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网络上无意间看到某国内知名网络社区女艺人的脸总是有种想和她有亲密行为而感到有些困扰,想撸却找不到她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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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的世界谈谈》作者:桃桃一轮(网络完结)
(晋江VIP完结)
总下载数:2 非V章节总点击数:150604   总书评数:4474 当前被收藏数:3633 文章积分:67,779,528&&
【心理悬疑+都市言情】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
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最是光明磊落
也最是阴险猥琐
欢迎来到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
和你的世界谈谈
特别谢谢我这篇文章的心理咨询顾问——2叔!
此文已签简体出版,明年上市。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瑾年,聂羽峥 ┃ 配角:沈子平,禾诗蕊,兰洁斐 ┃ 其它:心理咨询,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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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心理悬疑言情之 心理分析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34940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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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你有权保持沉默《小姨奶奶破事/一思不挂》《一颗“猪心”向太阳》《一晌贪欢》《万万使不得》《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内个神经病》&&《你若安好,那还得了/老师,快到我碗里来》《左不过高冷罢了》《不臣》《你这小妖精》《禁爱情殇》
《你是谁的鸭子》《贫尼和法官大人的瞬间火花》《毒女的de秘密情事》《爱情来过,就不曾离开》《当林浩然穿越遇见古以笙》
《给点阳光我就灿烂》《谁说大象不会跳舞》《柠檬香蜂草》《清风醉/情爱之中,情理之外》《牵着猫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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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财富 + 330&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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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3:43 编辑
01、荒漠甘泉(1)
  九月底,鹏市的酷暑才总算有了飘然离去的意思,早晚变得些许凉爽,可白天还是热得冒烟。
  秒针一圈一圈不知道画了多少个圆,祝瑾年将桌上的欧卡牌(注1)收好,对面的年轻女子看了看手表,似乎1小时的咨询时间太短,有点不尽兴。
  (注1:欧卡牌,OH Cards,心理学上叫潜意识直觉卡,是一种心理投射测试工具。心理咨询师常用的心理游戏工具,借此分析来访者潜在的心理问题。)
  送至门口,祝瑾年忽然叫住她,“林**,现在,我仅站在个人的角度劝你……”
  年轻女子还有点茫然,皱皱眉,微张着嘴。
  “分手。”
  林**马上有了巨大的反应,“可是——实际上,他上一次出轨是在四个月前,最近几个月他说跟那个初恋女友断干净了,都没有联系的,是那个贱女人一直贼心不死。而且,他对我挺好的,那天晚上下着雨,我随口说肚子饿了,他……”
  因为遭遇渣男而到“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来做咨询的女人不在少数,在祝瑾年看来大多都非常无聊,而且,她们的问题根本不在于心理困惑或者情绪消极,而是脑子有坑。比如眼前这个林**,明摆着渣男一次次出轨,她次次带着“他下次不会了”的心理原谅他,可又心有不甘。
  真正决定分手的,一个电话就断个干净了,这种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却总是用什么“其实他对我蛮好的”应对别人理智的分手提议,就像站在高楼顶层大喊我要自杀却一直不往下跳的一样,都是闹着玩和逗你玩。
  虽然咨询费赚得越多越好,可她也挺替这位林**心疼钱——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分手,可她选择来心理咨询,已花费600元。渣男的初恋女友被成功地被林**塑造成一个比婊还婊的婊,其音容相貌的详细程度,祝瑾年走在大街上就能从人**中一眼分辨这个其貌不扬却毒如蛇蝎的坏女人。祝瑾年真的很佩服恋爱中女性的**和低智商,她们能在渣男微博500多个关注人中敏感而准确地辨认出小三的第N个**,却在头顶N个绿帽子的情况下还对渣男心存幻想。
  原生家庭、性格、阅历……一切因素共同作用,造就难说分手的她们。
  祝瑾年无奈地送林**出门,不由得回忆起这两年糟心的工作历程。以前,她一边读研究生一边在市内一家中等价位的心理咨询机构兼职,从一开始的预约接待,慢慢到接一些恋爱受挫、考试发挥失常等等困扰的小case,累积咨询时数,她当时的目标是考取心理咨询师二级证书,进入更加高端的心理咨询机构,接一些富有挑战性的案例。
  心理咨询师二级证书已是国内心理咨询师的最高等级,这个目标任重而道远,还是丰富阅历更重要。祝瑾年在校时就向鹏市排名Top1的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投简历,前三次都被退了,连笔试的机会都没有,第四次时,获得笔试的机会,却因没考及格而无缘面试,临近毕业,第五次投简历,总算杀入面试,幸运地发现面试官是自己本科时同社团的师兄杜格致,不知是不是人家格外开恩,她从二十几个竞争中中脱颖而出,顺利地进入了荒漠甘泉,成为一名助理咨询师。
  之前她只顾着累积咨询时数,却疏于打听荒漠甘泉的内部消息,原来,这家心理工作室的几位联合创始人都来自东南政法大学——她的母校。比如,大她两届的师兄杜格致是总经理,工作室五位主心理师之一,商务总监诸葛千惠早她五年毕业,在校时虽无缘一见,但对她还挺照顾,还有一位据说是荒漠甘泉的灵魂级创始人聂羽峥,祝瑾年虽从来没见过他,但他的名字早就如雷贯耳。她入职一个多月了从没见他来过工作室,更别说像其他主心理师一样坐班了。她怀疑,这人不过就是挂个名,对外提升提升荒漠甘泉的逼格。
  虽然她知道自己离工作室主心理师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可没想到担任高端心理咨询机构的助理咨询师碰到的还是这类恋爱困惑。
  林**刷卡时好像心里很不舒服一样,然后在评价表上“满意程度”的“一般”项后面打了个勾。
  祝瑾年靠在前台边,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眼神淡漠,望一眼落地窗外倾泻而下的艳阳,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杜格致从另一间咨询室走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丰腴女人笑眯眯地刷了卡,在评价表上“满意程度”的“非常满意”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勾,并预约了下次咨询的时间。
  “新造型?”杜格致转身,下巴指了一下祝瑾年短至锁骨上方的卷发,和以前的大长卷不同,更衬她的脸型,看起来赏心悦目。
  祝瑾年大方地问:“好看吗?”
  “不错。”他发自内心地回答。
  “谢谢。”
  继而,他瞥了一眼评价表,狡猾地笑了,“小年,你不懂女人。”
  “请指教。”
  “这类人来这儿只是为了倾诉,不需要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跟她一起痛斥渣男,这样她会觉得你是人间知音,说满八小时不停嘴,一周来五天,每天贡献几千元咨询费。”
  “我一直恪守咨询内容保密原则,你怎么知道她是来痛斥渣男的?”祝瑾年饶有兴趣地转身抬眼看住他。
  杜格致摇摇头,“我们咨询师的立场应该是中立的,但你遇到这类客户,总忍不住代表你自己丢一句‘赶紧分手、离婚’给她们,导致她们对你的‘服务’总是不太满意。她们要的是心理上的认同,而不是理智的建议,再说,我们咨询师是不负责提供决策的。”
  “我撇开自己咨询师的身份,站在朋友立场,告诉她们一个正确答案,她们偏偏还往火坑里跳。这类人根本不是来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只想塑造一个无过的自己和充满过失的别人,获得倾听者的同情和打抱不平,再次暗示自己——我是无比正确、完美、可怜的,谁不爱我,谁就是大傻.逼。”祝瑾年淡漠地别开头,“刚才那位访客,我希望她以后不要再来浪费钱。”
  “能到咱们这儿来,她应该不怎么缺钱吧,你还替她心疼?”
  “不见得。”祝瑾年接过前台小妹琪琪递来的一杯咖啡,“聊天内容我不方便透露给你,就告诉你个细节。她的Gucci包有问题,刚才,她不小心用指甲刮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看指甲上的美甲钻掉没掉。虽然,这种超级大牌的包不至于被指甲一刮就出现划痕,可面对这样一件奢侈品,第一反应去看指甲上的假钻石就太可疑了。我觉得她处在一个高消费的圈子,但她的收入和家境不足以支撑她混下去。还有,她给我看男友照片时,流露出渴望我夸赞其相貌的表情,虽然我觉得那个男人相貌平平,但我还是夸他是个帅哥,她果然很受用。她的内心是渴望被人肯定的,无论从吃穿用度上,还是从选择品味上——这种惯性使得她格外重视‘评价’这一项,荒漠甘泉行业风评很好,她自然倾向我们。”
  杜格致听得津津有味,也端起一杯咖啡。
  “结合她跟我聊天的内容,可以推断,她男朋友不仅是个渣男,而且是个危险的自恋型人格,乐于对他人施加负面影响并沾沾自喜。如果她不听我的建议最后只会有以下几个结果,一是狼狈地被甩掉,二是勉强结婚将来后悔莫及,第三个结果就是死路一条。在我看来,第一个结果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单身保平安。”
  琪琪忍不住插话:“怎么渣男身边的女人总不嫌多!”
  祝瑾年耸耸肩,“你不觉得垃圾食品都特别好吃吗?”
  杜格致抱起胳膊,看她的目光里夹杂着无奈和一丝丝喜爱,“你嘴这么毒,易期以后真敢娶你吗?”
  郝易期,祝瑾年的男友,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前阵子刚刚分手。这个消息,杜格致还不知道。
  她自动忽略了他的目光,“与其深陷一个男人的温柔陷阱被折磨得要死要活还不如愉快地做一只单身狗。”
  “等等,你……”杜格致有半秒的错愕,“你什么时候变单身狗了?”
  “一两个月了吧。”
  “你们不是已经进入到见双方家长并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是啊。”祝瑾年点点头,“不见他父母我还不知道他是个妈宝男,而且三代单传,肩负延续家中‘优良基因’的重大历史任务。人家妈妈明确说了,不要孙女,就要孙子,而且是两个,并且还带着迷一样的微笑向我透露,认识某医院B超医生和妇产外科一把手,向我承诺,完成历史任务后过户一套70平米的房子给我。我还能说什么?谢主隆恩?”
  杜格致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极品的特点就是,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个极品。以前算是我瞎了眼,现在,明知道那是个火坑,我还往里头跳,就怨不得别人极品。”祝瑾年挑眉,笑得几分潇洒,“我对郝易期,还没有到要为他下刀山入火海的地步,我读书多年,努力赚钱存钱,不是为了给某个家庭当生孩子的工具。他们没把我当人,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抱歉,我压根儿没看出你失恋,你看上去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杜格致靠近一步,没有了郝易期,他更加不用掩饰自己对祝瑾年的欣赏。
  “狗养久了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分手当然痛苦,但祝瑾年习惯压抑内心情感,如果说她有什么心理困惑需要进行咨询,那肯定是如何自然地表达情感。说虽如此,她依旧刻薄,“跳出火坑之喜大于跟飞蛾扑火之痛,难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生活又不是电视剧,哪有一辈子忘不掉的人?”
