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被煤矿打伤的没有照过戴丹丹的脑袋压烂照片,现在照出来有软骨凹陷可以要赔偿吗

    :最真实的东北解放内战,震撼(超长连载)!  历史是什么?  --自序   一篇报告文学,当然不仅要客观地记录下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它首先应该做到这一点。做到这一点很难,特别是对于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当事者视野有限的挂一漏万的回忆,各种各样只鳞片甲的传闻,显然不无偏见,甚至有意隐讳了事实的文字资料。后人只能在这样的基础上缀合历史,充满主观意识地缀合历史。你可能接近了它,但休想复原它。  能做的是不讳过,不溢恶,不夸饰,不虚美,像老祖宗教导的那样“秉笔直书”。  这其实更难。  对这本书尤难。  主要难在有个叫“林彪”的人。  很多人问:写不写林彪?  又问:怎样写林彪···再问:这样写行吗?  在关东最后那场战争中,家乡那个小镇经常“开仗火”(黑土地老人话,即“打仗”)。  母亲抱着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小的我,趴在炕沿下哆嗦。  40年后,我感到了母亲的颤栗。  有人说:写现代史难于宇宙史。  一位参加撰写当年3纵战史的老人,被公认为“记忆力特别好”。  老人对此也很自信。写完亲身经历的四保临江的小荒沟战斗一节,再去当年战地一看,地形、地物及敌我兵力配置,几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主要还不难在这里。  有的老人说:这事你不用记,记了也不能写。  不服不行,有的真不能写。  有的老人说:你问的这些我都是知道。但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  望着老人,你会想到飞机失事后千方百计寻找的那个黑匣子。你找到了,却打不开它。  治史者讲“潜心研究史料”。可这些不能披露的和锁在“黑匣子”里的史料如何“研究”?还有那些经常变脸儿的“史料”可信吗?  一部《辽沈战役亲历记》,应该说是关于国民党方面最有权威的资料了,而且好像也没怎么“变脸儿”。可是,那些能够勾勒出国民党战略框架的原始电文,一份也没有。对照本书实录的共产党方面的大量文电,就会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缺憾。仅凭回忆“大意”是不够的,甚至是不可靠的。而且,文章中的“我”(或主人公),字里行间尽力和蒋介石划清界限,就像另一些回忆录竭力和林彪划清界限一样。对于跑去台湾的人,遣词用句比较尖刻,无所顾虑。对于留在大陆的败军之将,以及后来从海外归来的人,就有情有面,客气多了。  40多年了,史实的回忆不尽相同是正常的。一忽儿吹捧,一忽儿批判,叫人难辨真伪,倒也能提供个信息,扯出根线头。最难办的,是那么只字不提,好像根本就未曾发生过,且往往是比较重大的事情,叫你无迹可寻,连个判断真伪的机会都是没有。  已经成为历史财富的关东这场战争,一切都是已知数。这里,除了台湾去不得外,只是调查采访的多寡;是正视,还是回避;是实事求是,还是指鹿为马;是抢救这笔财富,还是听任早已不是朋友的时间,年复一年地蚀逝。  时间是个保密大师,是个去伪存真的大师。是个息事宁人的大师,若干年后,当我们可以轻松地打开这支锈渍班班的“黑匣子”时,厚厚的尘封中,可能只剩下些干涩枯燥的档案资料,而没了生动活泼、有血有肉的形象了。  外国人似乎比我们还急。  从街头书摊,到国家领导人家中的书架,一部《长征--前所未有的故事》,使索尔兹伯里在中国大出风头。另一位哈佛大学教授费正清(看这姓名好像咱们龙的传人)先生,在完成主编《剑桥中国史》六卷巨制后,1986年出版一部新的中国近代史和现代史:《伟大的革命:1800--1985》。  10亿人口的泱泱大国,那么多作家和史学家在做什么?不是祖宗的家谱外人碰不得,实实在在,这本来理所当然就是我们的事情,而且理所当然应该写得更快,更好!  有治史者说:写中国现代史之难,就难在我们是中国人。  1988年7月8日《青年参考》报道:因为教科书内容有误,苏联取消中学毕业历史考试。  真的,当身体和世界观正在成熟中的学生们,经过一场从精神到肉体的紧张劳作后,发现学到的历史东西许多不是真的,该多悲哀?  关东最后那场战争糟蹋了黑土地,后来糟蹋的是什么?大人把家谱搞乱了,叫孩子怎么续?  人们都喜欢孩子。因为孩子是明天,是希望,是祖国的花朵,是我们的生命的延续。  还因为孩子天真,烂漫,真诚,心地纯洁,不说谎。即使说谎,也说得那么天真,烂漫,真诚,自然,能给生活增添一些喜剧色彩。  为人,为文,当然需要成熟,需要对人生和世事的深刻的透视和理解,可首先需要的难道不是真诚吗?要孩子诚实,大人难道不首先需要诚实吗?  有时就想: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采访中还有个体会和感觉:惊骇,惶惑,激动,兴奋。  很多作家走到历史中去寻找“避风港”。这里却似乎是一片禁脔,险象环生。  有时简直想掉头就跑。  有时又想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历史中的新闻太多了,有些去处简直就像从未开垦过的处女地。那令人反思的天地也太广阔了。  于是,至今萦绕在脑幕上的一个问号,就是:历史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位搞历史的朋友说:历史就像个婊子,谁有权势谁就可以弄它一下!  这话与他的西服、领带不相称,却不乏形像。  不管历史是个什么,也不管100个观众心目中有多少个“哈姆雷特”(一位名人说:100个观众中就有100个哈姆雷特),要想把关东最后这场战争比较园满地画个“0”,恐怕还要到可以进出台湾档案馆那一天。  而且,连跑带颠,只吃不到一年的面包和方便面(有人说这篇东西是用脚、面包和方便面写出来的),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这篇东西只能算是一篇草稿,或征求意见稿。  感谢所有给予采访方便的单位(几十家,恕不一一列举了)。  感谢本书中所有写到姓名的老人。  感谢沈阳军区和本集团军的领导和同志们。  感谢所有给予鼓励和支持的朋友们。  作者  1989年旧历除夕夜  一 热点  本来,1945年是胜利年。  本来,1945年的中国,应该飞起和平的鸽子,唱响建设的号子,迈开振兴的步伐。  本来,黑土地是良田,而不是战场。  这里需要借用黑格尔的一句话:存在着的都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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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今天从昨天走来  地球,一只破球  假如,1945年8月,人类不是向广岛和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而是在卡纳维拉尔角发射一颗观测卫星,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甚麽样的地球呢?  从德国到意大利到日木,一座座城市变成了瓦砾场。高楼大厦的碎砖乱石填平了街道和公路,潜艇和军舰的残骸堵塞了港口和海军基地。欧洲最大的工业中心,素有“欧洲工厂”之称的德国鲁尔地区,昔日钢铁厂、煤矿、发电厂和有关设施鳞次栉比,浓烟遮天蔽日,人们为空气和噪音污染发愁发怒。如今,蓝湛湛的天空下,大地空空荡荡,空气一尘不染,蒸气在瓦砾堆上腾窜着无色的火焰。  曾经是拿破伦威斯特伐利亚王国的首都,拥有18万人口的卡塞尔市,一位工程学家以典型的条顿人的精明估计,该市每个居民可摊上51。5立力米瓦砾。至於柏林,英国工党政府在给下议院的一份报告中说,即使每天清除1000吨瓦砾,也得30年才能清除乾净。  东京的命运似乎好些,那就是它的桥梁和公路基本无损。  广岛和长崎呢?  有些城市已从这个星球上抹掉了。  住宅的含意,是指四面有结实的墙壁,有窗户,有屋顶,有取暖、烹调和卫生等一整套设施的住所。这里不然。人们像老鼠一样挤在防空洞和炸毁的建筑的空隙,用从废墟上捡来砖木、纸板和金属片甚麽的,搭成了像几万年前人类祖先曾栖身过的那种窝棚。从残垣断壁中炮口样伸出的一节节烟囱,就是人们拥挤不堪的住处的标记。  当那些各式各样的炸弹、炮弹,都符合设计要求地发挥了效用後,谁也未能把自己拽离这只破球,到外层空间去找个好球安家落户。  医院里挤满了因缺少止痛药而惨叫不已的伤兵,双日失明的,断臂折腿的,被汽油弹烧得遍体鳞伤、面目狰狞的,被子弹打掉生殖器的。他们是希特勒、墨索里尼和东条英机的牺牲品。但就肉体而言,他们还算幸运儿。  从苏联的斯大林格勒到法国的瑟堡,从挪威的纳尔维克到埃及的卡塔拉盆地,从中国的台儿庄到太平洋上的所罗门群岛,在堑壕里,在瓦砾下,在草丛和沙漠中锈渍斑斑的坦克和大炮旁,在海底长着青苔的舰船里,到处躺着阵亡者的尸体。有的已经化作白骨,有的正在腐烂发臭。没有坟墓,没有墓碑,连个简单的标记也没有。只有冥冥中那个全能的上帝,知道他们的姓名,知道他们从何处来,谁的心在为他们垂泪滴血。  身着黑服的妇女,排着长队等待领取配给品。孩于瘦得只剩下“可怜”二字,而绝无可爱之处。每人每天获得食物的热量,还不及战前的一半,而且连这点食物也在减少,有时干脆领不到。衣服和取暖用煤比食物更匮乏。据《纽约先驱论坛报》报道,莱茵河畔拥有43万人的美丽的杜塞尔多夫市,这年冬天定量供应的衣服,只有26套男装,15套童装,33件成人外衣和两条毛巾。饥饿和寒冷像子弹一样把人们击倒在地,传染病像蝗虫一样从这片废墟扑向那片废墟。儿童大都患了软骨病。婴儿和儿童死亡率增到最高点,出生率则顺理成章地降到最低点。  世界简直成了一只巨大的潘多拉匣子,如果说其中还有一点希望,那就是盼望黑夜快点到来。黑夜可以把这一切隐去,几小时睡梦还可以到战前的情境中游历一番。於是,第二天早晨照样还得醒来的人,就不能不羡慕那些永远睡着了的人。  战胜国应该是另一番景象吧?  是的,曾经被夺去家园的被侮辱、被损害的人们,终於恢复了尊严。尊严是宝贵的,甚至是最宝贵的。但最宝贵的尊严并不能替代一切。当满面焦黑的军人在易北河畔流着热泪拥抱在一起,又从攻克柏林和占领东京的狂欢中冷静下来,他们会想起甚麽?  从欧洲到非洲到亚洲,所有战场的所有对手的尸体旁,都躺倒着同样数目,甚至是更多的自己的伙伴。那医院里伤兵的惨状也无二致。当他们从战场回到自己保卫着的故乡,从华沙到鹿特丹,从伦敦到马尼拉,到处是战火洗劫的破败和狼借。斯大林格勒的瓦砾堆,除了广岛和长崎,可以和战败国的任何一座城市媲“美”。  