔,有人在圣弗朗西斯科(巴黎,或者伦敦)等我,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有时,他根本不说他要去哪里,只说一句他有工作,而我必须回自己在酒店的家。
我没有反对。我为此前感到的嫉妒而羞愧,于是把这些坏感觉都留给自己。我曾抱怨过一回,也曾指责过他,但接着我就会特别恨自己,觉得自己那么的可怜。后来我发誓再也不这样做了。我沉默地表示同意,然后就离开。等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哭泣。
马龙不是我父亲那样的男人,简单,顾家,倾听妻子的话,善良,关心家人。他不是的,我很快就明白了。马龙不时地会有隐秘的想法,暴力的欲望或可怕的精神痛苦,他虽不表达出来,但我猜测得到。他阴暗的一面让我痛苦,但我爱他的本来面目,喜怒无常。在我内心深处有一线希望,希望自己能改变他,给他安宁。
然而却是他在谈起塔希提的时候给了我这个希望。他说他发现那个地方的人给他带来另一种含义的生活和幸福。他后来在自传中曾这样写道: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塔希提度过的。我曾接近过真正的安宁,那是在我的岛上,和塔希提人在一起的时候。刚到那里的时候,我愚蠢地以为自己可以用钱帮助他们;我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送给他们的,他们却可以给我一切。
他那时还没有买在这里提到的他梦想拥有的特提阿洛阿岛。我把他说过的所有关于塔希提人的动人的话都记在了心里。马龙说我有一种简单而自然的获得幸福的能力。
当马龙开始对我说他想让我给他生一个塔希提孩子的时候,我非常地感动。塔丽塔,我想让你给我生一个塔希提孩子。我信以为真,并且深为感动。而我那时还不打算生孩子,我才二十岁,一心想继续我的演员生涯。电影拍完后,阿隆·罗森博格很快告诉我说他打算给我一个新的角色,我于是在等待。不管怎样,我是米高梅的签约演员,公司为我提供晴天酒店的住处,付我薪水,因此我相信他们很快会再给我打电话的。
然而,马龙没有忘记他的孩子计划,既然我无心参与,他就找来雷奥。马龙想要一个塔希提孩子。塔丽塔,你知道吗?他和你说过吗?——说过,但我不想要孩子!有了孩子,我还怎么演电影呢?雷奥笑了,全然不理解我的回答,接着又说塔丽塔,你必须给马龙生个塔希提孩子,他想要,你不能拒绝的。
当我告诉马龙我不愿意为了他要的孩子而自毁前程时,他发火了。什么是我的前程?就是毁掉我的电影生涯!电影不适合塔希提人。塔希提人远离电影和好莱坞这个可怕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美的,他们生活幸福。我应该回到塔希提,我应该忘记好莱坞。电影是适合美国人的东西,他们变态地残杀了印第安人,至今仍然歧视黑人。珍贵稀有的塔希提人不应该与美国人为伍,受到金钱文化和浮华表面的污染。
虽然我并不理解马龙的全部想法,但我知道他蔑视好莱坞,把塔希提视为必须保护而不应受到魔鬼侵害的天堂,而我是他心目里天堂的一部分。即使他与我的憧憬背道而驰,但他对我的独特看法仍让我心潮起伏,令我感动。他后来给我写了一段话:You know that I have not confidence in people who make film and I don’t like to think that you will be with those people who will try to make love to you. 你知道我不相信拍电影的人,我不愿意去想你会和那些企图和你**的人在一起。我想他是担心电影会使我离开他。
他插手进来,阿隆·罗森博格是他的朋友,马龙让他取消了我在下一部电影中的角色。通过罗森博格对马龙的信任,我逐渐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在这期间,我从晴天酒店搬走,来到了罗森博格家旁边的马里布酒店。他希望我能住在他家附近,便于电影《叛舰喋血记》的宣传工作。我感到有点无聊,雷奥已经回塔希提了。我喜欢住在罗森博格夫妇家旁边,因为他们雇用了一个塔希提女佣和一个中国女佣,我和她们成为了朋友,她们让我怀念我的家乡。
全看完了,哭了很多次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6(3)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开始想念塔希提了。塔希提、父母、安娜以及我们和美国人完全不同的行为方式……在这好几个月的时间,我怎么都没有受思念之苦呢?马龙和电影无疑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然而现在,一切都回来了。有时,想回家的念头让我独自落泪。在我们那里,当你走在街上,塔希提人很远就叫你的名字,塔丽塔,你妈妈好吗?你爸爸呢?坐会儿,吃点东西吧。你知道神父他怎么说吗?—— 啊,我不知道。—— 他说……先吃鱼吧,慢慢吃……神父说……塔希提人告诉你村里的一切事情,给你吃的。如果你家的屋顶坏了,他们就带着椰树叶从四面八方赶来……而在美国这里,你走在街上,人们不会看你一眼,你一个人,哪怕就要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你是谁。
正是在马里布酒店的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堕胎。我以前在卡车里见过那些年轻的妈妈给孩子喂奶,我不愿意自己成为她们中间的一个。我还想生活、玩乐,还想演电影。如果重蹈安娜和父母的覆辙,我已经得到的那些幸运又有什么意义呢?马龙,我怀孕了……他在电话里高兴极了!塔丽塔,太棒了!我太高兴了!—— 但你知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在这里一个人怎么能要这个孩子呢?我不想浪费生命。马龙,你理解吗?我不愿意……—— 塔丽塔,闭嘴!闭嘴!你肯定是疯了!我想要这个孩子。你听见了吗,塔丽塔?我想要!你当然要留住这个孩子!