  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他们的聊天。祝瑾年适时结束话题,眼中情绪未明,背过身去,接起这通陌生号码来电。
  “喂,您好。”
  “你好,这里是鹏市刑侦支队一大队,有几个问题问你,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刑侦支队……”祝瑾年微微一怔,心想,该不会是诈骗电话吧?继而有些冷漠和不耐地问:“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回来了
  这次给大家带来一个不一样的悬疑言情
  希望妞们继续给我支持。
  惯例继续,从下一章开始,评论里抽一个妞妞送小红包。
02、荒漠甘泉(2)
  “请问,你几个月前是不是接待了一位名叫卢律明的先生?”
  看来对方不是骗子。
  几个月前,祝瑾年还在为一家名为“心灵花园”的心理咨询中心工作,和荒漠甘泉的高定位、高消费不同,心灵花园价格适中,来访者很多都是工薪阶层。卢律明短暂的咨询过程令她印象深刻,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由于荒漠甘泉是鹏市取得心理评估专业资质的心理咨询、评估、援助机构之一,且和鹏市公安局有合作关系,祝瑾年此时仅以为,卢律明终于被要求做心理评估了。
  “……没错,是我接待的他。”
  “小年。”杜格致示意她把手机给自己,“您好,您是哪里?一大队?哦,是我,杜格致,荒漠甘泉的负责人,也是你们沈副队长的朋友。”
  电话中那人似乎去请杜格致提到的那位领导了。
  东南政法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宿舍隔壁栋就是刑事司法学院宿舍,经常搞联谊,杜格致虽没当刑警,可和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很熟,拉来不少生意,自然互相都会给几分薄面。他等了大约三十秒,听有人重新接起,就笑着开口道:“嗨,沈老兄,你是贵人多忘事……祝瑾年现在在我这里工作。哦?居然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好,我这就送她过去……不用了……真不麻烦?顺路?好,那让她跟你们一起走吧。”
  “什么事啊?”祝瑾年迫不及待地问。
  杜格致挂了电话后就变得严肃起来,“卢律明是你接待的?”
  “嗯。他……怎么了?”
  “失踪了——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刑侦支队都介入了,恐怕不是失踪,可能……”杜格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本着恪守访客隐私的原则,祝瑾年有所保留地说:“当时卢律明不怎么认可我的建议,没有再来。之后他有没有找别的地方做咨询,我不太了解。”
  “回访记录呢?”杜格致问。
  “他说‘都挺好的,不需要再次咨询’。”
  当事人不愿意继续,她也不能强行干预,虽预感这家人迟早要出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只是协助调查,不用紧张。”他侧身倚在服务台边,抽了张便签纸写了一个车牌号,“一队那边有熟人,打个招呼,各方面会对你照顾点,一会儿你坐他们的顺风车去。心理咨询师对访客的咨询内容是保密的,但他们出了事,警察介入的时候,我们也不得不知无不言了——你自己把握。”
  祝瑾年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心情迟迟不能平静,深吸一口气,她问:“OK,什么时候出发?”
  杜格致抬手看了看表,“你恐怕没时间吃午饭了。”说罢,他把写着车牌号的便签纸推到她面前。
  ——————
  祝瑾年走到楼下,热浪迎面扑来。公安局的车还没到,她到最近的轻食小店,打包了一大份蔬果沙拉,再走出来时,看到一辆印着警徽的六座商务车刚刚停稳,车牌正是杜格致写给她的那个。
  拉开车门,祝瑾年左右看看,只见正副驾驶座坐着两个刑警,各自回头说了声“你好”,报了名字。中间两个单人座靠里的位置坐着个男人,正低头看手机,没穿制服,不知是不是杜格致所说的“校友”。见她上来,往这里瞥了一眼,微颔首,并没开口。
  三人看着都挺年轻,英气勃然,尤其单人座上那位,侧面看颜值就挺高,正脸应该不差。
  祝瑾年坐到了最后一排,只听开车的刑警林睿说:“沈副说要顺路接一位美女学霸,一开始我还不信,美女和学霸好比鱼和熊掌,现在才发现,鱼和熊掌也可以得兼。”
  “谢谢。”祝瑾年适时谦虚道,“学霸算不上,本科时不巧也挂过一门选修课。”
  林睿问:“那门选修该不会是心理逻辑学吧?”
  祝瑾年低头微笑,算是默认。
  林睿像打赌赢了似的对身边的陈昱说:“早就跟你说过这门课多难考,你还不信。”
  陈昱不甘示弱,“我们刑侦大也有‘四大名补’……”
  “肯定比不上我们学校心理逻辑学的挂科率。”林睿笃定道。
  陈昱好奇地问:“心理逻辑学有那么难吗?”
  这是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祝瑾年学生时代就挂过这么一次,可以说,这是她学生时代的一大“污点”。她开口解释道:“书本理论并不难,难的是期末考题。很难想象出卷人是如何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和用心歹毒。我怀疑,他的工资以挂科率为标尺的,越高,奖金越多,所以才不惜跟学生玩命。从他出的卷子,我就能推断出他是心理扭曲的超级变态。”
  单人座上本来无心听他们闲聊的男人抬眼,对这个话题有了点兴趣。
  陈昱笑道:“你们上课不认真吧?期末出什么考题,任课老师通常都会划重点。”
  林睿答:“这就是心理逻辑学的恐怖之处,听说出卷人跟任课教师根本不是同一个,没有所谓的重点。”
  “有那么难吗?”陈昱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林睿来劲了,挠挠头,“我挑几题考考你。”
  “来。”
  “我记得,有个填空是这样的——某校同届毕业生中有5%的人没有在毕业纪念册上留下联系方式,假设该校100年校庆时,随机在该届毕业生中抽取120人寄去了邀请书,问,有几人收不到邀请?”
  “6……”陈昱脱口而出,思考几秒后又回答,“不对!是0。”
  林睿笑了,“看来你们刑侦大的也有两把刷子。这儿还有一题,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再来!”陈昱还是跃跃欲试。
  “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你跟你男朋友和闺蜜野外探险,结果下起了暴雨,你们失散了。这时,你忽然看见男朋友站在一处石洞口招手,叫你过去躲雨,你正要去,又听闺蜜冲出来,叫你别过去,说在山下看到了你男友的尸体,石洞口的肯定是鬼,而你男友这时反驳说你闺蜜才是鬼。陷入两难,你该相信谁?”
  “呃……”陈昱皱着眉,陷入沉思,故意捏着嗓子装娘娘腔,“这可怎么办?我又没男朋友……”
  林睿瞪了他一眼,“不会就滚蛋!”
  “我再想想……”
  一分钟后。
  “掌握了出题人狡猾变态的属性后,其实也不难——”祝瑾年打破沉默:“既然是心理逻辑,那就要把自身带入题目里的男朋友和闺蜜,看看谁的举动不正常。明显,男朋友的举动就诡异,他既然说闺蜜是鬼,就说明一开始就知道她死了。正常人在这时候见到自己女朋友都会先说这件大事,再说什么躲雨的事才对。所以,我觉得闺蜜才可信。”
  “巧妙!”林睿赞,“原来是这样!”
  祝瑾年说,“当年,把我难住的是一道论述题——假设,你与马加爵、林森浩、李国阳住同一间宿舍,在大学四年里,你会如何维护与他们三人的关系?”
  陈昱差点吐血,“上辈子要得罪多少路神仙,这辈子才能住进这样的宿舍?你怎么答的?”
  “申请换宿舍。”
  所以挂科了。
  单人座上年轻男人开口道,“在我看来,这是一道送分题。”
  “送命题。”祝瑾年纠正道,“那三个人,都是杀舍友不眨眼的。”
  “答案共三个得分点。综合分析三人的性格特征;熟知他们的犯罪动机和作案手段;针对以上两点,在日常学习生活中区别对待,避免触到他们逆鳞。”
  祝瑾年一时语塞,斜瞪着那个方向,不甘心地嘴硬:“你怎么知道这是正确答案?说不定出题那老头的思维方式跟你完全不一样呢?”
  对方不接话,看向窗外。
  林睿一听,兴致勃勃地问:“老头?该不会是我们学院超级严厉、一次点名没到就直接判不及格的范老教授吧?”
  “不是他。我们系主任无意间透露,这几年的考卷都是公共危机干预研究所一个名叫聂羽峥的人出的。耳双聂,党羽的羽,峥嵘岁月的峥。这老头现在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之一,也是我们的心理督导,好在他从不来上班。”
  最前头两个警察忽然噤声,单人座上的男人原本微蹙的眉心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见这个话题忽然就结束了,祝瑾年有点遗憾,转念一想,大家都已顺利毕业,出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反正他们都无缘一见,没能同仇敌忾也正常。
  祝瑾年打开包装盒,慢条斯理吃沙拉。车厢里盈满蔬果的甜香,和车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起,组成了属于夏末的味道。许是车里忽然过于安静,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几个月前,卢律明的咨询内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约莫是五月中旬,“心灵花园”接到一个客户的咨询电话,问清楚收费、流程后,说需要一个年轻、和善、擅长解决青年人心理困惑、价格适中的咨询师,想直接进行面谈,并要求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我儿子明年高三,我发现他因为学习压力太大非常焦虑,我担心会影响他高考,所以我决定帮他调整一下。”对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需要咨询的内容,再次强调道,“时间紧迫,快、准、狠,才能不耽误他继续投入复习。”
  这个客户就是卢律明。
  标注了几个英文字母“SFBT”(短程焦点解决治疗)的初诊记录单转给了祝瑾年,她上看了一遍记录,接下了这个case。作为入行不久的三级心理咨询师,她能独立接手的case本就不多,且都不难。
  应对这样的考生,祝瑾年自诩很有经验,她本就擅长青少年心理学。
  高考是人生的一个坎儿,等你跨过去后才会发现,后面还有很多更大的坎等着你。许多面临高考的学生都会忽然出现各种问题,心理焦虑、行为异常,严重的还会出现强迫症、抑郁症等倾向,影响高考是小事,伤及学生本人的身心才是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踊跃跑来支持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无名权兵卫
  大家可以去我微博转发开坑通知,5月20日抽2个小朋友送你有权保持沉默的签名书呢
03、荒漠甘泉(3)
  她跟卢律明通了电话,按他的意愿,约定了心理诊断的地点——圆池小桌。
  心理诊断是确定下一步心理干预、疏导方案的重要环节,并不是所有的心理诊断都非得在固定的咨询室里,应求助者要求,心理诊断可以设在任何他们认为安全、隐秘、舒服的地方,咖啡馆、公园长椅,当然,大多数还是在咨询师自己的办公室内。
  小桌是J省省会鹏市一道城市风景线,J省是产茶大省,泡茶喝茶是J省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也衍生了许多相关行业。小桌是茶馆的微缩版,价格比茶馆低,位置也很开放。江边、桥下、池塘旁,一个小茶几,两三把塑料椅,一壶水,一副茶具就组成一个小桌。入夏后的夜晚,生意最好,一桌五十元,三包茶叶,无限量开水,几个朋友一聚就到半夜,是许多鹏市人乘凉的好去处。
  圆池小桌就在鹏市十二中附近,中间一个大水塘,水塘边围了一圈的小桌,另有水果摊、烧烤摊若干,一走近,都是人间烟火气。
  约定好晚上七点半,祝瑾年按时到了,绕着圆池走了半圈,找到了卢律明,飞快地打量他一遍。他个子不高,微微发福,长相普通但表情总有那么一丝严厉气,穿着陈旧但是干净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皮带老旧,扣眼的裂痕很多,皮鞋也松垮垮的,有些地方还磨掉了皮。
  看得出来,他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但他愿意拿出一笔钱来请心理咨询师来解决儿子的心理问题,也是爱子心切、父爱如山吧。当然,这可能也说明,孩子的妈妈……似乎因为什么特殊原因,缺位了。
  “我是不是该叫您祝老师?”卢律明站起来,显得有些拘谨。
  祝瑾年微笑,“叫我小祝就好。”
  “哦,好的。小祝,你坐。叫我老卢就好。”他坐下,一壶水刚好烧开,他边烫茶具边说:“我儿子现在在晚自习,他就在十二中读书。我一会儿还要去接他,他们十点半下课。”
  祝瑾年注意到,他烫得很仔细,每个茶杯烫了三遍,夹茶杯的弯头镊子也烫了至少两遍。再看他的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前端干燥泛白,好几处脱皮,其他手指却没有,这种特征在许多经常写板书的老师身上出现。
  “现在学生的压力确实很大,家长、学校、社会都给了高考太大的关注度,让有些觉得,高考就是一切。”她顺着他说,然后直入主题,“不知道您的儿子表现出来的焦虑,是什么样的?睡不着?吃不下?还是注意力没办法集中?”