人类在付出3000万至6000万人的代价後①,在那烧焦的废墟上游荡着的幽灵,名字都叫“失业”和“通货膨胀”。  这是一场胜负俱伤的战争。负者,枪炮无弹药,坦克无燃料,饥肠辘辘的士兵吃光了最後一听土豆烧牛肉。胜者,除了美利坚合众国,也都精疲力尽。如果再僵持下去,躯体里最後几滴血液也将流光。  即便是100亿美元能重建10个斯大林格勒②,世界上又有甚麽东西,能够抚慰千千万万同样身着黑服,站在街头,等待领取配给品的母亲和妻子的心呢?  即便是浑身没一块伤疤的美国军人,勋章丁当地踏上没有落过一颗炮弹的本土,人类的坚毅、勇敢和男子汉气魄,就非得在血肉飞溅中熔铸不可吗?  所有的战争都是内战。因为所有的人类都是兄弟。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散尽,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被人类自己糟蹋得遍体鳞伤的地球,和人类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I战争结束了,正义胜利了。但就人类而言,没有胜者。  1945年向人类大声疾呼:千万不要忘记1945!  中国 ,血未流够  从1945年至今,人类已经43年没有爆发世界大战了。这个时间,是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间隔时间的二倍还出点头。  无疑,人类在走向成熟和进步。  但是,就像那个金光灿灿的太阳从未同时普照这个星球一样,和平之神从未一视同仁地施惠於全人类,总有那麽几个被遗忘的角落。  柬埔寨,阿富汗,黎巴嫩,安哥拉,人民至今还在枪炮声中过日子。  两伊战争打了8年,打不动了,才坐到谈判桌旁继续僵持着。谁知道养好伤口攒足劲,会不会再扑上去斯打?  事实上,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枪声末停和刚停时,这个地球上各种各样局部战争的枪声,就此伏彼起了。从东南亚到中东到黑非洲,民族解放战火燎原。这也是一种成熟和进步。当英法等国做为被侵略者欢呼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时候,它们在今天被称为“第三世界”的一些国家中,继续充当着的可耻的殖民主义角色,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地应该用枪炮轰击、批判吗?  比之仍在为民族解放流血牺牲的印度、印度尼西亚和越南等国,“八。一五”後的中国,实在是幸运而又令人羡慕的。  中国却打得比谁都凶!  这是一场真正的内战,中国人和中国人扭抱斯打(尽管武器上写着汉字的并不多)。  而且不是在一个角落,而是在一个有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人口占人类1/4的国家里进行的战争。  但谁也不能说中国人是忘记了1945。  类似“有枪就是草头王”这种胡传魁式格言和理论,在旧中国是颇有点“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旧中国政冶舞台的四根柱子,是用枪炮铸成的。  政冶家们全副武装在这里发言,辩论,竞选。枪是麦克风,炮是高音喇叭,子弹、炮弹是选票,军队是选民。谁的枪炮和军队多,谁的政冶就走红,政冶家的形象就高大。从黄袍加身到尸骨遍地,枪杆子就像魔术师手里的魔仗,简直可以随意玩弄历史。  无论多麽天才的政冶家,没有枪杆子,混碗粥喝也难。纵览中国近代史上显赫一时的人物,有几个不是马刺丁当,杀气腾腾的军头?  蒋介石的标准像全身披挂。  全身披挂的蒋介石挺有风度。  做为一个如果没有他。一部现代史就会是另一种样子的人物,把蒋介石漫画式地一笔划入另册,显然是不公正的。  早在做为孙中山的重要助手和北伐军首领,以及後来的8年抗战,他有疲劳,有苦劳,也有功劳。在逐鹿中原的军阀混战中,他纵横捭阖,表现了相当出色的政治军事才能。否则,他不可能取得孙中山的信任,也不可能把那些独霸一方的大小军阀聚集到他的麾下,当然也就不能成为中国的执政党总裁,国民政府主席,国家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和盟军中国战区最高统帅。  “八,一五”後的蒋介石,更显得潇酒,自信,风度不凡。  那风度和自信,可不是装出来的。  他拥有3千万以上人口的地区,控制着所有的大城市和绝大部分铁路。他接收了1百万侵华日军的装备,有430万军队。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不仅在中国,就是在亚洲也是首屈一指的。做为这支军队的统帅,没有比在军旅中崛起的蒋委员长更懂得它意味着甚麽了。每个与之打交道的人,如果不能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举手投足就会失去依据。  更重要、更意味深长也更具有威慑力的,是这支军队中有39个旅是美械装备。  美械装备就是“胜利”的代名词。和美国站在一起就是和胜利站在一起。有一个39个旅,就意味着会再有一个、几个39个旅,就意味着美元会源源而来。  就连他的敌人的朋友和同志的苏联共产党人,也和他站在一起,表示愿意“尽最大努力促进中国在蒋介石领导下的统一”③。  至於他的臣民嘛,他胸有成竹。他不止一次地面对狂呼“蒋委员长万岁”的人潮。他看到人们看到的是一轮和平与自由的太阳。  在善良、质朴、喜欢把人神化的中国老百姓心目中。他本来可以成为一轮那样的太阳的。1945“八·一五”後的中国,只要他想做,他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果真如此,中国的老百姓将会世世代代向他顶礼膜拜,蒋委员长的丰采将光照千秋,历史将把十倍於诺贝尔和平奖的荣耀奉献给他。  历史耐着性子等了他将近一年的时间,可他早已翻出了那本《剿匪手本》④。
  (接上文)  他要趁共产党还未强大到可以匹敌时,把它扼死。  但他还要请毛泽东到重庆谈和平。  谁枪炮多谁就有主动权。战争与和平的开关都在他手中。一个成熟的无懈可击的政冶家,就是要把“和平”唱到按下战争开关的那一瞬间,而在那一瞬间之後则应唱得更响。  东西德国,南北朝鲜(还曾经有过南北越南),那是大国政冶的产物,主要是外力的结果。  大陆和台湾呢?  当轰击柏林的炮弹爆炸的气浪,把希特勒的尸灰冲击得无影无踪,也把一栋栋倒塌楼房中鸭绒被褥中的鸭绒,杨花柳絮般地漫空扬撒时,谁知道中国老百姓,几个人才能拥有一条算是“被子”的东西?  从人格到衣食住行,条顿人和大和人,无疑是一下子从天堂堕入了地狱。做为胜者的中华民族。这一切一直是在一个甚麽样的水平线上?在一面面飘扬着的“青天白日满地红”下,一张张因忍受的苦难太多太多而只剩下土色和菜色的脸上,除了痛苦的忍受和忍受的痛苦,还能看到甚麽?  人民要过日子,要受教育,国家要恢复,要建设,要发展。百废待兴。这一切的前提是和平与安宁。在这个多强权,少公理的世界上,中华民族是太需要和平了,人没有理由打内战了——因为我们太贫困了,太落後了I不该打内战的理由,也许正是打内战的根由。  愚昧,贫困和落後的恶性循环方式之一,就是战争。  盟军太平洋战区最高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在回忆录中谈到“八·一五”这一天和战後获得的荣誉时,写道:“从最早的童年时代以後,我就末曾哭过。这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⑤  已经伤亡2000万人的中国的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也在哭,并将继续哭下去:白发人继续哭黑发人,妻子继续哭丈夫,婴儿继续趴在冰凉的乳房上哭叫,直到把泪哭乾……  一部共产党的历史,就是一部挨打挨抓挨剿的历史。  军阀打,列强打,曾经是朋友的国民党翻了脸打得比谁都狠。  “四·一二”杀红了眼,共产党血流成河,活着的不是钻进地下就是钻进山沟。钻进山里也不行,找上门去打。第五次虽末斩尽杀绝,也被杀得落荒而逃。一个逃,一个追,一路追出六个省。  16年後毛泽东高吟“宜将剩勇追穷寇”,其实那是跟蒋介石学的。只是蒋介石怎麽也没追上毛泽东,共产党这个“穷寇”越追越剿越强大。  蒋介石说这不是内战,是“剿匪”。这似乎不无道理。连“真龙天子”的朱元璋。末登基前也被御封为“匪”,更何况“共产共妻”的共产党。而且,中国是历来讲“胜者王侯败者贼”的,被撵得到处钻山沟的人,能不是“贼”、“匪”吗?可第二次合作後,怎麽还是不时地扭来打去呢?难道堂堂执政党,竟与“匪”合作了8年?  (不知死於8年抗战的2千多万中国军民中,可否包括如皖南事变那样大小摩擦中的死难者?)。  既然东北沦陷後,蒋介石仍然御驾亲征去江西“剿匪”;既然第二次合作後,蒋介石如过河菩萨自身难保,仍然不时忙里偷闲捅共产党一刀,还能指望他不用“攘外”了後,再不“安内”吗?  住在延安窖洞里的共产党人,睡梦中都听得见国民党磨刀般的切齿声。  比之总是乾净利落,穿一套质地考究的军服,既有军人的威仪,又有学者的儒雅的蒋介石,身材略高点的毛泽东,就相形见绌了。这不仅因为他就像他指挥的那支为大多数中国人看不起的军队一样,总是穿着那种又肥又大,有时还打着补丁的粗劣的衣服,还因为这个从信仰到性格都和蒋氏格格不入的人,确实不怎麽修边幅。而且,再联想到当年在井冈山被土匪打了埋伏,幸亏手执双枪的贺子珍纵马赶到才得脱脸,那男子汉风度和气概,那当口简直就荡然无存了。  然而,即使是天天都在诅咒他的人,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中国的第一个伟男子和天才。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毛泽东的天才和风度,表现在他站在历史峰巅上“一览众山小”的恢宏气度,和立於时代潮头驾驭历史的纵横自如的潇酒。此前,他曾将走投无路的共产党引向坦途,并使之充满朝气和活力。此後,仅用3年时间,就把那个会被朋友和敌人都视为中国最强有力的人物,流放般地赶到了那个倒是很美丽,却无论如何也盛不下那颗心、咽不下那口气的海岛上。  可是,日,毛泽东脱掉那身灰布衣服,换上一套蓝布制服,再戴上一顶有点不伦不类的盔式帽时(以後好像再没见他戴过),他的心情可实在不敢轻松。  他不是怵去重庆打那种冠冕堂皇的嘴巴子官司。有一手风流倜傥好书法,写一手才气横溢好诗词和政论的毛泽东,在这方面对付蒋委员长游刃有馀。可嘴巴子、笔杆子再厉害也不行,嘴巴子和笔杆子里面出不了政权。  这时的毛泽东已不像在江西时那样寒酸了,可“横”的仍然不成比例。蒋介石的军队接近他的4倍。如果装备和训练程度也可以用倍数表示,还不止这个数。力量对比当然不仅仅是数量的多少,可没有数量也谈不上力量。  