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用过的东西放归原处指城市里的各处街巷的四字词语语。

......此刻,眼珠子像滚到鸡尾酒里,意志如煎饼一样均匀地摊在阳光中。感觉和状态似乎已经飘进了时间的缝儿......

耳边,知了纵矢迭迷的乏叫和澛湿的气温粘在了一起......

极痒之时才会把它们吹走,汗珠们打着滑梯汇聚到鼻尖撑开降落伞......

脑袋瓢滴,精神捋捋,拔丝儿了细腻,糖绳拴不住魂儿......

意识晶凌,章爬触角,延伸进三角架内部长在一起......

逼人的细腻,滤出冷凝水。肃然冷却......

真空中卖来徐徐清风......

冥冥的呼吸,时而停滞在慢的不能再漫的微妙律动的芯儿里,时而若在电机转动的嗡鸣上漫步。

我不再害怕惯性中的害怕。纯粹包容了他们,恐惧已经底儿掉。

恐惧的败絮是甜的,成了一棉花糖。

四仰八叉趴在目镜上的我看着我的眼睛沉醉于光学制造的璀幻。

不完美此起彼伏。电池没电磁带到头撩我的火星子。解脱旧抑郁,又来新拧巴。甩掉拧巴,抑郁又浮现,挣开抑郁,借拧巴的臭来劲反抽抑郁,眼瞅着他们俩掐起来,撞击出艳异的火花。

“噼,啪!”脑锅炉在那儿开片。

起腻的汗水是一个白胡子大爷的笑。尽管左眼眶逼紧摄像机的橡胶目镜罩,一股咸酸还是刺进了左眼,跳动的肌肉让你只能虚夹着眼呈像。我有些顾不上眼前羊的表演和我的剧本。空气中新的电影在乱舞。

让他妈了个逼的纪录片和剧情片的概念见鬼去吧。成功是个逼,压力是个逼,名利是个逼。我一脚踢飞了这些逼。

余光中还有演员羊的目光在闪。

而现在的我,只是反复地摇一个极慢匀速异常微妙的持续镜头,我来不及想怎么描述眼前的世界,就先放下了五欲六尘,尽量唤醒最纯净的祈求挑动敏感的神经。卑躬着伏住这匹由摄像机和三角架组成的高头大马。呼气至底,希望负责记录时间流逝的元神握着我的手帮助完成这个摇镜。

耳边的回声中,那些被一脚踢飞的,平日矫情的狗屁之我见,清脆地落进了一只铁垃圾桶。

一遍又一遍,骑在精神的坡儿上依旧没拿到完美的影像,一网下去尽是浮萍水藻。兴许现实中的现场,是个只做七分熟牛排的餐厅。

理性在拥有厚度的晕眩席卷隐没下,罐头似的卷边了,冲起一涡混沌。陀螺仪不由自主地失踪了。我在那管不住,蹩脚而疯快地跳步上擎动角架,以便让其余尚未烧透的非视觉的部分充分飞翔,浑然聚焦住演员下意识那千年一遇难以表演出的瞬间。同时,潜意识里还不停勾连着汗水砸落到泥土的断片儿。

周围的空气像跳跳糖沾上了水。凝滞,呼吸像带着静电,鼻翼微柠檬酸了。DV表面早已十分烫手的金属部分和电机嗡鸣声黏在一起。

目镜罩里渐渐隆起薄雾。透过目镜山水迷离,热气蒸的眼泪眼屎交加,如各类天然滤镜混搭。也许只有在拍摄着的摄影机里中,你才感觉和时光同步,这一秒万物都在活着,同时,各种混乱繁复且偏执的微妙轰击着我。

印象最深刻的是,时光的一颦一笑让我持续了很久。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像摄影机刚发明的那天那样去拍摄。

意识似从千百条拍懵后的一条儿镜头的美妙中拔出来。我直起身子急促地吞了口新鲜空气。

片刻,一股窝心麻眼前搅雪花儿,现实的人格又从另一个世界瞬间脱离出来。

晃着刚显影出来的现实人格相纸,我不耐烦地到处瞥了几眼。微风扫过,暴露了埋进高傲茂密树冠的耀眼日头,叶缝里滴下七彩锥子。

霎时,烘热慑入了我的真空。

夏日三伏的桑拿天儿悄临正午,手机屏上既无信息也无来电,只有直勾勾的时间显示。温度还在爬梯,不小心掉进了蒸屉。知了叫醒了油炸蝙蝠儿,一口窜着蒸气的穹窿高压锅。

“你丫已然拍疯逼了。”依稀听到羊踩着京腔斥道。撩起眼皮,焦点透过油腻的分泌物落在不远处捋了把汗脸儿的羊身上。他的微笑已经展开,蹑手蹑脚地朝这边走。

“给我剩点儿。”羊慢悠悠地摸出裤兜里的小瓶二锅头,递给我。

翠绿的瓶儿里只有一少半晶莹的酒液在晃。

“算了,你这量拍一天戏怎么没买瓶大二。”

“刚才成吗,我那节奏?”

我自顾自地嘬着矿泉水瓶子里的水柱连连向他点头。

“跟你提点建议啊,最好在开拍之前给个提示。我知道你不想喊开始之类的,你不给个信号我进入不了状态。”羊一边揣摩着剧情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拧松小二的瓶盖。

我捏住瓶子,停止灌水。

“没问题呀,我还怕一喊开始你就紧张呢,是给你一个眼神儿,还是喊一声?”

“喊一声吧,眼神儿离远了看不见。”

我再次钻回了目镜。我承认,开始几秒的紧张过后,那的确是一种自我催眠。我完全忽略了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传达什么,甚至想传达的那点儿也显得捉襟见肘。拍摄过程中潜意识的景象总是引人入胜。思想在用另一种方式在思想,就像梦的叙述不可道,尚可感知。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有足够的封闭状态面对我自己,似乎视觉只是个表面,眼球在接受透视,目镜的光灼燃了日常生活不愿面对阴影和伤疤的地带,无论拍的什么都变成了一面镜子直视他们,自我反视。

拍摄过程中的确提供了自我反视的现场,尤其对我而言。走神儿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更是在所谓烧钱的拍摄中走走神儿,尤为骄奢珍弥,那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临界,现实的临界滑向另一个临界的现实,这一刻潜意识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更具真切,我觉得我已经飘走了。醉心于出离眼球的神游,极端的专注。执行剧本的意识像酒精一样挥散了,你被强制捉回了你懒得面对的一个世界。潜意识还是选择了去懒得面对的世界,因为剧本儿中的内容远远没有直面伤疤的世界更加吸引我深省。摄影机提供给了我一次机会,面对自我的机会。

眼前的景象已经转换为,我在边上看着我异常冷静地拍摄的荒唐相。目镜中的我显得煞有介事,忙从而鲁莽,仿佛我来拍摄就是为了看清自己多么的鄙陋,多么的莫名其妙。绻进摄影机所造成了瑰丽的临界体验。小时候的我在看着我,少年的我在看着我,青年的我在看着我,我的多重人格在看着我,我的众多面具在看着我,我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在看着我。小树林儿里站满了我,在看躲避进摄影机的我。他们为我想拍的电影而感到莫明其妙。

直到目镜里的热汽熏蒸的一片模糊,才从另一个世界的中回来。拔出眼罩,只见羊还在卖力地演。他比我更严肃地煞有介事,相信他的角色。我下班儿,抖套袖的眼睛透过摄影机的缝隙看见他,却形同陌路,他在那做什么呢,我的角度使我特别像一个路人,我感到他和我一样的无聊和无助,他在莫明其妙地表演沙漠中爬行的每一步,都在期待我给出可怜的叫停眼神儿,或者其他清泉般利落的喊停指示。他的表演里自然地呈现出颓丧感。

两天前,京城的羊在我的怂恿下毅然来演我的电影。他为此特意跟老板请了假。老板也给了他面子。羊提了包来了津,他到了津,就是两个人的剧组。津城的同学和朋友来往越来少,他们该上班的上班,继续深造的接着泡教室池子,聚到一起大家互相都看不忿儿。他们按部就班守着人生的棋局的样子,日露蹊跷。那些勉强的朋友和玩伴也都和他们一一断绝了来往。城市经营的棋谱儿人生老店不倒,不是什么厕所之类非进不可,绕过去正如我意。因为我被能量更强的引力场吸引过去,我想我属于谱儿外世界。这么一想,原来我接受启蒙以来一直为不靠谱儿而努力。

我总为脱离现实而绞尽脑汁,仿佛我是一只拥有脱离现实任务的动物。个人影像世界的信任和迷恋,成为自我,在青春期燃烧的主要燃料。渴望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延续。也几乎成了脱离现实世界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创作上的事儿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让我忘了还有以前的日子。

请允许我多说些,请允许我把话说完。

十九岁到二十一岁,是以超低空的分数擦进电影学院的时光。青春期尾巴,人总半梦半醒,那时白天的印象,睁开眼,日光里总笼罩一层揉不清楚的薄雾令人睡眼惺忪。那是十九岁刚度完高中毕业慵懒暑假的眼睛,那是大家在宿舍睡着正香的早课,梦中拖着身体走进教室,被逃课处分提名的眼睛。可这双年轻的眼睛,平常又显的异常警醒,只在某些场面湿润一下儿。这是融进光里的湿润。

军训结束的夜里,整届的新生被带到部队空场上坐好。那是我第一次见水泥的弧形银幕,看露天电影。在我担心它的效果,一束光点亮了银幕。始终搞不清楚,刚放出影像,胶片那闷闷的嘭嘭声,那是一种特别动人难以说清的悸动。

拍的多么随意,我当时单纯地用仅存的电影知识体温着银幕开片一个老人在召唤。然后那种夏季午后阴凉处露水似的旁白,和当时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打群架。少年的家庭忧伤,少年的初情,少年的遗精。方言丝毫没有阻隔我们理解这部片子。光影中总透出,少年成长现场的空气感。子孙们翻过榻榻米上死去已久的外婆,青年发出无力的道白。

那夜回去的路上,脚步怅惘空气洁净夜空胶片。久久漆在片中一家人,焦虑蒸发的景深某处。这之前没看过一部他的电影,对他的认识仅限于校刊上的访谈。

校园橱窗贴着的海报上,一个西洋老人手持超八摄影机。那是安氏电影展。这是我第一次见识放映厅里人挤人,大黑屋子里站坐躺卧,个个闹革命地架势,窜着哈气。这氛围又几分熟悉,躁动的暗场中弥漫着热闹的爆肚儿芝麻酱味。

这似乎是一部,睡眠双维度平行电影,堪称安氏最沉闷的一部,冗长而漫不经心的节奏,赠送观众安然睡去的权利,用睡去的方式自主去看一部电影。那是另一部电影,偶尔被关门声断开,睁一睁眼。然后又乘着不知所云的外语进入睡眠观看。在安氏翻炒的电影中酣睡,大快人心,奇妙又香甜,安老最为精准的是,他让观众在银幕影片和他准备的另一部睡眠影片的临界接缝处,立即睁开眼睛,停在枉然,莫名,虚无,大眼瞪小眼的影像场面。

最后的画面是一艘孤单的飞船,久久地飞向太空迷失在宇宙里。以至于冷毕了全然爆肚儿芝麻酱味儿,收肃哈气。影院里翔静的霎时冻成坨子,又霎时拧成黑洞。没等黄颜色的字幕骤起,整个人就麻掉了,失魂落魄地滚回宿舍。

杂草丛生中仍有生气,从似报废的核反应堆开出一列小火车,拉着娇嫩的小孩儿。孩儿他爸靠在护栏上向小孩儿挥手。远处,公厕墙面的两边,画着一支烟斗和一只高跟鞋。一位老人推着车和小孙女在烟斗那边等进厕所的的孙子。

这让我又想起了一部台湾电影。

一把剑劈了过来。我们在公园里逮谁拍谁,擦着剑锋而走的摄影机激怒了练剑大爷。然后在他愤怒大吼的时候,拍了他锃亮的自行车和绑在大梁上的剑鞘,以及车筐里的破布棉纱和盛凉白开用旧且烫瘪的绿饮料瓶子,收手时,入画的阳伞裙女摆动的屁股,让我又多撑拍了几秒。

午间跳动的地平线上,我和羊像是旅行者。三角架带子和摄影背包带早就吃饱了汗水,体力的透支,导致感知系统的短路。

我像一只被翻过来的兜子,剧本不再是剧本,演员不再是演员。

一股骚哄哄的野草地味儿从热空气里闷了过来。

我们扫兴地行走在洗着桑拿的八月,漫无目的在毫不免费的荒园里寻找让人激灵的场面。恣意生长的树冠,若不是有阳光透进来,影子衬着四周的荒芜形同两俱游魂。

拍摄的紧张节奏,几乎忽略了公园的劣迹。公园怎么这样了,笼子锈迹斑斑,丝毫没有动物的踪迹,我还在狐疑聆听野草攀附的空洞洞的窗子。年幼时来动物园的经验一下子喷洒在空气,那时就可以区别于这种郊区和马车所没有的特殊气味。这不是一种平庸的骚臭。这种迂回的骚臭中闪烁着复杂不详的骚动,汽油加猫蹬心,透着静谧滴漏的能量和神秘的喊叫。

阳光提醒落在笼子地上的目光,猴山狮虎山熊山的气味追打在一起。还有鸟类的,一股打谷子老实人身上的味道。家庭相册的记忆里偶尔溢出味觉和嗅觉。照片连同当年的指纹灰尘封存在相册,我曾经从父母大衣柜里这一张张叠躺的,凝固时光的纸张上寻到这个公园,十几年过去了,这是童年一家人常来的公园么?

说着,从糟塌的绿色售票亭的黑洞里伸出一只爪子,取走了台子上羊的买水钱。抓走了台面上的票根儿。

拍摄的热情还是没有抵过温度的热情,所有的想法像一盘被融化了的巧克力。

我在拍摄间隙,开始关注画框中出现的其他人。在暴晒中咬着牙继续伏在三角架上。暗自漫不经心地偷拍公园一路上经常看到的祖孙三人,以便占上剩下的带子,收家伙滚回家。我觉得当时沉浸在影像的悲剧感中就完全知足了。这种通透的悲剧感中,又劈裂了些诸如“表达”之类,在创作上,埋的更深的陷阱之顿念。

我们俩走到一个圆形花坛的路口。望着前面的岔路,目光交错了一下,异口同声:“要不歇会儿?”羊一屁股坐到了边上稀疏嫩叶遮挡的阴凉中去,他双手撑住洋灰台阶,两眼似打了麻醉枪。劳累让我溢出幽默,我模仿升格镜头卸下背包。可迅速滴下的汗水,让慢镜头穿了帮。羊似乎嗅到了疲倦空气中的调侃之意,用摄像机记录我这傻操兴,他这一拍我更放慢了我的表演,做出一副煞有介事严肃的样子。可还是累的没绷住,顺势把慢卸的三角架甩推到地上,身体像一捆大衣架的零件撂在滚烫的台阶上。

一枚焦叶儿唦唦地刮着花砖前行,才知风丝儿掠过地面。一只小号蚂蚁后面跟着几只大号蚂蚁,它们用触角探着前面的庞然大物。我的脚挡住了蚂蚁们的去路。

“哭呲”一声。打哪来的声音,蚂蚁在拉稀?

“咕呲妞儿”又一声。这声音是从羊肚子里发出来的,它正端着DV看回放。

“你肚子叫挺像给窜稀的蚂蚁配音。”

“操......”羊胡撸把脸,深切地打了个哈欠。

拉开背包的拉锁,里面东西挤作一团。

我的手钻进这一团,想找到午餐。摸了半天才攥住塑料袋,把午餐从杂物中揪了出来。

“先凑合吃点吧,被压成这操兴了。”早上刚出炉的烧饼夹火腿在包里经过一上午,犹如在高速公路上捡回的。

羊接过烧饼,老农般捧着,诚恳地咬了上去,神态若有所思。

从羊咬合烧饼的齿缝间,我发现这火腿也不咋地,我妈再一次被火腿商欺骗,本来在包里压的就挺碎的,再赶上充斥大量的淀粉,羊一边吃一边收拢着碎沫子,像在吃草。

捞出贴着包儿后背,烘热而潮湿的纸张,这沓汗水沤糟了剧本儿。花掉了的油墨字迹,在正午激烈的阳光下捧在手里翻着。我写了好多场景,可惜每一个词句,都透着我平日里,惯性笨拙地矫揉造作。字里行间,拧巴掰裂着大便干燥使劲者的声音。我蹦声念出纸上,读出来很难听,做作粗傻的句子。羊松脱了手中的烧饼,打开DV拍,我从煞有介事地京调儿,坠入津沽俗不可闻的虾酱音。直到念到全部神经被傻逼的创作麻浆包裹,难以呼吸汗如雨滴,滴在无辜的字儿上。油墨揉出眼泪,我虔诚掬起,这写作时带给我感动的剧本儿,洗了把脸。我揉搓,亲抚,蒙在鼓里。文字穿过油墨哭在写作者脸上。明晃晃的阳光下,犹如手捧一扇海蜇似褶皱泛酸的胃发呆。

远处不时传来气枪子弹打在帆布上的声音,和儿童游艺设施电子蜜蜂的嗡嗡声......

向家长许诺的要做出作品的一年又要过去。

只是在一些叫创作的媒介上做了些别人瞧不上自己也不满意的尝试。

撅折了,扔抽屉里,都没关系。

只是还没有认识和觉悟,最想完成的,需要时间相遇的那部分世界。

有些情况,连努力都是没用的,需要的只是等待的决心,上帝大概只会在你人生中的某些时刻送你礼物。

不是语言问题,创作思维问题,也许根本不是,那个世界是不需要借助外界学习的,那是个精满自溢的过程,更是临界状态和超验体验。创作其实最后告诉你需要抹去创作衍化的所有概念,创作是提示你忘记创作。

总之,毕业后,我在家已经吃了两年闲饭。

那些依旧不满意的,百余盘磁带,静静地立在离床五米远地架子上。

去年夏天失败的拍摄经历,又奔涌到眼前。怎么又把这茬儿想起来了,我不是听着清晨马路上汽车轧过路面惊心动魄的声音,回想昨夜的梦吗。

猛然间像只被敲裂的鸡蛋,黄儿,离开水的鱼眼似的委屈地呆在蛋清,摊开在床单上。我强烈地意识到,这时我平稳地躺在十五岁以来就睡着的一张自家熟悉的床上。从那种崩溃的梦里回到现实。忽然烘起某些久违的亲切感,应该说“认识”到,我从来没有正经认识到,我是一直睡在自家床上的,小时候的那个家,童年的那个我,和小时候我的躯体,中青年的父母,都曾经在这个空间存在过。在这种昼夜交替的天色,空气都俱寂着真空的音噪,滋润着人生边角儿,被磨成截面,抛光记忆的色泽。这种空气和光线,和困饥饥的眼胃,窗外连同窗内,整个城市像砌在一个吸饱蓝黑墨水,没切开的土司面包里。这个面包还在冰箱的储藏室里面。管它是什么被砌在土司面包里,还是放在冰箱里。床周围,好像还是十五岁时氛围,和伴随的,扭曲黎明时分的幻觉。自十五岁以来,不知有多少这种揍性地醒来。

就这样,瞪着双眼投入着牵强的亲切感,撑起胳膊完成了一个翻身的动作。我试图再就着尚存的亲切感勾回前半宿梦里,有亲切情节的部分。因为依有前半宿梦泌的甜在,之于情节朦糊为一坛云雾。含着这望梦之甜,打架的眼睛又睡着了。

七零八落,鸡零狗碎,泥沙俱下地梦了一圈儿不知所云,伴着凌晨过路大车轧路面声和各种喇叭的响,加上窗户震颤,让浅睡眠的梦境剪辑胡乱不堪,噼啪跳烁。从远处叠进些脚步声。老两口子前后脚起床了。半梦半醒,脚步声越轻却越清晰。父亲洗脸刮舌苔的动静刺到我的耳膜儿上,视网膜跟着一振。泛起我曾经在睡不着的清晨,作呕过的,不想去工作的日子。可惜,也没什么满意作品所承受这压力的作呕。暖气和被褥又适合回到梦去,楼下公交车进站的声音,加上母亲出去的关门声,给这些浅梦碎片加了环境音。

终于,我决定不再沉溺这憋屈地三九天儿的翻身觉儿,而立刻从杂碎汤梦里拔出来。出离后,那些梦境残像,又逼着我分析谁跟谁接。我想起刚才梦见了老王,那个神秘失踪的老王,今年帮老王拍了一些他要的资料后,就没再拍任何影像。当然还梦见,我那些剧本的一些情境,混沌而无始无终的玩意儿。这些文本素材,在撂下影像心碎过后一直在写作,作为最后的慰藉。好像遗书,没完没了的遗书。

不知不觉,距父母上班关门声已是几小时之后了,叫醒我的是爬在眼皮上的一派红光。冬日的早晨对我来说,是个越睡越睡不醒的时光,从小早上就没睡醒过,不是上学,就是上课。总之这个世界总需要你在清晨起床。我曾试图拍摄这种像在透过娘胎感受到的自然光,你知道,这必须透过血管才拍的出,还要足够透光,像眼皮那么薄。

一阵闷声,让耳膜鼓鼓,角膜儿小跳。

住在我房间的奶奶打嗝的声音好像老年的戈达尔在说话。

路边三楼的一家的窗户里,永远对窗坐着一个奶奶,她坐在一把难以坐坏的木椅上度过偏瘫的余年。奶奶像枚银针一样定在那里,一定就是十年。

叹息连起那些架子上落灰的磁带,以及抽屉里一堆夹着碎头发无人问津的稿纸。我在想谁会再去关心他们,他们下次被打开是什么时候。

大约百余盘磁带整齐的码放在离床五米远的架子上,阳光在这个时辰如常从窗户投射到每天同样的位置,一面五零后父母收拾整洁的家具。光线躺在漆色上,若不是鸟类经过,平静得如被人遗忘的海底一角。兴许过了一百年,屋子的陈设还是这个样子。

“嘣嘣嘣!”操他妈,吓我一跳。一阵粗壮的敲门声,又是找邻居家哪个逼敲错了门。那只手又擦过门板,讨债似的按响了门铃。电不足扭捏的门铃声没有打消门外人叫门的意念。反而连按带敲更加起劲。

门外这只好不放弃的手,想敲醒门里人的心。我想以沉默,告逼歇念。淡着那声音的动机正好驱使我挪了挪地儿,裹紧被子翻个身,睡进香甜。

我忘了是为什么去开的门。反正后来我一反常态地去开门。好像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识趣的逼。

推开门,黢黑的楼道,从一个胖女孩的轮廓里冒出:“您好,同学,请问你是姓孙那位网友么?”