马龙的兴奋给了我信心,但我仍然顾虑重重。那是在1962年的秋天,我正全力以赴地参与《叛舰喋血记》的宣传。我保存了一些那段时间的剪报。其中的一张是我和圣弗朗西斯科的记者会面,我在文章上写道:怀着特赫图。只有马龙和我才知道真相。文章的题目塔丽塔——一个美丽的谜仿佛是个预兆,文章的作者好像猜到我向他有所隐瞒。
全世界的报纸上都在刊登我们的电影情侣剧照——弗雷谢·克里斯蒂安穿着漂亮的英国中尉的军服,温柔地抱着迈米提,她半裸着身体,头戴花环,面带微笑。然而,现实生活中的情侣却进入了不再让人有微笑的阶段。甚至不再相爱。马龙在得知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塔希提孩子的父亲时,他很兴奋。但他很快又改变了主意。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他给我的解释在我看来模糊不清,都与他和长子克里斯蒂安的见面有关。我不想因为这个孩子而失去我的儿子,他反复地说。他让我去堕胎的决心和他当初让我留住孩子的时候一样大。
但是,我总是与他背道而驰。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马龙开始时的幸福让我接受了这个上天的礼物。现在,我要这个孩子,等待他的到来,我已经觉察到他在我体内的存在。我无论如何不能与他分离。
马龙和我都不理解对方的态度转变。但他不习惯别人的反对,根本不把我的意愿看在眼里。他擅自让他的女秘书约好了给我堕胎的医生。这天,他突然命令我和他一起去。怎么了?我们去哪里?——去诊所,为了孩子!——什么?孩子?我要留住孩子。——不行,你不能留着他。你跟我去,一切都安排好了。——马龙,你看着我:我永远也不会跟你去的。听见了吗?你休想拿走我的孩子!——决定的人是我。来吧,我们要迟到了。——我要叫一辆出租车回酒店,别再给我打电话。他发火了,开始大声地辱骂我:你要的不是孩子,而是我的钱!我的名字!——我为什么要你的钱和你的名字?我要带孩子回塔希提,你再也不用见到我们。我不要你的一分钱,我不要你这样的男人的任何东西!—— 好,回塔希提吧,但你别想告诉别人我是这孩子的父亲。你听见了吗,塔丽塔,我不是孩子的父亲!
在回酒店的出租车里,他的最后一句话在我的脑子里回响: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对于我来说,这句话永远地将我们分开了。我决心已定,我要回塔希提,回到父母身边,等待孩子的出生。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马龙、前途还有我以后独自谋生的工作。
回到马里布后,我在晚上去了阿隆·罗森博格家。我告诉他自己想回家看看家人,塔希提,博拉博拉。我来美国已经一年了……他理解我,然后我们同意如果公司需要我为影片做宣传的话,我应遵守他的安排。
我回到了塔希提。在法阿阿,我轻松地找到了一座出租的房子,它离雷奥·朗戈马兹诺的家很近。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他。我计划回一趟博拉博拉看望父母,然后就安静地等待孩子的出生。我离开了八天,回到法阿阿,雷奥跑来告诉我,马龙刚打过电话,他非要和我讲话,他半小时后再打过来。对我来说,马龙已经结束了。虽然,我想念他,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深深地触动了我,但我在考虑后决定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回一个和我姐姐、我母亲一样的塔希提女人。马龙为什么对我锲而不舍呢?
电话里的男人和我留在洛杉矶的那个不一样。他问我孩子的情况,想知道他是否可以动了。我的身体状况怎样?我怎么应付得过来?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我必须控制自己以免说出我想念他。最后他告诉我他八天以后过来。我简直糊涂了。他为自己的事情而来吗?他正计划购买特提阿洛阿岛。他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告诉我吗?我听从了他的命令,没有告诉任何人孩子是他的,他自己为什么要冒失地来到我身边呢?即使他不和我一起露面,别人还是会谈论。在塔希提,任何事情都瞒不住。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6(4) 他来了,我当然很高兴见到他。我虽然没有忘记他的愤怒,忘记他说过的可视为背叛的话,但我了解他,知道他能够超越自己的痛苦,然后悔恨自己的残忍。而且,他看来努力想把这段记忆抹去。他细心、友善而且快乐。但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他住到雷奥夫妇家,而我留在自己的小房子里。
马龙回到洛杉矶后,雷奥接到米高梅公司发给我的电报:我必须立刻飞往日本,那里的影片宣传需要我。这很奇怪,我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告诉雷奥和他的妻子:我愿意为了电影的事去日本,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如果这一切只是夺取我孩子性命的阴谋,你们就是在浪费时间。——我陪你去吧,雷奥的妻子对我说,马龙让我照顾你。
我们出发了。在火奴鲁鲁机场,我意外地发现了艾丽丝·马查克,马龙的秘书。她说自己是专门来接我们去日本的,还告诉我马龙也为电影的播出正在东京。到达以后,我们住进旅馆。由于旅途劳累,我连日本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圣诞节,1962年的圣诞节。有人在敲我的房间门。雷奥的妻子站在门口,她和我一样都是塔希提人。我需要和你谈谈,塔丽塔。我让她进了房间,她的神色非常不安。我说,如果是关于孩子的事,我什么也不想听。我在塔希提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我是为电影来的,否则我就回家。—— 等等,塔丽塔,你必须听我说,你不能像这样发火。你知道,马龙对我们,对雷奥,对我都很好,他给过我们很多的帮助。你知道是他付钱让我来这里的。他让我帮他一个忙。我无法拒绝他。——帮什么忙?——他让我说服你,关于孩子的事……—— 我肯定地告诉你,不行!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行!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告诉他我再也不想见他。她开始哭了,说已经和诊所约好了。在日本,人们可以拿掉已有五个月的胎儿,但在美国这是违法的。马龙会发火的,她哭着说。——我不管,告诉马龙让他自己去堕胎吧。说完,我请她离开我的房间。
这天晚上,影片对日本皇室和政府要人正式公映。马龙就在大厅的某个地方。影片放完,我们应该登上台,被介绍给皇帝和观众。我爬着台阶,马龙根本不看我,我们有意让四个日本人站在我们之间……仪式结束后,各走一边。谁能想象就在三个月前,这个男人还对我肚子里的孩子饱含深情地呼唤呢?