以往每次摩擦,彼此都把自己描绘成羊一样的受害者,指着对方鼻子大叫“狼来了”。若说成百上千次大小摩擦都是国民党挑动的,那不客观。  可若说共产党就是活腻味了,总去老虎嘴巴上拨胡子,恐怕连蒋介石最亲密的朋友也不会相信。  生机勃勃的讲求实际的共产党人,想打内战也应该再等上几年,待双方实力相当,或是比对手强大时,再动手。  由不得共产党。  和平是力量的均势、平衡,或者是由於不平衡而屈辱的臣服。  1945“八·一五”後的中国,没有这种平衡。毛泽东的字典里,也没有“臣服”这两个字。  从一场世界大战到一场局部战争,都是在一个早晨打响的,又都不是在一个早晨打响的。矛盾的发生、发展和激化,是从上一个矛盾完结时就开始酝酿了。犹如一个潮浪从涌起到跌落的同时,另一个潮浪就发生了,涌起了。所以,无论两场战争间隔多长,某种意义上就理论而言,一场战争结束了,另一场战争就开始了。  即将在中国发生的这场战争,不在此例。  这是一场8年前已经打了10年,没分出输赢,现在又接着打下去的战争。同样的对手,同样的战场,同样的势不两立。所以,被历史教科书分为第二和第三的两次国内革命战争,实际是同一场战争的两个阶段。  只是由於日本帝国主义的“进入”,同为炎黄千孙的敌对双方,不联手抗战谁也不能生存了,才算勉强忍下一口气。而当“进入”的第三者被赶走後,8年前杀得难分难解,这8年大面上也经常过不去,却都宣称自己拥护孙中山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也都对炮楼中的伪军喊过“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两大政冶势力,就又全力以赴地厮打起来了。  站在八十年代遥望历史,人们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如果当年不“反右”,不搞“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今天该会多好啊!  还可望得更远点:1945“八·一五”後如果不打这场内战,中国会怎样?  历史没有“如果”。
  第2章 因丰饶而多难的土地  匹夫无罪 ,怀璧有罪  如果把中国版图比作一只昂首挺立的公鸡,从这只公鸡的第三根颈椎以上的绝大部分,就是会被称为“满洲”的东北。  “关东山,三宗宝,人叁貂皮乌拉草。”“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连中原人也晓得的,版权无疑是属於关东山的这类民谣,表现了人们对这片土地多少热爱和向往啊!  清一色黑钙土的松辽平原⑥,是中国最大的粮食产地。大豆,小麦,高梁,水稻。或以数量居全国之苜,或因质量名闻遐迩。大豆和柞蚕更是饮誉中外。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系绵延千里的群山。森林复盖面积超过内地总和。在大山和黑钙土下面,是闪耀着各种瑰丽色彩的数十种矿藏。其储量之丰富,有的为中国之最,有的为世界之最。  1945“八·一五”日本投降时,这里由于没有象关内一样抗日打仗,日本人建设的东北重工业占全国的90%。鞍山,抚顺,小丰满,依次为当时中国的钢都、煤都和电都。  历史告诉我们,“九·一八”事变後,日本帝国主义就是依托这片丰腴的黑土地,挥师南下,征服了华北。  之前,东北近百年来最有名气的人物“张大帅”张作霖,脚踏这片风水宝地,俯视中原,几次叩打山海关,终於爬上了“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的宝座。  再之前,绝对是土着的女真人,被关东山水滋养得骠悍壮烈,雄心腾腾,文攻武打,敲开中原的大门,建立了一个版图为历朝历代之最的大清帝国。  日本有部影片,叫《啊,满洲》无论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还是肤色、长相都和我们一样的外国人,谁踏上这片土地,都会情不自禁地“啊”上一声的。在由衷地发出赞叹後,一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就变了面孔,怪叫着闯进来抢关东了。  列强中最早把爪子伸进这片土地的,是被当地人称为“老毛子”、“大鼻子”的沙皇俄国。  自道光30年(1850年),黑龙江口附近的庙街变成“尼古拉耶夫斯克”後,沙皇俄国血腥旗帜所到之处,中国的村镇都变成了“斯克”。  请看如今黑河市对岸的海兰泡,1858年是怎样变成“希拉戈维斯克”的。  手执利刀的俄兵将人群团团围住……把河岸一边空间,不断地压缩包围圈。军官们手挥战刀,疯狂地喊叫:“不听命令的立即枪毙!……”人流像雪崩一样被压入黑龙江的浊流中去。有的想拚命拨开人墙,钻出罗网;有的践踏着被挤倒的妇女和婴儿企图逃走。这些人或者被骑兵的马蹄蹶到半空中,或者被骑兵的刺刀捅翻在地。随即俄兵一起开枪,枪声、怒骂声混成一片,凄惨之情无法形容,简直是一幅地狱景象。⑦  就在一位日本谍报员,耳闻目睹沙皇俄军兽行後不到40年,一位叫阿伦的英国人,又在一篇《旅顺落难记》中写道:  十来个日本兵,捉了许多逃难人,把辫子打了一个总结,就慢慢地做枪靶子打。有的斩下一只手,有的剁下一只脚,有的砍下一个头。……无论男女老幼,没有饶过一个。……死尸堆积得几尺高,那男女老幼,死得奇形怪状,没有相同的。……那柜台上的木栅尖上串着无数的人头,框台旁边还有一个大钉子钉着一个几个月的小孩。地板上的血,足有三寸厚,死尸重重叠叠堆了起来,零零落落的手、脚、头,到处都是。⑧  一个叫嚷“满洲是日本的生命线”。一个要实现“黄色俄罗斯”计划。马蹄在冰雪中溅着火星,战刀在风雨中劈闪弧电。当时的《盛京时报》写道:“陷於枪炮弹雨之中,死於炮林雷阵之上者数万生灵,肉血飞溅,产破家倾,父子兄弟哭於途,夫妇亲朋呼於路,痛心疾首,惨不忍闻。”⑨。  如今每当入夏,渤海的旅顺口游客如云。那可真是个如诗如画的去处,却难使旅者顺心顺气。白云山,东西鸡冠山,老铁山。203高地,侵略者炫耀武功的各种各样的碑塔,触目皆是。  我们有的是“万忠墓”。  还有那些怕是只有历史学家才能数过来的满清丧权辱国的《瑷珲条约》、《马关条约》、《交还奉天省南边地方条约》、《中俄密约》、《旅大租地条约》、《扑茨茅斯和约》、《中日满洲善後和约》……  日,即日俄开战第三天,“老佛爷”慈禧太后以光绪皇帝载恬名义,发布谕旨:“现在日俄失和,非与中国开衅”,中国应“按照局外中立之例办理⑩。”2月17日,清朝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正式知照各国政府:“日俄失和,朝廷均以『友邦』之故,特重邦交,奉上谕守局外中立之例。”①①。  我们成了局外人,第三者,而且信誓旦旦地“决不插足”。  无独有偶。  日,正在江西“剿匪”的蒋介石,百忙中电令张学良:“无论日本军队此後如何在东北寻衅,我应予不抵抗。力避冲突。”①②就在“九·一八”日军炮轰北大营当天,南京政府还训诫渖阳驻军:“即使勒令缴械,占入营房,均可听其自便。”①③。  後人在惊叹这种惊人相似之馀,不免想到他们也有难言之苦:敌不过人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  那就横下心来,好好建设国家过日子呀?  却不!  一部中国现代史,一页一页,从东北翻到西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一方土地一面旗帜,一面旗帜一支军队。从军服军衔到枪炮弹药,从齐步正步到匍匐前进,世界上有多少列强,中国就有多少模式。  谁想过西方何以进步了?谁想着发展国计民生了?只想着购买枪炮,只想着扩大地盘,只想着窝里斗斗个老大。有时也给治下百姓点甜头,那是为了土皇帝的万世基业。  有时也回头瞪一眼洋主子,那是为了更大的乞求和出卖。一船船、一车车军火运来,一车车、一船船乌的煤、白的银、黄的金运走了。在上苍赐给我们的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是白骨,是凄号,是一部血染泪浸的掀不动的历史……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黑暗的时候……  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有哪一个年代的哪一个国度或地区,会经孕育过这样一支悲怆、凄凉、哀愤的歌了一个女子因姿色倾国倾城而使国倾城倾的故事,史书和文学作品中不鲜见。当今世界政冶格局,本来相安无事,突然在哪片不毛之地,或是浊污海区,发现了石油甚麽的。就平空生出许多是是非非,有时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而诱人的黑土地哟,就因为你太丰腴了,太富饶了,就得孕育出这样一支令人垂泪淌血的歌吗?连旗帜上嵌着镰刀斧头的社会主义的苏联,也派兵舰抢去了你美丽的抚远三角洲?  我的黑土地哟,你本来是富国强兵,振兴民族的龙腾之地。你本来应该荡漾着雄烈而柔婉的关东民歌,欢乐的圆舞曲和美妙的小夜曲呀!  延安说干就干  共产党人的目光,就像部高敏度雷达,在黄土高坡的窖洞里,关注着这个世界上每个值得关注的信息和空间。  1945年4月底,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的结论和关於选举候补中央委员问题的讲话中,反复说明争取东北的重要意义:  “东北四省①④是很重要的。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的最近和将来的前途看  ,如果我们把现在的一切根据地都去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那末中国革命就  有了巩固的基础。①⑤。”  八字还没一撇,高瞻远瞩的共产党人已先得一分。  对於被称为“穷党”的中共,那片遥远的黑土地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但是,此刻对於共产党还是神秘而陌生的这片土地,若不是它的地理位置的魅力,一切魅力都不成其为魅力。东北靠着苏联,两边与蒙古接壤,南边和朝鲜隔江相望,西南是经营了多少年的华北根据地。惯於见缝插针,在三不管境界中寻求生存之所的精明的共产党人,这回要背靠沙发,两手搭着扶手,脚下还踏着块自家的地毯了。  但中共七大战略方针,仍然是向南发展。  此刻,对於这片富有魅力的黑土地,共产党人是可望而不可及。  在人类第一颗实战原子弹蘑菇云升起後,苏联出兵东北,太阳旗就像暴风雨前晾在阳台上的尿布一样,从东北到东南亚一古脑儿消失了。  急剧变化了的国内外政冶格局,使东北成为不仅是中国,而且是国际两大政冶势力争夺、角斗的一个焦点。也使中国共产党人挺进东北,把东北变成夺取全国的战略基地,成为可能。  朝气蓬勃地创造历史的共产党人,以铁的纪律、意志和信念。把种种可能化作铁的事实。  苏联出兵东北第二天,中共中央就向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发出准备进占城市和交通要道的指示。第三天,18集团军总司令朱德,一口气发出七号命令。  与本节直接有关的是第二号命令。  为了配合苏联红军进入中国境内作战,并准备接受日满伪军投降,我命令:  一、原东北军吕正操所部由山西、绥远现地,向察哈尔、热河进发。  二、原东北军张学思所部由河北、察哈尔现地,向热河、辽宁进发。  三、原东北军万毅所部由山东、河北现地,向辽宁进发。  四、现在河北、热河、辽宁边境之李运昌所部,即日向辽宁、吉林进发。  总司令  朱德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一日八时①⑥。  8月25日,国民党中国政府与苏联政府签定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正式公布。事前对此一无所知的中-共中央,仔细研究了这个条约,当即决定组成145人的干部团,由林枫率领开赴东北。