还没等我作答,她似乎从我的眼神中先读取了答案。

接着,胖影子的声音有些义愤填膺:“噢,我是钴蓝小孩儿联盟社区网站的!”

我这才意识到,一个无趣的夜里,胡逼注册了一个社区网站。

“我们网站从社区居民的档案中鉴定您为钴蓝小孩儿,特此告您一声。”她拿着个钴蓝色文件夹,后面还跟着一位少女随从。

“欢迎您2012年前投胎地球,此刻距人类文明上次毁灭,一万八千年零三百零七天零十一个小时零十七秒,距下次人类文明毁灭迫在眉睫,所以您投胎的正是时候,本网站特此为您前来投胎的大义凛然以示敬佩,欢迎来社区群里畅聊,互通有无,我们的逃生设备都是进口的喔。”

我效仿每一个送客人的笑脸和关门的力度,把这俩处女送走。检查了门是否锁好,然后把门铃的电池拆下来。拉开窗子,扑进沸水的声音,把电池扔到楼下,老年人们在树杈儿里甩王八拳。我关严窗子,走进卫生间。

暗淡的灯光里,锃着一只洗瘦的香皂。最近我频繁地加强了洗手的次数,每次数着数转动香皂三次。为了避免看到镜中的自己,关掉了灯。摸开水龙头冲洗,拧开卫生间的门。地上的阳光是蓝色的。

甩着手上的水,我来到书架前,用干净的指头精心挑选几盘,富含美妙时光的录像磁带。把它们从紧凑的一排排中抽出来。这些带标上熟悉的号码,浓缩了多少亢奋的日夜。每盘带子,都像能倒出不同味道的饮品冲剂。我搬了把凳子进到卫生间。支上三脚架,把镜头对准自己,挑出来的磁带被我一盘盘塞到嘴里,直到塞不进去,下颌骨几乎脱臼。关上灯,打开摄象机的拍照功能,随后闪了几下闪光灯。我兴奋好奇于塑料外壳下磁带的味道。

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阳光挪了几步,还躺在那里,只不过他们又变成蓝的了。嘴里分不清是塑料味还是涂料味,总之磁带上沾着我的唾沫。我又回去洗了遍手,从笔筒里拿出小改锥,拧松磁带上的小螺丝,一盘磁带就这么打开了。

磁带里一尘不染,带基特别的亮。

我用眼睛和镜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

捏起一边小圆轴上的带子,特别像一摞山查片。我把它含在口中,期待溢出山查的味道,却迅速唤起我第一次无意间舌头触碰工具的味道,这种浓烈的味道加速了唾液的分泌。

我却全然陶醉在能吃掉自己作品的状态之中,强烈地感受到,和自己的作品亲密地在一起,强烈地掉在里面。吃到后面我忘记了总共吃掉了几盘磁带。只记得灌下去半茶缸水后,水面晃动着眩晕的倒影。

虽然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可还是可以看见什么。比如有些月光洒在窗前地面,在阴影勾勒下,显得有些幽静的写字台,毕恭毕敬地台灯,台灯对面毫无睡意的床面,多半沉在阴影中孤立的衣柜;沿着月光投射到地面上反射出的一些印痕;墙壁上一小片路灯光和几影窗扇微微莫名颤动的空气,以及偶尔透过窗子一晃而过的车灯。

就在一小片路灯光和几影窗扇莫名有些微微颤动的空气,以及偶尔透过窗子一晃而过的车灯投射的墙壁上。又展出一条胳膊的踪影,在耸动。

窗扇影子上的纱窗,被那只胳膊拨开。

这团人影挤进纱窗,从字台缩成一滚儿翻到地上。咬着一只手电向屋内四处探照,他背向的一只手已经将字台抽屉拉开。

光线下面,他的手从抽屉里一摞撕碎的纸中掀起,另一手则迅速拉开字台其余抽屉,掀搅一番均是些破纸,碎片。他低下头,拔出抽屉后半截,继续翻找。他双手烦厌地捏起一片纸张,询望其上面字迹。纸面上,顺着电筒光线滑落下几滴口水,唇齿间立即发出吸啦的声响。

他打量了一周,从床边经过时,掀开一角被褥,见了一眼又撂下。跳到衣柜前面,一把拉开柜门,只手钻入里面一排悬挂紧凑的衣物中摸寻,空手搜出,一无所获。

那胳膊用力摔上衣柜门,向房门走去。

“门锁了哥们儿,去帮你开。”屋里某处闷闷地吱唔了一声。

那位翻窗者猛然回头瞪睁。顿住脚步。

他两耳听闻,从衣柜内堂板上传出几声惊动,柜门微敞,默默钻出一人。

那只从乱衣中钻出的黑影,偏过身,安坐柜门边缘,盘目黑黢里另一端喘气儿的影子。

两双眸睛中间隔着辨不清彼此的光线暗淡。

站着的身影,逐渐靠近坐着的。

坐着的,站起来,朝房门走。

人影近门,而后连着两声,门锁销嘡嘡弹开了的声音。

“好了,门打开了,你走时把门关上就好。”

一柱光线在开门人后背投现。他回过头,见光源虚眼。

片刻,另人一手执过叼在嘴里的电筒,张口作声。

门边上的手一下子触了墙上的壁灯开关,随后屋子可鉴。

拿手电筒的人在两下儿呼吸后,手电那束光悄悄地消失了。

“你不是以前住红旗巷五排那个小张?”

“红旗巷房子都拆了,五排没了,你们家八排也平了。”

窗外的护栏码着几盆吊兰,纱窗隔开室外,没有风在游动。对面的居民楼斜披着阳光,头顶天蓝帽檐儿。

这个钟点静得时而有些扎的慌。断断续续爆出几声躁鸟的闲叫。四周阳台鸟笼里的动静如在法庭上传来群口相声,众禽参差不齐于乐此不疲后,一个曼妙音调终止了这场于回音壁似的楼群里无端的作曲,每个音符的尾音儿都像一个打劈了的乒乓球弹在墙壁上。

安静的阳光烤空气声又回荡在楼距间。

骤然,楼下泛起惊鸦似地阵笑。这种嘎嘎的笑声,只有买着便宜菜的妇女才发得出来,笑的质感混在回音中,像正在脱糖的葡萄酒,分离出表情和色彩。强调着纷纷弹墙的劈乒乓,轻炭脆落般的细节。嘎笑对面,迎来几声苍老的笑,卷着狗叫,苍老的笑的嗓音透着烟焦油含量,狗叫声也并非出自大型犬种,似乎是一个抽烟叶子的老妪在放一条鹿狗。

拉回平视窗外的感知,沿着窗口散淡的漫射光匀坡儿滑进屋,所有物件的调子都特柔和。几件家具都还在原位。靠窗的写字台上放置的一盏手工改造的台灯。被漆过的地板,和墙面一个调子,亚光的奶白色挑点黄。一张单人床恰似安放在房间的黄金分割线上,越过床倚着墙的是那个衣柜。衣柜边拐角延长线上的矩形是门。单人床上躺着一个人,不仔细看,像铺着一床被子。

他软在床上,身体和床完美融在一起,仔细看,也还像一床人皮被子。他面无表情,犹如被冷水紧过,只是怔着眼,瞳仁的焦点锁进窗口的逆光里。

这个人,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称他老王。他曾经和一个只谋过一面的人在开玩笑的过程中带出过一句,老王是他自己认为在人群中最合宜的称呼,他之前就想着这么介绍自己,就怕别人称他别的什么,一直记住,被这么叫下去。不过他也问过他们几次为什么把他叫成一个叫做老王的人。

云过楼顶的功夫,不知从哪家的鸟笼中啼出一嗓。像屁眼崩开了一只塞子。

光线又渐渐淌回屋子。不久,他的眼袋微微一震,之后,瞳仁柔和了,表情也像一把锈锁被打开,锁舌跳动的瞬间他貌似沮丧地深呼吸。

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停在窗台边。双手挪开一个盆花,台子上存些花盆水迹在逆光里呆着。

他拉开抽屉翻开一本字典。

暴露在午后毒阳的贫民窟菜市场街面,翻滚着一波一波臭鱼烂虾蒸发的热浪,臭水沟不平静地表面粘稠地折射焦阳,颜色像加热的沥青。枯枝一样地摊贩黑影偶尔在晒秃的巷子窜动,他们三五一堆儿扎在树荫,不是砸牌就是码棋。

“海南圣女果儿,十块钱二斤!”

周围猛然响起,破锣般的喇叭重复着,一个声音有些尖酸中年人燥裂的吆喝。

“大晌头的开你妈嘛!”

驮着光晕旋动薄翼的飞蠓,拢在百姓菜场半空暴晒的腥臭里打旋儿。

“玩儿你妹逼屁乎儿!”

几个抡起胳膊将牌拍在胶皮垫子上的巴掌声刚落,就捎掀开几张字正腔圆卷街的嘴。

穿越五颜六色的蔬菜,飞行中的一只绿豆蝇和迎面而来的老王撞上,翻在一位妇女挑好的茄子上扑腾。发出的嗡嗡声,招来一个糙黑的弓指将其弹飞。

一只油乎乎的手甩出一扇臀尖,落在血肉模糊的案板,板边积着心肝和膘头,上面耸动着摇晃的影子。

肉摊儿锚一样的钩子上吊着几口劈成两半的猪。伙计不紧不慢地把新割下的肉摔在案板。不远处,老王,朝人堆儿里某张脸回了个搭讪的笑后扭头钻进这肉帘。

持钥匙的手熟练地捅开了栅栏门上的锁。

这排慢悠悠旋转的肉挂后面,老王推开门脸儿的房栅栏门。牌匾上“杂货铺”三字早已被灰垢包浆。

撂下钢锁,老王在布满尘土的日用品货架边上的墩布后面找到盛零钱的盒子。他打开盒子,把里面的零钱倒进他带来的包。

上空的乌云像无数床黑芯棉被堆压着马路尽头。自行车上的老王,双眼若布满空旷。在这种瞬间刮来的裹挟着暖湿的风里,路面上的车辆显得轻佻了许多,自行车电动了许多,汽车甲虫了许多,行人背头了许多。

纵尘喧武,缝楼鸣卷,一朵云乌开散的时间,又复归平风时的境状。潮黯诡淡地光线里密布着几分秘密地契机。什么在指引着老王深切地呼吸,闭睛渐舒开,行驶在有些顺风中的身体。

他就这么在笔直而去地马路,慢慢地骑行了一段。没有撞上他物,只是从路中央骑到了一边。在前面的路口,他停住了自行车,一只脚踏着便道沿,伫立。人们盲从的脚步和轻柴的车轮从他的脚蹬边匆匆掠过。头顶上空云乌低压,捧起公路的脸,空气中湿的欲滴。双臂撑扶在车把上的老王已像只老龟在这粗颗粒的空气中探出水面,仰望苍穹。他的表情就像从没有经历过这天。久许,他的脸上又丢失,蓬松开,像从来没有经历过忆起的那天。

这张踟蹰的脸,没人认领的脸,隐藏在大众中的一张脸,游荡在地面一米多高的人头群中。迟迟地雨还挂在该挂在的地方。周围其实像已经私自下过这么一场雨,贩来一阵阵炸鸡腿的味道。

路边跑过来两只小狗,一黑一白。等扭过头去,狗不见了,是两个人的背影,一黑西服一白衬衫。

自行车以极低的速度靠着便道滑行。前面路口转弯处,民工们敲着饭盆三三两两结伴朝一个方向走。拐过去,放眼一望,沿街一串安全帽,蜿蜒进下一条街。

便道的围墙后面堆着几座高矮不一地水泥楼墩,披挂藻绿袈裟,关在钢管笼子。旷旷地叮哐声,永远发出连续锯不断的电锯音噪。从一座高水泥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凿没了沿街知了的叫喊。

一片殖民地时期鬼楼儿似的破陋教堂前的空草地上,横七竖八躺卧些完饭的民工。

老王骑车钻进街边一老式居民楼小区大门。绿树成荫的楼洞前支着一张餐桌,上面铺满鲜花,几个女人围在一起扎花圈。其余几个影子站在楼门前吸烟。

自行车在一个三脚架边停住。

“小孙,怎么样,都拍下来了是吗?”

老王轻声朝正弓腰,脸扎进摄像机后屁股目镜上的小孙询了一语。

小孙钻出橡胶目镜眼罩,眨了下儿眼。

“他们没拦着你不让拍么?”

钻回目镜地小孙摇了摇头。

“接着摇,再向右边摇,把那烟囱拍了。”

DV液晶屏上,缓慢地从火葬场小广场,一列列披麻戴孝行走的人群,摇向炼尸炉烟囱翻滚地浓烟。

屏幕闪烁了几下儿录制红点儿,人们哭天抹泪地从门里迈出来。

门缝里,入殓师傅把一具尸体从中央鲜花锦簇地瞻仰区推出,一只手掀过单子,熟练地将遗容盖上。

“别拍了,别拍了,这儿不让拍!”

师傅推着尸体从吊唁厅出来,抬头发现了摄像机,上前以巴掌遮挡镜头。

“可惜不让拍,市里两个火葬场这几台炉子,城市几百万人最后都要进入这几台炉子。”

老王望着不断警告的巴掌推车走远。

许多双手从卡车上传递花圈,投掷向焚烧堆。

鲜瓣嫩朵,叶枝花火。烈焰里皆俱焚着,竹扎纸糊地各位陪葬。童男童女小二楼,高马孺牛,跑车棉裤,空调电视洗衣机,飞机坦克,带小蜜。焰丈撕扯,若数手掳夺拼抢。

碧空炸响冥炮,青烟荡落纸钱,人们穿走败仗战场似的硝云烫雾,焦音坑掀,泌蕴失调儿。几乎每列送葬的队伍前面都有一人捧着个红木色盒子,另人怀举相片,浩浩荡荡攀上一辆辆停在清晨露水中的大巴车。像一群拉跨睡不醒,从中世纪来的猿猴。

车窗外一路,人类文明发展的图卷铺陈开。荒野,农田,地平线,野冢,羊圈,鱼塘见,村院,厂房,高压线,路灯,民楼,煤水电。迎风骑车的人,有家不回的人,环卫工人,捡破烂儿人,炸油条人,揉眼街人,有了人,有了因人而产生的气温,进了市,烘进市区给人的窝心记忆。

“能帮着拍下一只猩猩的目光么,其实想纪录笼子外面人的状态,其实最想去拍那只鹿的目光,那只鹿见面就走近,眼神里透着倾诉。”

动物园餐厅的落地窗,能望见围栏里斑马的屁股后面掉出的粪球。服务员排成一排只负责收点菜人的钱。一盘接一盘的菜从领餐口滑出,端走其中两盘的老王,挤出排队的人群,转眼间他捎着微笑已把两盘菜撂上桌。

在动物园的餐厅吃饭,菜都跟不熟似的,乃至盘中的胡萝卜片和鹿园贩的饲料相似。窗外远处斑马的尾巴不停摆动,饭桌上盘旋的飞蝇烘托着热带氛围。

“烟囱周围总觉着有些粉尘落下。”

“那只鹿是不是调走了?如果夜里能拍就好了。”

“这款机器低照度不是特好,调走了?它也不是领导调不走。”

“丛林鼠儿不刺激,都去坐过山车了。”

小孙走在老王后面,他们穿过动物园到了游乐场。到处是金属轮子在钢铁架轨上滑行的摩擦声和人们各式的尖嚎声。

DV液晶显示屏上,过山车从远处虚焦的轨道上滑行,逐渐减慢速度向站台驶来,人们表情各异地面容进入焦距,直至车尾驶过。

“到这边拍个全景。”老王举起三角架,跑到站台前面。

停稳的车厢里,乘客纷纷解开安全带收拾着各自情绪从座位上站起往站台上迈。

“你也关注这些时刻人的状态?”

“你不觉得坐过山车人们驶进站台的表情就像他们已经经历了一辈子,这不就是他们最后内心的一个表情么。”

“只要生命不息,人们永远无利不起早儿,起早贪黑,追逐物欲不止。”

“你说大街上有多少人也跟你想象着类似的问题?”

DV液晶屏回放的录像里,老王把手扶在门框上,和对面做小买卖的聊天。身影游窜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桌上的台灯被打开,照明了一张平整的写字台面和半间屋子。老王用双指拨开外衣上前几颗扣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根细细的线缆连着的微型麦克从袖管里抽出。解下其余扣子,脱去外衣,将固定在胸膛的录音机及其背带卸下,撂到字台。打开他那本日记。

从海河一座桥面上望去,沿岸仿佛一夜间拔出许多钟乳楼,既似钟乳又赛碑林,形同排成排,立正的巨型默哀群众雕塑。为此,千万把小榔头同时作响,电锯拖拉机声轰鸣。那不是一座座十字架,不识闲儿地塔吊提起一捆捆柴火,失灵指南针似的寻找小水桶。闷罐车灌进绿袈裟的不是捞面卤子,也不是锅巴菜,只管一鼓作气灌进去就是了。

也许到处是招人眼的繁景,低劣酥脆地粉饰。伴随飘荡在历史空中,一张张签过字儿的规划蓝图,人民嘈杂闹心地人民币,空头支票,报销发票,数不清的算盘珠子。凿修挖,夯拆刨。火星子带冒烟儿,剪彩放礼花。没装上缆车的摩天轮挂在半空,没人转的轮子一只,来一巨人踹一脚,直接就滚到京城去了。肆无忌惮的喷泉制造了高压彩虹,和平鸽满写字楼兜风依无处暑消。

卷棚悬山飞檐顶,在大权肥厚地手掌,坐坐实实拍在一落落洋灰墩子上,扣蛋糕似的,噼啪乱扣,扣在随波附和难以作何穷乐呵的市民笑眼里。

河面平静的上空,没有事儿地拉响了防空警报。

老王的神情像意识到,这一天的上午又到了每年一度防空日的上午。两只脚蹬子放慢了速度,铺天盖地忽然鸣响的警报声打断了他那些搜集来的津门野史,令他后脊梁发凉想象。劈头盖脸的鸣音中,老王上弦的思维播出了十几秒短片:逼着雷雨似的天际间,徐徐缓缓游来一条偌大鲤鱼,摆尾云团作乱。一队义和团战士挥舞长刀从云雾穿行过去。瞬间,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泛起夕阳。抬目,一颗火红色星球燃烧着,挤进了淡蓝色大气层。

两只轮子骑行在条这明晃晃空荡的大街,燥热如劈柴,浮幻左顾右盼,呼吸在停船。午间炸毛儿阳毯披在老王肩头,他的脸多半消没在沉肥的阴影中。即将靠岸的意识里快弯折的弓子不晓被什么突然松崩开。

九河下梢,“天津”二字从辞海里脱颖迸出开。从大沽口炮台到三岔河口,消失了的老城厢城墙,镶着弹孔的军粮城护城河城墙,枯苍的弯柳若具具牺牲烈士尸体垂焚在夕阳锈蚀的城砖墙表面。他异讶着视野,这些马路上骑车的中老年不都是老天津卫提笼架鸟打架挑地儿讲礼儿好面儿懂吃擅玩儿地先辈遗民么,他们的遗传基因在意过五大道租界地被一纸文件转世,化妆成一条条风情街,绷着被操过的痕迹,风且骚着陪游人拍照么。

马路上的影子显着午后是那么地漫长,显着显然没有被电钻挖掘机拆改记忆迅速。柏油路覆盖轧平的沉睡文献经验层,抖起包袱,从地皮里说书,城区在车轮上旋转。

前方道路两旁站着火柴棍似被砍伐的树木,它们的顶端都被涂上了绿色,就差拿赤磷给搓燃了。丢了屋顶的门脸房,和残垣断壁的大杂院,一起守在败景里,里面依稀有人的热量发散。隔着橱窗玻璃,郁葱草杂,从没房盖的地面旺盛钻出。小发屋也形成一座天井,顶光罩洒草丛,众眼见屋光线皆水草河底了。

又到了放学时间,校服上街了,满马路仨一群,俩一伙。

青春期里欢笑着校服们,专属于他们的鲜花荷尔蒙,散着被打开,一袋袋奶片儿味。高中门前的小街让下班儿车辆和这些穿球鞋闷汗脚地女孩子和一脸拳色的篮球男孩子们,围的水泄不通。

他的车把闪开拥挤人群,滑翔鸽子似的跨下自行车,立在车站牌后边。胳膊靠扶在路边护栏,等窄街背楔子似的车阵挪动。

老王抬起来不及躲避的目光,首先扫上楼根儿摘葱胖妇女下垂的乳沟,然后蹭上少女扎起的高马尾挑出的发丝,接着又撞见带暴筋地手臂,揣进女孩牛仔裤后口袋下面的臀线。总之不知停在哪里为好。他云里雾里的眼睛最后落在一片虚焦的轮子上。

“诶,你看,走在他旁边那谁其实是一只麋鹿,呵呵。”

“难怪她像一个四不像。”

“嘿嘿,你看她是谁啊,她是一头老虎啊,哈哈哈。”

“这哥们儿是一蝙蝠儿。”

“他球打得好原来是一匹马。”

“那边儿还一骆驼呢。”

“操,又看见一阿修罗妹妹。”

“噗,你看这女的是民国一丝瓜瓤子,前世。如果没看错的话。”

“嗯?让我看看。一富贵人家搓澡的丝瓜瓤子,她的丈夫就是她前世的主人。”

“这辈子她丈夫净被她搓。”

“诶,你感觉到了么?”

好像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呢。”

“嗯,知道,他在偷听咱们的谈话。”

围栏前面站着两个在公交站,打量来往人群,穿着肥大校服的高中生。

男孩拉起女孩的手,绕到他们身后的护栏,扒在上面继续窃窃私语。

“他比咱要看的认真,他看着芸芸众生的样子好考瓦伊。”

“你又在迷大叔呢。”男孩触了一下而女孩儿纤细的鼻尖。

“他就等着咱们说他呢,咱可不能说。不过以后有人会在小说儿中写他。”

男孩,向他身旁扫了一眼,老王正往他俩这边凑。

“呵呵,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一对儿灵媒情侣么?”