  卢律明抿了抿嘴唇,好像欲言又止,又好像在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我是一个数学老师,是十七中初三6班的班主任。我老婆很早就走了,我一个人带儿子,没有再找。”
  这两点,祝瑾年方才陆续猜中了。以前,来咨询孩子心理问题的大多是女性,正式见面时,夫妻俩都是一起出现的,互相补充对方的话,同时,母亲一方更能提供许多孩子的细节。这种情况下,母亲没有出现,要不就是有什么急事,要不,这个家庭暂时没有母亲角色。
  “我儿子一直非常听话,也非常懂事、非常老实,我每天都要求他把一天的学习情况说一遍,包括学了什么、错了那道题、和同学讨论了些什么。”说着,卢律明小心地用镊子夹着小茶杯的边缘,把一杯八分满的茶放在祝瑾年面前,“可能是受我影响吧,我个人有一点洁癖,他也有。我发现近几个月,他的洁癖变得非常严重,一天要洗五六十次脸。我上网查了,他这是考前综合症,被压力给压的,唉!”
  一天要洗五六十次脸可能和洁癖没有太大关系。仅听这么几句话,祝瑾年不能判定老卢的儿子到底是不是考前综合症,大多数有类似行为的人,都属于强迫症。而老卢的儿子是强迫症吗?
  “你儿子叫……”
  “卢酬志。呃……我叫他小志。对了小祝,你那杯茶赶紧喝光,不然灰尘落太多进去,脏了。”
  祝瑾年愣了一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小志知道你来做心理咨询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怕他觉得自己真有病,胡思乱想,情况更严重。”卢律明笃定地说,“我可以确定,他就是高考压力大。我想问问你,该怎么办、怎么劝他,要不要买什么药给他吃让他快点好?”
  这就是大多数人对心理咨询的理解误区,他们总以为心理问题是一次谈话或者几副药就能治好的,他们对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师之间的区别都不清楚。
  祝瑾年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卢老师,这么说吧。第一,小志到底是不是因为高考才有了你说的这种行为,还是未知数,网上的答案不能当做正确的结论,很多人的心理问题跟自己认为的是不一样的,也不能单从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去推断;第二,心理咨询师是不能给求助者开药的,那是心理医生才有的权力和能力;第三,我没有见过小志,仅听你的表述和分析,就认为他属于某种心理问题人**,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所以,我建议……”
  “我跟你说!我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时间很紧!那可是高考啊!容不得一丝的马虎!”卢律明瞪大眼睛,非常急迫地嚷道。
  “心理咨询和做手术不一样,一次解决……”
  “我上过你们工作室的网站,你的资料我也看过,毕业于东南政法。我问你,如果你当年没考上这样的名校,会有这样体面稳定的工作吗?现在社会竞争那么激烈,学历就是起点,就是门槛,没有这个,你连门都进不去!”
  “我要先全面了解小志的情况,才能判断他的行为是否还有别的成因,比如有没有受到暴力威胁或者其他骚扰,另外……”
  “我是个老师,我的孩子如果连大学都考不上,将来要干什么?打工吗?还是捡破烂?我的脸往哪里搁?我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学生还有学生家长?”
  不管祝瑾年说什么,卢律明好像都没听见似的,按着自己的逻辑径自一直说,不断地打断她的话,强行把话题转到自己从网上看到的结论上来。
  ——————
  “小祝,卢律明当时找你咨询的是什么心理问题?”林睿的问话暂时打断了祝瑾年的回忆。
  “他是替儿子来咨询的,但经过一两次谈话和会面,我发现事情没他形容得那么简单,可以说,他们父子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他儿子小志。”祝瑾年非常直白地说。
  “父子俩都不是省油的灯……”林睿带着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经过我们初步的调查走访,亲友和邻居什么的都说身为教师的卢律明个人素质很高,虽然不苟言笑,但心肠很好,在教育孩子方面很有一套;学校同事也说他很敬业,基本没请过假,唯一负面的评论就是——他的学生抱怨他总是占体育、音乐课等上数学课,连一点点下课的时间都要拿去讲评习题。”
  陈昱见怪不怪,笑道:“这不是所有数学老师的通病吗哈哈哈!高三的时候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数学和英语老师抢课上。”
  “不是那样的。”祝瑾年回答,简略地把卢律明和自己的第一次会面过程说了一遍,“难道你们听不出来,他自己有些问题吗?”
  陈昱想了想,“洁癖和望子成龙?”
  “望子成龙嘛……很多家长都是这样,我爸也是啊。至于洁癖,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爱干净总比脏兮兮的好。”林睿说。
  “自我中心,操控欲望,压迫感。”单人座上的年轻男人再次开口。
  三个短语,正中祝瑾年当时所感。她下意识往单人座那儿瞥了一眼,再次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上车到现在,前头两个刑警都没主动介绍一下,到底他是不是杜格致说的“沈副队长”?
  她说:“卢律明说话时,大多数句子都以‘我’开头,并且一再强调‘我觉得’、‘我认为’,而且非常固执,不受他人话语的影响,有这种说话习惯的人,大多以自我为中心,基本不会接受和自己内心想法不一致的言论。他要求小志事无巨细把所有行动、言论都汇报给他听,目的就是监视和掌控儿子生活中的一切,包括他看不见的时段。和这样的人相处,哪怕当时我们只聊了一个钟头,我就有一种排斥感,他不知不觉总是想操控别人,包括和他并不怎么熟识的我。我坚持要见一见小志,最后,他提出,要我假装他朋友的女儿,去他家做客。”
  陈昱好奇地转头,“你去了?”
  “当然。我们不能仅听单个人的一面之词去对某人的心理问题下结论。既然小志不方便直接到我的咨询室来,那么我去他家也可以。”祝瑾年答,累计时数越多,对她越有益,她求胜心切,肯定有求必应,虽然这比较危险。
  当时,她按心灵花园的内部规定,让卢律明到工作室签了一份确认书,确定了上门心理诊断的时间和地点,在“同意录音”后面,卢律明打了勾。这是咨询师上门的前提——保证双方的安全。
  挑了个周末,祝瑾年去了卢律明家,为显得不那么正式,就穿着一身非常休闲运动套装,还拎了一袋子苹果。
  他家位于一片90年代建成的小区里,楼房很是陈旧,从各家各户晾晒的衣物上看,这里住着的大多以中老年人为主。
  “你找卢老师呀?他就在楼上右手边。”走到四楼时,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跟祝瑾年打招呼,“是他的学生伐?卢老师教得可好哩!”
  祝瑾年微笑回应,这样平静祥和还充满古朴人情味的小区像极了自己幼时所住的那一片**房,连泛黄墙壁散发的霉斑青苔味都那么熟悉。
  “小祝来了?请进请进。小志,这是我一个老同学的女儿。叫人!”卢律明等在门口,抬手挥了挥。
  一个男孩站在他身后,不高,眼睛不大,颧骨比较高,总体跟他爸爸五六分相似。他很恭敬地小鞠一躬,“姐姐好。请进,坐。”
  祝瑾年客气了一番,脱鞋走了进去,环顾一周,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留言很踊跃,谢谢哦
  这次以心理咨询为切入点,不同于我以前写的以死人为切入点,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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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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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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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裸奔(1)
  屋里的一切几乎都被各种透明套封得严严实实。
  被塑料袋罩起来的茶具、笔筒、CD盒,被保鲜膜包起来的沙发坐垫、椅面、扶手、纸巾筒、药盒,覆盖着一层塑料薄膜的挂历、装饰画,整个家散发着一种压抑感,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塑料膜罩在头顶似的,只有窗台几盆花草能自由地呼吸空气、消费阳光。
  祝瑾年接触过各类洁癖人**,他们有个共性就是强调灰尘的肮脏,人眼难以看清的细小浮尘在他们眼中跟苍蝇蟑螂一样可怕。她不太喜欢跟有洁癖的人交往,一来,在他们面前,你总会觉得自己很脏,二来你会发现,他们自己其实干净不到哪里去。
  “姐姐喝水吧。”小志端上来一杯茶,然后双手背在身后,规矩地站在一边,卢律明叫他也坐,他才坐下,低着头,似乎还有点羞涩和腼腆。
  强势的父亲教育出来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缺乏母爱,还会让他们变得没有安全感。
  祝瑾年特别留意了小志的脸,因为过度清洁,他的脸部皮肤发红,有些地方还有些红斑、发炎破损。
  ——————
  说到这里,祝瑾年停顿一会儿,又说:“我跟小志聊了聊,他话不多,不怎么健谈,只是告诉我,爸爸对他的学习和生活抓得非常严。老卢却滔滔不绝跟我说他的‘育儿经’,在我听来,非常令人窒息,可以说跟监狱一样。比方说,小志打电话,老卢要用家里另外一部分机听;不能单独去同学家做客,要交朋友,必须带到家里来,让老卢‘把关’……更别说看电视和上网了,看什么节目、网站,都由老卢规定,只能看央视新闻,连地方台都不能看,尤其是我们鹏市新闻和本地的报纸,坚决不让看,他说怕小志知道太多身边的杂事会干扰学习。还有,他老是翻小志的抽屉和书包,每周都要有一次长达一小时的‘谈心’,小志要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坦白交代。”
  林睿拍拍方向盘,“这真的跟监狱一样啊!”