  (接上文)  日,中央根据山东分局派往东北侦察人员的报告,决定立即从山东抽调4个师挺进东北,“利用目前国民党及其军队尚未到达东北(估计短时间内不能到达)以前的时机,迅速发展我之力量,争取我在东北之巩固地位”①⑦。  9月14日,挺进到渖阳的冀东16军分区司令员曾克林,和苏军特使飞抵延安。杨家岭会议室一夜灯光,映照政冶局两个决议:成立以彭真为首的东北中央局,向各中央局发出关於配备100个团的干部进入东北的指示。指示中重申:“目前我党在东北的任务就是要迅速的、坚决的争取东北,在东北发展我党强大的力量。”①⑧  9月17日。在延安主持工作的刘少奇致电在重庆谈判的毛泽东,提出“向北推进,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毛泽东立即回电,表示完全赞同。  9月19日。刘少奇代表中央起草了《关於日前任务和向南防御,向北发展的战略方针和部署的指示》由“向南发展”到“向北发展”,完成这一举足轻重的战略转移,共产党人只用了40多天。  “英明”这个在辞典中被注释为“卓越而明智”的词,如今很少用了,几乎看不到了。它不仅有“高大全”味道,还有点犯忌,刺激人。  但在本书故事发生的那个年代,对於共产党人在窑洞、茅屋、甚至是权避一时的庙宇中,做出的那些大的和比较大的决策,你几乎都可以不加思索就冠之以“英明”二字。  重庆先失一招  “八·一五”使蒋介石得以重温“中国王”之梦。  他当然不会忘却这片丰饶的黑土地,也不会忽略环绕着这只“鸡头”的几个国家的姓名,并联想到多尔衮和张作霖的发迹史,以及愈发被这片土地膨胀了野心的日本帝国。如今,这些是写在小学地理、历史课本上的。  可胜利来得太突然,他的400多万大军尴尬地窝在大西南地区。  其中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几十万精锐军摆在中缅、中越边境。那儿,正好是中国这只“公鸡”尾巴下的那个地方。  蒋介石不得不和毛泽东唠上一通“和平”,原因之一,就在这里。  他需要用时间调整空间,填补日军留下的真空。在东北,则是填补苏军撤退後的真空,进而隔断中共与苏共的联系,南北夹击,消灭中共。  希特勒在欧洲节节败退时,坐在峨嵋山上的蒋介石。欣喜与宽慰中,一定会不无忧虑地注视到这样一个事实:苏联红军所到之处,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和德国东部,一个个都“赤化”成了共产党国家。  轮到东北时,老谋深算的蒋介石,好像反倒大意了。  美英法苏在欧洲百默契。美苏在亚洲。在东北有交易。《雅尔塔协定》①⑨,人家隔着锅台上了炕,他不让上也不行。他认了。也是“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於是,《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之换文》中就写上一句:“苏联政府以东三省为中国之一部分,对中国在东三省之充份主权重申尊重,并对其领土与行政之完整重申承认。”②⑩  於是,熊式辉就捧着“东北行营主任”大印,率领一班早已急不可待的大员,兴冲冲地来接收东北了。  若说蒋介石不了解斯大林的个性,不晓得这个北方强邻原来叫作“沙俄”或“帝俄”,那是太小瞧他了。  可决心铲除中国“共产邪恶”的蒋委员长,却又幻想从异国“共产邪恶”手中接收东北。果能如此,中共千里万里是奔谁去的呢?惯曾为我所用的蒋介石,何时如此看重一纸声明呢?  而且,当熊式辉一帮大员碰得满脸晦气,蒋介石居然以为苏军所为只是军方意见,不一定反映苏联政府的政策。  不管蒋介石怎麽想的,这位本来精於此道的政坛老手,算是走了一步臭棋。  待到品出个中三昧时,松花江畔已经雪花飘飘了。  在“八·一五”後的“闯关东热”中,时间之宝贵、紧迫,别说两个半月,两天半也是非同小可的。  从1931“九·一八”到1945“八·一五”,从严令东北军不得抵抗,到和中共打冤家,抢地盘,中国合法的统治者蒋介石,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个光彩的角色。即便真能把共产党“剿”光,或是“剿”出东北,往甚麽地方再走上2万5千里,在中华民族面前,又能算个甚麽英雄好汉呢?  中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後的世界热点!  东北——热点中的热点!  二 闯关东  老祖宗留下的辞典中,有句话叫“官逼民反”。其实,中国老百姓在走投无路之前,大抵不是反而是跑——“官逼民跑”。“公鸡”状的中国土地上的各族百姓,逢上天灾战祸,就像候鸟和鱼类迁移、洄游一样,是各有属于自己的路线和天地的。  山东、河北人心目中的乐土是关东,他们世世代代走的都是一条路:闯关东。  从秦未开始,每逢关内战乱,内地人就浪潮般拥向这里。清兵入关夺得政权不久,就将关东划为禁区,严禁关内人涉足。黑土地是“龙兴之地”,“龙脉”不可犯,一切都得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加上不断抽调八旗兵丁入关打仗,使面积占全国1/5的东北,人口只占全国的0.1%左右,平均每平方公里还不到两个人。  (客观上,这倒像今天人类划定的一些“自然风景保护区”。)但禁是禁不住的,人类求生的欲望比甚麽力量都强大。从康熙7年(1668年)正式封禁到嘉庆18年被迫开禁,闯关东的人流从未断过,一浪高过一浪。  陆地关卡盘查,就从海上闯。官兵封锁大路,就走小路,从没有路的地方踏出条路。推车的,车上是一堆杂物和一个孩子,或是一个老人。挑担的,一边盛孩子,一边盛东西。独轮车轴瓦干涩的噪音,在苍天和大地间吱扭着。孩子不哭不闹,神态木然得像饱经沧桑的百岁老人。老人白发染成土色,浑浊的目光凝视远方,闪烁着童稚般的希冀。  不断有人倒下,以家庭为基础的行进单位解体了,人们就自动组成新的群体,人们不说话,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连路边的“死倒”也不屑一顾,甚至跪在刚隆起的坟包前的人也是无声地垂泪。他们把理想、信念和追求,都倾往在一双双血肉模糊的脚上。他们知道寻求幸福需要代价,他们还准备付出代价。只要能够拥抱那片富饶的土地,无论付出甚麽样的代价,都不在话下。  笔者的爷爷的爷爷,当年和一群山东汉子跨海到了辽东。汉子们晕船晕得一塌糊涂,一个个就像被潮浪冲上岸的死鱼。可那一双双眼睛都燃烧着灼人的光彩:到关东啦!  1950年代末的3年困难的时间,老师组织我们到车站欢迎山东来的难民。至今印象最深的,是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有的还戴看红领巾。记不得是当时还没人想到把“盲”和“流”两个字联在一起,还是怎麽的,这些孩子和他们的父母,都有个挺漂亮却没人叫的名字——“支边建设者”。  而1945年“八·一五”后的这次闯关东,无论其规模、声势、目的、手段,以及对这片黑土地产生的影响和变革,都是史无前例的。
  第3章  海陆空并进  1945年9月初,冀热辽军区16分区曾克林、唐凯部两个团,两个支队,约4千7百余人①,到达沈阳、本溪、南满各地;冀热辽军区李运昌部三个团、一个支队,约5千人②,到达山海关、锦州、沈阳一带。  1945年10月上旬,箫华率山东军区司政供卫等部,约1千余人,到达安东(今丹东);沙克率冀中31团,约1千5百人,到达锦州地区;万毅率东北挺进纵队,约3千5百人,到达磐石、海龙、东丰、西丰一带;吕正操率晋西一个小团,约6百人,到达沈阳。  10下旬,吴克华、彭嘉庆率山东6师和5师两个团,约8千余人,到达营口地区;杨国夫率山东7师,约6千余人,到达山海关地区,刘其人率6千余人,到达古北口(第二年2月到东北);刘转连、晏福生率359旅,约3千余人,到达本溪、抚顺地区;邓克明率冀鲁豫一个团,约1千余人,到达沈阳以西地区;文年生率陕甘警1旅,约3千余人,到达锦州地区。  11月上旬,罗荣桓率山东军区直属机关和警卫部队及几个独立营,约4千余人,到达安东及沈阳地区;山东2师罗华生部,约7千5百人,到达沈阳以西地区。  11月中旬,山东1师梁兴初部。约7千5百人,到达锦州以西地区;山东田松支队,约1千人,到达牡丹江地区。  11月中下旬,黄克诚率新四军3师(包括7旅、8旅、10旅、独立旅和三个特团),约3万2千人,到达锦州以西地区。  11月下旬,黄永胜率延安教2旅,约3千余人,到达热河。  12月初,罗舜初率山东3师及鲁中警3旅,约9千人到达沈阳、鞍山地区。  抗日军政大学1千人,延安炮兵学校1千余人,先后到达南满地区。  1945年关内到达东北的部队,总计为10万7千余人。  与此同时,中央从冀热辽、延安、晋绥、晋冀鲁豫、晋察冀、山东、华中、华东、中原等地,抽调2万多党政军干部和各种技术人员,进入东北。其中,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20名,政治局委员4名。  出关第一军  8月13日,冀热辽区党委和军区党委,在丰润县大王庄召开紧急会议,传达毛泽东的《对日寇的最后一战》,朱德的七号命令,特别是第二号命令。决定抽调八个团,一个营,两个支队,约1万3千余人,并2千5百名地方干部,由军区司令员兼政委李连昌负责,组成“东进工作委员会”和指挥部,挺进东北。先由靠近东北的14、15、16军分区部队组成第一梯队,于8月下旬,兵分三路,出长城各口闯关东。  16分区12团副政委兼政治处主任刘光涛,骑着小毛驴,到分区所在地抚宁县台头营镇去开会。  坐在刘光涛将军家中,望着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儒雅文静,颇有学者风度的原沈阳军区副政委兼黑龙江省军区政委,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他当年骑毛驴时的形象和神态,脑幕上总是顽固地浮现出那位幽默大师阿凡提和那只小毛驴。