在两位年轻人面前,老王用磕磕绊绊却讨喜的笑容,献上句轻柔低语。

男孩:“我们可不是你要找的人。”

老王:“说不定我们以前也许是同事关系,哈哈。”

男孩:“咱们以前就没认识过,谈不上什么同事。”

老王恳切地眨了一眼:“兴许你们能解答我一些问题。”

彼此的目光都停滞了几秒。

“你知道吗,你的问题就是不能让他人解答,只有你自己去寻找。”女孩儿讲完,睛眉淡淡淌些怜情。

男孩:“好啦,我们只能说到这儿了,我们要去吃烤串儿了,再见了您呐。”

声未消散,人已走远。老王的虚焦里两个青春校服的背影融进马上就要落下去的黄昏橙光,登上一辆急着上人的公交车。

朝九晚五行人的余光,目睹了炙红的夕阳被地平线吸收,路人们仿佛能听见,完美坠进地平线的沟里后,在人们炎热喘息中滋地一声。大气中蒸腾出有些舒爽的调子。

几个世纪以来人们没有像津人这么单纯地活着。

盛夏时节,这个城市就是老百姓悠闲的晒场,老百姓浴泳世俗的天堂。

卡拉夜店酒吧网吧健身房台球厅游泳馆宅着哪晓上街人民心情,那种成群结队的不忿儿与洒脱。那种街巷树阴下随处可见老幼翁妇拍着大腿聊闲天儿的懈松与坦荡。

老天给面儿,七点都不带关灯。和风拉着知了歌声中有些晒劈沙哑的翅膀,捎带着,该炝锅儿炝锅儿,该爆炒爆炒,闷蒸汆熬炖,沿街楼窗拍出的一碟碟儿迥异地家常口味,扣你一鼻子。总之,下班放学后的整个城市就像两只拖鞋,老百姓趿着它踢哩嗒啦,津卫大地上恍然又都走起来了。

麻雀回家地功夫。叫着葱嗝儿,人民群众又撂下碗筷上马路了。散懒的心情从汗水里钻出,消散在空气间。沿着天际方见,赶这场消暑庙会的灵魂游街。从外环线遍布的不是车轮,而是千万双鸭蹼似的拖鞋,满大街散热的双脚。人民那种闲适的神情,悠哉晃荡着膀子地恣肆自在,仿佛都沉浸在行走于自己亲切故乡土地上的无比幸福感。此刻,风尘仆仆的柏油路面被这些脚丫子撇在上面,犹如踏着家中舒适的地毯。儿童举头望去,风筝在被窝儿里飞。天空是一顶星星闪烁的夜色帐篷。

人们都怀揣着深刻的归属感轧在路面上。穿跨栏背心儿的中年爷们儿活像一颗大杏仁,充实而饱满,一肚子汤菜过后来饮西北风。他迈着坚挺的步子要去拔电视塔。摇蒲扇的,拎板凳的,推婴儿车的,小孩儿绕着家长追跑打闹。年轻人,大肚子孕妇,奶奶抱孙子,孙子领孙女,人们都八字脚,没正文地扯闲篇儿。

商店门前的空场,一条条滑滚轴儿的细腿,穿过便道上层峦叠嶂,围着小电视机屏幕高歌的中老年人群。许多条仰天长啸的嗓子盘旋在革命歌曲气滞血瘀的高潮郁结里韵着,路灯投下的光勾勒出这一张张未必上有老下有小,憋红了的腮帮子。有的像勾一口痰,上不来,倒气儿间引亢震荡着埋藏在皱纹沟壑久远地青春荷尔蒙。那些宽肥鼻翼阴影下,乌黑铿锵地大口,若随时准备啐人弓绷地口轮匝肌,让飞喷的唾沫驱散了前来就餐的蚊蠓。

不久,上了八点,人们都成了影子。十字街头风口的高台儿上,嗦啰冰棍儿的,呆望眨眼的,搭肩勾背,睡在怀里的,团着晌午猴山一样的构图。不曾几何,一只在音箱上旋钮儿地手,将咚呲哒呲的迪斯科劲曲扑灭边上一群斗志昂扬红歌嘹亮的嗓音。从此,姐妹们甩屁股抖肚脐的更加学问了。脸对着脸,且堆积着笑脸,笑成一张。稀了崩个儿,老妪抑或白头翁,携手半路插进蹭舞的精瘦身板儿,钥匙链儿拍在脂肪上晃出银铃般的响声。雌雄,抑或雌雌雄雄,四目相扣,旋颠痉抖的躯体摩挲着擦黑儿的语言,用本能的声音告诉你,屁股不扭到腰上跟你没完。一对对首昂如雄鸡的交谊舞混在迪斯科肉场,跳出放克的节奏,且时而国标,时而恰恰,时而伦巴,不时地探戈,踢腿疯癫下腰蛮横,音乐里都像吃饱了撑的。与此同时,和这拨儿自由乱伦的躯体思维,风格大相径庭是对面那拨儿,太极扇豆腐方块儿阵。动作严丝合缝,精准奏整,像拿车床车的。扇子们扣动扳机似地抖开一瞬,上演雌孔雀在心里开屏的状况。阵人穆肃地神情,假装彰显着计算机编程美学魅力。惜那葫芦丝琵琶伴奏带早已没作背景之音。

如您在乎巷陌之情,不妨拐进居民区小花园儿,抖空竹,踢毽子,人们捂在树丛练着。圆口儿布履拈土落,劈身倒勾如燕轻。耍刀弄锤饭酒足,有劲无使卸孬怂。扔下公文包,脱去西装马夹,夜幕妆卸,提上灯笼裤儿,轻从羽毽沉至杠铃,抄家伙步出寻常人家。

月光下难有云看着大家。一朵,又过去一朵。高遥处,保险刀儿似的云霞片着月亮。仿佛一时间整个城市都浸在这正溢出的月油儿里凝却下来。

食儿消了,火败了,风兜了,冰棒唆没了,冷饮灌透了,轮儿滑了,嗓子唱破了,下巴喊掉了,吻接了,抱拥了,舞蹦了,眼神儿电酥了,大胯折了,月经停了,扭岔气儿了,屁股酸了,蚊叮了,脚气串了,狐臭淡了,眼睛困了,风筝落了,脚步远了,夜深了,人都散了。

可人都散了,阴影里还停着双眼睛。

他趴在金刚桥上,低着头注视着桥下一片漆黑的河水,只有水波翻动声和偶尔飘来,似有似无的的海腥味。幽波暗卷,隐约飘渡过来几颗人头。稍纵,从那些人头边儿上又分别浮出几截儿臂膊,慢悠悠地搅动河水作出咚咚的声响。

不久,河面上只剩下一排排浅浅的涟漪。

深夜骑车在街上,影吊绌绌橘橘萤萤,高耸的市区路灯好像提升了照明。笔直地水泥轻轨占据着路央一捅地平线深际,光洁粗拧地桥墩边,散杂些残瓦败楼。柏油大道街盏虹霓黄绿交通托举苍穹,仰目天公华盖,黑不实在。密扎喘息的云,闷闭高空,露出惊悚的面容。

他拐过一个弯儿,到条窄街。视线在单车上缓慢移动,周围静的可怜。楼壁窗坪魄韵散挥,角屋厦檐魂髯升飞。临街的玻璃里寻不到一户明灯,民楼封闭的阳台衬蘸路光。树影划过,老王梦游般的睛子上鉴着,家家户户阳台悬晾,不曾谋面的百姓各样色衣物。有的竟还在滴水。

骑过窄街,扑面一趟平宽马路。风渐凉而幽谧,潮冷微沁人鼻。盘目蜓睛,好像什么新鲜从视野划过,他扭过去寻找刚才的那瞬息,举眉落在便道标示牌那个摄像头上。边上为何支起一副小挡板。若反射光线之用。原来,如不遮挡,环视摄拍周遭,可现场直播后面三楼居民地生活起居。

这条平宽马路,貌似条公交观光线路,许多老楼的外墙也跟着沾光。太平维妥地涂料稳固在社会主义美学的回字砖格儿,间距缀砌花池,安插几朵骚花儿曼蕊,阳台窗下悬灯置盏,温溢着明珠似的魅泽。一派颂歌向荣之情,镶嵌入城市名片上的字眼儿里,毫不栽面儿。走近一看,煤窑似的楼道,歪着几辆破车。

扭脸儿,沿街地光扫射,霓虹璀璨。夜店,酒楼,洗澡堂;游戏城,大宾馆,健身房。高层拔地,别墅横气;欧陆假期,穷人没戏;田园时光,看着发慌。罗马柱,狮子头;飞檐,斗拱,轻气球。大花环,纪念碑;扬蹄铁马,顶地铜牛;部队大院,政府大楼;赤橙隔离带,超速摄像头。

迪曲儿,二极管儿,小粉灯。深巷里已作黑漆,几泡脚屋窗口儿十分通明。老王的视野在慢慢爬升,宽阔河面,就在脚下,他使出劲在脚蹬上,好跨越这大桥。他是喝这海河水长大的,后来又开始喝滦河水,他没有去过滦河,记得自来水管可以流出滦河水那年,居委会发给每家一户一包茶叶,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从大桥上俯冲下来的风里,夜空静静,表情里反射着大地的幽怨。两旁道路,坐落着正在故去的老城厢,来往的汽车大灯偶尔扫过老国企墙上的油泥,计划经济时期的字体,井盖里冒出残存的蒸汽,几名站街妓女在那里招手。

漆黑里,老王点亮了他家墙壁里的小灯。像小号首饰橱窗,细红绒铺就的壁窟里,躺着一些宝石般陈列,金色锡纸包裹的巧克力。他伸手进去拿出一块。

那其实不是一副真的宇宙景象,洗手间里常年幽烁着某个光年外银河的星光。

他赤膊的背影走入这片谧静。悄然,像触碰了空间中一只水母,逐级的光线黎明破晓般呼之欲出。

遥远的眨眼星光渐隐,淡出苍茫宇宙之蓝,一些小鱼擦着墙面浮影掠动。

一阵在马桶撒尿的声音。镜面一角显示出文字:开启氧气阀。

给氧时那声音就像宇宙中神秘莫测的幻听。

几滴余尿落在水面,后是一股冲水的虹吸。

“人类需要洗澡。”老王吱唤了一声。

那遥远萤迷的星光又浮现,眨着眼睛沉湎在宇宙之蓝。片刻,淋浴竟从这些遥远的光年里喷淋出来,天南地北扑面左右东西,浇温灌逸,分不清,五行十二宫。

翻卷雾气的苍蓝,向太空深处行走的光子云团。

手臂探寻到了浴液瓶,掀开盖子,又合上。

“无躯何澡洗。”老王自言自语道。

星扭云旋间,珠落玉盘,淋浴戛然而止。

暖暖渐显的光线中,太空舱舷窗似的镜面上反射着老王出浴的脸。

他拖着湿漉的身体,来到客厅,打开字台上那盏台灯。余光中,又装进窗子上他停着的面孔。然而没有直视,把目光抛向了无限远的窗外。随即拉上的窗帘遮盖了窗户上的脸。

他的眼球,贴近字台边缘,像在检查桌面逆光里的灰尘。老王站立起来,手随即在桌面抹擦过。

随后他的样子像打开了折叠起的思维继续想。

他忽然仰头,闷坐在椅子上,一股深刻的疲惫几乎从他头上甩不尽湿露中蒸腾出来。

颤抖的细纹里埋着细汗。他合目,细汗和浴水囤成大珠,滚擦过发梢。

气温里容纳着,楼下蛐蛐儿抖翅鸣声中振动的漆黑丛草味。一阵阵潮热的风呼进纱窗,撩开窗帘,掀起墙上蓬起的影子。

风兜里乘着,不时跳动的,一丝丝,从邻居家电视剧里飘出来的,奇离古怪,令人紧张的音符。

台灯柔贤的光照铺淌在倦容。老王双手插进头发,嘴弓若啊,无作任声。他紧闭双睛,唯恐借着臃上来的雪花儿跌撞寻回某些气息和踪迹。扑进记忆的暗夜,感受,且试图平息同时来自周围光线中肆意飘升的浮尘间搅动的压力。一片倒灌的窒息中,他翱翔扫荡吸吮舔舐啃食,搜刮那些源自密不透风的逻辑和联系之间可能擦出的任何火星子。他揪住头发,蜷缩进裤裆,那种热烈期盼拽出人生秘密小角儿的渴望,几尽痴妄无济于事,溢出净是些伤疤上的液体,过往崩溃无望的种种。

他坠离混沌稠糊的暗夜又跌落乱麻作择的赌场。他的企图在乱麻似的记忆中等待形象,可那暗示似的图景又出现,终究他又有幸揪住了那缝儿里露出的一小茬儿,一小角儿。可每次都,拽撕毁。他只有暴着手脸绷跳的静脉,和低沉吭哧地嗓子。

老王摩挲着湿漉地额头,滑向记忆里某个坡度。速度中,貌闪些展露端倪的图像,分泌出有些希望,有些诱人的甜滋色氛围暗示,却混乱如不知何时散落的拼图,一件件无法衔接,线索从线索失踪,线索藏在线索,恐怕就没有线索。他放回那些被称之为线索的线索,挣脱出难以究竟的湖面,心理的视网膜上又叠浮,逼压徘徊揣测不可知的莫非从何寐哪个梦里闪过一现的后半夜,那到底是哪辈子途经这个貌似公园的后门,一面朱漆大门。

老王仓皇站起时,如拿半碗炸酱面走路,没两步懈在床上。只能和煮沸麦片儿似地记忆煨在一起。

他习以为常的崩溃体验再次注射煎拨他健将似的神经。

滚油里放着一条橡皮筋。

唰,唰...唦唦...嘶...嘶...从靠床的墙上,又传来隔壁胡噜墙皮的声音。貌是手,亦似脚,擦上去,撩起来的速度感,像去抹墙皮嘴上的油。咚!咚!咚!随后顷刻,扎实而沉闷的声音撞击着这堵墙。闷声中竟传递出缜密地心思,像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捆成根柱子,吊起来骑在上面,钟锤似地撞向墙面,而这闷闷渐弱的咚咚声,就像一个涨红的头颅,撞击音透过墙壁溅出那颗头颅的血脂血压。撞击过后,那声响又返回去反复摩擦墙壁。每次摩擦撞击反复几轮才作罢。

不知从哪个排气管子,放炮似地炸开一响。一辆公交车驶进站,吐出两发丝袜妞。门关轮转喷薄尾气,乌贼一样离去。渐散的章烟中,夹着手包的老王,颠跑穿过立交桥下的机动车道,朝车站走来。穿的十足像个八处的。

公交车上错落着十几双眉眼。站人喜飘忽,坐者好呆目。腿上的手皆有十指相扣,相互抠着,揣着,平放摊着。一只坠肥膘的胳膊忽然抬了起来,直接用两个指头把上方的空调百叶扒拉到一边。落下时,扫上了正望着窗外的老王肩膀。

行驶在快速路,从公交车窗,可望见视平线下面那所炮楼儿似的院子。老王的目光随着景物移动。

孤儿院的大铁门半敞着。院子的地面上,平和的光里,旋起些细沙。老王的背影跨进这道大门,在传达室外扒了一下头。出来一拿报纸老人,嚷着,你怎么又来了?老王笑颜上前,轻搀扶住老人,走进屋去。他出来时,向传达室小窗户,又招了几下手。

一楼的小教室,传出读书声。他捏起手包,循狭窄的锈铁楼梯踏上楼去。用不着担心一些酥裂的砖缝和摇摇欲坠的倾角,以及他轻踮的步子,二楼的地面就出现在老王的视平线上。这一排年幼孤儿的宿舍,从窗口看去有些整洁。

铃声顿起,广播体操的音乐从一只劈掉的喇叭中轰然。一群孩子纷纷嬉闹着奔跑出楼下教室。几位老师,随后组织孩子们排好队。院子里的人,不容易注意到二楼的走道上,老王站着的方地。他低瞥垂目,注视这群孩子。

在孩子们做跳跃运动时,老王钻出了孤儿院大门。

视平线上停了一些屁股,以及三五一堆儿一些大屁股。半地下室的拉面馆敞着门,几张餐桌上的嘴,几乎都浸在牛肉汤里吹吸。煤窑似的光线,含待着这几双悬在热汤上的滞目。像荷塘上的水牛眼,他们在肉汤蒸腾的热汽间,收缩着几分若困在游泳池底部有些慌神的瞳孔。因为在他们视的平线上,那些屁股和屁股开始有些躁动。

视野里的扎堆儿的屁股们终于集合起来,不分先后不分形状地涌向一个慢慢被拉开的铁栅门。

一叠儿持握的零钱中,两根指头夹出张十元票子,递给对面一个满是面粉的手。

老王扔掉抹了抹嘴的纸巾,走出拉面馆。登上几级台阶,来到街上。

那些屁股的拥有者,净是些可爱孩童牵着搂着的手的拥有者。孩子大人互相看着,互相笑着,互相说着,从这所幼儿园大门出来。

这张隐藏在大众中的,中年人的脸,混进接孩子家长的人群。悄悄站在一位推电动车的少妇后面。少妇正手扶着车把,将孩子抱起,放到后车架的彩色儿童座椅上。

“啊,这宝宝好可爱,几岁了?”

“告诉大大几岁了。”少妇猫腰把座椅边,孩子的小脚摆好。

“五岁了。”小朋友伸出三个手指。

少妇的小指勾了勾几绺垂发弯于耳后,抬眉扫了眼老王:“我们这孩子呀,就是有些内向,不爱讲话。”

“你别看孩子现在内向,将来可能走上一条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是么,我们还怕他有些孤独症呢,呵呵,瞧大大把你夸的。”女的捋着男孩儿头发时眼睛一亮,将信将疑地咧开了嘴。

“很多伟大的角色在童年都很内向自闭,不是么。嗯,可以和您单独谈谈么。”

“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谈谈?”

“那好吧。其实,观察你的孩子很久了,这不是个一般的孩子。他像一只迟跳了十几年的降落伞,投胎来帮助你眼前的这个人,一起完成些人生任务,完成些工作使命。请你理解,在没见到他时,却浮现出了他,见到他就莫名亲切,好像上辈子就认识,就像前生的一起工作的战友。”

“还认识吗,小伙计?”

少妇猝然一脸异色。收敛失禁炬目,推孩儿迈跨奔逃。只见她紧身衣下一双乳房在怀里乱颠,屁股早挪上了电动车。

推开家门,老王径直大步进入厨房。开柜,取出各色酱醋料瓶勾兑了盅调酒,独昂服下。

经过一个夏季,最炎热的几周。走出三伏天,雾气逐渐消散,桑拿回家了。从高处望去,露出另一半活着的城市,好似露出阴阳两界。露出了云,那不是云,那是发电站烟囱冒出的翻滚浓烟,露出了外环线,露出了天上的飞机,露出了城市雾霾遮挡的一切。

午夜霓虹的大街,有多少不安地影子。

头戴疯野假发的老公交司机,埋在阴影里按喇叭。也许末班的心态,驱使他撇破布鞋的脚踹着油门挤进路边烤串野摊儿隆起的苍烟。公交车的速度,让扑来的迷雾贴着侧面车窗的玻璃弥散开。塑料座椅随着车厢在颠簸的路面东倒西歪,窗外照亮牌摊和大排档光影也跟着扭动,投在后面几排的空座上。司机终于停在站边儿,挖起鼻孔,弹开鼻涕。门子弹开,乘客纷纷上车。

“到南天门吗?”一苍老地穷人阶级的声音扒着车门求告。

“不到不到!南天门?还水帘洞呢。”

车门子哐叽地关上,继续行驶。小孙迅速闪过的屁股被摇晃的座椅接住。双脚劈开撑住公交车的地板。卫衣里的手,掏枪似的摸出一台摄像机,呼吸和目光都像跑过两百米。

公交车上的颠颤和扭动的光线都在拐过一个弯后消失了。穿过喧闹而坑洼的夜市上了环路。披在小孙身上的光线,单纯的只有政府的路灯。政府的路和路灯就像一页平淡无奇的谱子,夜里跑在上面,就演奏了这谱子,平淡无趣的交响乐一支。小孙跑了两百米的气息也跟着这首曲子平静下来。

在速度的夜景里,商厦广告牌前闲逛的居民都拉成了丝儿,掉头的车灯,偶尔加亮了路边晃眼的高跟儿和裙摆间一截截大腿。

小孙的注意力从窗外夺目的形体中跳开,莫名地把头扭向手里的摄像机。他端起摄像机朝向窗口,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所造成的高光,究其表面摩擦的痕迹。

“下车吗,下车吗?”声音从一戴瓶底眼镜,瓮声瓮气的老翁嘴里喷出。

“你下车吗?”他逮谁跟谁问。

“你下吗?”他走到车门,朝眼前的一个人说。

胡同口的黢黑里,钻了出一人。翻掏着口袋的老王,走到厕所边的小卖部窗口,把头探进去,递了钱,拎出两瓶饮料,走进另一片黢黑的胡同。

“这里刚被一个叫恋足者之家的俱乐部用过。看网上论坛的回帖记录,一个异恋族老板把这个录像厅承包了,平时唱二人转。其实他们在网上组织经营各种俱乐部,这网站叫‘哈喇少春潮联盟’。二人转唱完,深夜这里是那些俱乐部聚会的场所。”老王在黑暗中对小孙说。

小孙:“你参加的这个叫什么?”

老王:“参加的这个叫‘弱者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有些特别,由网友自发建立,可最终通过了网站审核,因不是异恋被挂在网页一个不重要的位置,这些网友多由附近社区自认为失败者的居民组成。这也是一个落榜学生,离婚男人,孤老户,下岗工人,人格缺失者,经商失意者互相倾吐慰藉的集散地。”

小孙:“你想主要拍什么,有要求么?”