  “老卢去做饭的时候,我问小志,你是否觉得爸爸管得太紧了?小志没正面回答我,跟我说了另外一件事,他老是做梦,自己没穿衣服奔跑在大街上,丝毫不觉得不妥。”
  单人座上的男人插话问:“这个梦,你如何解?”
  祝瑾年马上回答:“渴望。”
  “具体一点。”
  祝瑾年不清楚前头这人的底细,不知他是询问还是拷问,沉吟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说:“弗洛伊德曾经在……”
  “不要跟外行扯精神分析,说说你个人的见解。”
  她一鼓作气的装逼,就在他忽来的一句打断下泄气了。
  “梦里的没穿衣服和现实中的裸奔完全不同,和羞耻心无关,应该是隐私的一种象征。小志被爸爸逼着坦白心理活动,内心是非常压抑的。内心、躯体,二者看上去是对立的,但又不是一组正反义词,躯体的袒露意味着内心的解放。小志在梦里就以袒露身体作为抵抗,恰说明他对自由、无拘束的向往,他渴望以这样的心态去生活。”
  祝瑾年说罢,等了一会儿,那人没有提出异议,就接着说:“我想趁老卢不在,诱导他说出更多的内心想法,就骗他说我爸从来不管我的学习,借此问他想不想有一个像我爸那样的父亲。他说不知道,还告诉我,爸爸动不动就跑到他学校里,躲在窗户外头或者操场角落偷看他,他知道爸爸是为了他好。他回答我问题的语气都是很轻的,很有礼貌,一直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情。”
  “卢律明动手吗?”他又发问,嗓音清冽,听着很舒服。
  “经常,有时下手还挺重,甚至有次把小志打到头破血流,说是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祝瑾年沉默了几秒,“老卢是一个思维保守、很传统的人,他很明确地告诉过我,同时也不断跟小志强调——养儿防老。他鞭策儿子,就是为了让他有出息,将来老了能做牛做马赡养自己。我第一次听到当父母的用‘做牛做马’来表达日后的赡养问题,我感觉他就是在培养一个完全服从于自己的傀儡、奴隶,不允许儿子有任何属于个人的隐私和思维。卢律明虽然找我咨询的是小志的问题,可我认为,他的问题也不小。”
  陈昱摇摇头,“我们查了一下户籍资料,卢律明的父母、妻子早早去世,兄弟住在别的城市,他自己以前摔伤过,腰一直不好,有时上课都站不直。我想,这就使得卢律明潜意识里非常依赖儿子,认为他是自己将来的拐棍。他这么做确实太极端,换我,我也受不了。”
  “总体来说,小志的情况跟卢律明描述得也差不多嘛。”听到这里,林睿忍不住插嘴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祝瑾年说,“临近高三,课业压力确实很大,他感觉读得很吃力,达不到他爸爸对他的要求。爸爸的洁癖和强势影响到了他,因为顶不住压力,他产生了强迫症,表现为不断地清洁自己,以此变相地满足父亲对于‘干净’的要求……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一个小动作——”
  “什么动作?”陈昱追问。
  祝瑾年的思绪又飘回上门心理诊断那天。
  临近中午,她正打算告别时,在厨房里忙活半天的卢律明请她留下来吃饭,她推辞了很久,拗不过固执的他,就答应留下来吃个便饭,同时也是想在吃饭时试探一下卢律明是否愿意改变自己对儿子的“监控”。
  她要上洗手间时看到小志又在里头洗脸,把脸浸在水里,一个劲地洗,好几次她都怕他就这样溺死在脸盆里。他发觉了她的目光,有点尴尬,抹了把水,说了声“对不起”,就从洗手间走出来,带着毛巾、脸盆去了厨房。
  从洗手间出来时,她想偷偷看一下他是不是还在洗,就轻手轻脚将门开了一小条缝。帮爸爸端汤盆出来的小志恰好一抬眼,敏感地发现了这条缝隙。
  反正也被发现了,祝瑾年本想就这么拉开门假装若无其事走出去。可突然,小志露出一种很恐怖的表情——双眼圆瞪,咧着嘴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咒骂,因为很用力,他的整张脸变得红里泛白,额角出青筋浮现,显得十分狰狞,还往汤里吐了一大口口水。
  说实话,祝瑾年被吓到了,头皮一阵发麻。那一瞬间,看起来老实腼腆的小志就像被鬼附身一样,和之前判若两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小志的心理问题,或许没他爸爸说的那么简单。”祝瑾年说。
  “到底是什么表情?”陈昱一脸困惑。
  “这样的……”祝瑾年不顾形象,把沙拉盒当做汤盆捧在手里,尽力扭曲着脸部作出和小志当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哇靠!”转过头来的陈昱惊叹。
  单人座上的男人侧过身子,回头看着祝瑾年。
  祝瑾年终于看到了这人的正脸,在自己表情如此狰狞扭曲的状态下。
  他确实非常英俊,黛眉似剑,墨色眼眸暗藏锐利,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从脸型到五官竟让人一时难以挑出什么缺点,一身清俊大气,好似山间清泉,夜幕冷月,令人见之忘俗。那些从描绘动人爱情的小说中走出来的男主角也不过如此,足以让所有涉世未深的姑娘一见钟情。
  好在祝瑾年并不是花痴,然而事后仍后悔不该一时忘形去模仿小志的表情。
  因为在开车,没能看到祝瑾年“表演”的林睿急切地问:“后来怎么样?”
  “……食不下咽。”
  车厢又安静了几秒,然后两个刑警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我跟卢老师说,要回去拟定一个心理疏导方案,希望他给我一点时间——这是缓兵之计。我需要时间,搞清楚小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祝瑾年恢复了常态,揉了揉脸颊,“我没有机会跟小志做进一步交流,回去之后,只能反复听那天的录音,忽然留意到小志说的一句话。”
  她卖个关子,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故意问,“刚才我复述过的,你们猜猜是那句?”
  “你这么忽然问我们,还真有点……嘿嘿……”陈昱苦笑着回答。
  “前面这位,您觉得呢?”祝瑾年忽然出击,想为难那人一番。
  他连几秒的思考都没有,直接回答:“你的原话我重复不了,只记得大概意思是——卢律明动不动就跑到小志学校里,躲在窗户外或者操场偷看他。”
  再次的一语中的让祝瑾年对他心生几分敬畏——她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了进去,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但是,她着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自负好强的她今天处处被人压一头。
  许是半天没有回应,他微微偏过头,嗓音低沉清净,“说错了?”
  祝瑾年回神,低声答:“没错。”
  路遇红灯,林睿停车,回头询问道:“组长,这句话……怎么了?”
  组长?这是什么职称?是不是专案组组长?祝瑾年不解地眨眨眼,暂时不动声色。
  “卢律明是一个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同事反映他平时工作敬业认真,学生们抱怨他只要有机会就讲评习题。十二中离十七中约五公里,上课、上班期间,‘动不动’就去五公里外的学校监视儿子上课,和他同事、学生的评价有出入。同为教师,他只要交代一下儿子的班主任或者某个科任老师,就能达到目的,需要亲力亲为?”
  他的一番话让林睿恍然大悟,“小祝也是这么看出来的?”
  祝瑾年点点头,“那时我觉得,小志可能出现了一些幻觉。就好像我们看过恐怖片后,关了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躲在身后,随时会鲜血淋漓地扑过来。”
  “你临睡关灯后,回想过小志那天的表情吗?”那个男人冷不丁非常该死地问。
  祝瑾年暗暗咬牙,本来不会刻意想,看来今晚是挥之不去了!那个表情真的非常凶狠、扭曲,以至于她离开老卢家后一直在思考它的含义。很明显,小志已然受不了父亲这样的监视和控制,出现了强烈的反抗心理。
  “仅凭一段录音,能确定小志有什么心理问题?”陈昱好奇地问。
  “当然不能。所以,利用业余时间,我……嗯……”她斟酌了一番用词,“通过暗暗观察小志的一些行为,深入了解了一下……”
  “你跟踪他。”
  那个被称为“组长”的男人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说。
  被戳穿的祝瑾年有点尴尬,但很快冷静下来,回嘴道:“请不要随便给我戴这样的帽子。我一没有在他家安装摄像头、**,二没闯进男厕所、浴室去窥探他的隐私,三也不是为了满足我个人什么不道德的爱好。既然我接了这个case,当事人不能提供全面的信息,那么我自己从侧面去客观了解一下,也是为了工作。”
  那男人不为所动,嗓音依旧低沉但是犀利,“跟踪他人是违法行为。”
  祝瑾年在心里问候了他的祖宗好几遍。
  “说说你的收获。”
  她冷哼一声表示不满,继续回忆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一枚奥利奥-
05、裸奔(2)
  第二次在小志脸上看到类似那种表情,是在她利用业余时间跟踪他的第五次。
  那是一个中午,小志和平时一样,放学后去学校附近的快餐店吃饭。祝瑾年戴着黑框眼镜,披头散发,冒险地坐在他斜对面,中间隔了两个座位。
  她一边吃,一边偷偷抬眼看小志,同时随时准备着被认出来后替自己圆。他吃得很平静,细嚼慢咽的,一个人端着餐盘从他身边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他胳膊肘,对方礼貌地道歉,他抬头微笑地摆摆手,看上去教养很好。但就在对方转身在不远处落座后,他又抬眼转头看了看那人,表情忽然就变了。
  他再次瞪大眼睛,眼珠左右移动了一下,咧嘴,阴翳地笑了,忽然坐直了身子。
  这个表情的扭曲度并不比上次恐怖,少了几分凶狠。
  祝瑾年确定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就又认真看了一下刚才撞到他的那个男人,白衬衫黑西裤,一个黑色公文包,似乎只是个出门跑业务的上班族。这人吃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小志死死盯着那人的背影,直到对方远去不见,才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什么,放松下来。
  下一秒,他恢复成腼腆忸怩的男学生,慢慢把剩下的饭菜吃完,起身要走。
  祝瑾年注意到,快到门口就有个洗手池,在家洗脸几十遍的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出去。
  她马上跟上去,小志走走停停,时不时左右看看。这场景,跟谍战电视剧几分相似。
  是被害妄想症吗?祝瑾年心中疑惑,就小志目前的表征来看,确实有点这个倾向,比如,他或许总是觉得自己被人监视。
  用过午餐的小志并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回学校,而是顺着校园外的小道绕去了另一条小巷子里。
  祝瑾年的心砰砰跳,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一个转角后,她停下,探头看过去。只见小志站在一棵大树边,从书包里掏出笔盒,拿出一把铁尺子,用力地在树干上划。
  在同一个位置划了大概五六下,他退后看了看,伸出食指仿佛在数数,然后狠狠朝着树干吐了口口水,握拳捶了几下,看上去非常愤怒。
  小志离开后,祝瑾年原地站了很久,约莫十分钟后,才跑到那棵大树前。树干上被人刻了好多个“正”字,算了算,竟一共二十三个,新的“正”字刚刚划下第一笔——他用“正”字计数,共记下116划。
  因怕小志忽然返回,祝瑾年没多留,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就赶紧离开。
  ——————
  “照片!照片还留着吗!”陈昱激动地问。
  祝瑾年晃晃正显示着那张照片的手机屏幕。
  陈昱伸出大拇指表示点赞,又问:“他真的是被害妄想症?”