第二天早上,又有人在敲我的房门。这次是秘书艾丽丝。塔丽塔,你必须来一趟,马龙要给你看点东西。我或许应该对着她的脸把门砰地关上,但我根本不会这样做。我随她而去。我们来到一个大客厅。马龙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面前放了三张椅子。雷奥的妻子已经坐在那里,另外两张就是给艾丽丝和我的。我刚坐下,就看见那张桌子上的首饰。各种各样的首饰,珍珠、项链、手镯……我这才想起现在是圣诞节。艾丽丝拿起一个,问这个给谁?马龙回答这个,或那个,我知道他过去或现在的情人的名字。他们就这样在我的眼前分配着。最后,艾丽丝拿起一个胸针,看看我,又看看他,这让我以为那是给我的。不,马龙说,给她。他指着雷奥的妻子。所有的礼物都已经被分完,没有一件是给我的。我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马龙想伤害我,侮辱我,他达到目的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忧郁,一个人带着肚子里开始蠕动的孩子,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住在旁边的套间,我可能还不至于如此的孤独……
艾丽丝颇为不解,她后来坚持要送我一个礼物。如果是马龙买的,我不要,我说。——不,塔丽塔,是我,马龙什么也没给我。她善良地送给我一个带三颗珍珠的项链吊坠。
回去时,我们没有从火奴鲁鲁转机,而是去了洛杉矶。马龙提前离开了日本,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但他竟在机场等我……我躲着他,不想和他说话。于是他把雷奥的妻子拉到一边。马龙问你是否愿意留在这里一个星期,她过来问我。——不,我不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等飞机的这三个小时,我也愿意一个人呆着。这时,我看见他奔向我,异常地气愤。他第二次对我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如果你愿意,那就留着这个孩子吧,塔丽塔,但别忘了,我不是他的父亲!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7(1) 特赫图是在日出生的。我的父母从阿纳乌赶来陪我分娩,他们就住在我家。他们让我感到幸福。爸爸还是那么的和蔼而细致,妈妈能干、严厉而慷慨。有他们在身边,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在成为母亲的同时,又重新回到了孩子的位置。谁是我的小男孩的父亲呢?他们肯定在猜测,但他们没有问过我。一年前,在我们去美国之前,他们曾经见过马龙两三次,但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们肯定认为他和其他美国人没有区别。他们曾经见过那些美国人在1941年来到博拉博拉,四年后离开的时候,留下些浅色皮肤的孩子。
在孩子出生前,马龙再也没有任何表示。在特赫图出生的几天以后,我给他寄去一封简短的信,告诉他我有了孩子的幸福,没有其他的内容。在孩子快满两个月时,我收到他的一封来信,是用他自学的法语,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写的:
亲爱的塔丽塔:
首先,让我深深地吻你还有我们的小东西。我为你感到无比的骄傲。我非常后悔自己此时此刻不能陪在你身边,手里握着你的手。你做了一件漂亮的事,一个女人能做的最漂亮的事。我感到很幸福。你很快就分娩了,这让我特别惊讶。雷奥告诉我只有半个小时。他像我吗?他的眼睛、头发和皮肤都什么样?我希望他的肤色像你一样,因为你知道我不喜欢白种的塔希提人。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你必须给我寄张他的漂亮相片,就像这样(附上一张小画像)。他的眼睛像中国人吗?
请你告诉我生育的费用以及一切开销,我会给你寄钱的。
我在7月14号前会来的。等我的工作结束,我就来。我想让你在星期四就能收到这封信,所以我最好就写到这里吧。
塔丽塔,现在你是真正的女王。我想念你,还有小宝贝。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我温柔地吻你,我爱你给我的信。
我全部的爱,给你和他。
另:艾丽丝吻你,大家都为你们感到幸福。
他的信让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但我又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谁是真正的马龙呢?信里这个充满爱和感激的男人,还是那个屡次威胁我、伤害我、侮辱我、欺骗我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但现在我不由自主地只能对他怀疑。比如,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画的那个长着中国人眼睛的特赫图,他只是认为那种小眼睛很漂亮吗?他的意思是如果孩子长着中国人的眼睛,那自己就不是孩子的父亲吗?我不知道。在让自己去爱他的诱惑和对他的言谈和行为的恐惧之间,我不停地挣扎摇摆着。
最后,他来了,俯身在摇篮前。这时,特赫图睡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到了他的父亲。他可爱极了,我的眼里含满了泪水。马龙笑了,我觉得他笑得很温柔。他把一根手指放进儿子的小手心里,说哦!他像个小中国人,我又再次问自己是被他的柔情打动,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马龙和别的父亲不一样。我不能等待他像法国人说的那样为感情而变得痴呆和愚笨。他看着婴儿,却不想把他抱起来。他来的第二天,当我在厨房忙碌的时候,特赫图哭了。
——马龙,你能给孩子喂奶吗?
而他的目光立刻变得和铁一样:
——我已经给孩子喂过一次了,够了。我不想再喂了。塔丽塔,你记住了。我再也不喂奶了!