老王:“兴许有我想了解的一些民间素材。他们在网上发帖留言畅所欲言,有许多只言片语透露出蛛丝马迹。因为是免费的,所以他们只点一小瓦数的节能灯泡,一帮人跟那聊,可能拍不清楚,你尽量拍稳点儿,多拍些他们谈话。”

小孙:“我怕我拍不到你想要的部分,因为就一台机器。”

老王:“没关系,你跟着我走,我会提示你去拍谁。”

舞池里人刚散,只剩一个妇女在打扫卫生。后面有人叫唤让把排风扇打开,因为空气中还停滞着浓烈的汗酸和烟臭。整个屋里也只开着一盏瓦数不高的荧光灯,有些懵瞪。老王和小孙,从妇女的屁股后面溜了进来,直接走进过道后面的小门。小门后面却是两重天地,一个小型录像厅。

这儿真像一个蚁穴般的地界儿。微弱的光线和暗红色座椅,笼罩的烟气,配上的若从来没打扫过的地毯和椅罩让人窒息。椅子背上可以找到乱扔的丝袜,也可以从座椅的夹缝里抽出。不小心你会坐到用剩避孕套子,随处是可以摸出一手精液那种。地毯不时散发的味道让人犯呕,行走在上面竟有些粘脚。 一些居民散落其间互相攀谈。

“撤,小孙,先出去。”老王忽然拽起小孙闪出录像厅。

回到家,老王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着手。

翌日的下午,老王在半路,上了一辆出租车。

午后暴晒的温度,隔离密闭在空调速冻的轻音乐,拥有安然色调镀膜玻璃的车窗外。依稀可以听见,经过坑洼路面,轮胎在细沙上面碾轧过去的声音。而驾驶室后排,那副面孔仿佛是祥和的无辜写就的。

小区里,正经历着一个典型的下午。楼角儿有一踢毽儿的胖子。

绕过几楼,见一路口。一只京巴,当街吐着舌头直喘粗气,屁股后面连着另一只京巴。旁边的一辆桑塔纳上倚靠着一个赤膊光头,和他对面揣手站立的汉子谈兴正欢。

老王的视野中,那名骑电动车的少妇,驮着孩子穿过楼距。

老王刚抬脚,被一上岁数的保安叫住:“嘿,看你半天了,遛的什么呢!”

老王:“没找您,嘿嘿。”

保安:“嘿!你做什么的!”

老王:“嗯,噢,是这样,您听我说。”

保安:“对不起,我既不需要壮阳,也不抑郁,没时间关心你的产品!”

老王:“噢,呵呵,您弄错了。”

保安:“你要是想冒充煤气公司和电话局的,我倒是有兴趣陪你玩玩儿!”

天儿凉了,叶儿黄了,这条冷僻的街,更加人丁罕至了。秋风扫过,地上净是翡翠色的痰。

苍灰的马路空气中竟覆盖着一种浓烈的鸡味圈儿味道。街上的行人都像游戏机里的小怪物。

到了午后,静止的光线。街人姿态里无聊的趣味干燥的要着起火来。

当所有门外的面具摘空,穿一条秋裤站着。

镜上迟迟挂着老王被水浸透,抽魂儿似的面孔。

剪刀划过那些余出的发梢,镜像端着他的呼吸,长时间沉在潜意识观看余光中,这个被称作老王的人面容。他蓦然对人类面容升起遥远的陌生感。镜中的他,在两只眸子间为之一怔,震撼那两只耳朵。

一只漩涡,安静地在光洁的水池里旋着。

也形同一双上了釉的睛瞳,宁卧在眼窝。静静地看。

老王端起水杯,喝进一口水。他莫非有些惴惴,在意咽进去的方式细节形态,恐怕正在经由喝一口水所带来地细腻遐想及过分思量。在他咽下水去之后,仿佛伴水蕴形漾所滋浮想翩联,另一场不着边际的情境,漫溢他脸上的神情。之后这刻,他手里还拿着的水杯已被他下意识地撂在了桌上。他指头松离杯沿,刚转身离开,一只手又伸了回去,轻轻旋动杯子,一丝一毫地调整那莫名其妙的角度。

从一件事到另一件事的过程中,屋内使用过移动过之物,老王都像以精心凝息,貌似在他以为的那些无人打搅的时间空隙里复原一件件物件。看上去,就像不曾有老王这个人在老王这个房间里生存过。他还时不时凭借,偶然从地面上看到尘灰分布所提供的暗示,迈开步子,择其一作行走路径的契机。

几乎在每个辗转徘徊和记录日记过后,他都自然走到垃圾篓前观察其间杂乱不均谐之相,犹如沉浸在垃圾混乱予以之卜卦。每次总要安一两支垃圾位稳妥处境。他似乎将万物都需放归回他内心凝神的纯净处所,待内观静恃,措回他们原需呈现地位向,仿佛避开某种将要遭殃的关系,闪躲组成时间点中不安详地就此。

他每放回一件东西时的样子,总像在戴听诊器旋拧保险柜密码锁,而他悬而未决地孜孜以求,又似一个伏在台子上工作的调音师的背影。总之他在和潜意识赛跑博弈,看谁准确先一步判断绕出设陷。他又似乎,以在他那无人问津的时间差里的逃犯身份面对这个无常世界。他逃避,被他自己怀着某些提示的悖妄。像在假倘修改过的时空里模拟案发现场般的类似,和觉察只有他自己可以破译这现场的零星乌有。

他洗净手,在屋里走动,他的心像让别人放在天平上,揣测。

双眼目视前方,吐出一口气息。

光线一寸一寸退近黄昏,天空放出十七岁女孩儿娇嫩脚丫色,另边又若一盅熟石榴酒翻洒在一张宣纸表面,惹霞云乍乍憋绽一澡堂地面锈色。

似乎,被他穿在足下,穿的很合脚的这双袜子和拖鞋的状貌,更靠近他此刻的内心。以至走动站立,它们几乎粘黏在一起的气色,衬照着他的心弦。

他怀揣着他的热量,在松一口气时,允许双手插回裤口袋。窗门紧闭,屋子沉寂静冷。老王的心迹好像在貌以呼出哈气的室温上行走。

临窗,他定住他以为不喜形于色的踱步。望夕,穹际已青岚,像一思乡年轻人看他翻过去的手掌边缘。

他扶着厨房门框,推开房门,看到了一只蜘蛛,从门缝里快速地爬走。

又过了些日子。窗外的柿子色的阳光,照耀对面居民楼的砖墙。北风零星地撩起几缕蝉瑟,对面阴影里的窗子,静默地看着彼方暗窗里这双眼睛。

被划分为一份一份的食物,恭敬地包装好摆在整洁的写字台桌面上。

一只鹈鹕从窗户外面栽了下来。

他收集着每张包装纸上剩余的食物残渣。

用手捡起那些碎挂面和轻薄的菜叶做了架滑翔机。

这架滑翔机半空撞散在台灯笼罩的墙角,正巧那只蜘蛛也在。

他望见高空悬挂的月球,望见自己害怕的人性,习惯了直立行走毫不犹豫吃掉各种生命。

老王掀开爬满日常记录的本子,拿起笔划动,从上一刻到清晨初始的遐思。这支笔走走停停,撂在本子边上。笔尖上的油墨粘了些纸面的纤维。他抬起下巴,目光锁向一处,闭上了眼。鼻翼深吸,脖子轻微扭动,嘴里慢慢松出一口,眼皮瓣膜一样开合,伸出攥手,沏上一杯开水。

桌上的杯里滚出热气,那双肩膀又继续沉在了写字台前面。

他拿起笔,握在纸面边缘。

漂浮的思路,被沉淀在虚弱余光里的一丝丝细微不休的动弹打断。他发现,一只蚊子挑动着的一条腿。

这只落在日记本前面灰尘中的瘪腹秋蚊。

他看着那只蚊子的翅膀,笔尖行走了半行文字。在他动笔下一字时,用笔帽扣住了那只蚊子。

一个细改锥尖敲进一只手表,单薄表盘边的缝隙。时针分针秒针,在撬开的瞬间崩飞。

去除机械的表盘中心,被一颗小电钻头,研透了。

经焊接,改装的怀表式,可弹开的玻璃表蒙,他轻轻地挪动那支笔帽到桌面边缘。

笔帽口慢慢地探进半敞的表蒙。一双迅钻旋翼,扑撞向玻璃背面,咔啪一声,表蒙被拇指扣上。

老王把戴着手表的腕子平放在床上,身子也平躺在床上。然而他睡着了。

他心中停着一架在屋子里悬空的直升机,那其实不是一架直升机,不知是什么,也不是一朵在春风里的蒲公英。而是小螺旋桨似的在地平线,上升热空气的逆光里随波飘荡。

他感觉,屋里那只蜘蛛的爪在拨弄他的睫毛。

老王睁开眼,天色已入清晨。他抬起腕子看表,那只蚊子的口器正透过表盘薄孔吸吮,腹部一鼓一鼓,像个安详地小婴儿。

他拆开被子,拔出些棉絮。

咀嚼着,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走下床,合上了那本日记。

拉开衣柜门,从角落取出一个木质手提箱。

夕阳吸走乌云,天空还在持续,持续榨紫甘蓝汁。

香芋,番茄,胡萝卜汁接连打翻。

直到,泳池里团着脏抹布。

他等天色完全看不出蓝元素,走进了一个小旅馆。住进一个多人居住的房间。

旅馆窗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打开的手提箱。这只箱子只在清晨打开一会儿。盖子的细丝上搭着条毛巾,规整地洗漱用具,袖珍的手抄本经文,禅语,定律。

他经常一个人半夜,从旅馆的床铺上消失。

这天,老王回到了家中。他用力搬倒了衣柜,墙壁上,现出一面玻璃衣橱,橱里挂着一件黑色袍子。他拿起凳子,敲碎了这面衣橱玻璃。

黎明前无风的荒野,仍然在深蓝浸衬的衰草景色里冻着。老王弯过手臂,把腕子上的手表,从那件黑袍衣袖子里露出来。他看了一眼,那小家伙儿还在里边,且活动着。他将腕子轻轻抬举,停在半空。另一只手,触碰了手表边缘的按键。表蒙啪地弹开,等他抖了下儿手,那只蚊子才飞离表盘,失踪进黎明前冰冷的大气。

他扣上表蒙,把手缩回衣袖。转过身去。他的轻步,还是让散卧在草丛的睡鸟惊飞。他朝天看了一眼。这天色,深蓝揉了揉眼,比之前稍明一微,若含片薄荷,似醒非醒,悠然黯蓝,正准备睡个翻身觉的那种蓝。就在那种蓝里,他助跑几步,纵身一个扑通,袍摆蓬飞,跃进一个,侧面支起小门的铁皮柜子。随即,柜子侧面的小门哐地扣上。

嗡地一声。红色“请稍等”的三个字,从铁皮柜子前的显示面板上浮现。之后,三个字在面板上消失了,又回到了刚才的寂静。不久,面板上闪烁出一个圆圆大大的笑脸儿。柜子边缘的烟囱开始喷股股白烟。不知何时,从柜子后面出来两个侏儒样的小人儿,它们用手中的塑料袋争抢着,罩烟囱冒出的白烟,它们呵呵地欢笑着拿线绳系紧塑料袋,浓烟使塑料袋轻轻地飘了起来,两个侏儒欢喜的望着,他们满足地牵着手中漂浮的塑料袋往衰草如席的河床奔去。远方奔跑的侏儒淹没在河床深处的芦苇丛中,两个小点般飘动的塑料袋缓缓滑向天空。机器柜子的烟囱喷出的白烟逐渐稀释为薄薄的青雾,显示板上的笑脸儿变更为挥手的笑脸儿。然而,笑脸显示灯熄灭。

顿然一声巨响,铁皮机器瞬间在绚丽火团中炸成了碎片。河床上强劲的冲击波犹如飞来无数把菜刀,剁向回音中的案板。空中凋拉着尾烟,冰凌般的钢铁零件穿过滚滚密布的烟雾溅落回到地面。人民踩出的土路被爆炸为乌黑的大坑,周围休憩的芦苇衰草,也燎上火苗裙子瞬间嫁给了木炭。

微弱幽潮的侧逆光透着阴闷,五根指甲贼亮的手指在油腻的皮肤上来回滑动,这皮肤规律地上下起伏,突兀的肋骨展示出这是张呼吸着的肚皮。这几根滑动中的手指,时不时地轻柔撩起,再顺势落回肚皮,搓起一波细细的泥儿浪。

幽潮中还闪着一双青蛙般蓄势待发的眼睛,切割的高光逼附着白眼球,上面温溢着润液如月光皎洁。这双眼许久才眨一下,眨一下黑眼球就又黑了一分。

搓泥儿的手从肋骨的凹沟里抬离,游向别的地方。指头间捏着的粗泥熟练地捻成薄片儿。


手摸到枕头边摆放的几个浑圆的泥团儿,挑了一个,把它们粘到一起。

“小张,小张!”外面的人敲窗玻璃喊。

“操,你没睡还是刚起!”小张从床上弹起,搭着门外的话儿。拔开插销,拉开破旧的门板。

“胖子发信息说让咱俩去老地方。”门外,小孩儿咬着一套煎饼果子吞咽着说。

“这逼也起这么早,不蹭逼早点铺,实在说不过去。”

小张往门上挂了把铁锁。四只脚,两双拖鞋,从一片碎砖乱瓦上蹑手蹑脚地往大杂院儿外走,院儿门口竖着国旗,拉着反抗强迁的标语。这两双行进中的拖鞋搓着柏油路上的沙粒,呲啦呲啦地响,撩起的尘土积在粗糙的脚后跟的垢上。这是双塑胶的廉价拖鞋,走在路上也特别吻合地面。这双脚穿过老居民区的楼群,穿越铿锵有力的晨练声,不亚于午休的工地,绕过狗屎,淌过雨水,还是崴了脚泥。朝阳透过路边的枝叶,照射在这双无所顾忌的脚上。

几辆白吧呲啦的警车,横在高压线林立的野地,警灯肆无忌惮地旋转,扫射四周的萧寂。数名警察,正合力竖起一根长竿,挑高压电塔上一个被烧焦的糊人,他们把他抪拢到高压线缝隙一戳,糊人坠了下来,掉到野地上。

深夜,高压线下有丛荧荧的火种在跳。

唝咚咚咚,一瓶啤酒一字划开,倒在烧纸钱的火里。烈火熊熊升起,陡然照亮了旷野。

“你往后退,不然你也成烤胖子了!”小张叫道。

“哈哈,你们严肃些严肃些。”小孩儿笑着补充。

“小何,这酒你平时最喜欢喝,总说买不起,我们今天给你买了一箱,陪你一起喝。”胖子用悲情的语调举起酒瓶嘬了一气。

小张和小孩儿坐在影子里,闷头儿喝着。

“他俩不通文笔,今儿个悲痛中写了几笔感慨,以作悼辞。笔不周而意周,请何兄多包涵。

胖子从口袋揪出一个小纸条儿。迎着火光念道:

“仁兄小何,没想到你先走了大家一步,你的真情义气,我们将牢记。虽同属道上中人,可你从不挤兑杀熟,你每每斩获新猎,不忘伸出援手关心关怀小哥几。虽然曾闹过意见不合,可你却大度地不去记恨,其实不是我们不想和你玩电缆买卖,实在大家手艺不同分工不同,合作几次,难再作勉强。你入行虽说年头不长,却从未失过手,活儿做利落,凡勘过现场,普天下过目的雷子都敬你三分,不知经你徒手,拿走多少公里国家电脉。你也发过财,敞开儿地追求过某位姑娘,可你最喜好音乐,不是收藏吉他就是屯买唱片。是个大家都不了解的低调文艺青年。没想到你精湛的技术竟遭遇不测,告别在咱们过往销赃的这座高压线上。希望是命运眷顾你,把你带离这个苦难世界,愿你到天堂永远弹着吉他唱着歌儿无忧无虑再无衣食牵挂。献上你往昔喜喝之佳酿,几文碎银正在汇去,赤诚祭奠,愿小何一路走好!

“特感人,你怎么不哭啊?”小孩儿拿袖子抹着眼睛问。

“喔操,你逼哪儿荡的呀!”小张调侃。

“话一被你逼说准他么串味儿。去,你们俩给你这老哥哥烧些纸钱,别老窝那儿傻喝。”

“今天整是十五,月亮多圆啊,十五不圆十六圆。”

胖子坐在暗地儿,仰望天空叹了句。小孩儿走过来,往火里投纸钱,小张接过木棍抪拢。

“看后面。”小张用木棍指向胖子身后。

“喔操特嘞唞的!”胖子吓得站了起来。

挂在高压线上的破风筝被热空气烤的坠落下来,拖着残线在半空飘摇。

“啊,我说,小何儿,你可别吓我们玩儿啊。钱虽然不多,这不正给你寄着了么,你那边天高皇帝远,别着急啊,都他么欧元,够你花一阵子了。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烧几把吉他,你到那边可以做个纯粹地艺术家了。”胖子抓起一把纸钱扔往火里。

“操,和着这酒全便宜你们俩了,你们真好意思。”

胖子随手敛起地上的空瓶。

“没事儿,等你万一也遭了不测,我们俩也给你买。”小张接过话把儿。

“胖子可不能有事儿,不然往哪儿关工资去啊。”小孩儿边烧着纸钱边自言自语。

“我不说万一么。”小张拿腔拿调儿。

胖子喝了口啤的,看着火光边上的小张。

“你逼就话儿巴吧,你这一出来就给钉子户儿了看家护院了?还真正经金盆洗手了?”

“这是一新兴职业,工资稳定,业务轻松,你们老手艺人哪懂。”

“喔操,您那还叫业务轻松啊,都快赶上武警战士防暴队员了,你过生日在网上给你淘一套美国防爆队队服,高仿,穿上只要不过坦克儿碾,全歇。哈哈。”

“我有一棒球头盔呢,足够了,坦克儿也不好使。”说着,小张捡起一个胖子挫堆儿的啤酒瓶,往远处电塔掷去。旷野里,酒瓶击碎的声音,只不过像爆了个灯泡。

“嘿!喔操,别给我扔啊!还卖钱呢!”

“卖你妹!”又一个闪亮的酒瓶,瞬间像被一个弓子射了出去。不久就是黑暗里“嘭”地一声。

“怎么着,你那事儿还办么?”

“悠着点儿,不行算啦,回哥几个这儿多好。”

“我只想当面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喝醉的小张一个人走回这片拆迁的居民区。他一路冲天空扔着砖头子。

胖子和小孩走在夜路上。

“他去办什么事?” 小孩问胖子。

“他偷车那事儿。”胖子回。

小孩:“他又去偷车了?”

胖子:“不是,就因为偷车进去这事儿,他一直怀疑对他特好的安婶儿是一线人,雷子安排居委会钓他。那个安婶儿,是小张以前最感激的一个人,走得很近。她像亲妈一样关怀他,嘘寒问暖,上至伙食下至棉裤,无思不考,无微不至。身为一居委会热心肠儿,见爹妈离异没人管的孩儿就化不过来魂儿。其实估计根本不是居委会安婶儿举报的他,跟他说他不信。他不跟咱混也好,这孩子手特狠,跟谁都他妈记仇,这不想和那安婶儿寻仇么。

胖子:操,跟你说这么多这个做什么,你也别没事儿好奇。你不想牵连进去,也别再问这事儿。

小孩:“你以为我多喜欢搭理他,看不惯他那操行。”

一只手,从汽车修理店墙根儿,偷走一瓶煤油。

那瓶煤油,出现在大街上,小张的自行车筐里。他目视前方骑的飞快。前方的红灯没有让小张停住,反而猛闯过去,别了一辆右拐的小轿车。

那辆被别轿车,从后面缓慢地靠近,在车窗里照小张啐了口唾沫:“操你妈会骑车么!”

轿车轰起油门,正驶离。小张看了眼胳膊上的唾沫,抡起车筐里的钢锁,飞了出去,砸上了轿车的后风挡玻璃。

那辆轿车缓慢地靠边儿,停住。出来人,一中年司机。朝小张走来。

小张扔下车,双腿劈立。那中年司机,快步走到他跟前,突然飞踹过来。小张一扭身,躲过飞脚,借势捡起滚在一边的塑料煤油瓶子。

“嘿,哥们儿,等会儿。”小张阴柔一笑。

“我操你妈让你喝!”中年司机趁小张拧瓶盖,直接朝他胸口又蹬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小张跌撞着退了几步。手慢条斯理地拧开瓶子,迅速地含住一口,站稳。嘴角儿微微上扬,把手里攥着的打火机举到面前。那中年司机甩着头发凑了过来。

“唦唦。”搓动打火机微弱的火石声。

小张噗地一喷,跟着嘭响!轿车司机面前扑过来一团完美的烈焰。

火团里的轿车司机,张牙舞爪地嘶叫着,狂奔起来,撞碎了路边橱窗,爬进人群,逮腿就搂。

“操你妈!臭傻逼!”小张抹了抹嘴,啐了口吐沫。

他把煤油瓶扔进车筐,推上车往前走。四周,鬣狗围狮子似的步伐的群众围上来看着小张。他又回头看到了树荫下那辆轿车。

“看他么什么!臭傻逼!我操你们这帮亲妈!”

小张拎起瓶子,冲围观群众甩飞自行车,跑回去,照那辆轿车门子就给了一脚。登时瘪了,又踩上机器盖飞到车顶。

小张用力往天上一蹿,空中蛙腿般弓起,双脚使劲往下一跺,瞬间成一落地袋鼠腿。

轿车驾驶室酥成一个凹坑。漆皮啪啪地开裂。

导语:江西十三姓迁移湖北是怎么回事?【江西十大姓】为:刘、李、陈、张、黄、王、吴、周、胡、徐。江西填湖广是发生在明末清初的一次大规模移民活动。大量江西人迁居到湖广(今湖南湖北两省),影响十分深远。移民的路线是奠定上述移民地理特征的重要基础之一,很多移民现象可以由此得到解答。复原当时的移民路线,可以看到移民是水陆并举迁入两湖。

中国姓氏最新排名出来啦!"李"是中国第一大姓。

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时全国总人口为十三亿七千万()人。国务院人口普查办公室统计并列出目前中国人口最多的前300名姓氏,李姓为中国第一大姓。江西最新百家姓排名前十位依次是:刘、李、陈、张、黄、王、吴、周、胡、徐。你的姓排第几?