  “像。”
  “哪几个方面像?”单人座上的男人发问。
  “童年时期缺乏母爱、头部外伤,受父亲影响,一直缺乏良好的人际关系,这些都可以成为被害妄想的诱因。”祝瑾年说,“被害妄想症常常处在恐惧中,并且坚信某个**体或者某个具体的人试图监视、跟踪、谋害自己,经常出现言语混乱、逻辑不清的状况。但是,小志的日常状态还算正常,也从来没有过类似被谁迫害的言论。或许他这个症状是间歇的?”
  “因为他确实被人跟踪。”某人唇角轻扬。
  祝瑾年暗暗翻个白眼,不理这茬儿。
  “还有什么发现?”他问,语气淡然。
  “他会对某个忽然出现的人格外警惕,这个‘人’并不是固定的,有时是迎面走来的路人,有时是小吃店某个服务员,有时也是他哪个同学或老师。每阵子警惕过去,他就会去那棵树上划一下。让他警惕的人并没什么统一特征,有的他根本不认识,不知道是什么特质让他忽然有那样的反应。我特别留意了——是警惕,而不是害怕,警惕之前,他又有那么一点点高兴,事后就会变得很愤怒,做出一些攻击性和侮辱性的动作,吐口水、竖中指、挥拳头什么的,有时还会比出枪的手势对空气射击。我观察他大约两周,发现三次。”
  “洗几次脸?”
  祝瑾年深吸口气,表情悚然,“在外头,他从不洗脸。”
  林睿忽然打个响指,好像猜中灯谜一样,“嘿!你们说小志是不是双重人格!一个有洁癖,一个没有;一个腼腆,一个神经兮兮的、还有被害妄想症?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在树上记录自己出现的次数!”
  单人座上的男人沉默着,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等跟踪过小志一段时间的祝瑾年开口给予肯定或者否定。
  “不像。”祝瑾年回忆了一番,说,“双重人格患者的两个人格之间有着明显的界限,甚至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假设没有洁癖、被害妄想症是次人格,‘他’在树上刻完字离开,就恢复成主人格,那么主人格应该会有一种‘我怎么走到这里来?’‘我做了什么?’之类的茫然感,可是小志却没有,一切都很自然,他的个人意识没有断篇过。”
  陈昱听完,对着林睿一顿讽刺打击:“哈,阿睿你就算了吧,还双重人格?要真是双重人格就麻烦了,他非坚持说作案的是次人格,我们怎么办?”
  作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祝瑾年心里“咯噔”一下,她一直没有打探卢律明失踪的具体情况,难道说真的跟小志有关?
  卢律明该不会被自己的亲儿子给害了吧?!
  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多有攻击和自杀倾向,如果真是小志干的,也并不意外。这会儿,祝瑾年想起自己跟卢律明的最后一次会面,忽然萌生扁鹊见蔡桓公一样的痛心疾首感。
  ——————
  “把我儿子带到你这里来,来一次正式的评估性访谈?”卢律明的表情充满困惑。
  “是的,我需要以一个咨询师的身份跟他会面、交谈,做一些心理游戏,借此窥探他的心理问题,引导他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祝瑾年坐在咨询室的单人沙发上,严肃地说。
  他皱皱眉,郑重地问:“你发现……什么问题?”
  “目前我不能轻易下结论,只能说,他在你我面前刻意掩饰了一些真实情况。”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卢律明狐疑地眯眼,然后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呀……我没发现他跟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他班主任也没跟我提过……”
  “你跟踪过他吗?或者,有没有去学校看过他上课?”祝瑾年打断他的自言自语,问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什么跟踪?有必要吗?”卢律明摆摆手,“我没时间,我自己也有课要上。你是不是建议我,去看看他在学校的表现?我带毕业班,估计空余时间不多……”
  祝瑾年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如果小志真是被害妄想症,那么他认为的那个“加害”他的人,会不会就是卢律明?
  可是,面对卢律明,小志显得很乖顺,也从未向别人提过自己对父亲的不满或者恐惧,这跟被害妄想症不太一样。总不可能有个跟卢律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成天在监视跟踪他吧!
  祝瑾年可以确定,除了自己,貌似没有别人刻意要用这种方法了解小志的生活。
  “我不想让小志知道,你是心理咨询师。我怕他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卢律明直白地说,“我想过了,一直洗脸就让他洗吧,等高考完了,压力没了,他自然就不洗了。”
  “卢老师,你的意思是,终止咨询?”祝瑾年觉得不妥,“小志的心理问题需要马上评估,及时干预和疏导。如果你觉得我不专业,我可以给你引荐比我资历深的咨询师,总之,小志的问题绝不是‘一直洗脸’那么简单。或者,你还可以试试康宁医院的心理门诊。”
  “开玩笑,康宁医院?”卢律明表现出极大的抵触,“那是治神经病的。我带我儿子去,不就表示我儿子是个神经病?”
  “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之间……”
  “你不要说了,我不可能带小志去那种地方!”
  那次会面不欢而散,卢律明固执己见,听不进祝瑾年的建议。这类人有个特点,只会接受和自己三观一致的观点,任何跟他们思维方式有点不同的,就被认为是悖逆。
  后来,卢律明没有再来咨询的意思,回访中,他居然说,一切很好。
  好吗?
  怎么可能?
  即便意识到小志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祝瑾年也不能强迫卢律明带他过来。这件事让她纠结了一阵子,后来随着时间渐渐平复。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对我来说是个新领域,我一直在补课,还找了个顾问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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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裸奔(3)
  “你们说‘作案’?我能不能知道一下,卢老师……死了吗?”祝瑾年谨慎地问。
  “口误口误!”陈昱清清嗓子,“目前还不确定。”
  她松了一口气,又追问:“小志呢?他怎么样?”
  林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们现在怀疑小志跟卢律明的失踪有巨大关联。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我们目前一边对小志进行心理评估,一边继续查卢律明的下落。等到了局里,你把你知道的这些内容再说一遍,我们会详细记录。”
  “你们是不是怀疑卢律明被小志给……”她停顿一下,“如果是这样,搜查他们家应该会发现点线索吧。”
  林睿叹了口气,“ 9月20号,卢律明的同事来报案,说他从16号开始,就无缘无故好几天没来上课,家里电话、手机都打不通。民警去他家问时,邻居也说这几天都没看见他。小志放学回来,被问起卢律明的去处,他说爸爸在家里。民警等人进去一看,里头根本没人。情况很不正常,又涉及在校学生,这个失踪案就从派出所移交给我们处理了。如果小志是个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卢律明的情况就更不容乐观了。”
  祝瑾年听到这里,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只听林睿接着说:“后期调查中,我们听说9月16到20号期间,小志上下学时神态举止都跟平时一样。他始终不肯告诉我们卢律明在哪里,也不回答关于他爸爸是死是活的问题,一再坚持他爸爸就在家里。他家附近的监控探头显示,15号傍晚,卢律明下班后,就再没出现过。我们把他家翻了个遍,连最不可能藏人的抽屉、消毒碗柜都打开看,什么都没发现。我们已经派人清理下水道了,目前还没什么消息……”
  祝瑾年拍拍他的靠背,“别说了别说了,跟恐怖片一样……”深吸几口气,她说:“卢律明拒绝我的建议,刚好小志也放了暑假,他俩肯定二十四小时都面对面。开学就高三,不知道暑假两个月他是怎么压迫小志的,很可能让小志的精神全面崩溃。”
  “看出来了,我们取证的时候,小志的攻击性很强,而且行为啊眼神啊什么的都不太正常。爸爸失踪这么大的事,他好像不怎么在意,还想着要去写作业、背单词,我发现,他看我们忙得团团转,时不时露出微笑。”林睿一边说一边打方向盘,车子在减速带上颠簸了几下,驶入鹏市刑侦支队,“他如果真是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司法精神鉴定免不了。”
  车子在停车场停好后,祝瑾年最后一个下车。费力地拉上车门刚转过身,几步外,单人座上那男人恰好也回头看她,二人的身影互相映入对方眼帘。
  他很高,肩膀宽阔,背脊挺拔,经典格纹衬衫剪裁精良,下端整齐地扎进深灰长裤,黑色皮带环绕腰间,整体格调挺高。那瘦削但隐约呈现肌肉线条的身材一看便知经常参加健身锻炼,丝毫不逊色于他的颜值。
  身材高挑的祝瑾年在他眼里,则跟今日的太阳一样明媚。卡其色的五分袖针织衫,高腰黑色筒裙掐出她柔媚的腰线和臀侧丰满的起伏,裙下端的一段黑色透明蕾丝给双腿的绝对领域增添几分性感意味,鱼嘴黑色细高跟使双腿变得更加修长。
  很面善,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回身,继续往前走,脑海中总有个什么似曾相识的影子不断闪现。
  祝瑾年原地站了几秒,走到支队大厅门口的林睿对她招招手,她才迈步走去。
  这是祝瑾年第一次到刑侦支队来。蓝白相间的建筑,绿树环绕,不远处的车库里整齐地停着一排警车,每辆警车的车牌都跟车库上的标识一致。
  一楼大厅的指示牌上清楚地写明每个科室的具体位置,还有楼层分布图。一楼是值班室和接待室,二楼侦查一大队,三楼侦查二大队和三大队,四楼是技术室,综合办公室和领导办公室在五楼,六楼为会议室。
  祝瑾年跟着林睿和陈昱进了电梯,看他俩按了一下二楼,又按了五楼。到二楼时,林睿、陈昱带她出了电梯,那男人留在里头,看来要去五楼的是他。
  询问室里,她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如实说了,小志是否患有被害妄想症一事,因为不确定,所以她很圆滑地一直没给肯定的回答。
  “小祝,你提到的一些地点,麻烦你带我们去核实一下。”林睿说。
  祝瑾年微笑点头,然后眼睫一抬,笑容更深,机睿藏于眼底,“我这种行为,究竟算不算跟踪?”