他走出了房间,我自己给特赫图喂奶。你爸爸,他爱你,我轻轻地说,但是他不会做简单的事情,他不懂得幸福,我想他是个很不幸的人。我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他既然回到塔希提,就是想认他的儿子,告诉儿子他用自己的方式爱他。这才是重要的,不是吗?他再也不会说那些可怕的话:你听见了吗,塔丽塔,我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不许在塔希提说我是他的父亲,我不许你说。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我的心却想哭泣。而他现在住在我们的屋檐下,和我们一起生活,是他自己在向众人宣告。其实所有的人都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几天后,我要再回到瓦亚密医院做新生儿的身体检查,马龙陪我一起去的。我并没有要求他,但他打开车门,自己握住了方向盘。瓦亚密殖民医院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深受潮气和各种昆虫的侵蚀。但在六十年代,我们那里没有别的医院。我正是在那里生下了孩子。私人诊所太贵了。我发现马龙的表情不太高兴,他四处张望,嘴里嘟嘟囔囔。但他还是和我们一起坐在大厅里的长凳上等。周围全是塔希提女人,她们怀里的孩子哭成一片。当轮到我的时候,他也跟进来了。医生看着特赫图,马龙看着医生,好像要杀了他一样。当我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非常生气:我不想让你和孩子再到这个地方来,塔丽塔,我让你另外找个医生,刚才那个连手也没洗,脏得像头猪……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寄钱呢?
然而,马龙并没有正式承认特赫图。几年过去,在夏安出生后,他和前两任妻子正式离了婚,他才承认。这个时候,他正和长子的母亲,安娜·卡什非争吵,他相信如果她得知他又当了父亲的话,自己肯定会失去看望克里斯蒂安的权利。
一次,他和克里斯蒂安一同来到塔希提。为了不让儿子知道他已经另立门户,他不住在我家,把我们当作普通朋友介绍给他儿子。我的名字叫丽塔,特赫图叫路易。直到今天,每当我回想起这一幕,我都禁不住流泪。特赫图已经开始走路了。看见他爸爸的时候,他就张开双臂跑向他,喊道爸爸!爸爸!而马龙拉着克里斯蒂安的手,突然转身离去,仿佛根本不认识特赫图一样。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7(2) 我不应该写马龙已经另立门户。他的情感生活从没有安定过,他和我之间的关系继续松散,变得彻底的断断续续。大约在回到洛杉矶一个月后,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他。他想见孩子,想见我。我内心仍然希望能回到两个人的幸福时光。于是,我抱着特赫图立刻飞了过去。马龙在机场等我们,看上去很高兴见到我们。在他家里,我总是习惯性地见到马龙被所有的女人包围,他的秘书艾丽丝,女厨师们,还有他的女朋友们。其中一些是他的情人,另外的人我也不知道。两天内,他在那里,看看特赫图,偶尔抚摸我两下,然后他就走了。我们被独自留在这座住满了崇拜他的女人的房子。两三个星期后,他没有回来,于是我决定回塔希提。
在特赫图出生前,我们的两人生活已经中止了。每次见面的时候,我都希望马龙能重新向我敞开怀抱,我们重新在一起,但没有。无论是他来塔希提,还是他让我去洛杉矶,信里写着他绝对想见我,他需要我,但当我在的时候,他又奇怪地保持距离,好像很不安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天,我克制住自己的羞涩来问他,他想要什么,他是否想要我。他立刻火冒三丈,大声吼道:你说的对,走吧,你必须给你的儿子找个父亲!他的这句话是那么的残酷,那么的伤人,我终于离开了他一段时间。
所有的塔希提人都在庆祝年底的节日,只有我的大脑里还一直萦绕着这句话。日,我和只有七个月的儿子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等待一个不再碰我的男人,他从没有一句温柔的话,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享受别的爱情。
第二天,我认识了勒内。在圣-希勒维斯特节那天夜里,两个朋友说服我陪她们出去。帕皮提所有的地方都在狂欢。我们经过一个地方,那里的音乐更响亮,人更年轻,更兴奋,于是我们走了进去。喝酒、跳舞、随欲而为。邀请我跳舞的那个男孩很帅,高大、优雅、快乐。我们整个晚上都在一起。简单而轻松的玩乐是多么的幸福啊!我已经把特赫图交给姐姐安娜照看。我把马龙彻底地抛在脑后,又回到从前那个在热带酒店的我,在星期六的晚上伴着让我晕眩的音乐跳舞。只有快乐,没有烦恼。我们后来去了他家,我第一次背叛了马龙。
勒内比我小三岁。他还是学生,是个非常英俊的混血儿。他看着我的时候充满了赞赏的表情,我总是还以微笑。他说他爱上我了,但我怀疑他的爱情只是受了我的影星光环的影响。我说对了。几个月后,他四处炫耀自己和电影中的迈米提有关系……而我,我爱他吗?不,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这次外遇虽没有出路,却给我带来了我需要的快乐。
不久,我仍然感觉到需要把这件事告诉马龙。我无法承受对他的欺骗和谎言。于是,我写信告诉他我有了一个男人。我想他也许会不屑一顾。但对我来说,这为我们的感情故事画上了句号,我不再等待和期盼。
奇怪的是,马龙收到信以后,立刻给我打了电话。我从他的声音听出来他吃惊不小。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向我提了一千个关于勒内的问题,我怎么遇见他的,我对他的感觉等等。我告诉他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你说的对,他同意了。但他并不急于挂电话,仿佛通过所有的这些问题,他首先要明白他自己为何会不安。
八天后,他带着秘书来到塔希提。接着,他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在我家旁边租了一座房子。为什么?他来这里想干什么?他和几个曾在电影里当过舞蹈演员或者群众演员的年轻塔希提女孩来往。我明白这座房子,这来来往往的女人,都不过是演给我看的,目的是侮辱我,让我嫉妒。我努力地不受影响,继续我的生活,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或许我这样的态度让他发怒了。他设想我会来找他,既然我没来,勒内继续在我家进进出出,完全不顾他的伎俩,马龙决定完全改变他的策略。他开始监视我,我好几次发现他的车就停在我家前面。