【江西十大姓】为:刘、李、陈、张、黄、王、吴、周、胡、徐。

①“皇室效应”,刘姓皇帝统治中国达650余年;

现在江西刘姓主要支派:

①本土的长沙刘氏南派;

②北方南下的彭城刘氏;

【姓"王"的,鄱阳你们老大!】

【鄱阳十大姓】为:王、吴、张、李、程、胡、余、徐、陈、刘。

第3名:张姓 - 占全中国汉族人口的 7.07%=84,800,000第2名:王姓 - 占全中国汉族人口的 7.41%=88,900,000第1名:李姓 - 占全中国汉族人口的 7.94%=95,300,000根据2015年统计,王为全中国汉族人口最多的姓氏,而2016年,李姓登顶榜首,王已不再是王…11至100名姓氏11-20徐 、孙、胡 、朱 、高、林 、何 、郭 、马、 罗

梁、宋 、郑、谢、韩、唐、冯 、于、董、萧

程 、曹 、袁 、邓 、许、傅 、沈 、曾 、彭 、吕

苏 、卢 、蒋 、蔡 、贾、丁 、魏 、薛、叶 、阎

余、潘 、杜 、戴 、夏、钟 、汪、田、任、姜

范 、方 、石 、姚 、谭、廖 、邹 、熊、金、陆

郝 、孔 、白、崔 、康、毛 、邱 、秦 、江 、史

顾 、侯、邵、孟 、龙、万 、段 、漕、钱、汤

尹 、黎 、易、常、武、乔 、贺、赖 、龚、文

庞、樊 、兰、殷、施、陶 、洪、翟 、安、颜

倪 、严、牛 、温 、芦、季、俞、章、鲁、葛

伍 、韦 、申 、尤 、毕、聂 、丛 、焦 、向、柳

邢 、路、岳 、齐、沿、梅、莫、庄 、辛 、管

祝 、左 、涂、谷、祁、时、舒 、耿 、牟、卜

路、詹 、关 、苗 、凌、费 、纪 、靳 、盛 、童

欧 、甄 、项 、曲、成、游 、阳、裴、席、卫

查、屈 、鲍、位、覃、霍 、翁、隋 、植 、甘

景 、薄 、单、包、司、柏 、宁、柯 、阮 、桂

闵 、欧阳 、解、强 、柴、华 、车、冉 、房 、边

辜 、吉、饶、刁、瞿、戚 、丘、古、米 、池

滕 、晋、苑、邬、臧、畅 、宫 、来、嵺、苟

全 、褚、廉、简 、娄、盖、符 、奚、木、穆

党 、燕 、郎、邸、冀、谈、姬 、屠 、连 、郜

晏、栾、郁 、商、蒙、计、喻 、揭、窦 、迟

宇、敖、糜 、鄢、冷、卓 、花 、仇、艾 、蓝

都 、巩、稽 、井、练、仲 、乐、虞、卞 、封

竺 、冼 、原 、官 、衣、楚 、佟、栗 、匡、宗

应 、台 、巫、鞠 、僧、桑、荆 、谌、银 、扬

明 、沙 、薄、伏、岑、习、胥、保、和、蔺

PS:瞅准了,每到一个省市,千万别惹当地姓氏人口最多的人,否则你分分钟知道什么叫做人多势众!

王、张、李、刘、赵、孙、杨、陈、于、徐

王、李、张、刘、赵、孙、杨、陈、于、高

王、李、张、刘、赵、孙、杨、陈、于、高

王、张、李、刘、孙、赵、杨、陈、徐、马

张、王、李、刘、赵、杨、高、陈、马、郭

王、张、李、刘、杨、赵、陈、郭、孙、马

王、张、李、刘、赵、郭、杨、陈、武、高

张、王、李、赵、刘、马、杨、陈、吴、郭

王、张、李、刘、杨、马、陈、赵、魏、周

李、张、王、刘、赵、杨、陈、马、郭、吴

李、刘、张、陈、杨、胡、黄、王、徐、周

王、张、李、陈、刘、杨、吴、周、徐、孙

王、张、陈、李、徐、周、朱、刘、吴、杨

陈、王、林、张、李、叶、郑、吴、徐、刘

陈、林、黄、张、吴、李、王、郑、刘、杨

刘、李、陈、张、黄、王、吴、周、胡、徐

李、刘、陈、张、王、周、黄、杨、唐、罗

王、李、陈、张、杨、刘、周、罗、吴、黄

李、张、王、刘、陈、杨、周、黄、罗、吴

李、张、杨、王、陈、刘、赵、马、周、朱

陈、李、黄、张、梁、林、刘、吴、罗、杨

陈、王、李、吴、符、林、黄、张、周、郑

陈、林、黄、张、李、王、吴、刘、蔡、杨

王、张、李、刘、杨、徐、吴、朱、郭、黄

王、张、李、刘、赵、杨、郭、孙、高、陈

王、张、李、刘、杨、陈、赵、吴、马、孙

黄、李、梁、韦、陈、陆、杨、刘、卢、张

黄、莫、韦、覃、农、蒙、蓝、赵、罗、梁

李、张、陈、刘、王、杨、周、黄、罗、唐

张、王、陈、李、朱、徐、周、沈、吴、陆

王、张、李、刘、杨、赵、陈、孙、高、马

王、张、李、刘、赵、杨、陈、孙、高、马

李姓是九黎民族之一的氏族的族称。皋陶是李姓的始祖。黎即虎,又写作(豸 里)、狸、理,通假谐音作李。李姓图腾由虎、木、子三部分组成。虎代表皋陶的祖先少昊,木代表皋陶玄鸟族的图腾,子代表鸟卵,象征后代子孙。

王姓是远古三苗之一的柯约耶劳的族称。王姓由天齐建木和盖天图组成,或者说是酋长戴了一顶半月形的钺斧天文仪器作成的王冠。天齐是天地中央,俗称天地之中。以天齐为原点观测太阳的周天运行轨迹。而这种运行形成一个周天历度(又称“盖天图”、“浑天图”),王姓是首创这种天文历法文明的氏族之一。

张姓是炎帝共工氏的文明创造的图腾标志。“弓”代表盖天图,一般作天穹的“穹”。“钺”是模仿其形状而来。张像一个人手持盖天图,手中所握的“弓”代表日升汤谷经中高天落入禺谷的形象符号,“弦”是地平线,代表日夜的分界线。日夜两个盖天图和起来就是浑天图,代表一整天。

刘姓是燧人氏魁隗氏炎帝神农氏族的系的鸺鹠族的族称。刘姓图腾是由一位长者手持刻刀契刻春天和秋天天气到达地球的运行规律,简作“留”。“留”由“卯”和“田”两部分组成,后来演变为刘。留的本义是掌管测定春分点的氏族。“卯”代表春天的天门,简称春门;“田”为立主表天竿的天象台“叀”。

陈姓图腾,是太昊氏炎帝氏及其后裔的天文中心的象形。陈由“东”和“太阳升降的阶梯”两部分构成。东为日在木中,此木又叫槫木、扶木、建木。日在树顶为杲,日在木下为杳,日在地平为旦,日在山下为昏,日在午前午后为昃,当槫木转为建木天干的时候称作“重”,所以古代“重”、“东”为一义。树立“扶桑”或“扶木”的地方为陈,古代有陈仓、陈留,它们都是天文观测的中心。

杨姓图腾是远古三苗之一柯挪耶劳的族称,为现代杨姓苗支,祖先是兵主蚩尤。“杨”的意思是太阳,由“木”和“昜”构成。“木”指扶桑,《山海经》等古籍记载:扶桑树生长在东方大海上的汤谷(在今连云港云合山)。昜”是“日升汤谷”的形象描写。

赵是东夷民族少昊族团的一支伯赵氏的族称。由在供案上供奉“肖”图形和高大的巨人奔走的人形组成。肖是玄鸟燕子(偃、赢)的象形,“肖”是“赵”的简体,又作“御”。

顾是崇凤之族,以鸟与门户结合的图腾得姓。顾姓来自己姓昆吾氏,以国名为氏;或来自姒姓,是越王勾践的后裔,以祖上封号为氏;或少数民族改姓。

武姓是以社会分工命名的族称。武由戈与止两部分构成,戈代表武力,脚印代表奔走征战,合起来即征伐之意。端坐战车,挥手施号,坐看阵前群龙斗,乃将军之族。

江是共工氏的本姓,以水、工(矩、勾股)、日、蛇为复合图腾。蛇为本族图腾,日为炎帝太阳图腾。。又因世为水正、工正、土正、木正,又以水、工为图腾。

易因蜴得姓,是崇龙之族,图腾由太阳和蜴(龙)组成。始祖为吕尚,后人称姜子牙,其后人有被封于易地,之后便以封地为姓。

孟是玄鸟族一支子姓的族称。孟姓乃燕子或“金乌”所生之族。上部分为玄鸟殒卵生子,下部分代表接纳的意思。

常是常羲氏姓氏,守“家”之族,与尚为繁简字。常由、且碑、挺木牙交(巾)组成。常羲氏负责月亮观测,制定十二月太阴历。

赖姓是神农氏姓。赖的图腾由俞表、贝、刀组成,合是贝氏立俞表观天之地,占卜契刻纪历,为图腾徽铭。

段是以司职为图腾的族称。右边为手拿利器砍山崖的石壁,左边为被砍的山崖已开裂,合起来就称作段。

侯以猴图腾得姓,诸侯王族。左代表峨冠端坐之士,右是座前礼器。黄帝打败榆罔、夸父后,猴图腾的魁隗氏从帝位降为侯伯,所以由猴而侯。

乔是有虫乔氏图腾得姓。由灵台危屋耒、蛇图腾合文。乔是有虫乔氏的简字,有虫乔氏蛇图腾,具有祭天权。

尹以官职为图腾命名的族称。它由两部分 组成。右边是一个官员,左边是一个辛刀,代表刑具,合起来就表示手持刑具的官员握有生杀大权,这种管理者称为尹。始祖少昊之子工正殷(尹)封于尹得姓。

贺是以耒、贝置于灵台祭祖礼天而成姓氏图腾。姜姓的别支,传闻齐桓公的后人庆封为了避刘庆改贺封而有贺姓。

邵姓是魁隗氏在酉地(郑)观察甾危天象的图腾标志。邵的召由下而上分别是博山灵台、酉(仰韶文化尖底罐)、甾(滴水器),双手的意思是“把持”。邵氏主要是出自姬姓,是周文王后代。

2016中国高考状元百家姓氏排行榜

报告显示,在艾瑞深中国校友会网最新调查的年中国各地区省级高考状元中,王姓高考状元人数最多,有132人,雄居艾瑞深中国校友会网 2015中国高考状元姓氏排行榜100强榜首;李姓状元有129人,名列第2;刘姓和张姓状元各有120人,并列第3;陈姓状元有11人,居第5;杨姓状 元有61人,居第6;黄姓状元有58人,居第7;周姓状元有48人,居第8;赵姓状元有47人,居第9;吴姓状元有38人,居第10名 列艾瑞深中国校友会网2015中国高考状元姓氏排行榜前二十的其他姓氏依次是高姓、郭姓、孙姓、徐姓、胡姓、林姓、马姓、何姓、朱姓和郑姓等姓氏。在全国 各地区高考状元中,人数在100人以上的姓氏有5个,分别是王、李、刘、张和陈姓氏。状元人数在10人以上的姓氏有45个,全国共有270多个姓氏上榜。

2015中国高考状元姓名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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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填湖广是发生在明末清初的一次大规模移民活动。大量江西人迁居到湖广(今湖南湖北两省),影响十分深远。

传说朱元璋当皇帝后,他的各派系纷纷前往南京向他庆贺。他疲于应付,因而下令各路人马要按顺序依次进京。当他听说有队人马到长沙时,便下令“歇息三天”,不料被误传为“血洗三天”。长沙地区遭到大屠杀后,人烟稀少。多年后有对从江西过来的青年男女,来到长沙安居乐业,后代繁荣。长沙人因此称江西人为“老表”,以视江西人为亲戚。

在我国历史上,曾出现一次又一次移民浪潮。这点可以从当年移民活动流传下来的“走西口”、“闯关东”、“充军云南”等民谚中,得到一丝信息。本文将回答你:今天的湖南、湖北人从何而来!

在湖南、湖北两省的民间有一个“说法”,叫作“江西填湖广”。“湖广”是古代省一级政区的名称,在元代包括今湖南、广西、海南全省区以及广东、湖北、贵州的一部分。到明代则变化为基本上辖有今湖南、湖北两省。清代将湖广分为湖南、湖北两省后,“湖广”的名称仍在使用,把两省总督叫作湖广总督,只是不再是一级政区的名称。民谚中所说的湖广,其范围是指明清时期的辖区。与这句民谚相伴的还有许多生动的传说。比如:不少湖南、湖北人(尤其在乡村)称自己是“江西种”,并说凡江西人后裔其小脚指的指甲多一块。又如,两湖一些地方把上厕所称为“解手”,当地人解释说,因为其祖先是被捆绑着用船押运来的,途中要方便时,须先呼押送官兵解开手上的绳索,于是“解手”便成了上厕所的代名词,一直沿袭至今。

从已掌握的资料来看,湖南、湖北人中除极少数是土著的后裔外,绝大部分人的祖先是从两湖以外其它省迁来的。考查其原籍,发现移民来自十多个省区,有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广东、福建、山东、山西、陕西、河北、河南、内蒙、四川等。居前三位的是江西、安徽、广东(附图一)。

从大流域看,长江中下游的江、浙、皖、赣约占移民总数的90%。也就是说,长江流域内有—个由东向西的移民趋势,而且是两湖移民来源的主要特征。在这90%中,江西移民又占90%。据推算,两湖人口中有60—70%是江西移民的后代。“居楚之家,多豫章(指江西)籍”。所以,民间以“江西”来代称移民的来源,确实是再恰当不过了。一个“填”字表现得是那么生动形象。江西移民主要出自今南昌、丰城、九江、德安、景德镇、乐平、鄱阳、余干、吉安、泰和等市县,也就是明清时期的饶州、南昌、吉安、九江四府。赣北多于赣南。从流域看,开发早、经济文化发达的赣江中下游迁出人口最多。

成千上万户外省移民扶老携幼,远途跋涉,迁入两湖,自主择居,在分布上看似无序,实际上很有规律。受相对地理位置和迁移距离的影响,各省移民有一个大致的分布范围。陕西、山西等北方移民集中落户在湖北的北部和西北部,比如陕西移民占郧阳地区人口的40%。越往南,数量越少,远徙湖南的就极其有限了。而广东、福建移民又主要定居在湖南的南部。以江西为主的长江中下游移民在两湖的分布,由东向西逐渐减少。湖北东部的家族比例中,江西移民达80%,而在西北部还不到30%。湖南北部的家族中,江西移民占60%左右,中部有80%强,而西部只有41%。湖南的移民分布还有一个特点,南部的江西移民少于北部和中部。

移民的路线是奠定上述移民地理特征的重要基础之一,很多移民现象可以由此得到解答。复原当时的移民路线,可以看到移民是水陆并举迁入两湖。

进入湖南以陆路为主。湘东与赣西之间的幕阜山、九岭山、武功山、万洋山等山脉,呈北北东向雁行错列,海拔大多在千米以上,是湘江与赣江的分水岭。这些山地之间的长廊断陷谷地或斜谷地就构成了江西以及广东、福建、浙江等省移民进入湖南的天然交通孔道。

进入湖北以水路为主,移民充分利用了长江、汉水交通动脉。以江西为主的长江中下游移民堤乘船溯江而上,先选择鄂东定居,故东部江西移民最多。然后分三路向湖北中部、北部、西部扩散,一路继续沿江西进,一路进入汉水逆流而上,另一路则走随枣走廊的陆路通道。陕西、山西、河南等省移民则通过两条路南下,陕西移民主要沿汉水河谷通道首先进入鄂西北,其它北方移民则穿过南阳盆地到达襄樊,由此再向其它地方扩散。所以,北方移民大多分布在湖北西北和北部。

分析现有的移民资料,发现这场运动至少远可以上溯到唐朝,一直延续到清后期,时间跨度达一千多年。南宋末年以前是序幕期,移民动因有的是受战乱所逼,有的是听说两湖人口稀少,土地易于购置。其后,出现过两次迁徙高潮。最大的_次是元末明初。元朝末年,两湖尤其是湖北,是红巾军与元朝军队以及朱元璋厮杀拉踞的主要战场,社会动荡使人口锐减。朱元璋统一长江流域之后,于洪武年间下令组织人多地少的江西人迁往湖南、湖北,一时间长江上西行的移民船只一艘接着一艘,陆路上拖家带口的单身移民也络绎不绝。今天湖北一些地方还流传着“洪武开坎”的传说,两湖的家族中有50%就是洪武年间迁来的。这可能就是“解手”传说的历史基础吧。第二个高潮则是魏源所记的清初。与洪武移民相比,这次高潮的规模要小一些。因为经过几百年的开发,两湖的人口压力已经出现,当江西等省移民在向西迁徙时两湖也有不少人向西去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形成了有名的“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运动。所以,有些江西移民继续西行到了四川、陕南等地。从明朝永乐年间到明朝后期,江西等省移民仍在源源不断地迁进两湖,虽然不似洪武年间猛烈,但因时间长,总量也十分可观。这些移民主要是为了在经济上寻求发展,以为两湖荒地可随意圈占开垦,有的因苦于江西等地赋重,两湖比之要轻而且逃税机会多才决定西迁。总之,出于经济考虑是这个阶段移民的一大特点,而且都是自愿的,不象洪武年间带有一定强迫性。这一千多年的移民运动之所以能持续不断地发展,战乱只是一种外在的推力,根本的原因在于湖南、湖北的经济开发落后于江西、安徽、江苏和浙江,有相当广阔的开发空间接纳移民。所以,移民的过程,也是长江流域内开发格局逐渐由东向西拓展的过程。

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

1364年(元至正二十四年),明太祖朱元璋派大将徐达攻打长沙,与陈友谅旧部和元王朝残余势力血战四年,损兵折将,最后才于1368年(洪武元年)夺得胜利,确立明王朝在长沙的统治。元末明初这场连年战祸,使长沙田园荒芜,百姓亡散,庐舍为墟,许多地方渺无人烟。于是,明王朝就近从江西大量移民迁入长沙地区(湖北和湖南,当时二省是一个省份,称之为湖广省),并允许“插标占地”,奏响历史上有名的“江西填湖广”的宏伟史诗。

因明朝崇祯年间张献忠农民起义,在德阳地区作战频繁。康熙十六年,清军为消灭义军,滥杀无辜,人口殆尽,一片荒芜。清廷下诏,江西、湖南、湖北众多居民被迫迁居。民间把这次大移民称之为“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

数个世纪过去了,浩瀚的中国历史上,5次大移民中,江西人扮演着重要角色。在时空演奏的宏大交响乐中,江西的先民们就如顽强的种子一般,落在大邑通途,撒在穷乡僻壤,直至根深叶茂。今日,本报记者与读者一同撩开历史的尘埃,感触江西先民大迁移那震撼人心的音符,重回壮阔史诗。

近日,据四川媒体称,四川清溪镇清溪高中附近发现的三块清代江西墓碑,使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大移民的历史再度浮出水面,史学家们因此认为,“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历史至少被延长近60年。

史学界公认的清朝政府的移民,起于康熙十年(公元1671年),止于四川西北金川之战(公元1776年)。在清溪发现的3号碑字迹最清晰,碑文可见:魏佐宗、魏佐信为父立碑,其父是“江西赣州府安远县楠水乡太平保人氏”,卒于“光绪辛卯年十二月”(公元1891年)。假如活到六十岁,那么在江西出生时间为1831年,而入川是在出生之后。从碑文中的年月推断,史学界公认的清朝“湖广填四川”的时段过小,三块碑文证明清溪镇接纳自主性的移民至少还持续了近60年时间。

2号碑载有迁居于四川犍为县“兴仁乡东岗堡周家山”的墓碑,其说明此时犍为县域内是移民的集中地之一,江西移民打破了同乡同籍聚居的习惯,开始到周围的山地定居。从碑文分析,犍为县早期接纳的移民多为单身男性,是试探性的迁移,后来举家迁入犍为的移民才渐渐增多。

除了四川之外,著名的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先生早年对湖南人由来的研究,得出结论:湖南人来自天下,其中以江西居多,且江西人移到湖南后,大都以稼穑耕垦为主。因避免长途跋涉,江西南部之人大都移向湖南南部,江西北部之人大都移至湖南北部。

谭其骧先生认为,早至五代、两宋、元、明时期,就有大量移民进入湖南,而元、明时期数量较多,在元末明初六七十年间的移民规模最为空前。谭其骧先生特别指出,南宋以前,奔袭向湖南的移民几乎全是江西人。由此可见,历史上,江西先民曾数度迁移,现今不少湖南人流着的是江西人的血。

方言界专家们称,仅从湖南省桂阳县来看,刘、李、袁等大姓都是从江西一带迁徙过来的,但迁入的时间有先有后,祖籍也各有不同。湖南桂阳县人多数为唐宋以后从外地迁入,其中10姓来自江西,9姓来自江西泰和县。

江西向粤北移民,很可能是“江西填湖广”大移民的余波。粤北和湖南之间尽管横亘着五岭山脉,但在地理位置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江西、福建、湖南都有古道直通广东北部,而汉代修筑的长安至岭南的西京古道,越过湘、粤边界的骑田岭,成了湖南进入粤北乃至整个岭南地区的另一条通道。此外,从湘南流入粤北的武水,则是两地自然的交通途径。历史上江西人入迁湖南,便沿着上述的交通要道就近扩散到粤北地区。

湖南凤凰江西会馆-万寿宫

在一个版图辽阔,靠着油光水亮的大马、吱嘎作响的木车、迎风鼓帆的商船,信息得穿越几个月或是几个季节方可到达边陲僻壤的古老帝国里,江西商人如过江之鲫,深入中原、江南和边陲,苦心经营赢得世人口碑,令人叹为观止。因此,天下才有跻身于国内十大商帮之列的“江右帮”之称

2 震撼中国的江西大移民

19世纪末期,德国地质学家利希霍芬来中国游历、考察时,在雄伟史诗般的余音中,仍察觉到江右帮的流风余韵:江西人与邻省的湖南人明显不同,几乎没有军事倾向,在小商业方面有很高的天分和偏爱,掌握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大部分小商业。湖南人没有商人,而军事思想十分突出。江西人则缺乏军事精神,取而代之的是对计算的兴趣和追求利益的念头发达……