  “哈哈,当然不算。”陈昱摆摆手,“你没有恶意,没有以此用来买卖盈利,这也是为了‘侧面了解’嘛!”
  “OK,还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问我,我一定配合。”祝瑾年话音刚落,只听两声敲门,一个平头便衣男子走进来,见了她,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原地愣了好久。
  “你!你是……”
  “沈副,这位就是祝瑾年。”陈昱介绍道。
  来人一僵,眼中似有失落,一会儿才笑开,“你就是格致提过的师妹小祝?我是沈子平。你……跟我以前认识一人长得挺像,我刚才认错了,失礼失礼。”
  陈昱打趣,“哈哈,沈副见了美女都眼熟。”
  沈子平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微叹口气掩下了。
  “你好,沈队长。”祝瑾年反应很快,忽略人家是副职直接喊队长,略带恭维同时,心想,原来这人才是沈子平,敢情杜格致的老同学并不是车上那位?
  林睿把情况跟沈子平汇报了一遍,沈子平点点头,客气地说:“那棵树确实有必要去看看。这样吧,小祝,你跟我们上去开个会,后续一些调查,还需要你帮忙。”
  祝瑾年跟他们去了六楼,一间小型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人就是同车来的那名男子。她坐在最后一排,沈子平和那个男人坐在前头,面向其他刑警。
  沈子平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似乎是让那男人先发言。
  “大家好。我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案件相关人做心理评估,但不排除有些同志还不认识我。”他环顾一圈,微挑眉,似有似无地望向小会议室最后一排某个角落,“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公共危机干预研究所心理课题组组长,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心理评估总监,聂羽峥。耳双聂,党羽的羽,峥嵘岁月的峥。”
  好像一道闪电从头顶劈下。
  “很难想象出卷人是如何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和用心歹毒。”
  “从他出的卷子,我就能推断出他是心理扭曲的超级变态。”
  “这几年的考卷都是公共危机干预研究所一个名叫聂羽峥的人出的。耳双聂,党羽的羽,峥嵘岁月的峥。”
  祝瑾年低下头,狠狠地咬了咬牙。这种感觉,好像一不小心急吞了一口糯米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憋得心慌气短。
  不知者无罪,别人一个劲儿“组长”“组长”地叫他,她就没把他跟其他行业联系起来。她是签了劳动合同的,就算是聂羽峥也不能因为她咒骂他几句,就马上炒她鱿鱼。不过,找个什么茬把她开了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自己在荒漠甘泉的日子估计所剩无几。
  再抬头时,她若无其事地跟聂羽峥对视了几秒,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开会的内容,她并没什么兴趣听,但还是从中得知几个信息。荒漠甘泉在提供咨询的同时还提供专业的心理评估,聂羽峥虽然是工作室的五大心理师之一,可只负责心理评估和督导这一块,基本不做心理咨询,所以既不坐班,也不常来。
  聂羽峥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清卢酬志的心理问题,为办案机关同意申请司法精神鉴定做准备。
  祝瑾年十分有心机地想,趁现在多跟聂羽峥接触接触,说不定能套出明年期末的考题,回母校高价出售。
  “这起失踪案还不能被定义为命案,最大原因就是我们没有找到失踪人,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沈子平十指交握放在桌上,表情凝重,说:“接下来我们的重点有两个,一是继续寻找卢律明,二是弄清楚卢酬志的心理和精神状况。”
  会议室门口,一个技术室女警探头进来,抬手示意了一下,“沈副,我们准备好了。”
  “出发。”沈子平起身道。
  几个人出了电梯,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和一名戴眼镜的白皙男子边说什么边走进大厅。
  戴眼镜的白皙男子余光瞥见他们几人,忽然停下,微笑着打招呼,“聂组长,沈队,又一起侦办什么大案呢?”
  聂羽峥没答,好像根本没听见。
  祝瑾年不知道聂羽峥对人家这个态度究竟是没礼貌还是高冷。
  沈子平敷衍地一笑,脸上难掩厌恶,“呵呵,章律师。”
  章靖鸣看上去丝毫不介意聂羽峥的冷漠以及沈子平的敷衍,依旧彬彬有礼,寒暄几句。他的目光落在了几人身后的祝瑾年身上,一愣,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急切地问,“支队又添美女新成员?”
  “我们哪有这好福气。”沈子平说着,故意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祝瑾年的目光。见车辆已陆续在门口停好,就指了指外头,示意有事要忙,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
  章靖鸣颔首,和同行的中年富商走进电梯。
  祝瑾年看得出来,聂羽峥和沈子平都不怎么爱搭理那个姓章的律师,她之前说聂羽峥是个超级变态,他都没对她如此态度,难道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章律师对他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
  给他戴过绿帽?
  她几乎要被自己这个猜想逗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微微
  男主角终于亮出身份了哈哈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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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7 编辑
07、裸奔(4)
  再次被安排进来时的商务车里头,祝瑾年还是选择了后排,沈子平和聂羽峥坐在中间的两个单人座上,技术室负责刑事拍照的女警云珊坐在她旁边。
  “小祝是……哪届的?”沈子平起了闲聊的头。
  祝瑾年报了自己毕业的年份,他向后捋捋头发,若有所思,一会儿,笑着摇摇头,“小咱们这么多届……有没有被羽峥的考卷刁难过?”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林睿、陈昱和祝瑾年都觉得挺尴尬。不过,这又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聂羽峥接手心理逻辑出卷者后,对学生们下的“狠手”已经人尽皆知。
  祝瑾年心中暗爽。
  这时,聂羽峥冷笑一声:“任何具备较高智商、情商并且平时认真听课、专心学习的人不至于在考试中被我刁难。”
  祝瑾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她的智商、情商都比较低,而且平时还不认真听课、专心学习。对此,她不屑地撇了下嘴,想到自己之前已经骂过他不少回,心理又窃喜地平衡了。
  到了十二中附近,几辆车陆续停下。几个便衣负责去学校走访,商务车上几人则让祝瑾年带路,去刻着“正”字的大树跟前取证。
  一小时前还阳光灿烂的天此时压了团团乌云,似乎一场阵雨即将登场,四周变得灰蒙蒙的。毕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小路又曲折,四通八达的,每条路好像都长得一样。祝瑾年有点不认路,走一走,停下来想一会儿,又接着走。
  沈子平有些失神地望着祝瑾年的背影,心事重重。
  高跟鞋敲击着石板路,发出一声声有节奏的脆响。但也有意外——祝瑾年急于找到那颗树,没留心踩到块半高不高的石头,歪了一下,踉跄几步,胡乱抓到个什么东西就赶紧扶着站稳,回神后才发现自己抓着的那个“东西”是手臂。
  具体来说,是聂羽峥的手臂。
  跟她目测的一样,看着瘦,其实挺结实。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收回手,退开一步,扯出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微笑的表情,很小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他能否听见。
  他没回应,呵呵,看来是没听见。
  刚准备继续找,一旁的他有了点回应。只见他掸了掸袖子,幽幽开口:
  “……再找不到,就不知道谁是妄想症了。”
  嗓音低沉,其中又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戏谑。
  许是受了刺激,祝瑾年的的记忆受到强烈召唤,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线,有些欣喜地指着前方那棵熟悉的大树,“那边!在那里!”
  沈子平这才回神,看了过去。
  云珊顺着她指的方向,先一步过去,绕着树看了一圈,对沈子平点点头,“我先固定一下。”说着,就打开装着摄影器材的箱子,调整一番相机,拍了一些照片。
  接着,几个人纷纷走上前去。祝瑾年站在他们身后,暗暗数了一下树上的字,“正”字徒增到了80多个,约莫 400多划,小志到底在记录什么?什么事情发生了400多次?
  沈子平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喂,卢酬志现在状态怎么样?很安静是吧?你问问他,树上那八十几个‘正’字是什么意思。”
  祝瑾年打开手机计算器,刚输入一个“5×”,只听——
  “417。”聂羽峥报出了具体的笔画数。
  祝瑾年下意识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眉头微蹙,盯着树干若有所思。她扬起一边唇角,再次斜睨他,“你现在认真的样子,就像夜市贴手机膜的。”
  她的话打断了聂羽峥的思路,他沉默了几秒,偏头望着她手机屏幕上一只憨态可掬的猫,似笑非笑,“遇到某个学艺不精、考试挂科、思想幼稚的助理咨询师,连以往的咨询对象是否为妄想症都搞不清楚,我才会站在这里收拾残局,当然要比她认真一点。”
  这一番话简直让祝瑾年急火攻心,一个嘴毒的女人竟然跟一个嘴更毒的男人狭路相逢,不痛快地撕逼一场真对不起这命运造化了。
  “别忘了,我至始至终就跟小志会面聊天过一次,单独聊天时长差不多十五分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发现他有些异于常人的心理,已经很不容易了。换作别人,不见得比我好。”
  “把你跟踪他的时间也算进去,不止十五分钟。最后,你还是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不是吗?”
  “我有结论,只是当时不方便向卢律明直言。”祝瑾年下巴一扬,解释道。
  “你的结论?”
  祝瑾年不肯服输,心里其实不太确定,但嘴上还在逞强:“就是被害妄想症。”
  聂羽峥安静下来,回身不看她,笑而不语。
  这笑,真令人浑身不舒服。
  沈子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怎么样?……什么?爸爸?他就一直说爸爸?那八十几个‘正’跟他爸爸又什么关系?……哦,知道了,先这样吧!”
  挂了电话,他手一摊,转身无奈地跟聂羽峥说:“遇到这样的人,我们最头疼。如果像以前那些装精神分裂的也就罢了,这个,可能真有精神病!他一直闹着要回家,就是说他爸爸叫他写作业。技术处在他家发现了一些血迹,还有,卢酬志的指甲缝里,也提取到了血迹,经过检测,都是卢律明的。楼下的小卖部店员说,16号晚上,卢酬志忽然买了十卷透明胶,不知道干什么用。”
  一旁的祝瑾年再次听得毛骨悚然,有点受不了这种结果,同时,又有点后悔当时没有继续关注父子俩的生活。她一边想,一边随意走动着散心。
  聂羽峥瞥见一脸落寞的祝瑾年,似乎想起点什么,问:“卢酬志在被问询期间,有没有露出过特殊的表情?”