从冀东到关东,那在乡道上颠儿颠儿的小毛驴,从来都是回娘家的新媳妇和赶集的老大大的坐骑。  冀东毛驴多。毛驴吃的少,不挑食,能负重,爬山,不爱闹病,不像马那样娇贵。这正对土八路脾气。当时冀东团以上干部,都配只毛驴。刘光涛在冀东骑了3年毛驴。  1938年冀东暴动组建的12团,是16军分区主力,一直在长城内外活动。关里紧了出关,关外紧了进关,跳来跳去,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出击。日本投降前,12团正在关外反“集团部落”③。团党委开会,研究把部队集中关里作战。  会正开着,警卫排战士高金诚吵儿巴火跑进来:日本鬼子投降了!大家都冲他瞪眼睛:甚麽鬼子投降了?发神经!小高说:是区长亲口讲的,说小鬼子投降了,每人慰劳一斤肉。  不知谁说了一句:我们都不知道,他区长知道个甚麽?胡说八道。小高还想争辩,一想这话确实在理,撅起嘴,不再“胡说八道”了。  笔老采访百余位老人,谈到听说日本投降了,没一个相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哪个据点的鬼子投降了?  日上午,16军分区团以上干部,骑着在古今中外军队中都堪称一绝的小毛驴,从各条乡路上颠儿颠儿地去分区开会时,也不知道他们就要闯关东了。  更不可能知道中央“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决策,不知道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进行战略侦察,为中央制定东北战略提供依据。  除了日本投降,“老大哥”到了关东,其他几乎一无所知。  5天后,司令员曾克林和副政委唐凯,率领12团、18团、朝鲜支队和临抚昌支队踏上了关东的土地。  是夜里从山海关西边的九门口绕过去的。  月亮又大又圆,给雨后清新的田野,重叠的远山和巨齿似的长城,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银白。快成熟的粗大的玉米棒子和沉甸甸的谷穗,在夜风中轻柔地摩掌着,隐隐透出庄稼人才能嗅到的馨香,一阵阵撩拨着本是庄稼人的士兵的心。队伍的山路上拖出10多里,月光下像条灰色河流悄无声息地涌动。偶尔有只夜宿的鸟儿飞走了,翅膀朴啦啦扇动着,愈发增添了山野的静寂。  过城豁子时,都觉着有些憋气。  打了8年,好歹胜利了,去关东还得偷偷摸摸的,可老蒋是正牌,鬼子伪军向人家投降,不认咱土八路,硬闯又闯不过去,不绕着走,又能怎样?  上午9点多钟到达前所车站,先头连报告,一队苏军正迎面开来。  “老大哥”来接咱们了!队伍一下子沸腾了。  三尺半长,用颜料染得灰不灰、黄不黄、紫不紫的土粗布军装上的泥巳。汗渍和皱褶,抠了又抠,抻了又抻。同样颜色的军帽,军帽上的瓷质青天白日帽徽,正了又正,擦了又擦。湿漉漉没了模样的绑腿,几乎全部重打一遍。枪和刺刀更是擦呀擦呀。  怎麽擦也是那些破烂家什,为的是让“老大哥”见出个精神头儿。收拾停当,部队在路边排成4路纵队,演练呼口号。又抽调20多名司号员组成一支“军乐队”,站在队列前边。  来的是支50多人的苏军,分乘5辆汽车,拖着3门炮。  老远就军号齐呜,口号震天:红军万岁!斯大林万岁!中苏友好万岁!  离休前是长春警备区参谋长的高秀成老人,当时是12团2连指导员。  老人说:8年抗战,部队政治教育没少讲苏联。苏联出兵东北后,好像还发了本教材,专门进行教育。讲苏联是列宁的故乡,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主力,是支援我们的“老大哥”。  讲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那里已经消灭了阶级,消灭了剥削和压迫。讲中国革命胜利后就要走苏联的道路,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大伙儿可爱听了,觉得苏联就像传说中的天堂一样美,一心朴实地和“老大哥”好。  在冀东出发前搞动员,说去解放东北兄弟,和“老大哥”会师,大家那个乐呀。那时候那人心肠热,心眼实。  过去光听讲,这回真的看到了,原来“老大哥”都是大鼻子,蓝眼睛,头发甚麽色的都有,还带卷儿。看这是好奇,最眼馋的是那转盘枪和大炮。当兵的就爱这个。咱一个团才1门82迫击炮,还是主力团。人家这麽几个人就这麽多汽车大炮,怪不得人家打败希特勒和小日本呢。  光高兴了,喊了半天曰号,才发现人家没应声。一个个抓着转盘枪,警惕地打量我们,连车也不下。大家心里犯起嘀咕:这“老大哥”怎麽不热乎,也不下车认亲呢?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弄不明白我们的身份,怕我们是国民党,甚至是土匪甚麽的。  嘀咕是嘀咕,多少年培养起来的感情可是一点儿也不减,到底把“老大哥”的热乎劲儿也煽起来了,也喊起口号来。就像看不明白人家那军衔一样,他们喊些甚麽也听不憧。到沈阳又见到些“老大哥”,才寻思出来好像有个“毛泽东乌拉”。  前所会师,土八路胆气壮了,建议联手攻打山海关。“老大哥”不置可否。再三交涉,才请示上级,同矣噤合行动。  在城外一栋房子里和日军谈判,并递交通牒:“中国八路军和苏联两国强大军队已兵临山海关城下,着派中苏两军代表向驻山海关日军司令官送出通牒,命令驻山海关的日军和伪满洲国军,接到本通牒后,限于本日下午2时,率部于山海关南火车站无条件向中苏军队投降。”落款也够气派的:“中国八路军司令官代表,苏联红军司令官代表。”④。  苏军代表命令日军打开城门,让红军和八路军进城。日军代表说,山海关归国军接收,贵军要进城,我得请示。苏军代表说,我们不是占领,是走到头了,要和城里中国军民联欢。你们立即出城,把枪架好,联欢完了再还你们。日军代表仍说得请示。苏军代表火了:限你们半小时答覆,不然就不客气了!  高秀成担任翻译。他曾在延安日本工农学校学过日语,学得半生不熟,又扔4年多了,只能听出个大概意思。苏军带的翻译是个蒙古人,也是个“二百五”。高秀成嗑嗑巳巳把日语译成汉语,那蒙古人再接力似地译成俄语。日军代表一个劲儿说好话,一口一个“贵军”。苏军代表是个有点二杆子味儿的副连长,几句话就一个“混蛋”。  时间过了,两国军队在炮火掩护下,分3路发起冲击,18团首先突入城内,12团攻下车站和桥梁厂。日军无心恋战,争相逃命。伪军纷纷投降:我们早就想缴枪了。  16军分区离开驻地后,一路克樊各庄、海阳、柳门和石门寨,枪声不断。但堪称战斗的,要算土洋八路攻占山海关。  攻占山海关,使16军分区闯关东没了后顾之忧,也为后续部队打开了一扇大门。  日本在“密苏里”号战舰上签署降书,标志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结束的第二天,16军分区部队乘坐一列客货混编火车,从山海关到达锦州。
  (接上文)  第二天,12团和朝鲜支队,闯入东北最大城市沈阳。  一星期后,又相继进入鞍山、辽阳、抚顺、本溪等城市。  至此,16军分区不仅完成了战略侦察任务,而且为共产党人挺进东北抢夺了先机之利。  某军干休休所离休干部标兵,原作训处长吕效荣老人,一提到本溪,话匣子就打开了。  山西人讥讽闾锡山这位五台县人:“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  一口五台话的吕效荣,16岁参加共产党做地下工作,第二年被叛徒出卖被俘。正赶上木溪煤矿瓦斯大爆炸,死亡2000多劳工。一列闷罐从山西咕咚咕咚到了本木溪,把他和一些被俘的八路路军和在中条山被俘的国民党官兵,赶进茨沟涛煤矿矿井。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把有“危险倾向”的1000多人,编为“特殊工人”(日本人称为,“直辖夫”)。每顿两个橡子面窝头,每天劳动12小时以上,上井就关进有两层电网的棚子里。大小便要报告,有人看着。睡觉时,麻袋片衣服都给抱走。一年365天,能动弹就得下井。伤了,病了不能干了,拖去万人坑喂狗。  如今,本溪老人还常念叨:甚麽叫十八层地狱?那“特殊工人”就是十八层地狱中人呀!那小鬼子才叫歹毒呢!  日本要投降的迹象,先是监工不打人了,伙食也好了些,还给发衣服鞋子。接着,一些民愤大的日本人,一些比日本人更可恶的“二鬼子”,都不见了。留下来的直讨好中国人:日本的快快的不行了,将来你们掌柜的干活,我们苦力的干活。大家以为鬼子又耍甚麽花样。形势明朗后,都担心鬼子撤退前搞大屠杀,自动组织起来,准备和鬼子拚命。  领头的,是个国民党少校贺觉民,新四军一个副团长邢方银,胶东解放区一个区长陶守崇。8月14日夜,大雨瓢泼,“特殊工人”冲出茨沟,去市里抢了一个军火库。第二天,暴动工人编成一个大队,贺觉民任大队长,邢方银任副大队长,陶守崇任政治部主任。  当他们戴着涂有特殊红色标记的矿灯,同为十八层地狱中人时,从磨洋工到暴动起义,大家抱成团,同仇敌忾和鬼子斗。当地狱不复存在时,这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  收音机收到的都是国民党广播。今天讲熊式辉快来了,明天讲马占山到了,让保护工厂、矿山,等待国军接收。国民党的人越听越高兴,有的激动得边哭边喊:咱们的军队来了!他们本来没把共产党放在眼里,人又多,摩拳擦掌想动手。没几天,本溪纷纷传说中国军队开进了沈阳,他们更加有恃无恐了。一天夜里,突然袭击,把主要是共产党领导的5中队的枪缴了。  形势一触即发。吕效荣所在的清一色是共产党的3中队,荷枪实弹,随时准备应付不测。这时,派去沈阳的侦察员回来了,说到沈阳的是冀东束八路军。共产党欢呼雀跃,士气大振。国民党的人一下子全蔫了。  曾克林派人来改编,把缴5中队枪的特务中队中队长枪毙了。罪名是“破坏国共合作”。  吕效荣老人说,暴动成功后,双方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若不是咱们的人先到了,我们这些人不死无葬身之地,也得垮了,散了,哪还有后来3纵队8师那个23团呀?  9月16日,中央在《我东北现况通报》“中,这样写道:  (一)曾克林部队现已发展二万余人全为新式装备,从山海关到沈阳各城均有曾部。曾率四个连到沈阳一星期,即发展成四千人,并收编保安队万余人。  (二)原在东北做苦工我八路军之俘虏约一、二万人,已组织八路游击队,若干股并进入长春。  (三)国民党员从监狱释出后,甚为活跃,到处成立国民党部。  (四)在沈阳及各地堆积之各种轻重武器及资材甚多,无人看管随便可以看到,曾克林已看守沈阳谷重要工厂及仓庠,据说有枪数十万支大炮数千门几弹药布匹粮食无数。武器资材落于民间者甚多。  (五)扩乒极容易,每一号召有数百人,并有大批伪组织武装均待改编。