以成都为例,经过明末清初惨烈的兵燹之后,成都鼎盛一时的出版业濒于灭绝。可清政府的“移民填川”诏令发布后,来自江西的书商就在成都学台衙门附近的学道街、卧龙桥、青石桥一带开设了大量的书铺。这些满脸书卷气的商人从江浙一带运来大量的刻版和书籍,使荒凉的成都开始闻到久违的书香味道。据统计,时至清末,由江西人开办的印刷出版行在成都就有50多家,其中最著名的是由周达三开办的“志古堂”。另一个江西人陈发光则于乾隆五年(1740)在成都创立了著名的“同仁堂”药店,经营老成都人耳熟能详的惊风丸、旧脾丸、灵宝丸、金灵丹、白痧药、人马平安散、鲫鱼膏等特色中成药。

此外江西人还在成都开有大量的银钱铺,而城内的瓷器店则大多为湖南、湖北人所开。

赣地的先人,就像是大把的种子,不管是在大邑通途,还是在寒山瘦水、僻壤边寨,都能扎根生存,但江西移民仍有不少人从商。

在上世纪40年代,长沙不过是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城市,赣人却在这里为自己的子弟创办了豫章、庐陵、昭武等五所私立小学。临近湘江有一条名叫“坡子街”的小街,是当时长沙市里最有名的金融街,街上的不少钱庄和批发商行的老板,都是赣人。在汉口,盐、米、木材、药材、布和当铺,人称六大行业,都有赣人在经营。尤其是汉口的药材业,江西商人几乎垄断了这个行业。在湖北的洪江、郧阳、钟祥、天门,也聚居着大量的江西商人。在湘西沈从文先生的故乡凤凰古城,清末民国年间在这里经商的江西商人,成为古城凤凰最富有的阶层,至今当地人们还在传颂着他们的故事。

黄志繁介绍说,江西商人最为活跃的地区是两湖,其次为云、贵、川。1958年,云南文史界在楚雄地区搜集到的彝族民间史诗《梅葛》第二部《造物》中提到蚕丝的来源,说是赣人发现的:“江西挑担人,来到桑树下,看见了蚕屎,找到了蚕种。”同书第三部《婚事和蛮歌》里还说道:“江西货郎哥,挑担到你家,你家小姑娘,爱针又爱线……”由此可见江西商人在民间的地位。

据《广志绎》记载,迁徙于云南、贵州等西南边疆的江西人也很多。明朝万历年间任云南澜沧兵备副使的王士性,一任下来,几乎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江西人,他写道:“作客莫如江右(今江西),而江右又莫如抚州。余备兵澜沧,视云南全省,抚之人居十之五六。”意思是抚州人随处可见。

黄志繁告诉记者,原复旦著名教授谭其骧在上世纪30年代初就读于燕京大学研究院时写的《湖南人由来考》的毕业论文中,开篇就称:移民至湖南的江西移民属南昌为多。

在江西,从明初到清嘉庆时,官方有组织的移民,再加上民间自发地离去,有统计说达到了几百万人。据谭其骧先生的弟子曹树基博士考证,在明朝,如同山西洪洞大槐树是中国北方的一个主要移民点,在南方的两个主要移民点,均在江西境内,一为鄱阳的瓦屑坝,一为南昌城里的瓦子角。

万寿宫祖庭-南昌西山玉隆万寿宫

据黄志繁介绍,流布四方的江西商人,只要完成了一定的原始积累,就会不约而同做起的第一件事情———建造万寿宫。在江西商人的眼里,无论大富还是“小康”,无论是团伙还是独步于江湖,都忘不了赣人的人格神———许真君,都得像在故土一般奉祀他老人家。

3 震撼中国的江西大移民

明朝以来,迁移在外的江西人在京都及各省省会几乎都建有万寿宫,其附属或是另建的江西会馆,更是星罗棋布。万寿宫毕竟是民间建筑,可以富丽堂皇,可以朴素照人,因此就连云南省由北向南,直抵滇缅边境,也有比比皆是的江西万寿宫。在湘西的凤凰古城,声名远播的江西会馆万寿宫和陪衬建筑遐昌阁已成为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

但那遍及大半个中国的万寿宫里,香火照亮半边天的日子很快暗淡下来。香火前,还在叩拜着农耕社会的一个简朴理想的江右帮被枪炮击中,他们如潮汕帮、宁波帮、江苏帮一样失去了往昔辉煌的色彩。

于是,战争的连绵,烈火的烧烤,风雨中的毁败,致使包括南昌本土的万寿宫也难以幸免于难。各地的赣人后裔大把掏钱打出的广告,只能在文本或者断垣残墙中窥知。

被誉为江西人精神之神的许逊(玉隆万寿宫内)

黄志繁说,明中期以后,江西的工商业移民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那时享有“无赣不成市”盛誉。当时,江西樟树的不少商人都前往湘潭地区扎根经商发财,并建万寿宫或江西会馆,没想到至清代发生了一次历史上的移民大冲突,顿时血流成河。

话说清代中期时,江西移民去看戏,他们在讲江西土话时,引来湘潭人的哄堂大笑,江西移民当时觉得受了侮辱。为此,江西移民在万寿宫搞了一场演出,故意将湘潭人诱进万寿宫,然后杀掉不少湘潭人。湘潭人不服气,决定报仇雪耻,此后也发誓要杀江西人。冲突进一步升级。此事惊动了上层,在皇帝与湖南官员的出面协调下,不断上演的流血冲突才得以平息。

黄志繁说,当时在湘潭经商的江西移民发了财后,念念不忘家乡人。他们在樟树成立了“宾兴会”组织,并把大量的钱财汇给该组织,用于资助一些出生贫穷家庭的有识有志青年进京赶考,参加科举考试。到后来,宾兴会的功能不仅是资助有志青年,还变成了当地的财政机构,对樟树的经济建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据说江西商人虽然在外面人数众多,什么生意都做,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且都做不大,没有形成自己的特色。黄志繁说,总的来说,江西商人对于缓解江西人口压力,促进江西与外界经济上的联系还是功不可没。

洪武三十年二月,常德府武陵县县民上书:“武陵等十县,自丙申(1354年,即元顺帝至正十四年)兵兴,人民逃散,虽或复业,而土旷人稀,耕种者少,荒芜者多,邻近江西州县多有无田失业之人,乞敕江西量迁贫民开种,庶农尽其力,地尽其利。”明太祖“悦其言,命户部遣官于江西,分丁多人民及无产业者于其地耕种”。 (《明太组实录》卷二五0,洪武三十年二月丁酉)

这是见于正史的惟一一条有关明初政府允其从江西向湖广移民的材料。然而,据家谱资料,明初江西向湖南、湖北的移民运动,早在洪武二年便已开始。如:

民国二十五年《喻氏宗谱》卷一载:“徐寿辉之乱,楚地榛莽千里,虚无人迹。洪武初,诏豫章各大姓从黄(州)占籍。”民国三十五年《黄氏族谱》卷首说:“明初,湖北户口凋伤殆尽,洪武二年徙江西居民实之。”……

参照家谱资料,江西向湖北的移民运动,其起始时间是不宜以正史为据的。彭氏家族的迁徒与黄氏家族一样,都是在洪武二年,移民者并无必要在迁徙时间上造假。可见,明政府从江西移民湖北,至迟应从此时开始。

当时是否有“对口移民”政策,即江西对口湖北、湖南?

洪武元年八月“大赦天下诏”称:“州郡人民,因兵乱逃避他方,田产已归于有力之家,其耕垦成熟者,听为己业;若还乡复业者,有司于旁近荒田内如数给与耕种。其余荒田,亦许民垦辟为己业,免徭役三年。”(《明太祖实录》卷三十,洪武元年八月)顾炎武《日知录》也说:“明初承元末大乱之后,山东、河南多是无人之地。洪武中,诏有能开垦者,即为己业,永不起科。”(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开垦荒地》)明初的垦荒政策是带有普遍性的,不只是山东、河南,湖广也是如此,民间有开垦荒地者,“即为己业,永不起科。”这对农民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万历《湖广总志》说:“自元季兵资相仍,土著几尽,五方招徕,民屯杂置,江右、徽、黄,胥来附会。”(万历《湖广总志》卷三五《风俗》)可见当时的招徕政策也是不分籍贯的,朝廷也无所谓“对口移民”的指令。由于江西与湖广在地理和历史方面的关联,同时江西又是当时的人口大省,所以在这一政策驱使下来湖北的又多是江西人。于是有人称曰:“......江右之民愿徙楚者听。所至有山泽之利,荒弃多年,不在租税正数者,俱许其开垦,永不起科,亦可行也。诚使燕、赵、秦、楚地无遗利,江浙、三晋民不游食,则于国家命脉不无小补矣。虽然,此其大概也,就中迁徒又有难易。越人之徒燕也,十人而九。江右之徙楚也,十人而八。”(于慎行:《谷山笔厘》卷十二)

移民是否是强制性的?有些研究者以“解手”的传说,推定移民者是被捆绑双手、是通过强制性移民迁往湖北的。这种推定却是难以在正史和谱牒中找到有力证据的。

“江右之徙楚也,十人而八”, 江西人口为何大量迁移湖北?有的研究者认为是战乱所致。历史上大规模的战争,导致社会剧烈动荡,人们为保全生命财产而不得不迁徙至较为安定的区域。元末明初时期,江西较其它地区而言,可以说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因此,战争不是江西向外迁民的主因。

明代初期江西人口大量外移,而且“多持空囊走四方” (同治《鄱阳县志》卷2,风俗),他们移往外地之后,无论是经商还是务农,基本上是为生计而奔波。因此,导致明初江西人口大量外移的主要原因是“地狭民稠”。

有关地方志的记载,清楚地反映了这一历史现象的客观存在。据万历《吉安府志》记载,庐陵“城市人物繁多”。海瑞的《兴国县八议》也说:‘‘吉安、南昌等府之民,肩摩扶接” (雍正《江西通志》卷119艺文)。因此,外移他乡,以谋生汁,便成为这些地区人民普遍并且也是无奈的选择。海瑞《兴国县八议》亦说:吉安、南昌等府之民,由于“地不能使之尽农,贸易不能使之尽商”,因此“比比游食他省”。

正是由于人口分布不均,导致各地区人口压力不同,使明代江西广大山区与平原、盆地之民形成了不同的经营观念与生活观念。在平原、盆地地区,人们普遍离土外游,且经商者多。弘治《南昌县志》裁:南昌府“地狭民稠,多食于四方”。邓元锡《方域志》:临江府“地当舟车四会之衢,逐末者多”,抚州府“人稠多商,行商达四裔,有弃妻子老死不归者”。罗文恭《舆图志》载:吉安府“土瘠民稠,所资身多业邻郡” (查慎行《西江志》卷26风俗)。而在山区,人们依然安土重迁,敦本力业,过着稳定的农耕生活。如宏治(兴国县志)载:赣州府“地界深山长谷,民鲜商贩,惟务农力产” (光绪《江西通志》卷48舆地略。风俗)。这种观念上的显著不同,亦从一个侧面揭示了人口压力与明代江西人口大量外移的密切联系。

明代江西外移人口的流向很广泛的,主要流入了地广人稀的湖北地区。丘浚《江右民迁荆湖议》说:“荆湖之地,田多而人少,江右之地,田少而人多,江右之人大半侨寓于荆湖” (《明经世文编》卷七二)。因此,湖北才有大量的人口储备,才有可能同时进行的湖北填四川的人口大迁徙。

移民路线图:江西通往湖北的交通

据曹树基先生的研究表明:在洪武大移民中,从江西迁往湖北的移民约为69万。(曹树基:《中国移民史》第5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48页)如果没有便利通畅的水陆交通,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便会困难多多,也不可能集中在此二三十年的短时期内完成的。

古代的通行主要是走水驿或者陆驿。

江西为“五岭之要会”、“闽粤之咽喉”。江西驿道以南昌为中心,“凡三十里有驿,驿有长,举天下四方之所达” (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南昌至各州以及各州之间也有驿道相通。宋代,江西驿道在原有的京广、洪简、信州至江州、清江至醴陵等驿路的基础上,新开辟了洪州至杉关、信州至分水关、南城至赣县,永丰至浦城等驿路,有驿站l13处。宋淳化元年(990年),在大庾设置南安军,打通了封闭40多年的梅关。宋嘉访八年(1063年),江西提刑蔡廷和其弟蔡抗又一次重修梅岭(大庾岭)路,在梅岭修筑关楼,并“课民植树,以休行者”。宋时江西驿运工具除马车、牛车外,增加驴车、轿子等。在驿运制度上,实行3项改革:一是以军卒代替百姓为递役;二是为了迅速传递军情政令,除步递、马递外,又建立了日夜不停的急脚递。三是宋代的驿道建置比较齐全,有驿、馆、铺、站、亭之分,非通途大路只设馆、亭、站,不设驿铺。驿60里一设,铺10至20里一设(宋高承:《事物纪原》)。官吏乘驿须凭符节和证券才能“调马车,征饮食”。其符券有金字牌(急递)、青字牌(马递)、红字牌(步递)及驿券、馆券、食券等。宋代江西驿运十分繁忙。特别是南宋迁都临安后,江西成了京都的屏障和财赋基地,运输任务更重,并促进了驿运管理的加强。建炎三年(1129)冬,金兀术率军队从湖北大冶攻洪州。当时,隆裕太后驻跸洪州行宫。?江西转运司得报敌骑至大冶,末辩虚实,令江东宣抚使刘光世轻骑侦知以闻,翌日乃确知敌至。从南昌至大冶约538里,往返1000多里,来回不到两日,可见驿运传递速度之快。为避金兵进犯,隆裕太后率妃嫔陆行至吉州,从吉州乘舟至泰和、万安,改陆行至虔州。金兵尾迫不舍,众妃嫔乃易装为农妇,始得脱。金兵先陷洪州,继而攻抚州、袁州、吉州,一度占领江西大部分地区。直至绍兴二年(1132年),韩世忠平闽,从处州、信州回救南昌,金兵才退走。由于金兵入侵,江西城乡残破,沿途驿站、驿运荡然无存;韩世忠收复江西后,重建驿站驿运,但已大不如以前了。

元代称驿站为站赤,置有驿令、提领等官管理。江西驿道有站赤154处。其中,马站85处、马2165匹、轿25乘,水站69处、船568艘。驿道以龙兴路(南昌)为中心辐射全省。除水马驿站外,还设有急递铺,间隔10里、15里或25里不等。全省各级递铺约108处(李文敏:《江西通志》卷九十二)驿站不仅供给驿传,且设有馆舍,以供膳食住宿。馆舍宏大华丽,所有必需之品无不俱全,但仅供政府官员及使臣使用。民营之旅店客栈业,亦由于行旅之需要而日趋发展。元代站赤的管理,分中央、地方两种。中央管理机构,其官有驿令、提领,又置“脱脱禾孙”于关会之地,皆总之于通政院及中书兵部。地方管理机构有提领、百户等。提领为站赤之地方管理首长,各站设置一员,行九品印,职专车马之役。百户由每百户选出1名,任期3年,执役者则为站户,民多苦之。元初,驿站管理、乘驿配马、食宿供应,均有一定法度。中期以后,统治集团腐败,法令日衰,官吏擅自印发牌符,骚扰驿站。站户由于给驿过滥,无力维持,不得不相率逃亡。

明代,江西有巡司l13所。主要贡道有3条,即:从梅关经南康、赣县、庐陵、南昌、湖口、响水矶,入安徽至南京的京广贡道;从湖南醴陵经萍乡、宜春、清江、贵溪、上饶、玉山,入浙江,由杭州至南京的浙赣湘贡道;从福建光泽经新城(黎川)、抚州府、南昌府、饶州府出石门街,由安徽入南京的京皖赣闽贡道等。驿运制度承袭元制,中央管理机关为兵部之车驾司,地方管理机关为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驿站设驿丞一名,负责邮传迎送之事。有关舟车、夫马、庖馔的供应,视使客的品秩、仆夫之多少而定。江西驿站分3类,即水马驿、递运所、急送铺。水马驿大致60里或80里一置,凡属重要地点设马30匹、60匹、80匹不等,非冲要而为驿道所经之处则设马5匹、10匹、20匹不等。递运所设置一定数量车辆。大车能载米10石,每车配人夫3人、牛3头;小车则配人夫1名、牛1头。急递铺,每10里一置,每铺设铺司1人、铺兵4—10人,从壮丁中选充。

从南安(大余县)到南昌有水、陆两条道路。陆路经小溪(大余县新城镇),南康(今同)、赣州(今同)、攸鉴(赣县攸镇圩)、造口(万安县沙坪镇皂口村)、五云(万安县城西)、太和(泰和县附近)、螺川(吉安市南赣江岸边)、白沙(吉水县黄桥乡)、官洲(新干县城附近)、富州(丰城县境)、市汊(南昌县冈上镇) 到龙兴(南昌)。

水路从南安经小溪、南康、赣州、龙下、造口、五云、滩头(万安县窑头镇)、枣柱(泰和县境)、吉安(今同)、南岭(吉水县黄桥乡东北)、官洲到龙兴。

江西迁往湖北的移民,按资料记载是在南昌筷子街或鄱阳瓦屑坝集中后出发,从水陆两路分别行走。

从南昌筷子街至湖北走陆驿,自九江起,过龙开河经洗心桥至瑞昌县,西过黄甲桥至界首(湖北省兴国州,即今阳新县界),接鄂州至阳新驿道可达武昌。

从筷子街、瓦屑坝至湖北走水驿有二。一是从筷子街经鄱阳湖,过都昌、星子、湖口入长江;从湖口北渡大江80里至黄梅县,或从湖口入长江上溯220里至蕲州,190里至黄州,235里至汉口。这是所谓从筷子街出发的水路移民路线。二是从鄱阳县(饶州府治)瓦屑坝经都昌至湖口,由湖口进入长江后与从筷子街出发的移民路线相同。此即所谓从瓦屑坝出发的水路移民路线。(参见杨正泰校注:《天下水陆路程》三种。山西人民出版社,

民国二十二年湘乡《龙田彭氏族谱》详细记载了江西泰和县一个家族迁徙的过程:“ (乐翁)公世居江西太和县十九都八甲,当明定鼎初,诏徙江西民实楚南。公于洪武二年己酉卜徙湘乡。父子兄弟叔侄男女共二十二人,择十月初六日起程。同江湾一队,共七十九人。初九日至临江府,初十日在皇叔署领票,就曹家埠登舟,十二日至袁州府,十四日至彤关,十六日至长沙府小西门舍舟就陆。息韩、刘两店一日。十九日宿湘潭后街,二十日宿云湖桥,二十一日至湘乡县南门,息单、葛两家一日。二十三日分一队共二十六人循河边上浴(原字为水旁加繁体谷字)水去。公等过洙津渡,宿虞塘。二十四日过甲头塘,宿青石塘。二十五日在梓门桥,分一队共二十五人往青蓝去。公等由铜梁塘,本日到六十六都约冲,卜栖焉。计自初起程,几二十余日,所至皆挂号,夜则老者投店,少者皆露处也。公既至约冲,遂于二十八日起工造室。十一月初六日入宅安居。明年庚戊,华三、华六、华八、华九及周珍保,又离约冲外去矣。公以暮年跋涉,体渐不安,至是年四月初一日气喘沉重,自分难延,遂集家中老少嘱托后事。命三男宗海写记云:自我太祖以来,五代未分,我等在江西,人民广众,谷米贵如珍珠。今离江西半载,到此插得地方,未曾清楚。曰叔曰弟,我子即汝子,同心协力,立清界抵,报上登籍,安家立业,不枉前程,方可落心。……”《彭氏族谱》的记载还透露出这样的信息:第一、洪武二年前后从江西移民湖广是一次普遍性的移民,前举喻氏、黄氏,皆是在此时迁往湖北的,而彭氏家族始迁时与“江湾一队”不期而遇,更可说明当时移民规模之大。第二、当时的移民是家族性的行为,彭氏一家父子兄弟叔侄男女共二十二口,举族而迁。第三、在迁移的过程中,出发前须“在署领票”,沿途须验明身份,“所至皆挂号”,到湖广落脚后,也须“立清界限,报上登籍”,即移民自始至终都在官府的控制之下。(民国二十二年湘乡《龙田彭氏族谱》卷二十二《始祖乐翁公迁湘记事》。)

所谓“领票”,即是明朝推行的“路引”即通行证制度。为了进一步加强对人民的控制,明王朝还施行关津制和里甲制。在各府州县,关津要害之处遍设巡捡司,以查验过往人等的通行证。 “路引”制度规定:凡军民人等离乡百里,即须领有路引,无路引者要擒拿送官,进行究治(见弘治《明会典》(四库全书本)卷113《兵部》8《设置巡检司》)。而里甲制度规定:一里之间,百户之内,见诰仍有逸夫,里甲坐视,邻里亲戚不拿,共逸夫者或于公门中,或在市闾里,有犯非为,捕获到官,逸夫处死,里甲四邻化外之迁,的不虚示。……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互知焉。(《大诰续编?互知丁业第三》) 同时规定,凡逃避徭役之户,称“逃户”;因灾荒战乱徙走他乡之户,称“流民”;因故侨迁他地之户称“附籍”;应朝廷之命移地定居之户称“移徙”,以便分别著籍,分类管理。

明王朝对人民的严格控制,是要把农民紧紧束缚在土地上不使外流,让其为地租、徭役而终年劳作。因此,明代的移民绝不是自由迁徙,而是在朝廷严密监管下进行的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活动,如果是由民间自发的人口迁徙,要达到如此规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湖北人的“故乡”—— 瓦屑坝、筷子巷、瓦子角

我家谱牒上明白无误记着,先祖是从“瓦屑坝”这个地方出发来到黄冈县(今新洲区)的。1992年版的《新洲县志?杂录》上有“瓦屑坝”的记载。《新洲县志》上还说:新洲县八成以上的现居人口是江西移民的后裔,且多来自饶州府。查阅《楚黄周氏宗谱》,得知先祖原籍江西饶州府乐平县,于洪武二十三年从瓦屑坝迁到楚黄定居至今,于是我对“瓦屑坝” 这个历史地名兴趣日增,也倍加关注。