  “什么特殊的表情?”沈子平不解地问。
  已经离那几个人有五六米远的祝瑾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不出几秒,她就听见沈子平叫住自己——
  “小祝,听说你会模仿小志曾露出的异常表情?能不能再模仿一遍给我看看?”
  被出卖了……那一刻,祝瑾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还能怎么办?见招拆招吧。
  祝瑾年从包里掏出便签本和一只水笔,写写画画,勾勒出小志的表情,还真惟妙惟肖。她忍住想瞪聂羽峥的冲动,克制地微笑着,递给沈子平,“模仿毕竟不够真实,而且只是昙花一现,还是画出来比较直观。差不多就是这样,画得不好,你将就看看。”
  沈子平接过,看了两眼,抿嘴点了点头,又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祝瑾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异常凶狠地瞪了聂羽峥一眼。
  “没有,没人看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沈子平一边按结束通话键一边说。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祝瑾年,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毫无头绪。
  聂羽峥适时建议道:“调查一下卢律明妻子的具体死因。”
  沈子平马上会意,“你怀疑有遗传因素?我派人去查。”说着,他走向林睿。
  陈昱摸着树上的划痕,喃喃自语:“这么多‘正’字,到底指什么呢?卢酬志是不是每妄想一次被爸爸加害,就跑过来画一道?他为什么不找个本子记呢?”
  “可能怕记在本子上会被卢律明看到吧。”祝瑾年说,“搜查小志的书包对卢律明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旦发现这种不明所以的记号,他肯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不是被害妄想症。”聂羽峥忽然说。
  “打赌,他就是。”她非要抬杠,“跟其他被害妄想症不同,他妄想的对象不是什么高科技控制、外星人追杀,而是他爸爸卢律明。他早就出现了幻视,‘看见’卢律明在各个角落监视他,时时刻刻处在卢律明对他施加的压力之下。每次回到家中,见到真正的卢律明,他的压力就更加难以负担,只能用不断洗脸来减压……”
  “你接触过几个被害妄想症?”他打断她的分析。
  “两个。”她资历尚浅,入行以来接触到的大多都是一些一时想不开的人,经过一番点拨,大多能恢复平常心。好不容易遇见的那两个被害妄想症被家人带来咨询后,经由比她资深的心理师建议,已经进入康宁医院治疗了。
  一个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据说因为感情问题受了刺激,间歇性有着被害妄想,没犯病时是一家杂货店的小工,被带来咨询时,忽然拿出两个知名品牌的罐头,说怀疑罐头公司老总杀害了她一家人,最近正在用这种特殊罐头试图弄死她;另一个是六十岁左右的丧夫独居老太,之前是某食品厂化验员,文化水平还挺高,不知是不是看多了微信朋友圈谣言,说家里冰箱藏满别人用高科技手段放进放射性物质,导致她头晕眼花、成天想吐。
  如果给她个机会跟小志再深入谈一谈,她就更有底气。可惜,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好。”
  他忽然的一句,让祝瑾年一愣,“……什么好?”
  “打赌。”
  看来,他还是坚持己见,认为小志不是被害妄想症。
  祝瑾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赌什么,你说。”
  她倒要看看,把主动权交给他,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如果提得不伤大雅,比如向他道歉、请他吃顿饭之类,那自己输了也没关系,提得过分甚至下.流的话,自己合理拒绝同时又可以狠狠羞辱他一番。
  “女士优先。”他打太极,礼貌地推了回去。
  难题回到了祝瑾年这里,她没怎么思考,本想说“不准炒我鱿鱼”,可忽然又觉得那样说很没面子,好像自己多稀罕留在荒漠甘泉似的,让他看轻了自己(虽然确实很想长留)。眼珠转了一转,她说:
  “瑞典鲱鱼罐头,敢试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女王大人
  妞们说看了心里怕怕,请宽心,此文没有什么鬼啊怪啊灵异啊,或许有变态,但没什么恐怖的东西
  心理悬疑背景,有刑事案件,但不以凶杀为主要情节,破解心理问题为主
08、我的爸爸是超人(1)
  她没事也爱刷个微博,前阵子这种号称臭到极致的罐头莫名其妙走红,许多试吃视频接踵而至,她看过最反胃的是一个外国壮汉边吃边吐的一段自拍,隔着屏幕就能闻到一股臭气。
  试吃瑞典鲱鱼罐头这个提议很凶残,具有惩罚性,但不至于下.流,令人完全不能接受,毕竟没毒嘛。再说,谁是试吃者,还不一定。
  他沉默几秒,开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判断错误,就吃一罐瑞典鲱鱼罐头?”
  祝瑾年抱着双臂,抬眼跟他对视,小耍无赖,“对,如果是你错,就吃两罐。”
  他眉一挑,“一比二?不公平。”
  “刚才还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这下子却怕了?”她冷笑地激将。
  他深深地望着她,眸色幽黑似墨潭,“一言为定。”
  交待完任务的沈子平走回来,看了看表,“要不我们去趟学校跟他们汇合?”
  聂羽峥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小祝,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这样吧,我派辆车先送……”
  “快下暴雨了,不如让小祝跟我们一起去趟学校,等这场雨过了,再送她回去。”聂羽峥开口,截断他下半句话,看上去和颜悦色,语气真诚。
  “哈哈,羽峥对手下真是怜香惜玉,我想得不周到。我都能感觉到小雨点了,大家快上车去。”沈子平笑着打趣,然后招呼着大家往回走。
  “怜香惜玉?”走在聂羽峥身后的祝瑾年重复道,语气带着嘲讽,音量大得恰好能让他听清楚每一个字,“这个词用在聂组长身上真是比鬼片还恐怖。”
  “用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比鬼片还恐怖的是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说。
  祝瑾年心里一紧,料定他已决意开除自己。自己出言得罪他在先,要补救,难于登天,何况低声下气地求饶并不是自己的性格,干脆破罐子破摔。于是,她加快步伐,走到了他身边,偏头一笑,“我现在就知道,那就是——你吃两罐瑞典鲱鱼罐头。”
  “你提醒了我。”聂羽峥对她表示感谢,掏出手机拨了一组数字,“王谦,麻烦帮我买一罐瑞典鲱鱼罐头。原因你不需要知道,总之……不入我口。”
  祝瑾年心中窝火,走得更加快了,不一会儿就撇下他先上了车。
  沈子平望着她的背影,明知道她不是那位故人,还是觉得今天这一切像一场梦。
  ——————
  天色发暗,雨点越来越大。
  几辆车驶入校园,停在行政楼前。几个便衣领着小志的班主任和几个同学,站在里头等。除了班主任李老师外,几个学生都不知道小志家具体出了什么事,竟然连警察都来了,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学生暂时被安排在了另外一个房间。接待室里,一干人等各自找位子坐下。祝瑾年刚落座,就看见聂羽峥朝自己走来,坐在她身边,离自己约十几厘米。
  她身上清新优雅的一抹淡香,宛若林间花丛的气息随着山谷清风扑面而来,靠近了才隐隐能闻见。聂羽峥侧目看了看她,无言。
  为了表示自己和他的势不两立,祝瑾年正打算换位置,就听他说:
  “输,也应该输得明明白白。”
  她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暂时没移动。
  沈子平和副校长说了一会儿话,最后一个进来。
  “小志挺乖的……”知晓内情的李老师表情复杂,“学习成绩中上,考个本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高三冲刺一下,说不定能踩本一线。我认识他父亲,他(卢律明)也托我多关照酬志。在我看来,酬志对他很感恩很尊敬的。对了,我这儿还有他(酬志)高一下学期参加作文比赛的一篇文章呢,写的就是他爸爸,获了二等奖。”
  说着,李老师从文件袋里找出一份习作,沈子平接过,转手给聂羽峥,聂羽峥看了一会儿,又给了祝瑾年。
  原来如此,他刻意坐自己身边,是为了跟她分享这些可能泄露小志心理的物件。
  她认真地捧起那份作文,只见标题为——《我的爸爸是超人》。
  “我自小就失去了妈妈,我爸爸像慈母一样照顾我,像严父一样鞭策我。他能一个人抬着煤气罐和十斤大白菜上楼,能在三秒钟之内解出我怎么都想不出来的数学难题,还做得一手好菜,颠勺的样子跟大排档的厨师一模一样……”
  这是一段运用了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的精彩开头,既说明了身世,又引出了接下来的两段事例。
  一个事例是很多表现父母恩情的作文中都会出现的“半夜送医院、不眠不休照顾”套路;另一个事例比较新颖,是说他某次和卢律明去乡下郊游,不听大人劝告,去水塘游泳,忽然腿抽筋,快要淹死的时候,卢律明跳下去救了他。溺水的感受,写得非常真实,让人读了都感觉有点窒息。
  然而,祝瑾年发现有些不对,她不知聂羽峥是否察觉。小志写的爸爸跟实际上的卢律明相比,有些矛盾之处。不过,写作文不是写自传,不排除有捏造的可能,自己学生时代写的那些作文,百分之八十不是真实经历。
  此时的聂羽峥手里拿着一本小志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课堂笔记。
  陈昱问李老师:“高三开学后,小志跟上学期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性格变得比较冲动,脾气变坏了。开学还没一个月,就和同学发生了两次冲突,一次是大骂一名女同学,还有一次直接和一个男同学打架。”李老师推了一下眼镜,“我正打算国庆去他家家访,和卢老师谈一谈他的情况。我知道他爸爸对他要求非常严格,如果是进入高三,压力太大,我想跟卢老师说一下,试着给他减减压。望子成龙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方式方法需要注意一下。”
  “被骂的女同学和挨打的男同学来了吗?”沈子平问。
  “来了,在——”李老师指了一下外面。
  沈子平抬手挥了挥,林睿会意,去另一个房间把几个学生叫了进来。
  一分钟后,几个学生谨慎地走进来,李老师一一介绍了一遍,他们分别是班长小河、小志的同桌小健、关系较好的同学小宜和小坤,挨打的女生小笑,打架的男生小飞。
  沈子平笑着说:“大家不要紧张,先找个地方坐下。叔叔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都没关系,就聊聊天而已。”
  “……好。”几个学生些许放松下来,纷纷坐下,等待他们发问。
  小笑和小飞跟小志起冲突的过程惊人地一致。据他俩说,自己跟小志既不是朋友也没什么隔阂,也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暴怒起来,冲他们发火,说他俩总是偷偷监视他。
  监视。
  大多被害妄想症的幻想内容之一。
  祝瑾年扬了扬唇角,感觉胜利在望。
  说起这事,小笑依旧很困惑,“我坐在他后面,跟他的座位差了两组,中间隔着好几个同学,上课时很少往他那儿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我在偷看他。那天,英语课下课,他像疯了一样,直直朝我跑过来,很生气的样子,叫我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以后不要再躲在后面偷看他。我觉得很没面子,他这么说,别人会以为我暗恋他的,他又不帅,晕死哦!”