一天晚上,时间很晚了,他的车还在那里。勒内和我看电影回来。但这天,勒内不睡在我家,他把我送到后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是马龙,他大概在他的车里偷看我。你去哪里了?——我去看电影了。——和这个人。——是的,和勒内。我告诉过你,马龙,我和他现在差不多住在一起。——你没有权利这样做。——马龙!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可怕。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扔进他的汽车,然后把我带到他家。门关上后,他立刻大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然后他开始打我。他完全失去了控制,面部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了形。他对我拳打脚踢,然后把我拖到床上,不停地对我大叫,威胁我。他把我绑在床上,然后用他的皮带抽打我。在那一刻,我觉得他确实想让我死。我开始大声地求饶。我喊出我们孩子的名字,特赫图!特赫图!我相信只有这句话可以让他住手。当我看见他痛苦万分地拿起他的捕鱼枪时,我的脑子里只有我们的孩子,那个即将满一周岁的小男孩。我想我找到了可以打动马龙的话,因为他突然松开了捕鱼枪,然后离开了家。
三天后,他回洛杉矶了。我们没有再见面。我在家躺了整整两个星期,背部血淋淋的全是伤口。但肉体的伤和精神上受到的猛烈打击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无法忘记马龙的怒吼,他的动作,他拿起捕鱼枪时表现出来的精神错乱……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痛哭,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成碎片,整个生命都被打碎了。我不明白,没有人给我解释这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错事得到这样的遭遇?马龙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才变得如此的疯狂?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7(3) 身体稍微恢复后,我回到了博拉博拉的父母家。他们接待了我和特赫图,什么也没问。一个下午,我忘了自己背上的伤口,和特赫图在澡盆里洗澡,母亲就在旁边。当她看见我的背时,我听见她惊叫了一声。她开始默默地哭泣。我的父亲听见声音也赶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由地叫出声来。他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愿意告诉他们。后来,我受不了他们的痛苦和胡乱猜疑,就把自己经历的那一幕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明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没有危险。他疯了,我说,马龙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失去了理智。再说他回美国去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在这件事发生的三十年后,在我读他的自传时,我才理解他那时的精神错乱。他首次提到了他的家庭教师艾尔米,在她离开的时候,他感到的无法安慰的绝望。
他写道:当艾尔米来我们在奥马哈的家里做我的家庭教师时,我才三四岁。我对她的记忆如同在昨日:十八岁,眼睛有点斜视,黑色的头发像丝绸一样;她是丹麦人,但印度尼西亚的一点血统让她的肤色偏黑,泛着微妙的光泽;她的笑容,我永远都记得。当她走进一个房间的时候,我从她那奇妙的呼吸声就能猜到。我不知道那是哪种化学物质,但是能闻到被压碎的水果在发酵后散发出来的香味: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们白天在一起玩耍,晚上一起睡觉。我们都赤裸着身体,她睡得很沉;这是我珍爱的回忆。奇妙的月光把她的皮肤染成琥珀色。我坐在那里,凝视着她的身体,抚摸她的胸脯。我蜷曲着身体靠着她,在她的皮肤上摩擦。她是我的,不属于任何人。……
艾尔米有一个情人,马龙继续写道,一个叫华利的男孩。七岁那年,我正在一条河边玩耍的时候,看见他们在一辆汽车里接吻。我惊呆了,那时还没想到随后又发生了一场灾难:不久,艾尔米离开了我,她嫁给了一个叫埃里克的人,而不是华利。我感到烦乱不安。艾尔米没有告诉我她要走,她要结婚,她只说过她要去旅行,并且许诺一定会再回来。她确实回来过,但那是在二十年后。……
家庭教师那细腻的琥珀色的皮肤,马龙写道,在我七岁以后,从未离开过我的大脑。在我的感情世界里,她是完美的象征;但我失去了她,我想自己在整个一生中都曾努力寻找她。……在我一个七岁的孩子眼里,她的离去是一种背叛,我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我把这些章节读了很多遍,每次读完都深受感动。但迷乱之后,我的理智立刻告诉我:当马龙在塔希提见到我时,他或许以为找回了艾尔米。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很快就把我看成这个年轻女孩的化身,因此他才会执著地追求我,即使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一个塔希提女孩。因此,他才会在开始那段时间承受我的一切—— 我不让他碰我,我穿着裙子睡在他的床上,等等。—— 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因此,后来,他停止和我**,虽然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人进行,但和我在一起时,他却感到深受阻挠。然而在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光,他终于让我睡在了他的旁边。