“鄱地以瓦屑坝得名者.莫著于瓦屑坽。若瓦屑坝、瓦屑墩则传者盖寡焉。考饶郡城西二十里为尧山.载郡志。峰峦苍秀。泛彭蠢者百里外,隐隐可见,延袤起伏,凡十里许,而总谓之尧山。山在鄱江之北岸.南岸有水斜出通江.即所谓瓦屑坽是也。”历史地理学专家葛剑雄教授曾撰《瓦屑坝——安庆人的根》一文,文中写道:“鄱阳县有一个叫瓦燮坽的地方,那就是瓦屑坝。”原来,瓦屑坝在古饶州鄱阳县鄱阳湖边的尧山之麓、鄱江之滨。“瓦屑坝、瓦屑塞虽不敢遽指是何冈阜,而其东北不越双港,西南不越莲河,断可知也。”可知瓦屑坝大致范围在双港、莲河之间。瓦屑坝也称之为瓦燮坽、瓦屑坽,瓦屑坽现属江西省上饶市鄱阳县城西南约十公里大莲子湖滨的莲湖乡,村落名为瓦燮村。

据同治《鄱阳县志》称:瓦屑坝在立德乡六十九都,县城西二十余里处,楚中诸大姓多于元明之际自此徙。 在地图上能见到:鄱阳城西九公里处,有地名“瓦燮坽”!此“坽”在鄱江南岸,与尧山相对。北距双港镇5.6公里,西南有莲河、莲湖、表恩山,与考载全然相同。无可置疑,此处村落即是瓦燮村。

瓦屑坝原是制陶工场。相传姑苏陶人曾在此制作陶器,因避黄巢之乱.复徙吴地。这个制陶工场便成为一片废墟。《新洲县志》所载的《姜氏宗谱》,收有《瓦屑坝考》一文,称瓦屑坝之得名不应晚于五代之际。瓦屑者,不专指瓦之碎片,亦应泛指所产陶器之破损毁坏者。埋于土中残器碎片“其屑坚厚近寸,虽历风霜不泐,土中掘出,则有如盆者,如百壶罂者,如瓮者,而罂为多,间有如今宫殿所用琉璃瓦者。其坌而为阜纡,而为冈垒,而为路叠,而为墙倾、而为崖罗,而为茔辟,而为基艺.而为图;或蚴蟉如长虹,或从聚纷纭如蝌蚪,或散布如落花、如鱼鳞。乱甓颓垣.绿杨衰草,久与汉寝唐陵,共凭吊于韵歇。烟销日落潮平之外,而风雨所剥.波涛所啮、不知凡几年矣,瓦屑固如故也。”可见瓦屑坝当地陶土质量好,烧制的陶器颇佳,工艺水平较高,故还被选作宫殿营造之用。

瓦屑坝水绕山环,堪舆者称其地有风水之胜。瓦屑坝峰峦苍秀,延袤起伏;鄱湖水阔,渺无津涯,而港汊湖滨,皆萑苇芰荷。瓦屑坝人男耕女织,以耕读为本;兼或渔樵,或怀资怀技,游走他乡……

从瓦屑坝这个地名用字的变化,或许能体味到瓦屑坝的历史苍桑。

瓦燮坽的“坽”字,在《现代汉语词典》、《辞源》、《辞海》中均未收载,倒是在《康熙字典》(广州出版社1994年版影印本)“丑集中?土部”里找到了“坽”字,释文曰:“《集韵》郎丁切,音灵,峻岸也。”瓦燮坽的“燮”,原来是“屑”, “燮”字是“屑”的雅化而已。当年的瓦屑坝也是鄱阳湖滨的一个水陆码头,坝即是堤,坽是比较陡的堤坝,它起着护岸的作用,说明瓦屑坝这个聚落当年就在湖边,于是这个物流和客流的集散地也就因此得名。鄱阳湖在元明时期处于扩展期,到清季才因泥沙淤积而逐渐缩小,因而瓦屑坝离湖岸愈来愈远。

鄱阳县城曾是饶州府的驻地,瓦屑坝作为当年的交通要津,其繁华亦是可想而知的。随着历史和自然的变迁,瓦屑坝已不具水陆码头的功能,昔日的市井繁华也随之不再。

瓦屑坝,曾是中国古代移民集散地之一,现存的许多家谱中都记载着这个名字。随着古代大规模移民成为尘封的历史,瓦屑坝的地名也就随之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当祖辈们从赣南、赣中、赣北直奔鄱阳城,穿越筷子巷,聚集到瓦屑坝附近的鄱阳湖滨青江渡,乘舟楫驶入茫茫湖水,驶向长江,驶向远方的他乡后,许多移民者的祖传家谱上或载于口碑的传说中皆称:我家祖辈来自江西瓦屑坝!瓦屑坝是这些移民们对于故乡的最后记忆,江西鄱阳瓦屑坝就是他们的根。确切地说,瓦屑坝是他们梦中的“故乡”,是他们曾经的“故乡”!

瓦屑坝,多少背井离乡的先民为这一方热土魂牵梦萦!为了表达对“故乡”的怀念,依“地随人迁”的古制,将“故乡”的地名搬到他乡。例如:

在落籍地取与江西相关的地名,如汉川县志中有“江西垸”地名。元末明初县境人烟稀少,而江西来汉川定居者众,有的家族为了不忘祖籍,便将有的湖、垸取名为“江西湖”、“江西垸”,并延用至今。武汉市的江北如汉口、东西湖地区,也有不少江西移民留下的地名。

又如嘉靖《蕲州志》:“瓦屑坝在州东一里,诸家、袁市二湖之界”,光绪八年编《蕲州志》中的蕲州城地图还明确标示有瓦屑坝的位置。显然这是从瓦屑坝迁居蕲州的先民带过来的地名。清人顾景星还在他的文集《白茅堂诗文集》中谈到瓦屑坝是李时珍的故居所在地,瓦屑坝距当年李时珍的诊所玄妙观原址不到100米。1982年的《蕲春县地名志》中却找不到瓦屑坝这一地名了。一个见证“江西填湖北”移民运动史的地名、一个记载着先民们筚露褴缕以启山林的历史记忆,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被人轻轻抹去了!如此数典忘祖,实在令人痛惜!

蕲州瓦屑坝是湖北境内唯一以移民集散地命名的地名,是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地名,恢复这一地名,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先民的奠祭!

见诸文献资料记载的瓦屑坝还有:

《黄冈县志》:陈姓 “其先世在宋代自江西江州瓦西坝迁居浠水。后世由浠水分支居黄冈邱店、韦家凉亭。”

大冶《余氏宗谱》:“一世祖捻,南宋人,世居江西南昌县瓦屑坝。第三世壁胜生荣叔、荣英。荣英自江西徒居湖北大冶。”

黄陂《谢氏族谱》:“谢伯六于洪武七年(1374年)自江西南昌府丰城县筷子巷瓦屑墩迁黄陂西南乡共木岗。”

现在,民间推动或兴起的寻根热,人们纷纷如朝圣般前往祖辈迁出时的移民集散地,以期能寻找到一脉相承的祖根,解开“我从哪里来”的历史之谜。然而,人世间沧海桑田之变,这些移民集散地已非昔日面目。以瓦屑坝来说,当年名称瓦屑坝,现已更名为瓦燮村;当年是人潮涌动的水陆码头,现已为农耕为主的普通村落……!这样的变迁,需要从被历史湮没的资料中钩沉辑佚,还原真实的瓦屑坝。所幸的是保存在谱牒中的《瓦屑坝考》,再现了当年一个移民集散地的历史风貌。《瓦屑坝考》不仅对寻根者,而且对研究移民史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珍贵资料!

据鄱阳民俗专家陈先贤考证,《瓦屑坝考》的作者是张希良,人称石虹先生,是湖北黄安人,约生活于清顺治至康熙年间。康熙己酉(1669年)举于乡,乙丑(1685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职编修。戊辰(1688年)助礼部试礼闱(即礼部考试)。其时,张拟修《五岳异名志》,并考证江河源流,以成舆地大著。大学士王照赞曰:“张公可谓博物君子矣。”庚午(1690年)典试浙江,丙子(1696年)典试顺天,随即修纂宋、元、明三朝国史、《大清一统志》与《明史春秋讲义类函》等书。希良累官左右春坊赞善、皇家侍讲等职,后在督学浙江时请归,年八十有二病卒于家。

江西筷子巷和瓦子角也是见诸文献记载的古代移民集散地之一。许多家谱和方志都记载有某姓某支是从江西筷子巷或瓦子角迁来本邑:

《大悟县志?人口》: “有史料可查,较大的一次迁徙为明洪武初年,迁入者以江西、湖广居多。民间素有祖籍江西‘筷子巷’之说。”

光山县《赵氏宗谱》:“赵宋之后避敌于闽广间,其子孙苗衍散于江左江右,至今数百年矣。念始祖杉公原籍江西鄱阳县瓦屑坝双港桥筷子巷赵家湾,一经元乱于明初经由鄂麻迁河南光邑。”

《古姓史话》:“洪武二年(1369年)抚州府临川县筷子巷瓦屑沟的古德七,移居湖北省红安县上新集古家湾。”

如义门陈氏的家谱中称:北宋仁宗年间江州义门陈氏分户,一部分陈姓转迁至江西南昌筷子巷,洪武元年由南昌筷子巷迁居湖北红安县至今。

筷子巷(街)这一地名的分布远大于瓦屑坝,如:

武汉市的武昌有筷子巷、筷子堤、筷子湖,

武汉市新洲区阳逻镇的香岗,又名筷子街

武昌筷子街的得名颇有代表性。筷子街位于今武昌临江大道大堤口到前进路段。其形成是由于明朝末年江西吉水县一批制筷业的工匠随人口大迁徒来到武昌,在江边筑堤而居,继续从事筷子生产。他们将竹子在堤边小湖中浸泡,把制成的筷子撒在堤上晾晒。久而久之,当地的居民把堤称为筷子堤,把湖称为筷子湖。后来在湖畔逐渐形成了一专门生产和销售筷子的街道一一筷子街。晚清时代,此地筷子作坊达100多家,所产筷子销往各地,驰誉全国。清同治年间(1862一1874年),为武昌筷子街的鼎盛时期。

武汉市武昌筷子巷生产竹器的又以江西人居多,因此筷子巷的得名又与“地随人迁”不无关系。

江西的筷子巷得名,大抵也如生产竹器有关,如鄱阳县的筷子巷就是因竹器行业集中于一地而得名。作为古代移民集散地的筷子巷,究竟是南昌筷子巷还是指的其他府州县的筷子巷?文献资料的记载是比较混乱的。如《河南省志?民俗志》称“江西迁来的移民中,明末清初迁来的占绝大多数。其中,许多来自江西省乐平县瓦西坝筷子巷……”。江西省乐平县是否有筷子巷不得而知,但乐平县人外迁必然要走鄱阳县,穿过鄱阳县城内筷子巷到瓦屑坝渡口乘船才是合理的路径。而临川县有筷子巷却无瓦屑沟(坝),乐平县亦无瓦西坝而有筷子巷的。 这类将其他地方的筷子巷当作移民集散地,很有可能是移民后裔对先祖迁徙过程的误记。因此,某些家谱中记载的始迁地是值得怀疑的。更有如湖北省宜城县郭海大队《周氏祖碑》的记载:“始祖周继全,自洪洞古大槐树筷子巷迁到宜城关集,后居张家村,又改为周家楼。”山西洪洞县自古就没有筷子巷的地名,因此其始迁地的可信程度就很低了。

南昌筷子巷是古代移民集散地,文献资料言之凿凿,应该是很可信的。

南昌是江西一大都会,且筷子巷位于赣江之滨,有水陆便捷之利(距另一个移民集散地瓦子角不到500米),南昌筷子巷作为移民集散地应该是可信的。至于江西其它地方的筷子巷,因江西盛产竹子,工匠们“扎堆”在一条街巷生产竹器是很有可能的,街巷即由此而命名。但散布于各地的筷子巷,是否为移民集散地,这就不能一概论之了。

瓦子角的得名,一说相传是东晋许真君得道,举家拔宅飞升,落下一只瓦角掉在此地,于是就得名瓦子角。一说是在宋代的江西都市城镇,比如九江、抚州、乐安等地,已大量出现了常年集中向市民演出的瓦舍勾栏,即是杂剧百戏的演出场所“瓦子”。 “瓦子”因战乱或其它原因毁弃,昔时演出的瓦舍遗地,便成为瓦子场、瓦子角的地名。其遗址尚可考据的,尚有南昌市的瓦子角和乐安县的瓦子场。尽管瓦子场、瓦子角已是废墟,但场地空旷,颇适合作移民出发时的聚集地。因此,这个地名也就保存在他们的记忆里了。

先民们不仅把“根”保存在家史里,而且以民俗文化的形式保存在日常生活和祭祀活动中。这是向人们昭示:参天之树,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

江西始迁移民在湖北落地生根后,虽然与湖北这方热土世代厮守,繁衍子孙,建设新家园,却对江西有割舍不断的故土情怀,这在风俗文化等方面都有表现。

从江西迁入湖北的移民者中,有祖籍江西“筷子巷”之说。因此乡人多在祭祖的供品“刀头肉”上插双筷子,以表示不忘祖根。这个风俗在武汉、鄂东、鄂北、江汉平原大部地区流行。在语音方面,湖北大多数江西移民后裔,还保留着从祖辈代代相传下来的词语读音。例如在鄂东、鄂北、江汉平原大部地区,将外祖母(外婆)读作“家(音咖)婆”,方向词“去”字读作“器”音,动词“站”字读作“记”音,等等,不胜枚举。这类文化遗存,从另一视角印证了先民难忘祖根的历史情结。

不仅江西人有互称“老表”的风俗,而且多数湖北人也爱互称“老表”。这个风俗从何而来,已难追寻,但《中国隐语行话大辞典》(曲彦斌主编)“老表”词条称:“宋代蹴鞠行谓道士。《圆社锦语》:‘老表:道士’。”可知“老表”作为一种称谓,早在宋代便已出现,但仍未指出“老表”的词义来源。即使在当代权威的《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等工具书中,也不载有关“老表”的来源。《现代汉语词典》倒是在“老表”词条下列出了3个义项:江西人的别称、表兄弟和对年龄相近的、不相识的男子的客气称呼。总之,老表是个令人感到温暖而又亲近的称呼,,一句“老表”,也会令人有轻松愉快的感觉。

江西填湖北,是史称“江西填湖广”的主流,也是历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久的移民运动。关于江西填湖北,此事既不见诸《太祖实录》,亦末见于朱国桢的《皇明大政纪》、谈迁的《国榷》、清修《明史》等有代表性的史书;也不见于私修国史《皇明通纪》(或称《皇明资治通纪》、《国朝典汇》等书。如此大的事件未见诸记载,的确使我们感到困惑。但明清以来撰修的县志以及民间族谱却颇多记载。国史、方志、家谱是构成中国历史的三大支柱,三者之间的互补性极强!由是观之,抢救家谱,发掘家谱,开发利用家谱也就显得尤为重要!

湖北历史上最后一次大移民是清代后期。

其时正值太平天国革命,湖北是太平军与清军争夺相当激烈和频繁的地区,许多大的战役发生在境内的主要城市。1856年以后,战局的重心已转向长江下游流域,湖北的战争压力明显减少。但即使如此,湖北的人口损失依然相当的严重。许多方志中记载着有成千上万的男子、甚至有妇女被太平军掳走。仅1853年,据说被掠人口就在30万至50万之间。还有不少地方的穷苦农民自愿加入太平军,仅1860年至1861年间就达30万人之多。(周武等:《太平天国史迹真相》,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页218。)太平天国革命平息后,亦有周边省区大量移民填补湖北。

自安史之乱后的历次战乱使湖北损失了大量的人口,而一俟战乱停息,江南狭乡百姓便迁入垦殖。他们与因战乱而南逃的中原移民一起,根本改变了湖北省的居民面貌。据一些学者的调查研究,今天的湖北是一个移民社会,有超过80%的家族是移民家族,相应地有90%以上的人口是历代移民的后裔,这种沧桑巨变是长期历史发展的结果。张国雄先生搜集了湖北339个家族的档案,其中只有22族是世居于湖北的家族,其余都是唐代以后迁入的,移民家族占总数的93.5%。这个数字属随机抽样性质,有一定的代表性。(参见《明清时期的两湖移民》第15、35页。)

历史上不断的大规模移民,使大量的荒芜土地得到开垦,对湖北社会经济的发展,无疑是有再造之功的。

湖南在夏、商和西周时代,不直接处于中央王朝管辖之下,境内“蛮”、“越”族聚居,自成体系,基本上仍处在原始氏族社会的后期。“蛮”、“越”族所形成的部落,是否使用过姓氏,有多少姓氏,尚待研究,即使有,也是极少的。据传说记载,炎帝部落的某些支系由于黄帝的追逐征伐以及后来中原华夏集团和夏、商、周王朝势力的威胁、排挤,于是进一步往南流徙,从洞庭之野直到九疑苍梧。同时,祝融部落的成员也从西北黄土高原南迁。在这些部落的不断迁徙繁衍过程中,姓氏也在不断分化增加。春秋战国以后,湖南进入楚、秦版图,大批楚人、巴人等楚国境内的民族相继南下湖湘,华夏族系和汉族成为主要居民,姓氏数也有较快增加。隋唐五代时期,湖南大多数时间战乱少,社会比较安定,北方人口继续南迁,特别是“安史之乱”后,北方战乱频仍,更引起人口大批南来,湖南姓氏随着北方移民的增多而增多。两宋时期,湖南的户、口数一直在上升,“靖康之难”,北方居民扶携南渡,很多人流寓湖湘,或经浙江、江苏、江西转徙湖南,寻求新的居留地。湖南家谱、族谱中的记载充分反映了这一时期人口的增长和姓氏的变化情况,是湖南姓氏大量增加的一个时期。元末明初,湖南大部分地区仍为陈友谅旧部及元朝残余势力所控制,朱元璋的军队与陈友谅旧部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拉锯战,湖南一地深受其害,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田畴荒芜,十室九空,无论是北方移民还是土著居民已经寥寥无几,使用的姓氏随农民逃荒外省和大量死亡而急剧减少。明王朝控制湖南以后,鼓励东南各省居民迁入湖南,苏、浙、皖、赣人,特别是江西人大批涌进湖南,遍布三湘四水,“从征”、“屯垦”、“宦游”或从事商贸活动,也有一批北方军人因随征“平蛮”而落籍湖湘的。笔者经眼3000多部湖南族谱,60%族谱称始迁祖于元末明初自江右徙居湖广,又主要来自江西吉安府的泰和、庐陵、吉水和南昌府的丰城、南昌诸县,进行了“江西填湖广”的人口大迁移,湖南姓氏数也出现了一次大的增幅。令人遗憾的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姓氏数的统计资料。历史发展到今天,封闭的社会状态已经打破,社会全方位开放,人口流动频繁,姓氏数自然也不断增加。可以肯定地说,今天的姓氏数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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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姓出于姬姓,祖根在河南濮阳,始祖是挥。黄帝第五子青阳之子挥,任弓正之职,制弓矢,被赐姓张。其活动地点在当时都城,即今河南濮阳县。还有一支张姓,系晋国解张之后。解张,字张侯,以字命氏。这支张氏世仕晋,后又仕韩,再仕郑,一直在河南境内发展。

王姓之源可分为子姓之王、姬姓之王和妫姓之王。子姓之王产生最早,始祖为比干,祖根在河南卫辉。商纣王的叔父比干直谏被杀,葬于汲郡(今河南卫辉市),其留守汲郡看守墓地的子孙以王为氏。姬姓之王,有周文王第15子毕公高之后、东周灵王太子姬晋之后、东周考王弟姬揭之后等三支,其中第二、第三支源出河南洛阳。妫姓之王为陈国公子完之后。陈国公子完避难奔齐,改姓田氏。田齐灭于秦后,王室子孙一部分改姓王氏。

李氏系由理氏所改,是嬴姓颛顼的后裔。颛顼高阳氏的后裔皋陶在尧舜时任大理(掌管刑法的官)之职,以官命族为理氏。商朝末年,理徵因直言犯谏触怒了纣王,得罪而死,其子理利贞为避难逃至伏牛山区的伊河流域,靠吃木子(木本植物的果实)得以保全性命。为感谢“木子”保命之功,又因理、李同音之故,遂改理氏为李氏,后定居于苦县(今河南鹿邑县),不断发展繁衍。据唐人林宝《元和姓纂》记载,道家的创始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一的老子即是李(理)利贞的11世孙。

刘姓之源有三:其一出自祁姓,始祖为刘累,祖根在河南鲁山。帝尧裔孙刘累被夏王孔甲封为御龙氏,后刘累隐于鲁山,后代以刘为姓,此为刘姓主源。其二出自姬姓,也源于河南。春秋时期,周匡王姬班封小儿子王季于刘邑(今河南偃师市西南),号刘康公,其后以刘为姓。其三,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改鲜卑族的独孤氏为刘氏。这支刘姓也源于河南。

杨氏出自姬姓,有以国为氏和以邑为氏两个来源,均出自山西洪洞。西周宣王的小儿子尚父,在周幽王时被封于杨(今山西洪洞县东南),成为姬姓侯国,春秋时为晋国所并,杨侯的子孙以国为氏,姓杨。晋国灭杨后,将杨地作为晋国公族羊舌肸的采邑。羊舌肸是历史上一位著名的贤臣,字叔向,任晋国大夫。叔向之子伯石,字食我,以邑为氏,也姓杨。在杨姓的发展过程中,也融入了其他的支脉,系少数民族的姓或改姓。魏晋南北朝时,氐族有杨氏;北魏时,莫胡庐氏改为杨氏;历史上西突厥别种沙陀部族中有杨氏。

陈姓祖根在河南淮阳,始祖妫满。西周初年,虞舜后裔妫满被封于陈(今河南淮阳),其子孙有的以国为氏,姓陈。陈国共传20世、26王,其间陈国公子完曾避难奔齐,改姓田。数代后取得齐国政权。田齐政权灭于秦后,齐王田建第三子田轸迁至颍川(今河南长葛市),恢复陈姓,所以有的陈姓人奉陈轸为始祖。另外,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改鲜卑族三字姓侯莫陈氏为单姓陈。