⑤  ……  1945年12月初,东北局给中央的一封电报,谈到进入东北后兵员、装备迅速扩大、发展时,挺有趣地使用了一个很准确,但通常都带有贬意的名词:“暴发户”。  冀热辽军区出关时三个分区:1万3千余人,两个月左右就发展到10万余人。这种发展很难说是正常的和可靠的。这已为历史证明了。  但是,无论后来发生了甚麽,也无论人们对此说了些甚麽,“八·一五”后的出关第一军,冀东部队,特别是16军分区部队,功绩却是不朽的。  那是战略上的成功与不朽。  “原东北军……”  就在延安电台广播朱德第二号命令(8月12日,《解放日报)头版头条全文刊载朱德的七号命令,并发表消息:《接获总部命令后,我百万雄师纷纷出动,贺龙将军所部分路进击太原,吕正操等军星夜向东北进发》的同时,精明的共产党人又发了个内部指示。  晋绥分局晋察冀分局山东分局:  本日延安广播总部命令第二号系为对外宣传,抢先取得国内外公开地位而发,除李运昌部队外,并非要吕、张、万等部马上开住东北四省,而应依中央灰夜指示,动员全军执行当前任务勿懈。唯山东万毅部,应准备侍命出发。  中央  8.11  以万毅为司令员的“东北挺进纵队”,是9月24日由山东黄县乐家口码头分批登船,月底陆续到达东北的。  42年后笔者采访时,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的万毅老人,刚渡过80寿辰。约定8点到,挤车换车晚几分钟。听到门响和脚步声,已在客厅等候的老人,从椅子上立起,头微微仰着,向前伸出双手。临走也是如此。  3年前患青光眼双目失明的老人,1。70米以上身材,穿一件黄色将军呢大衣,白发秃顶,清雇瞿铄,硬硬朗朗。老人乡音不改,讲话极有条理,张口脸上就露出笑意。笑得慈祥,笑得温暖,笑得真诚。  他是大连金县人。用他自己的话讲,“生下来就当了亡国奴”。那时大连叫“关东州”,是日本的附属地,学校上算术课都用日语。15岁到奉天(沈阳),见到“张大帅”的奉军。“中国也有兵?”后来就不觉奇了,他也当了“中国兵”。  1938年春,东北军57军627团团长万毅,率军在连云港抗击日军登陆,血染征衣,歼敌百余。同年秋,627团团长万毅,率部在合肥佯攻守敌,烧了日军机场,毁敌机9架。1939年初,667团团长万毅,率部破袭津浦路,生俘日军少将原山方雄,同年秋,333旅旅长万毅,率部袭击鲁东南大店,亲临山头指挥,歼灭日军两个中队。一些日伪军据点中流传一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毅)。”  可在生养他的黑土地上,骁勇善战的热血男儿,却无用武之地。  “九·一八”事变时,他是105师卫队营长。事变前一天,上级命令部队从市内开到郊区,说是演习,“打野外”。当晚在新民上火车快进关了,才听说日军炮轰北大营。官兵扼腕顿足,痛哭流涕,要求打回沈阳去。长官不同意。大家说,那就在长城上决一死战。长官说立即进关,这是蒋委员长的命令。  老人说:那14年,我最听不得的一支歌,就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国土沦丧,百姓背并离乡,军人拿着枪是干甚麽的?那时候,我们这些扛着枪的流浪汉,真想把乡音改了。丢人哪!却硬是不改!不是不是男子汉硬充男子汉,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耻辱,不要忘了根和家,要打回老家去,最听不得的歌,唱得最多最响——用心唱,用血唱,用生命去唱!  接到中央要我部“准备待命出发”命令后,那种心情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从那时起到东北解放,我们这些人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同样做为共产党员和军人,无论能力大小,我们应该出更多的力,流更多的血。因为我们是黑土地养大的。  9月2日,“东北挺进纵队”分别从胶县、诸城。博山等地出发,20多天后到达乐家口。  “东北挺进纵队有两个支队。1支队即万毅任支队长的滨海支队。2支队是临出发前,由鲁中、滨海、胶东三个军区各抽一个营组建的。全纵队3千5百人,东北人不到30人,全是营以上干部。另一支挺进东北的”原东北军“由吕正操率领的一个小团6百人中,东北人不到10人。9月24日上午挺进纵队首批部队一个连,由万毅率领,乘只汽艇,一路搜索前进,第二天上午到达兴城钓鱼台。  上岸后,尖兵班与驻守当地的冀东部队发生误会,不打不相识地打了几枪。
  (接上文)  “接收武器”  自有“闯关东”一说后,豪爽、强悍、富于开拓精神的山东人,就是世代川流不息的闯关东大军中人数最多的一个方面军。这不仅因为山东人多地少,土地占有极不合理,还因为山东与东北毗邻。特别是海路,逢上顺风,一昼夜就到了。笔者家乡一些老人,至今仍固执地称山东人为“海南人”——从大海南边来的人。  1945“八·一五”后闯关东的共产党军队,一半多来自山东。  “打败日本好回家”  战斗英雄、某军原副军长瞿文清家楼后,有块半个篮球场大小的菜地。葱,蒜,茄子,辣椒,芸豆,大头菜,西红柿,7月辽西大地上生长的一切蔬菜,这里几乎都能见到,绿油油长势喜人。敲门进去,老人正在地里拔草,那模样神态,就像母亲抚侍婴儿。  他父亲是煤矿工人,他自己也从未在地垅沟里刨过食。土改时,工作队和农会却给他家画为雇农。其实这也不无道理,上海。沈阳那隐蔽战略、战役、战斗企图,对行军路线、目的严格保密,这是一般军事常识。  这里还有一个更广阔的政治背景。  9月2日,中央在给各中央局的电报中说:“因各地动员干部和部队去东北,规模很大,传播很广,容易暴露企图,刺激国民党美英与我不利,望各地告诉所有前进部队和干部不要声张,少说多做,住意隐蔽,切实完成任务。”  还有一个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  出关时是班长,进关时是指导员的瞿文清老人说:战争年代,管理教育的一个重要内容,也可以说政治工作的核心,就是巩固部队。战争是需要士兵进行的,没有兵怎麽打仗?拿破仑若没有士兵,还不如阿尔卑斯山的一块石头。  那时当干部,特别是当连长、指导员的,平时最操心,最头痛,压力最大的,就是怕出逃兵。  防止逃亡,要发动群众,主要是帮助教育重点人。党员,正副班长,战斗小组长,一般都有个“巩固对象”。站岗,值勤,出公差,都在一起,睡觉也挨着,醒了摸一把。  “巩固对象”要上厕所,“我也来尿了”,马上跟去。有的就说:你别跟着了,我不能跑。谁不高兴了,谁发牢骚了,谁想家了,都是“思想苗头”,要随时掌握。发现异常,立即报告。一仗下来,特别是打了败仗,更要瞪大眼睛。  “八·一五”后逃亡比较多的时期,一是闯关东,二是四平保卫战后,三是东北解放后进关。逃亡原因,一是苦,二是死,三是离不开家。那年头不打仗的时候像节假日一样少,随时都可能流血牺牲。怕苦怕死就想家,家里再苦没有死的威胁。  一些打仗很勇敢的人也开小差,就是舍不得离乡离土。中国农民的传统心理是看家守业。过去闯关东是无路可走,逼上粱山。抗战打了8年,好歹胜利了,活过来了,能过安稳日子了,谁还爱离开家?  一般地说,行军打仗路过谁家,谁就成了“巩固对象”。  同样意思的话,大多数老人都谈过。  大都是宿营后趁机跑掉的。每到一地,除正常岗哨外,还在村外放几处暗哨。有的怕自己睡得死醒不来,用根绳悄悄把自己和“巩固对象”拴在一起,一动就拉醒了。逼急眼了,有的甚至用鬼子对付劳工的办法,晚上睡觉把裤子都收到连部去。据说,有的还把手榴弹弦接得老长,像绊马索一样横拉在路口上。一响就报警了。  山东闯关东部队,除去1938年秋由晋西进入鲁南的115师343旅,和以后陆续调派的少数干部,士兵和、以下干部基木都是本地人。每次动员参军,都有这样的话:不离乡不离土的,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嘛。“子弟兵”三个字的贴切和生动性,是一点也不含糊的。  过去,日本人常到山东招劳工,连抓带骗,当场给40块大洋,我们就针锋相对宣传日本人如何压榨劳工,“下关东就是跳火坑”,去的人都死了。又讲关东多苦,多麽冷,冰天雪地冻掉鼻子耳朵。  现在要离乡离土闯关东了,就宣传关东多麽好,地大物博,小日本苦心经营14年,工业发达,大城市多,铁路多,楼房多,“楼上搂下,电灯电话”。  据说,新四军3师闯关东路过临沂时,军长陈毅接见3师、以上干部,讲了这样一段话:我离开延安时,毛主席让我告诉你们,你们要到一个好地方去。那个地方是个花花世界,有电灯,有楼房,出金子,出银子,那是个甚麽地方呢,毛主席没告诉我,我也没法告诉你们(哈哈大笑)……  对于闯关东路上可能发生的逃亡,山东军区和东北局是有比较充份考虑的。  9月25日,还在闯关东路上的林彪,和箫劲光一道发出一封电报。  罗黎萧⑥并军委请转新四军:  在中央新战略方针下,十余万大军进行北大(原文如此。似应为“进军北上”——笔者),希转移时,防止逃亡,应视为一个重大问题,提议各部须为此召集会议,要真实研究动员的内容,与方式,及各种具体的保证方法,并互相通报,交换经验。动员方式不可仅限于首长讲话,而要开班、排小会,使战士人员讲话,通过自觉与互相动员,内容可勿在报上发表,但内部可以说明北上目的,在加强装备保卫抗战果实,取得保卫家乡的更好工具,及为了发动与解放北面群众,此种说法是否有碍秘密,请中央指示。  林萧  二十五日  林彪的意见不谓不正确。可这位正在走马上任的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据说18年前南昌起义失败后,也曾开过小差。只是由于不认识路,才不得不重新归队。  另一位正在闯关东路上的将军,据说已经跑回家了。家里人大吃一惊,说“白狗子”正在找你哪,快跑吧!  瞿文清所在、在龙口住一天,第二天就乘船出发了。  出发前清点人数,9班少个人。枪和背包都在,就是人没了。  副班长急出一头汗。这个战士正是他的“巩固对象”。门口有双岗,墙外有巡逻哨,都说没人出去。半小时前吃饭还在,有人说是给房东还饭盆去了。房东说没有,大家不信,还进屋看了一圈。连队眼看要出发了,在牛栏里找到了。墙角立卷席子,副班长用手随便拨拉一下,他在里面叫起来。副班长要揍他,瞿文清连忙拉开了。他一个劲地哭:我要回家,我想家,想娘……  不行军打仗,逃兵要关3天禁闭。然后开个“斗争会”,批评帮助教育一下,自己再检讨反省表个决心,全班同志再开个欢迎会。这回没功夫,全免了。  战争年代有“四个枪毙”:打黑枪枪毙;强奸妇女枪毙,就地公审就地枪毙;投敌枪毙;带枪开小差枪毙——带枪开小差一般都是投敌。  某军原副军长郑绍华,闯关东时是新四军3师独立旅1团警卫连战士。  老人说,从苏北出发那天,全团集合,枪毙3个逃兵。离休前任大连陆军学校(现大连陆军学院)训练部长的袁步青,母亲给他4块大洋,留作开小差路费。枪毙逃兵后,母亲说:儿呀,咱可不能跑了呀!1978年两人在一个师工作,郑绍华见到袁步青母亲,半开玩笑地说:“大娘呀,老苏那时若跑了,还能当副师长吗?”  老人说,在东北3年,他枪毙了3个逃兵。  