通过艾尔米,我终于理解那天晚上,当他看到我和勒内在一起时,他为何如此的狂暴。我想马龙回到了他无意中发现的那一幕,他的家庭教师和华利拥抱在一起。他写道,那时还没想到随后又发生了一场灾难。成人以后,他应该懂得这意味着什么:我要离开,离开他。这使他痛苦得发疯,他宁愿杀死我也不愿再次忍受失去艾尔米的痛苦。
我在这里讲述了我和马龙两人生活中最初的悲剧。接下来,我自然想讲一些被马龙少有的、弥足珍贵的信任照亮的那些时光。但我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光亮,我只能在极度的恐惧中穿越即将来到的狂风暴雨。我无法理解马龙的狂暴和绝望,他在饱受幽灵的折磨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残忍让我无言以对。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8(1) 马龙想杀了我,他把我打得遍体鳞伤后就不再管我。在之后的好几个星期内,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的父母不许我再见他。我的母亲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哭,一向安静平和的父亲也愤怒了,如果他遇见马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他一顿。而我,我只想着特赫图。他想要爸爸,每当我说起他的时候,特赫图的眼睛都亮了。我祈求上帝让马龙不要忘了他。
所以,每次马龙给我打来电话,我都感到无比幸福。我想让你来这里,塔丽塔,我想见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这四个字将我的心重新点燃。无论他在罗马、巴黎、伦敦还是洛杉矶,哪怕是在月球上,我也会找到去的路。我说特赫图,你爸爸打来电话,他要见你。我们明天就去赶飞机。特赫图听懂了,他不停地说爸爸!飞机!他放下手里的玩具来帮我收拾行李,叠他的小衣服。
离开勒内三个星期,或一个月,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并不爱他。勒内太年轻了,他还是个孩子。我们只是在一起开心,没有更多。每次见到马龙,他总是那么的幸福,甚至有点感动。他亲吻我们,紧紧地抱着我们,开心地开着车。他把我们带到他在拍摄过程中住的酒店,或剧组给他租的公寓。他和我们呆上两天,陪特赫图玩耍,善意地取笑我,仿佛他找不到其他的方式和我说话。然后,他就消失了。我们又只能生活在一群到处跟随他的女人中间。几天后,他仍杳无音讯,我感觉我们继续留下去毫无意义,于是我又准备回塔希提。
马龙什么也不说,从不对我吐露真情。在他打过我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没有一句解释的话,就好像他失去了记忆,或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从不对我讲他的工作,他正在拍摄的电影。他让我们绕着地球飞了一圈要见他的儿子,但每次看他都只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就好像足够了。一天晚上,我对他说等特赫图长大以后,他就一个人来。我惊讶地听到他低声咕哝道不,我想让你也来,塔丽塔,我想见你们两个。他不提勒内的事,也不问我任何个人生活方面的问题,但他总想见我。为什么?他的灵魂深处究竟在想什么?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他想要我的什么?在回去的飞机上,我不停地想着这些问题,我感到自己被巨大的忧郁吞噬。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希望,哪怕是只言片语的温存和爱意,他向我重新敞开怀抱。但我每次回去的时候,我的心都空空荡荡。
不过,每次他回塔希提来看我们的时候,一切就不同了。马龙经常说在塔希提,他能感到心平气和,精神安宁。而我见过他在其他地方,毫无疑问,和在塔希提的他判若两人。在六十年代中,特赫图不断地长大,我和勒内也平静地分手了。马龙多次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度长假。
起初,我住在潟湖边的一座平房,位于帕埃阿,离帕皮提较远。它是马龙为我们租的。他说帕埃阿是塔希提最美的地方,有悬崖和高大的椰子树,像探出脖子在张望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船只。房顶上盖着露兜树叶,但整个房子里只有我和特赫图共用的一个房间。我俩就睡在地上的一张棉垫上,像我在博拉博拉的家一样。那时屋后有一棵棉花树,我的母亲每年都给全家织棉垫。我们睡在一起。你可以听见爸爸半夜咳嗽,听见妈妈轻轻地对他说些安慰的话,然后你又睡着了,感觉自己有人保护,不会受到魔鬼的伤害。马龙也睡在我们中间,当我听见他的咳嗽声时,我也轻轻地对他说些温柔的话。
醒来时,特赫图爬到他爸爸身上,把小手放在他的眼睛上,嘴里,鼻子里。马龙也不管他。他起床后,找出他的潜水衣、面罩、鱼枪,然后就去潟湖了。特赫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马龙的头一浮出水面,他就喊:爸爸!爸爸!
回家时,他的肩上扛着两三条鱼。然后我们坐在草地上吃鱼,俨然一个真正的塔希提家庭。这是我幸福的时刻,我不愿去想他即将离去,我只感谢上帝赐给我此时此刻。
在特赫图大约三岁的时候,马龙发现了普纳奥亚的那座房子,并决定买下它。这是一座花园中的大房子,花园一直延伸到潟湖边。宽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大海。马龙一看到这座房子,就兴奋不已。普纳奥亚离帕皮提更近。我们在海边可以隐约望见莫奥勒阿岛,岛上阴暗而陡峭的山脉。和在帕埃阿一样,我们乐此不疲地观看每一艘在宽阔无垠的太平洋上行驶的轮船。
普纳奥亚的房子打乱了我们的生活。马龙可以让他所有的家人都住进来。他越来越频繁地带着另外两个儿子克里斯蒂安和米可回到这里。孩子们虽然不讲同一种语言,两个大点的孩子只能讲英语,特赫图讲法语,但我们肯定他们能够相互理解。不断扩大的家庭让我觉得很幸福。早上睁开眼睛,看见三个孩子还在熟睡,有时还睡在马龙庞大的身体上……准备早餐,检查他们是否认真刷牙,把衬衣熨烫整齐,缝补短裤……在这些时候,马龙似乎忘记了他灵魂的阴暗面。他变成和别人一样的爸爸。他在草地上打滚,背着特赫图,一边喊着一边向大海跑去。他让三个男孩坐在他的独木舟上,他们的笑声在普纳奥亚早晨寂静的空气中回响,我在房子里面也能听见。