黄姓的主源有两支,均系以国为氏:一支出于金天氏少昊。传说上古时少昊的裔孙台骀,任水官之职,帝颛顼在位时,被封在汾水(在今山西省汾水流域),成为汾水中的水神。台骀的子孙后来分别建立了沈、黄等几个小国。其中的黄国在春秋时为晋所灭,黄国的子孙以国为姓,奉台骀为黄姓始祖。另外一支出于嬴姓伯益。伯益在虞舜时为东夷部落的首领,因帮助大禹治水有功,被舜赐姓嬴氏。相传伯益的后裔有14支,合称嬴姓十四氏。其中的黄氏在商末周初在今河南潢川建立黄国。公元前648年,黄国为楚所灭,黄国子孙以国名为氏,姓黄。有的姓氏书中说这支黄姓是陆终的后代。陆终也是嬴姓,陆终的后代,受封于黄(今河南潢川县西),公元前648年为楚所灭,子孙以国为氏。查考古书,伯益是颛顼的玄孙,陆终也是颛顼的玄孙。因此,无论这支黄姓出于伯益还是出于陆终,都是帝颛顼的后代,属以国为氏之姓。

赵氏出自嬴姓,远祖是伯益。伯益是颛顼高阳氏的后裔,在虞舜时为东夷部落的首领,因佐禹治水有功,被舜赐姓嬴氏。赵姓的得姓始祖是伯益的9世孙造父,造父是西周著名的驾车驭马的能手,曾在桃林(今河南灵宝市)一带得到8匹骏马献给周穆王而受到穆王信任,经常一块外出游玩。一次,车队行至昆仑丘,见到西王母,乐不知返,正在此时得到徐国(今江苏泗洪县南)徐偃王造反的消息。值此关键时刻,造父驾车日驰千里,使周穆王及时赶到都城召集人马前往平叛,迅速平定了叛乱。周穆王以造父的功勋而将赵城(今山西洪洞县北)赐给造父,造父以封地命名为赵氏。

周姓是一个来源纷杂的姓氏,主要源出以下几支:其一,黄帝时周昌的后代。其二,商代太史周任的后代。其三,后稷的后代。由于周昌、周任的世系已不可考,因此一些姓氏书中把周姓的起源下延至周代,把周文王奉为周姓始祖。文王为姬姓,而姬姓的始祖则是后稷。后稷(名弃)是黄帝的后裔、帝喾之子,帝舜时封于邰(今陕西武功县),别姓姬氏,是周族的开创者。后稷的裔孙古公亶父自邰迁至岐山下的周原,从此称为周族。古公亶父的曾孙姬发(即周武王)攻灭商朝,建立了西周。西周传12王,至东周平王时,于公元前770年迁都洛邑(今河南洛阳市)。周平王有个儿子叫姬烈,被另封于汝南(今河南汝南县),被当地人称为周家,后来演化为周氏。周庄王时,周公旦的后代周公黑肩企图杀死庄王另立公子克,事泄被杀,他的后代也称为周氏。公元前256年,周朝为秦所灭,周赧王被废为庶人,迁到惮狐(今河南临汝市西北)。当地人称其为周家,他们遂以周作为自己的姓氏。其四,少数民族改姓。北魏时期代北地区的普乃氏、贺鲁氏,北周时的普屯氏后来都改为周氏。其五,姬姓所改。唐朝先天年间,姬姓为避玄宗李隆基名讳而改姓周。

吴姓在得姓方式上属于以国为氏,开氏始祖是姬姓吴国的建立者太伯。太伯是商代末年周族首领古公亶父的长子,他为了给聪明能干的三弟季历让位,而与二弟仲雍一起以采药为名逃到了长江三角洲的苏州一带建立了吴国。太伯没有子女,今日吴姓都是仲雍的血脉。春秋后期,吴国逐渐强大起来,吴王阖闾曾一度攻破楚国。其子夫差乘胜北上与齐争霸,后因不听劝谏败于越王勾践,于公元前473年亡国。吴国王族子孙为表达对故国的思念之情,以原国名为姓氏,就是吴氏。此外,吴姓还有其他来源:一支出自炎帝时的臣僚吴权;一支出自吴贺,相传吴贺是夏代少康时的神箭手,曾与后羿比试箭法;一支出自虞舜之后,舜的儿子商均被封于虞(今河南虞城县),舜或商均的后代有人以虞为姓,由于上古时期“虞”字多写作“吴”,因此虞舜的后代中也有人以吴为姓。

徐姓为嬴姓伯益的后裔,属以国为氏之姓。古代东夷族有一个分支叫徐夷,或称徐方,在今淮河中下游一带活动,据说是伯益的后裔。伯益因佐禹治水有功,被舜赐姓嬴氏。伯益有个儿子叫若木,夏代时被封于徐(今江苏泗洪县及安徽泗县一带),至西周穆王时出了一位著名的君王徐若偃,史称徐偃王。徐若偃以仁义著称,曾在挖河时得到一副红色弓箭,遂起代周天子而王天下的野心,率三十六国诸侯起兵反周。时周穆王正在西王母那里做客,闻听消息后由造父驾车从昆仑丘驰返镐京,遣使令楚国前往讨伐。战争使民众生灵涂炭,徐偃王心有不忍,罢兵弃国,躲进彭城(今江苏徐州市)附近的深山老林中。周穆王知道当地人怀念徐偃王,遂以偃的儿子宗为徐子(即子爵),继续管理徐国。传至宗的11世孙章禹时,吴国于公元前512年出兵伐徐,引水灌徐国都城,灭掉了徐国。亡国后的徐国子孙,以原国名为姓氏,即徐氏。

孙姓的来源主要有三支,分别出自姬姓、芈姓和妫姓。西周初年,武王姬发封其同母弟康叔于卫(今河南淇县)。卫康叔的8世孙卫武公有个儿子叫惠孙,惠孙的孙子名乙,字武仲,他以祖父的字命氏,即孙氏。此为姬姓之孙。春秋初期,楚国王族、名相孙叔敖(芈氏,名敖,字孙叔),刚正清廉,死后其子生活困难。楚庄王听说后把寝丘(今河南沈丘县西南)的一块地赐给孙叔敖的儿子。孙叔敖的儿子以父字为姓,奉孙叔敖为孙姓始祖。因楚国的祖先为芈姓,故称此支孙氏为芈姓之孙。妫姓之孙出自春秋时齐景公的大夫陈无宇。他是从陈国逃到齐国的陈公子完的4世孙。无宇之子书,字子占,因功被齐景公赐姓孙氏,封于乐安(今山东博兴县)。后因乱,孙书之孙孙武逃到吴国为将,举世闻名的《孙子兵法》即孙武所著。孙武的后代孙膑也是著名的军事家,著有《孙膑兵法》。

帝舜时有大臣朱虎,但朱虎无世系可考,所以一般认为朱氏出自曹姓,是由邾氏去邑而形成的。颛顼帝的玄孙陆终有6个儿子,第5子名安,为曹姓。西周初年,武王封安的裔孙曹挟于邾(今山东曲阜市东南南陬村),建立邾国,又称邹国。战国中期,邾国为楚所灭,邾国王族以邾为氏,后又去掉偏旁“邑”成为朱氏;另外,还有一支朱氏,系由少数民族所改。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进行汉化改革,鲜卑族的渴浊浑氏、可朱浑氏被改为朱氏。

马氏出自嬴姓,形成于战国后期,血缘先祖是虞舜时东夷部落的首领伯益,得姓始祖是赵奢。赵奢是战国时期赵国人,初任田部吏,主收田赋,不畏权势。战国四公子之一的赵国贵族平原君赵胜家不肯出租税,赵奢依法治罪,先后杀了赵胜家9个管事人员。赵胜认为他有才干,把他推荐给自己的哥哥赵惠文王,让他主管赵国田赋。后来赵奢升任将军,用兵如神。公元前270年,秦军大举进攻赵国重镇阏与(今山西和顺县),他奉命救援,在探知敌情后,火速赶往,居高临下,大败秦军,因功被封为马服君。赵奢的子孙因以为氏,即马服氏,后又省“服”为马氏。今河北邯郸市西北有山名马服,传说因赵奢葬此而得名。

黄帝时期的胡曹是最早的胡姓人物,但胡曹之后已无世系可考,所以一般认为西周初年大分封时,帝舜后裔妫满被武王姬发封于陈(今河南淮阳县),建立侯爵陈国,妫满死后谥号为胡公,故又称胡公满。他的子孙有的用他的谥号为姓氏,就是胡氏。胡姓还有三支,其中两支源于周代的两个胡子国。一个在今河南郾城西南,是西周初年分封的姬姓子爵侯国,故称胡子国,是楚国的附庸。公元前519年随楚国与吴国交战,国君髡战死,楚国回师途中顺便吞并了胡子国。另一个胡国在今安徽阜阳,为归姓子爵胡国,故也称胡子国。公元前495年被楚国所灭,国君豹被俘。这两个胡子国亡国后,王族子孙都以原国名为姓氏,形成两支胡氏。北魏孝文帝进行汉化改革,鲜卑族的纥骨氏被改为胡氏,也是胡姓的来源之一。

中国姓氏的产生,有一种方式是以居住地为姓氏,如城、郭、西门、东闾之类。郭,意为外城,住在外城的人以居处为姓氏,产生了中国最早的郭姓。据资料记载,夏禹时的郭哀、商代的郭崇,是中国最早的郭姓人。但夏、商时期的郭姓无世系可考。郭姓的主源出于古虢国,系由“虢”字声转而形成。虢国是周朝分封的姬姓诸侯国,有东虢、西虢和北虢,其中,东虢、西虢都是周武王时所封,开国君主均为周文王的弟弟。东虢在今河南荥阳东北,是姬叔(亦称虢叔)的封地。公元前767年,周平王以郑武公护驾东迁有功,把虢地赏给了他。南方的楚国正欲向中原扩张,遂以平王无故灭虢为名,兴师问罪,一直打到洛邑附近。平王大恐,只好把虢叔的后裔姬序找来,封之于北虢(今河南陕县东南李家窑)。公元前655年,晋国假道于虞以伐虢,灭掉北虢。西虢在今陕西宝鸡东,是姬仲(亦称虢仲)的封地,后于公元前687年灭于秦。虢叔、虢仲的后代以国为氏,就是虢氏。古代“虢”、“郭”音同通用,后来虢氏便转而为郭氏。

林姓的起源有三支,最早的一支出自子姓,形成于西周初年,是殷商王族比干的后裔。比干,沫邑(今河南淇县)人,子姓,是殷纣王的叔父,官少师。纣王宠爱妲己,昏庸无道,致使民怨沸腾,诸侯叛离。比干冒死劝谏,触怒了纣王,被剖腹挖心处死。其正妃陈夫人有孕,携婢女四人逃至牧野(今河南淇县西南)避难,在深山密林的石洞中生下一子,取名坚,字长思。周武王伐纣,陈夫人携子归周。武王以坚生于密林之中,赐姓林氏,并任林坚为大夫。一支源出姬姓,形成于东周初期,是周平王的后裔。周平王有子名林开。林开的子孙有的以祖辈的名字为氏,称林氏。一支是由少数民族改姓,形成于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进行汉化改革,把鲜卑族的丘林氏改为林氏。

据《路史》记载,黄帝时期已有何姓,源出归姓,惜无世系可考。其他姓氏书多认为何姓为韩姓转音而来,出自姬姓。西周初年,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于唐(今山西翼城县西),是为晋国的开国君主。叔虞的11世孙万,在晋国为官,食采于韩(今山西河津市东北),其后以封邑为姓,姓韩。春秋后期,韩氏成为晋国三大公族之一。战国初期,韩氏与赵氏、魏氏共同瓜分了晋国,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秦始皇统一中国后,韩姓子孙分散各地,其中有一支居于陈、楚境内淮河与长江之间的一些地方,当地人的口音把“韩”读作“何”,后来又从读音误写为“何”,这些韩姓人遂变成了何姓,奉其祖叔虞为何姓始祖。何姓还有其他来源:汉代有何苗者,本姓朱,冒姓何;康居支庶分立有何国,其后人以国名为姓;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将鲜卑族的贺拔氏改为何氏;五代时,少数民族吐谷浑有何姓;元末吐蕃宣慰使锁南,其子铭,入明为河州卫指挥同知,赐姓何。

高姓来源众多:其一,黄帝时有大臣高元作宫室,当为高姓之始。其二,周初分封,姜尚被封于齐,建立齐国,他的后代子孙中有人食采于高,因以高为氏。其三,齐太公6世孙齐文公有个儿子叫公子高,公子高的孙子傒同齐襄公的弟弟公子小白相善。后来齐襄公被公孙无知所杀,傒联合其他大臣平定内乱,诛杀公孙无知,迎立公子小白为君,就是齐桓公。齐桓公命傒以祖父名高为姓氏,并封之于卢(今山东济南市长清区西南),其后绵延不绝,今之高姓人多出于此支高氏。其四,齐惠公之子公子祁,字子高,其后代以高为氏。其五,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改鲜卑族的是楼氏为高氏。其六,北齐,元景安、元文遥被文宣帝赐姓高氏。其七,北齐的高隆之本姓徐,其父为高姓人收养,因从其姓。其八,高句丽之后,后燕慕容云之祖和,自称高阳氏之后,因以高为氏。

梁姓的来源有三支,其主源出于嬴姓,系以国名为姓氏。传说伯益的后代有个人叫非子,因养马有功,被周孝王封于秦地,后逐渐强大,建立了秦国。到周宣王时,非子的曾孙秦仲任大夫,在征伐西戎时战死。他的5个儿子为报父仇,带七千人马奋勇杀敌,打败了西戎,收复了失地,因功均被封侯。其小儿子被封于夏阳梁山(今陕西韩城市南),建立梁国,为伯爵,人称梁康伯。公元前641年,秦穆公灭掉梁国,失国后的梁国子孙大都逃到晋国,以原国名为姓氏,就是梁氏。第二支梁姓源出姬姓。周平王子唐封于南梁,安定梁氏由此产生(在今宁夏固原市、甘肃平凉市等地)。第三支梁姓系少数民族所改。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改革姓氏,把鲜卑族的拔列(一作拔列兰)氏改为梁氏。

郑氏源出姬姓,为周宣王弟姬友的后裔。公元前806年,姬友被封于郑(今陕西华县东),是为郑桓公。周幽王时,桓公任司徒之职,他见幽王宠幸褒姒,不理朝政,预感将有变乱发生,于是采纳太史伯的建议,在公元前773年把家属和资财转移到虢、郐之间的“京”地(今河南荥阳市东南京襄城村)。公元前770年,西周王室为犬戎所逼,迁都洛邑(今河南洛阳市)。郑桓公之子郑武公先后攻灭郐、虢,建立新的郑国,都新郑(今河南新郑市)。郑国在公元前375年灭于韩,共历23君、431年,子孙播迁陈(今河南淮阳县)、宋(今河南商丘市)之间,以原国名“郑”为姓氏。由于今河南荥阳、新郑古属荥阳郡,故有“天下郑姓出荥阳”之说。

罗氏出自熊姓,系以国为氏。五帝之一颛顼的曾孙黎和吴回,都号称“祝融”,为当时的火官。吴回的儿子陆终有六子,其第六子叫季连,芈姓,是楚国的祖先。他的孙子穴熊及以下的子孙,至楚穆王以前,凡继承王位的,名均冠以“熊”字,故世称熊氏。穴熊生鬻熊,罗姓便从此分支而出。周武王时,罗姓的先祖中有一位名叫“匡正”的奉命征商有功,被封于宜城(今湖北宜城市),为子爵,其地有罗水,故称国号为罗。他的后代以国名为姓,即罗姓。公元前690年,罗国被楚国所灭,罗国子民迁徙四方,其中多分布于今江西、湖南等地。

宋姓源出子姓,始祖是西周初年宋国的建立者微子启。微子启是商朝末代帝王商纣王的庶兄。纣王荒淫无道,微子启与比干、箕子多次劝谏纣王改恶从善,但纣王一意孤行,微子启遂离纣王而去。不久,地处西垂的周族经过多年的经营,一举攻灭商朝,纣王自焚而死。周初,周公平定了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发动的叛乱后,封微子启于商朝旧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市南),建立宋国。宋国立国700多年,至公元前286年被齐国所灭。亡国后的宋国子孙,以原国名为姓氏,就是宋氏。另外,五代时湖南少数民族有宋姓,时人宋邺便是。

相传黄帝有25个儿子,其得姓者14人,共得12姓,其中有任姓。任姓建有10个国家,谢国(今河南南阳市,或今河南唐河县)为其中之一。夏、商时期,谢国史册不显。西周末期,周宣王的舅父申伯因率兵平定猃狁之乱而被改封于谢。申伯是炎帝后裔,为姜姓。申伯就国前,宣王派召伯虎等大臣先灭掉谢国,在谢国旧址上营建了谢邑,作为申国的新都。任姓谢国灭亡后,国人除一部分留居当地外,大部分外逃,他们以国为氏,姓谢。公元前7世纪初,楚文王发兵攻申,灭掉姜姓申国,居于谢城之人以邑为氏,也姓谢。这样就形成了黄帝后裔和炎帝后裔两支谢氏。此外,南北朝时期卫州(今河南卫辉市)人谢偃之祖孝政,本为鲜卑人,姓直勒氏,后改为谢氏;射姓、谢丘姓、商姓人有改为谢姓者;今天布依、满、壮、瑶等少数民族中有以谢为姓者。

唐姓的主源有两支:一支出自祁姓,是帝尧的后裔;一支出自姬姓,是唐叔虞的后裔。相传帝尧姓祁,亦曰伊祁,名放勋,谥号尧。尧在做天子前曾被封于唐(今河北唐县),故称陶唐氏或唐尧。舜承继尧天子之位后,封尧子丹朱为唐侯,在今山西冀城西建立唐国。夏代,丹朱裔孙刘累迁于鲁县(今河南鲁山县),刘累的后代有的仍留在唐,至商代,更名室韦氏,西周初又改为唐公。成王即位之初,唐人发生反叛,其国为周公所灭。是时,发生了“桐叶封唐”的故事,成王将唐国旧地封给其弟叔虞。后来,又改封刘累裔孙在鲁县者为唐侯,唐侯封地在今河南方城。公元前505年,唐国为楚所灭,子孙以国为氏,就是唐氏。这是出自祁姓之唐。叔虞封唐后被称为唐叔虞,他的嫡长子后来又被移封于晋,只有庶出子孙仍留在唐地,后来以国为氏,也姓唐。这是出自姬姓之唐。

韩姓历史悠久,其最古老的渊源是华夏人文初祖黄帝。相传,黄帝娶嫘祖,生青阳和昌意,昌意居于若水,生韩流。韩流的后代以韩为姓。周灭商之后,周成王的一个弟弟分封于韩(今山西河津市东北),西周、春秋之际为晋所灭,子孙以国为氏。后有韩武子为晋献公功臣,得封于韩原(今陕西韩城市西南),子孙亦以韩为氏。一说韩武子为晋国王室后裔,食采于韩,遂以邑为氏。战国时韩、赵、魏三家分晋,韩国位列七雄之一。秦灭韩后,许多韩国故人以韩为姓。北魏孝文帝改革姓氏,将出大汗氏改为韩氏,又增加了韩姓的人口。由此可见,韩姓的来源是相当复杂的。

曹姓主源有四支:其一,颛顼玄孙陆终第五子安,在禹时被封于曹(今山东定陶县一带),其后以曹为姓。其二,周武王封其弟振铎于曹。战国时,曹亡于宋,子孙有的以曹为姓。其三,周武王移封曹安的后代曹挟于邾(今山东曲阜市东南),战国时,邾灭于楚,国人分别以邾、曹为姓。其四,东汉中叶,大鸿胪曹嵩原姓夏侯,由于宦官曹腾收养而改姓曹。

许姓的鼻祖是许由。许由是中国古代著名的隐士,相传唐尧曾让天下于许由,许由辞而不受,逃至箕山(今河南登封市东南)隐居;尧又请他做九州长官,他洗耳于颍水之旁,表示不愿当官的决心。许由死后,葬于箕山,故又称箕山为许由山。由于年代久远,许由之后的世系今已搞不清楚了。许姓来源有清晰脉络可寻的是出自炎帝裔孙、尧四岳伯夷之后的一支许氏。西周初年,周武王封伯夷的后代文叔于许(今河南许昌县东),建立姜姓许国。春秋时期,许国在郑、楚等大国的逼迫下多次迁徙,到战国初期,许元公结为楚所灭,迁于容城(今河南鲁山县东南),子孙为怀念故国,遂以国名“许”为氏。也有专家认为文叔是许由的后代。

邓姓的主源出于商周时期的邓国。商代中期,商高宗武丁封其叔父(一作季父)于邓(今河南邓州市),建立侯爵邓国,赐姓曼。西周时,邓国是周朝异姓诸侯国中势力较为强大的一个。至春秋时期邓国南邻荆楚,受到强大的楚国的压制。公元前678年,邓国传至邓侯祁,被楚文王所灭,子孙以国为氏,姓邓。邓姓还有其他来源:相传黄帝时期就有将军邓伯温,这是史书所载最早的邓姓人物,惜其后裔无世系可考;李姓有改为邓姓的。北宋初年,南唐后主李煜的第八子李从镒,曾被封为邓王。南唐为赵宋所灭后,宋太宗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招捕南唐宗室,后李从镒被捕,其子李天和死里逃生,为避人耳目,以父亲的封号为姓,即邓姓。

萧氏源出子姓,系春秋时宋国附庸萧国子孙以国为氏。春秋时,宋国有一员猛将南宫万,他在公元前682年宋国攻打鲁国的战斗中被鲁国俘虏。鲁庄公囚南宫万于后宫,数月后才把他放归宋国。次年秋的一天,宋闵公同南宫万在后宫博戏(古代的一种赌博游戏),闵公的几个宠姬也在旁围观。南宫万看着她们说:“还是鲁宫的美女漂亮,天下诸侯没有像鲁君那样快活的!”闵公一向以这几个姬妾的姿色自矜,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便嘲笑南宫万说:“原来我敬重你,今天,你不过是俘虏罢了。”这下触到了南宫万的痛处,他顿时恼羞成怒,抓起棋盘把宋闵公打死了。接着,一不做二不休,另立公子游为新君,宋国诸公子纷纷逃往萧邑(今安徽萧县)。萧邑大夫是子姓宋国的公族子弟,名叫大心,他和诸公子组成一支军队,又到曹国请来援军,于当年冬天击杀南宫万之弟南宫牛和新君游,立闵公弟御说为君,即宋桓公。南宫万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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