黑龙江省军区绥化军分区原司令员赵斌,闯关东时是1师3团2营副营长。  老人说:在诸城还未动身,一些人就跑了。师里挑了10多个可靠的干部,由个外号叫“哇啦哇啦”的敌工干事领着,去动员那些人归队。我们走家挨户动员,说困难时候都过来了,现在胜利了,怎麽反倒不革命了呢?有人还讲到东北都能提升,当官,当大官。转了一个多星期,动员回来30多,有的还是营连干部,指导员,教导员。主要是动员干部,战士不怎麽管。没功夫管那麽多。死顽固的大都是是有老婆的。回到诸城,部队已经出发了。军区让我们从海上走。白天行军,晚上还得看着这些人。哪里看得住呀,到龙口就剩两个了。  某军政治部原副主任李湖,闯关东时是鲁中警3旅管理科指导员。  老人说:从敖阳出发不久,夜里突然响枪。我们跑出去,看见哨兵倒在地上,脚伤了。说是特务打的。月亮白晃晃,大地光溜溜,哪有个人影?到龙口又听说8团2营长朱延国被坏人打伤了,是我在5连当指导员时的司务长干的,把他抓了起来,过海到东北才弄明白,都是自伤,为了能留在山东。  黑龙江省军区原副政委赵熙敏,闯关东时是冀中71团6连指导员。  老人说:71团是“八·一五”后由地方部队升级(由地方部队变为主力部队,称为“升级”)的,刚升级就拉走了。临走那天早晨,全团集合,团长讲话:我们是主力,是正规军了,不要这些破枪了,要到冀东去接收新式武器,接收完了就回来。开头挺好,到冀东看到墙上“欢迎冀中部队挺进东北”大标语,就有点炸营了。团里要求党小组长和排长站岗,、长、指导员带班。有的站岗和带班的都跑了。有人就说:瞧,不让我们站岗,他们跑了。从安国出发时,一个老团一个新兵团4千多人,到古北口不足2千了。有的一个村子参军几十人,说跑都跑,村干部领着跑。过北宁路时,一个有名的战斗英雄,连长马义都跑了。出关那可真是一关哪!  某军政委李兆书,闯关东时是新四军3师10旅警卫营3连指导员。  老人说:一路上,抓到不少先头部队开小差的。有的不用抓,看见你自己就过来了。叫跑也不跑了。你想想,上千里路,人生地不熟,又没有钱,怎麽走?军装能脱了,口音怎麽改?国民党抓,地主老财打,汉奸特务也收拾你。即便到家了,地方政府还动员你参军。不过也真有“坚决性的”。  我们连有个姓史的,在辽西跑的,进关就叫国民党抓去了。“国军”没当上半月,又跑了。那是铁心不当兵了。
  (接上文)  日,万毅在给军委的电报*中说:  部队采取逐次动员,但逃亡仍严重,仅昨夜即逃副排长以下八十余。  日,黄克诚在给“军委林彭”⑦的电报*中说:  三师由苏北出发共三万二千五百人(因新乒二千五百人未等到)除后勤机关及一地方团掩护尚在途中未禾到沿速逃亡掉队陈病号约三千人外,到达冀东者共约二万八千人。  日,林彪在转致“中央军委的7师杨国夫师长的电报”*中说:  战士带枪逃跑者甚多(仅昨夜连胞二十八人带枪九支)。  所有闯关东部队中,唯曾克林的16军分区未听说有逃亡现象。  从出关到进关,黑土地3年内战中,逃亡始终是造成部队减员的一个重要原因。  日,“林罗刘谭”⑧在给“毛主席”的电报“中说:  据不完全统计,野战军四、五、六三个月内逃亡八千余人。  11月11日,“林罗谭”在给“东北局并报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说:  东北解放后,部队中议论纷纷,不少东北战士甚至某些干部怕入关作战,怕走路大远,怕离开家乡,土地分配后感到个人还没享受过安乐生活,以至最近开始增加逃亡。五纵向义县移动中逃亡三百多。四、十一两纵向冀东前进,十一纵一至七日逃亡六百余;四纵十一师一至六日逃亡近二百人。北儿满各独立团开到前线歼敌,亦发生同样情形,这在我们将来新的行动中,会较为更加突出。  逃亡的几乎全为土生土长的关东人。  李兆书老人说:14团9连指导员闹个笑话。他让文书把全连东北人抄个花名册,列为“巩固对象”。他不识字,让1排长看看有没有漏掉的。l排长一看就火了:我他妈的也成“巩固对象”了!很多解放战士是关里人,这时都成了巩固别人的骨干。有的说:排长呀,你家乡解放了,我们家还没呢,你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哪!  赵熙敏老人说:进关就倒过来,东北人成了骨干,关里人成了“巩固对象”。快到谁家了,就瞪着眼睛瞅着。那也看不住。打下天津走不远,65团1营教导员尹志勤就跑了。他家在天津附近。到湖南后,一天行军看见队列中一个人背口大锅,这不是老尹吗?他挺不好意思,说给抓回来了。后来听说又跑了。  38年后,笔者在家乡采访一位人称“破烂王”的企业家时,他说:东北刚解放,百废侍兴,今天铁路,明天矿山,街头到处是招工广告。招工人员这村跑那村,那嘴皮子磨的呀。若是今天,还不把脑瓜子挤扁了?那时没有“城市户口”,“农转非”,那人的心思和现在不一样,恋乡恋土舍不得家,爱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  抗战后期,山东和冀东部队流行一支歌,叫《打败日本好回家》⑧。  沈阳军区原副政委,抗战胜利前的鲁中军区警2旅政委李伯秋老人说:1945年初,一天晚上,几个人在一起唠胜利后干甚麽。5团政治处副主任宋登华(离休前为军委测绘局政委),说要回家和叔叔种地,他家有30亩地,他叔叔可会种地了。我说,蒋介石能让你回家种地?抗战前打,抗战中打,他有那麽多军队,又有美国撑腰,怕是打完老蒋还得打美国。他说,你这话大影响信心了,可不能乱讲呀。  老人说,《打败日本好回家》这首歌,在警2旅唱了1年多。  1945“八·一五”后,就内部打招呼,不让唱了。  在某军荣誉室,笔者抄下一支《山东纵队⑨纪念歌》。  日寇侵入了山东,  投降派便挂上了免战牌,  投降派逃跑了我们便从地下站起来!  徂徕山举义旗,  誓死守土我们不离开。  土生土长在农村在民间,  虽然是赤手空拳,  但是有三千八百万人民和我们血肉相连;  虽然是苦中生,  但是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着我们迈步向前;  虽然是年轻的党军,  但进行了无数的血战!  我们用土炮打下过飞机,击沉过兵舰,  在雷神庙魏家堡杨家横刘家井五井孙祖大柏山青驼寺⑩,  曾用我们的热血写下了辉煌的战史。  看吧,看吧,敌人在我们面前发抖,  只要我们战斗,战斗,  无数的战斗写下辉煌的战史;  看吧,看吧,敌人在我们面前发抖,  战斗,战斗,只有不断的战斗,  胜利就在我们前头!  瞿文清老人给我唱过这支歌,好几位老人都给我唱过。老人唱得激情滔滔,我听得热血沸沸。  这支歌后来也不唱了。  有人说到东北后,敌人变了,地区变了,番号变了,也就自动地不唱了。有人说曾有人批评过这支歌,说它有山头主义,地方倾向,大家应该都唱《八路军军歌》。有人说其中“誓死守土我们不离开”这句,和挺进东北拧着劲儿,所以就不唱了。  “败了日本狗强盗”,还要“消灭了蒋匪军”,才能回家。  就在中国共产党闯关东部队逃亡现象屡屡发生时,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1万2千名美国士兵正在举行示威游行。浩浩荡荡的行进队伍中的标语上写着:“让我们回家去!…”  这些士兵在铁与血与火中生活得太久了,肺腑中充满了硝咽和尸臭,耳朵里灌满了撕心裂胆的噪音和鬼哭狠嚎的惨叫。战争结束了,大地宁静了,空气清新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能唤起战争的记忆,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他们渴望回到能唤起儿时的天真的地方,渴望曾经讨厌过的母亲的唠叨,渴望妻子的热吻,渴望儿女的娇憨,渴望林荫下的絮语。在铁血飞迸中,他们或许忽略了这些。可现在,他们急不可耐了!  抗议浪潮迅速蔓延到本土外的所有美军基地。11月和12月,巴黎和法兰克福的美军士兵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往国内遣返军队的速度大慢,要求立即复员。愤怒的士兵给国会议员写信,议员们则向五角大楼施加压力。于是,五角大搂动员了一切力量(包括当时全世界最豪华的“女王伊丽沙白号”和“女王玛利号”客轮)把这些士兵遣返回国,其速度比战时紧急情况下向欧洲运兵速度还快。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厌战情绪,是全球性的。  在一场残酷的厮杀过后,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没有比在血与火中冲杀过的军人,更懂得安宁和平的宝贵了,更渴望安宁和平的生活了。  只是各有各的追求方式。
  (接上文)  女人、孩子与重武器  开头,除了16军分区和“东北挺进队”,各路闯关东部队都带着妻子儿女。  也没多少女人和孩子。  那时没“计划生育”一说,也没有婚姻法,结婚的条件叫“278团”一27岁,8年党龄,职务正团。这已够“计划”的了,有些已超出“计划”仍未结婚。有的是戎马倥惚,没有机遇,有的是执意不肯结婚。  江拥辉团长的妻子刘淑,当时是诸城县虎部区妇救会主任。1师从诸城快登程了,江拥辉匆勿赶来找她,就匆匆跟部队走了。丈夫给她找匹马。人骑在马上,心吊在嗓子眼儿上,夜里总梦见自己悬在马蹄子下。一些人逗她,说她这位骑士潇洒极了,足可以当个骑兵团长,如果有个娘子军骑兵团的话。  到鲁北惠民县,一道命令下来,军委让1师火速赶去山海关参战,把住这扇关东大门,师党委一个决定,把女人、孩子和重武器像包袱一样卸在惠民,部队轻装急行军走了。  她们被告知:部队要打仗了,打完仗就夹接你们。  这是常事。打她们和军人结合那天起,就把自己交给这种生活了。她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们就在惠民习惯地等着打仗去了的丈夫。直等到春节,才知道丈夫是闯了关东。  ——这些狠心的,就这麽悄没声地就把咱甩了,连咳嗽都没咳嗽一声!……  骂是亲,恨是爱。  关东那是甚麽地方呀!鼻子冻掉没甚麽,怕的是那麽老远还能回来吗?老年人一辈又一辈讲述“闯关东”的故事,就像讲述一个发生在月球上的神话。今天丈夫拿着枪杆子一下子就闯去了,古老的神话一下子变成现实,又仿佛依然是那麽古老而又遥远。  闯关东,找丈夫去!  渤海地委在惠民。地委领导说,大部队都走了,小部队护送不了。她们说不用护送,我们自己走。地委说,自古哪有一帮女人闯关东的呀?她们说,你们点下头就有了。又说都嫌女人累赘,那还找女人,和女人结婚干甚麽?七嘴八舌,大声动气。说着说着,就把眼泪这个武器搬出来了。甚麽武器也不行。大年初一,大家瞅着饺子谁也不吃。3团团长妻子,头不梳,脸不洗,一杯又一杯,喝得满屋子酒气。  3月底,1师和7师家属,坐只小汽艇闯关东,20多个女人、孩子和保姆,挤在三人多长,一人多宽的船舱里,大人吐,孩子哭,那个声和味儿呀。3团政委妻子张华,坐车时颠着早产了。母亲一滴奶没有,孩子一个劲儿哭,哭着哭着没声了。