有时,马龙独自离开几个星期的时间,把克里斯蒂安和米可留给我。他们和我之间由此产生的感情经历了很多年,在发生了那么多的悲剧后依然存在。
楼主厉害,码字·······这本书我有啊!初中就买了,大爱····
顶顶顶顶啊
只看过纪录片对他的只言片语。拜读了。
崇拜 马龙.白兰度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8(2) 他带着这个或那个朋友一起回来,重新见到整整齐齐的家和教养得当的孩子,我为此感到骄傲。一天,他给我介绍了他战后在巴黎认识的克里斯蒂安·马尔冈,他也是拍电影的,在1968年和马龙合拍《凯恩蒂》。马龙告诉我他的法语正是从这个朋友那里学到的。为了纪念他们的友谊,马龙为儿子取名克里斯蒂安。后来,我在他的自传中读到他在1949年的法国之行:我学了一点法语。这段传奇般的法国生活。我成了巴黎的一个疯子。我无所不为,和各种各样的女人睡觉;我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从没有在下午两点以前起过床。他的讲述没有让我恶心,反而让我充满自豪。我想在这种生活和我们的塔希提之间,马龙最终将选择我们。或许他希望克里斯蒂安·马尔冈也能效仿他,不然他为什么让这个朋友远道而来?   马龙在塔希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因为塔希提人对他的名气全然无所谓。而在好莱坞,在巴黎或罗马的大街上,他散步的时候,总有狗仔队在后面跟着他。所以他只能乔装打扮后才能步行出门,穿件破旧的大衣,戴顶帽子,或黑色的眼镜。在这里,他可以在帕皮提的大街小巷上安静地散步,到科莱特街上那家老的金龙中国餐馆吃午饭,那里的人都高兴见到他,然后逛商店,在教堂附近或海边的皇家帕皮提喝杯咖啡。从没有人来打搅他。   一天夜里,我们从金龙吃完晚饭回家,汽车出了帕皮提后突然坏了。马龙不会换轮胎。我相信他连手柄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在好莱坞,会立刻来一堆人,或许报纸上还会登上一篇文章,连同他的相片,报道马龙的汽车途中遇到故障,他正在到处找工具。而这里,两个骑摩托车的塔希提人立刻停下来。他们连看也没看马龙,他们才不在乎他究竟是谁呢,然后到后备厢里取出手柄,换了轮胎。现在,你可以开走了,他们说。马龙回答:谢谢!谢谢!——没关系,姑娘!   后来,我听到他给一些美国人讲这个故事,告诉他们塔希提人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他在那里会感觉那么舒服。他还讲,我走在街上,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向我伸过手来:啊!马龙·白兰度!你好吗?那人握着我的手哈哈大笑,接着他说:我的朋友,我见到你很高兴,好好散步吧。然后他自己笑着走开了。   马龙始终梦想着这种不同的生活,所以决定购买塔希提海上四十多公里外的特提阿洛阿岛。还在拍摄《叛舰喋血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岛。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这个岛和塔希提一样,很快对我产生了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虽然经过三四年的等待,直到1966年,他才成为岛的主人,但特提阿洛阿一直给他希望,希望一种远离电影,远离美国,与居住在岛上的灵魂融为一体的生活。我从不认为我是岛的主人,他后来写道,我买到的似乎只是去岛上的特权。我想以前在岛上的塔希提人曾在同一片沙滩上睡觉,曾凝视过同一片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的星星;每次我来到特提阿洛阿,他们的灵魂都伴随着我。   他和我正在复合吗?我有时有这样的感觉。但我们始终不越雷池一步,似乎有一种隐秘的力量在阻止马龙向我靠近。   我后来发现了一封没有署日期的信。但我肯定它是在1966年写的,因为里面提到了他终于拥有特提阿洛阿岛的快乐。这封信透露了我们不同寻常的关系。   亲爱的塔丽塔:   在写信之前,先让我温柔地吻你,我也想让你替我亲亲孩子。   我很喜欢你在来信中的直截了当。你的诚实让我充满了信心。我希望你永远都能保持这样。我能体会你在那边的处境。没有我,时间那么长。这不好。你写道你独自和孩子在一起,有时会感到忧伤。这让我深深地感动。……   我刚给你打过电话。我很高兴听到孩子和你的声音。我讨厌在电话里讲话。当我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我已收到照片,把它和另外两个男孩的相片都放在我的桌子上。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感到骄傲。   岛终于买下来了。我现在只需要政府的批准。一切都会好的。我下个星期就可以见到你,这让我太幸福了。你需要什么东西吗?我在星期六之前会给你打电话。我用我的整个心吻你,还有孩子。再见,我的爱人。   马龙   日,马龙和我参加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巴黎为贫困儿童举办的晚会,我们在夏约宫前一起跳舞。节目将在圣诞夜通过欧洲电视联播。马龙为什么突然愿意我出现在公众面前,还加上特赫图?而在此之前,他一直不允许摄影师和记者采访我们。我还记得在日的法国晚报上,特赫图和我的相片占据了大半个版面,题目是:马龙·白兰度的私生子!我也忘不了马龙见后的愤怒……如果他抓住那个摄影师,一定会杀了他。为什么在两年半后,他要将我们公之于众呢?我不知道。   记者们知道马龙十分保留自己的私生活,他们也感到惊讶。他们写道:在圣诞夜,神秘的白兰度将不复存在。几百万观众将共同目睹马龙隐瞒了五年的秘密。   1967年底,我和特赫图在巴黎度过。直至今日,这段时间仍然是我最美的记忆之一。这年秋天,马龙让我们去罗马见他。我想让你带着孩子来罗马,塔丽塔。我们立刻就出发了。但是我不会讲意大利语,成天留在酒店里从早到晚地等马龙回来,我很快就感觉到孤独和忧伤。于是我想去巴黎。我在酒店的大堂里看见一张地图,没想到巴黎和罗马离得这么近。我对特赫图说我们去问爸爸是否愿意让我们去巴黎,我想巴黎应该很美!马龙很愿意,他通知了制片人,并让他的秘书去买票,陪我们同去。