  小飞说:“我记得很清楚,体育课,我们刚跑完圈,我根本没招他惹他,他从我背后就是一拳,叫我不要再跟踪他、缠着他,说什么他真的很烦我。我骂他是个神经病,当场跟他干起来。事后我还写了检讨,感觉很冤枉,他打我在先,我不还手还是男人吗!”
  和小志关系较好的同学小宜和小坤说,他们已经跟小志疏远了,因为,升上高二以来,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林睿追问。
  小宜:“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他总是心不在焉,有时会忽然很认真地打量我,好像我是陌生人一样,眼神很恐怖。本来我们仨中午都一起吃饭的,后来我跟坤子说,咱别和小志一起了,吃得都不安心。”
  小坤点头道:“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爸,有次我们约周末打球,他爸不肯,不让小志出来,小志趁他去家访,偷跑出来,还没打一会儿,说发现他爸来了,吓得就跑回家。好几次了,渐渐我们打球也不喊他了。”
  “他高一时写的这篇作文,你们看过吗?”祝瑾年插嘴问,把纸张竖起来,用手指了指。
  “我们全班都看过。”班长小河回答,“李老师在作文课上让这些获奖的同学把自己的文章念了一遍,下课后还叫我贴在宣传栏上。我记得很清楚,我张贴完,刚好放五一假。”
  “小志写的很好,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件是不是真的……”祝瑾年看向小宜和小坤,“差点被淹死这种事,他有没有跟你们提过?”
  “是真的。”他俩异口同声地说。
  “大概什么时候?”
  小坤回答:“高一上学期说的,好像是初中升高中那年暑假发生的事。”
  “他不止一次跟我们形容过淹水的感觉,就是他作文里写的那些,哇……”小宜摇摇头,“听上去好恐怖啊。”
  “那次他吓死了,之后就很怕水,连游泳池都不敢去了。”小坤说,“他跟我们说,那个水塘很深,听说以前淹死过小孩子。要不是他爸跳下去救他,他可能早挂了。”
  许是有个关键词——“水”,祝瑾年隐隐有种感觉,小志在卢律明面前“一直洗脸”,似乎跟这次溺水有几分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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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我的爸爸是超人(2)
  学生们由李老师带回班级继续上课,几个人在接待室里,各自沉默着。
  沈子平打破了沉默,“看来,卢酬志的畸变不是忽然的,很早以前,至少是一年以前,他就开始显露一些问题了,只不过当时没人会往坏处想。”
  “两年以前。”聂羽峥纠正。
  “嗯?”
  “至少两年以前,卢酬志就出现了一些幻觉。”
  祝瑾年心口一紧,难道他想的跟自己一样?为了试探,她说:“我觉得,小志的作文很能说明问题。这里头写了一些事情,如果确实是小志亲眼所见,就跟卢律明的实际情况有矛盾。比如扛煤气罐,卢律明腰不好,这种事他根本干不了;我吃过他做的饭菜,寡淡无味,他不喜欢厨房都是油烟,几乎所有菜都只用水煮,拌点酱油了事,一点也不好吃,还有……溺水事件,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只旱鸭子,水塘真那么深的话,他跳下去救人就是送死。”
  “咦?”林睿发出一声疑问,“他会不会游泳,我们还没去核实呢。”
  “卢律明有着很强的洁癖。”聂羽峥道,偏头瞥了一眼祝瑾年,表示肯定地扬了扬唇角,“一个家庭条件一般的城镇居民要学习游泳,或者去大众游泳池,或者去一些比较浅的河、溪、水塘。这些地方,在卢律明眼里……干净吗?”
  陈昱笑道:“外面的泳池我都嫌脏,卢律明估计更嫌弃。”
  沈子平接过作文看了又看,“这么说,即便卢酬志真的溺水,卢律明也没能力下水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可是,这篇作文说明不了什么。”虽然聂羽峥和自己的看法一致,祝瑾年还是要泼他们一盆冷水,“大部分学生写作文是为了切题、得高分,不是为了抒发自己真实的人生感悟,真真假假,没个准儿。”
  “溺水、被救,这两个事件哪个会是真的?”沈子平自言自语道,“如果根本没溺水这回事,卢酬志犯不着跟两个朋友吹牛,如果溺水是真的,但卢律明没能力救他,那他是怎么上来的?”
  “要不就是卢律明把他推下去的,他受了巨大的刺激,自己爬上来后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祝瑾年很不负责任地瞎猜。
  大家都当是玩笑话,哭笑不得。
  “根据作文中出现的信息,查一查当年的事,或许有意外收获。”聂羽峥说。
  “我怎么感觉这起失踪案比杀人案还复杂……”沈子平叹了一声。
  祝瑾年也感觉有些棘手,什么想法似乎呼之欲出,可就是找不到突破点,或许真应该回去好好理一理思路。想起自己一时好强和聂羽峥的赌约,有点后悔,自己太早将小志定性,而他一直对这个结论持保留意见,而且,他的选择范围其实更大,除了被害妄想症之外的一切问题,都能让他获胜。
  “发什么呆,闻见鲱鱼罐头的味道了?”一声嘲讽自门口传来。
  祝瑾年回神,才发现他们都已走出接待室,唯有自己还坐在原位。
  她不甘示弱,起身斜睨聂羽峥,“我在想,某人离罐头越来越近了,却怎么还在垂死挣扎。”
  他淡淡一笑,看祝瑾年看来,他眸中暗藏老奸巨猾,她可讨厌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了。
  一行人走出行政楼,暴雨已停,残留的雨水挂在叶尖,还在淅淅沥沥,空气里弥漫一股雨后的泥土青草味。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刚响过,大批学生们涌向校门。他们避开这一拨的学生流,十五分钟后才驶出校门。
  校门口的减速带让车辆颠簸了好几下,正握着手机回复好友消息的祝瑾年下意识往外看了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郝易期。
  他骑着电动车,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女子恰走到他身边,他牵起她的手,两个人正柔情蜜意地说些什么,两个学生路过,礼貌地对女子打招呼。
  看样子,那女的是十二中的老师,性格温柔乖巧,和自己截然相反。
  祝瑾年有些失神,眸色黯淡,左手握拳,又黯然放松。
  分手时,郝易期对祝瑾年最不客气的评论就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无论他怎么表现热情,都得不到同等的回应。
  祝瑾年是个很会压抑真实情感的人,这和她的成长经历有关。从小家教严格,她父亲一再跟她强调,在人前暴露过多的情感和情绪会处于被动,甚至被人瞧不起。初中时她也花痴过帅哥学长,被父母发现后,受到了来自父亲言语上的一番羞辱,说她不知廉耻,这虽然是为了让她全心投入学习,但用词过于难听,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印记。此后,她总是习惯性在父母前面去压抑自己的快乐、悲伤、恐惧,就算谈恋爱,也不敢投入太多,生怕过于迷恋会像父亲说的那样,被对方瞧不起。她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没有发现自己可爱的一面,所以他俩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一直忍着没提分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和那些因为感情问题来找她咨询的姑娘们半斤八俩,都是脑子有坑。
  郝易期的一个哥们曾经善意地与她相聊:“你个性太强,感觉易期驾驭不住你。还是别那么要强,我们男人都喜欢傻一点、温柔一点的女人。”
  对此,祝瑾年当即就干笑了一声,回了几句——
  “在你说这番话之前,我一直以为‘驾驭’一词是用在马身上的。女人聪明不聪明、温柔不温柔都是因人而异,只有傻瓜才需要找一个比他更傻的人来秀智商。虽然上帝是男人,可因此推出男人是上帝就大错特错,不要用男人狭隘的价值观衡量女人,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是你们的自由,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不需要符合谁的审美。”
  这位仁兄被这般反驳之后哑口无言,私下说过,他感觉祝瑾年和郝易期走不远。
  在这个问题上,他倒是慧眼如炬。
  在见家长之前,她在他手机聊天记录里发现他和这哥们的对话,他说自己目前的人生进程是应该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祝瑾年就是适合结婚的人。
  到最后他对她的定义也就是——适合结婚的人。
  她以前一直以为郝易期和自己的交往,至少是因为喜欢。什么叫适合结婚的人,她觉得很讶异,如果拉个大名单,仅鹏市符合这个条件的女青年没有十万也有五万,她难道仅仅就是几万分之一?
  后来她提出分手,不仅仅因为感觉自己和郝家三观不合,更多的,是因为心气高的自己无法容忍他对自己下的那个定义。
  再见郝易期,祝瑾年心里总不太舒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找到一个万分之一。适合结婚的人就是这般好找,也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男人认为她祝瑾年是唯一。
  “开快点,一会儿遇到晚高峰可堵死了。”沈子平的话打断了祝瑾年忽来的惆怅,只听他转头问聂羽峥,“你一直在翻卢酬志的笔记本,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笔迹。”他简单作答。
  祝瑾年从惆怅中回神清醒后,恍然大悟,字如其人,笔迹往往能真实地反应一个人的潜在个性。她总是留意跟被害妄想症有关的一切词汇,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关键证据。
  “随手而写的这些笔记最接近卢酬志的真实字迹。可以看出,他写字时用力不均匀,时轻时重,字体大小不一,最后几笔为撇、捺的字,写得过于大,有的捺超出格子,甚至偏到纸张外面,两行字之间的间隔很大。”
  “这说明什么?沈子平问。
  聂羽峥默了默,合上笔记本放在手边,“和表面平和、腼腆的样子不同,他情绪不稳定,喜爱胡思乱想,缺乏自制力,不喜欢受束缚,反叛性很强,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有要求,对个人隐私其实非常在意。”
  祝瑾年则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句——提醒各位考生,字迹心理学是下次期末的重点。
  沈子平啧啧两声,“这样一个人偏偏被他爸爸牢牢地攥在手心,不允许任何隐私的存在。一边要顺从,一边压抑对抗自己的真实个性,听着都累。”
  “有个阶段的字迹出现了一些明显变化。”聂羽峥翻开另一本笔记本,指着其中几页,“字体总体向下偏斜,从记录的内容上看,是高一语文的前几篇课文,应该是两年前的九月份。这种字体持续了大概半个月,这半个月内,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有沮丧和抑郁的倾向。”
  祝瑾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替小志解释道:“高中课业跟初中相比难多了,很多学生面临这个转变会不适应,看到成绩比初中时差,都有点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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