开头以为是睡着了,不知谁说不对劲儿,都挣扎着爬过来。没有奶,没有药,大海茫茫,怎麽办?谁也不吐了,就那麽围看,有的擦眼抹泪,有的傻楞着,眼睁睁看着孩子咽气了。  在庄河县一个叫耷拉腰子的小村上岸。一辆大道奇拉上她们,绕道安东去吉林。过通化一道岭时,车翻了,两个师的家属全甩进路边没膝深的雪窝子里。爬起来,你望我,我瞅你,大眼瞪小眼。长这麽大第一次坐汽船,又第一次坐汽车,都不知道这“洋玩艺儿”是怎麽了。直到现在,老人们见面,还哈哈笑着述说彼此当时那副傻样儿。  从延安、晋绥、晋鲁豫、华中、华东、中原等地闯关东的部队和党政军干部,家属大都是随队一起走的,战斗部队中“278团”少,女人一般都有马骑。干部团就不行了,“278团”都在一半左右,女同志,大都是徒步走到东北的。  可以想像——  在那秋日的黄土高原上,在那收割后裸露的中原大地上,在冀北边缘那荒无人烟的沙丘间,行进着一支支由一个个一对夫妻一个孩的家庭组成的队伍。孩子盛放在一只篮里,篮子驮放在马背的一侧,另一侧的篮子里放着衣物甚麽的。不谙事的孩子,或者随着马蹄的节律酣睡着,或者睁着不谙事的眼睛望着蓝天,涉水,爬山,越沙丘。丈夫牵着缰绳,在前边走着,妻子在盛放孩子的篮子旁边跟着,或是抓着马尾巳蹒跚着。尘土飞扬中,你可以想像那一双双露出脚趾的布鞋,想像那一双双血泡叠着血泡的脚掌。可以想像那一双双脚可能是从小就爬惯了山岭的,可能是从校门走向延安又走到这里的,可能是曾经要被改造成三寸金莲后来又解放了的。也可以想像被秋雨淋透了衣服和泡肿了的双脚,以及你可能想像得到并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种种艰难困苦中,做为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要比男人承受更多痛苦与不幸的女人,可能经受的种种痛苦与不幸……  有人主张不带女人闯关东,这种人中有种人,想的不是轻装快步,去东北抢夺先机之利。  也不是等条件好了,有根据地了,再把妻子儿女接来,而是想乘机把土气、“落后”的老婆甩掉,到那个“花花世界”中去换个花花的、洋气的。  在海上  自古以来,山东黄县龙口和蓬莱县乐家口,就是海路闯关东的集结地和出发地。  山东闯关东部队,大都是从海上走的。  中央对这项工作抓得很紧。  11月3日,毛泽东亲自起草一份电报。  胶东区党委:  近日部队渡海情况如何,千万要多要快,不得片刻迟误,将此当作第一位  工作,派大批干部准备渡汲海,其他工作均属次等。  中央  11.3  从8月中旬到12月初,龙口和乐家口码头处于一种史无前例的亢奋中。一支支队伍开来,附近村镇都挤满了。岸上挤,湾里更挤。沿海能征集到的船只全来了,挤挤匝匝开了锅似的。一眼望去,一只只船划过去,好像就能一直走到东北。
  (接上文)  大都是渔船,还有些货船。钻进船舱,就像钻进了鱼罐头。从煤舱出来,都成了“煤黑子”。大船能挤一个连,小的就两个班。  乘船教育:一、不准吸烟和打手电,防止被敌人兵舰发现;二、随时准备战斗,碰上国民党或美国军舰,用手榴弹近战肉搏,拚死不当俘虏;三、注意安全,没命令不准出舱,大小便要报告;四、出事故不要慌,船坏了,触礁了,要听从统一指挥;五、不准说不吉利话,对于船老大可能搞的迷信活动,不要干涉;六、防止晕船,不要乱走动。  瞿文清坐的那只船,不存在走动问题。  是只瓜瓢样的小渔舟。20多人面对面倚在船帮上,就差人叠人了。登船前发的两只瓦罐,放在中间叠在一起的腿上。开头挺正规往那里吐,后来扭过脸往海里吐,再后来就像报复似的,你朝我身上吐,我朝你脸上吐。到大连皮口山岸时,一个个就像从泔水缸里捞出来的。  好在没有别的甚麽事。  李湖坐的是只帆船。开头挺顺利,下午起风了,浪头掀起老高,桅杆嚓断了。船老大跪下就磕头,直叫“龙王爷开恩”。李湖说:我打这麽多年仗,子弹从来贴着头皮飞,福气最大,翻不了。听到个“翻”字,船老大又叫“龙王爷”,又叫“天老爷”,爹呀妈呀叫起来,边叫边哭。  船在海上漂了4天5夜。刚上船时医院几个女兵要解溲就喊:你们坑阢开,我们有事儿。这阵子一“有事儿”就叫唤:快来呀,不行了!几个不晕船的,就把她们架到船后去。  比较曲折宕荡,有点“历险记”味道的,是后来最先搞起诉苦运动,被3纵党委授子“教育功臣”称号的赵绪珍坐的那只船。  这是只缴获的大帆船,3师2团特务、150多人坐着还不算太挤。指导员赵绪珍不愧为“教育功臣”,政治工作有声有色。从宿营地到码头路上,以及开船后的个把小时,歌声不断。  春天到了万物都发青,  咱们庄户人呀家家忙春耕,  多生产多打粮支援子弟兵。  八路军打仗为咱老百姓,  部队向西行攻打蒙阴城,  机枪扫大炮轰消减鬼子兵。  唱完《打蒙阴城歌》,又唱(18集团军好》。  18集团那可真正好,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样样都做到。  吃的是煎饼,铺的是干草,  穿的衣服更是谈不到冷热这一套,  同志们辛苦了!  枪是土上压五,少数是洋造迨,  把汉奸好鬼子消减了。  建设新中国咱们一定能辨到,  先苦后甜慢慢热,  同志们,到时候就好了!  赵绪珍说:别唱了,保持安静,防止晕船。  大家说:小鬼子都不怕,还怕晕船?  瞿文清发的是只瓦罐,他们发的是只瓦盆,一班一只。几支歌没完,就陆续赛歌似的吐上了。盆吐满了往海里倒,没倒上两回就连盆倒了。出发前发的新毡帽,一人一顶,上面缀着青天白日,挺整齐的,有些人还舍不得戴。不知谁带的头,朝毡帽里吐,大家学起来,不少顺水漂了。顺水漂了可能有好处。保不准到东北不会照张像,保不准21年后不会被发现,小红卫兵会指着那青天白日说:你是国民党!  刚从龙口出发时,千帆竞渡,大海都显小了。逐渐地就稀落了,傍黑时连只船影儿也没了。风浪大起来,到内长山的大长山岛附近,风向也变了。船老大一口一个“老总”,说甚麽也不敢走了。没办法,又折回龙口。  没了模样,也没了情绪,都要求上岸,不走了。  ——我宁肯和小鬼子拚10年刺刀,也不遭这份罪了!  ——在哪儿都革命,非得去东北呀、——非去不可就从陆上走。再遭这罪我就跳海了!  “教育功臣”也没了辙。党支部研究一下,咬着牙,就让那船在海上漂着。  第二天下午,船老大说可以走了。到了砣矶岛又走不了了。这回靠了岸。有大海包着,谁也跑不了。  歇一天又走。风平浪静挺顺溜,没想到船老大来事了。几个人大呼小叫一阵子,变戏法似的从哪里端出几盘菜和一只鸡,在船头摆好点着香,有的念念有词地磕头作揖,有的拚命敲锣打豉。为首的船老大抖抖地说:老总呀,龙王爷“亮翅”了,要这条船哪!  蒙蒙亮的天色中,前方几百米处隐隐凸起个黑影。随船的团司令部参谋孙灵连,操起机枪就是一梭子,黑影不见了。孙参谋端枪立在船头,命令开船。船老大脸都青了,哆哆嗦嗦驶出好远也没变过色来。  傍晌,那黑影又出现过一次。这次看得真切,一间房子大小,圆乎乎的,呈蓝黑色。又一梭子打过去,又没了。  船老大不害怕了,也不叫“老总”了:这八路真神,龙王爷也惹不起!  最倒霉的是见到“老大哥”后。  都知道到东北和“老大哥”会师,每个人好像都准备了一肚子话,到时候和“老大哥”唠个痛快。哪知在老铁山水道碰下苏联军舰,没有翻译,一肚子热乎话倒不出来。拖进港口,没吃没喝,扣了3天——把他们当“海匪”了。  也不怪“老大哥”不认亲。  上船不久就吐得没了人样,又在海上漂颠4天。晕船甚麽也不想吃,肚里吃食又吐光了,一个个瘦得像个鬼。“老大哥”捂着鼻子上船看了看,依着的,歪着的,横躺竖卧的。有的眼皮都不睁,有的眼皮翻了翻,甚麽表情也没有——也认不出“老大哥”了。  每只船靠岸后,都有些人像卸货一样从船上抬下来。  山东渡海部队陆续在辽南登陆后,先到的新枪新炮新服装的冀东部队,有些不知是不认识山东八路,还是觉得这些人太给自己丢脸了,对“卖呆”(辽东辽南人称“看热闹”为“卖呆”)的老百姓说:这都是八路从关里抓来的国民党俘虏。  10余天后,赵绪珍带连队在辽阳赶上部队,团里已经扎好花圈,要给他们开追悼会了。  3个多月里,除渤海军区翻了一只船,5军分区副司令员石潇江等30余人牺牲外,其余全部安全到达目的地。  还有段插曲。  3师2团特务连的帆船进入老铁山水道前,迎面驶来一艘国民党军舰。大家钻进船舱,只留几个穿便衣的干部在上面观测情况。1挺马克辛重机枪和4挺轻机枪,悄没声地架好了。船老大喊了句“去大连运梨的”就过去了。  大多船只都有这种插曲。对付办法,先是尽量躲避。渔船小,军舰大,易先发现对方,也易躲避。躲避不了,只留便衣人员在船上,由船老大与之对答。这一带往来渔船、货船很多,很容易混过去。  更重要的原因,是国民党缺乏警觉,没想到共产党会如此大闯关东。
  (接上文)  1946年后,往来山东和辽宁运送伤员、干部、家属和各种资材的船只,不时有被国民党军舰击沉和拖走的。  “向交通要道进击”  陆路闯关东,要比海上艰难困苦得多。  最苦的,是黄克诚的新四军3师。  9月下旬,3师所属四个旅和三个团分为左右两路纵队,陆续从盐阜、淮海地区出发,跨越江苏、山东、河北、热河4省,历时60多天,行程3千多里,到达锦州地区。  过度痛苦使人沉默  某军原副军长黄达宣,像瞿文清一样,是从战士、战斗小组长。  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一个台阶没落当到副军长,然后离休。他们身上的伤疤,他们荣获的军功章,也几乎相等。而且,他们都是在黑土地上成为战斗英雄的。  比瞿文清大两岁,高出一个头的离休将军,白发,浓眉,目光平易,温和中透着果断与威严。一口地道苏北口音,思路明晰。敏捷,谈叙像瞿文清一样简洁、明了,没有一个在官场听惯了,似乎能够显示身份、尊严和气派的“嗯”、“啊”之类。  他是江苏泗阳县刘集乡人。17岁那年,父亲患一种病,吃不下饭。他不知道那叫食道癌,庄稼人都不知道。临死前,父亲让把家产卖了还债,母亲到姐姐家去,儿子自己去闯荡活命。  往哪儿闯荡是不言而谕的。村东百十里处是鬼子中心据点,外边是伪军,再外边三不管地区是土匪天下。刘集人混不下去了,就去当土匪,这是老辈传下的规矩。  有股最大的土匪,头子就是他们黄姓人,这是父亲临终遗言,做为儿子,即使一辈子都和父亲对着干,这句话是必须照办的。  母亲哭天抹泪不同意:咱黄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哪,可不能吃这碗饭呀!  再一条路是投八路。老百姓叫新四军也叫八路,对共产党也叫八路,八路也叫共产党。鬼子汉奸说八路是“红胡子”,“共产共妻”。一次听说八路来了,人们哭爹叫娘这个跑呀。回来后,家里一样东西没少,院子还给扫了。  老年人说,八路好是好,怕是成不了气候。他倒没想成甚麽气候,只是听说八路纪律严。庄稼人最受不了这个“纪律”。当土匪就随便,吃得也好。  人老了爱回忆。无论尊卑,走到这一步,都能回忆出貌似偶然的一个或几个巧合来。  决定黄达宣后来闯关东,今天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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