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8(3) 我在佛什大街上找到一套公寓,我们后来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雇用马龙的那家公司为我们安排了一名司机。我只需给他打个电话,他就可以带我们去任何地方,我只需站在窗前就可以看见凯旋门……第一个晚上,我兴奋得无法入睡。我感谢上帝,问他为什么选择我来过这种不平凡的生活,我的兄弟都是简单的渔夫、工人或矿工,姐姐安娜是佣人。上帝,为何是我?我为何能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特别的命运?但当我现在回想起那段时间,我竟觉得自己那时仍然生活在忧虑之中。上帝曾给过我无忧无虑的一天吗?   第二天,我带着特赫图到香榭丽舍大街散步。圣诞节临近,商店和道路两旁的树都挂满了彩灯。特赫图发出惊讶而幸福的叫声,我们俩都看花了眼。我简直不能让眼睛离开那些商店,我对自己说塔丽塔,你怎么能羡慕这些漂亮的围巾、裙子、首饰呢?你的父母可不是这样教育你的。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你从没喜欢过一个塔希提男人,像安娜,或者你妈妈一样。你从不让一个塔希提男人靠近你。你选择了约翰,然后是马龙。你从内心就不喜欢塔希提人。你认为除了你爸爸,他们中间就没有好丈夫了吗……这天,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为什么没有和一个塔希提人在一起呢?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想到这个问题,我克制不住想做个鬼脸。一个塔希提人?算了吧!千万不要!塔希提人没有教养,你看见他们怎么和你说话吗?胡言乱语。而且他们还打女人……这是最根本的。所以,我从不愿意让一个塔希提男人碰我。我是不是太骄傲了?太自以为是了?   我们成天散步,去各个公园,蒙梭公园、图勒里公园、布罗尼树林,我们去看电影,去餐馆,去艾菲尔铁塔顶上。我们去逛街,看圣诞节的橱窗,欣赏各种装饰。我们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东西。一天,我们在奥斯曼大街上遇到几个塔希提人,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他们来我们在佛什大街的公寓,后来我们在香榭丽舍大街喝过两三次咖啡。   还不满五岁的特赫图是不是已经猜懂马龙是怎样爱我的呢?马龙始终在罗马,儿子利用一次和爸爸通电话的机会,告诉他你知道吗,妈妈有一个男朋友。他指的是我们遇见的那几个塔希提人。我想他是故意让马龙知道我和某个男人之间有点什么,故意气他的。第二天下午,有人按门铃。正是马龙。他没有刮胡子,衬衣是脏的。他没打招呼,就直接走了进来。他打开所有的门,把床下和柜子里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他吼道你的朋友在哪里?—— 什么朋友?这里没有别人。——那特赫图为什么说你有个朋友呢?——马龙,你知道我如果另有别人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他嘟囔着,一下子跌倒在椅子里,仿佛他已经支撑不住自己。他甚至没有脱掉外衣。过后,他说塔丽塔,你是个好姑娘。现在我要走了。他们还在罗马等我。我很高兴见到你和特赫图。他就这样走了。我从窗外看见他坐进出租车,再一次想到既然他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来呢?他根本不想要我。我甚至没有权利对他说我爱他。   我不想讲在两三个月后发生在伦敦的事情。但是,如果没有在伦敦的这一夜,这可怕的一夜,我或许不会离开马龙,我也就不会认识雅克,那么我今天就不会为他的死而感到罪责难逃。每当我回想起这一夜,就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我推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仿佛是上天要因为我抛弃家人,白日做梦而惩罚我。   马龙又让我们去伦敦见他。之前,我们已经回到塔希提。特赫图很高兴又可以见到他的爸爸。而我一直心存希望他能爱我,需要我,仅仅是需要我,就像世界上所有的丈夫需要他们的妻子一样。   马龙见到我们时,一脸的幸福表情,或许他的愉快超出了从前。晚上,我们把特赫图留给一个年轻的女孩照看,然后我们两人出去晚餐。马龙善谈而迷人,像最开始在洛杉矶的时候那样爱逗弄人。我爱他,太爱他了,上帝……我们笑啊,喝着酒,笑啊。我没想到接着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事。这一次,我是如此地渴望。   或许我应该说马龙,我是塔丽塔,你知道和塔丽塔在一起,永远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当我后来回想起这个晚上,我后悔什么也没说。这一夜,我想放任自己。我们回到酒店。刚开始时,一切都如我所愿,像一阵晕眩。突然,马龙站起来,用水浇在脸上,然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非常气愤。我说马龙,怎么了?别吓我,来睡觉吧。他想到了勒内,他无法原谅我对他的背叛,就是这样……你知道我根本就不爱勒内……我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这并不重要,因为他没有听我说话。我想他根本听不进去。他想**,但受到什么恶毒的想法阻止。我不认为是因为勒内,但他认为就是,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他的痛苦、他没能力和我**以及我们的不幸……他大声地叫喊。想到勒内,他像完全疯了一样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塔丽塔,这个和你**的流氓,这个流氓!这个流氓!和在塔希提他看见勒内从我家出来的那个晚上一样,他开始打我,喊着要杀死我,杀死我,杀死我……   我忘了自己是怎样逃走的。我逃走了,跑回去把自己锁在房间,痛哭流涕。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行李,叫醒特赫图,没有去见马龙,直接去了机场。我们赶头班飞机回帕皮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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