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刚听说附近台球厅厅打架的事,有知道得没有

当前位置: &
& 杜加林作者孟中得意著_回到民国闹离婚
37941次点击
使用APP客户端阅读小说
为了保护版权,本站提供部分免费阅读。建议大家使用APP客户端阅读小说!
杜加林作者孟中得意著_回到民国闹离婚
杜加林穿越到了民国时期,好巧不巧地,她穿到了奖金创立人傅与乔的原配身上。面对名存实亡的婚姻,对杜加林来说,离婚成了唯一出路。这是一个女主为了离婚去创业,但创业成功也没离成婚的悲惨故事。《回到民国闹离婚》
& 本小说连载于&晋江文学&,为保护作者权益,请点击上方链接到原网站继续阅读!
民国十四年,上海。
欧式高脚桌上的华生牌电扇呼呼地转着,可这风力实在有限,无法驱散流窜在空气中的闷热。电扇是今年的新品,铜绿色的底座,铝制的外壳里有四片扇叶子。
杜加林站在穿衣镜前,正在努力地扣香云纱小马甲的扣子,无奈胸前鼓涨涨的,最后一颗扣子怎么都扣不上。这一年的上海还没开展天乳运动,女子仍以束胸为美。等过几年,随着阮玲玉在电影里佩戴义乳,胸罩才能流行开来。
杜加林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七天了,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穿到了民国。她一边系着扣子,脑海里又重现出七天前的情景。
七天前,她还在2017年,当时的她正在七教301上课,当她讲到希波战争史第二卷的时候,讲台上的灯管突然砸了下来,稳稳地砸在她的头顶,杜加林顷刻就倒在了讲台上,那是她从牛津回国的第三个月,希腊史的课才讲到第四周。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法租界广慈医院的病房了,周围白花花的一片,满屋子弥漫着医用来苏水味,一个典型高卢人长相的白人医生操着蹩脚的中国话对她说,傅太太你终于醒了。
&傅太太?&杜加林挣扎着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床头柜上有面玻璃镜,她抄起来照自己的脸,单眼皮肿眼泡,眼睛狭长眼尾略弯,标准的桃花眼。她本人可是大欧双,好多人一看到她的双眼皮就问她是不是在医院割的。镜子里的人不是她,可她的灵魂确实附着在这个身体上。
当时的杜加林宛如哲学家附身,思考着最基本的哲学问题:我是何人?我置身何地?
她用并不熟练的法语问医生:Excusez-moi, En quelle ann&e sommes-nous?杜加林学了六年的希腊语,对其他印欧语系的语言也算有些了解,但这些仅限于阅读层面,她几乎没开口说过法语。
医生愣了一会儿才领会她的意思,从门口的报刊架上拿了一张《法语上海日报》递给她。
上面的日期写着: Juillet 1925。
<p style="font-size: 13.年?杜加林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真的很疼,并非在做梦。
&少奶奶,你终于醒了。&床旁椅子上一个穿着翠色衣裤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边揉眼睛边说道,她刚才不小心趴椅子上睡着了,这时才注意到病人醒过来。
杜加林把头转向她,&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您应该是不小心踩空,从二楼摔下来的,我发现您的时候,您已经倒地不醒了。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去报告了老爷,是老爷派汽车夫把您送到医院来的。&说话的姑娘叫小翠,是傅家的小丫鬟。
&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杜加林一边摸着头痛苦地说道。话是假的,可痛苦是真的。
对于杜加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这个行为,医生归结为脑震荡的典型症状,多卧床休息,不久就能恢复过来。
医生走后,只剩下杜加林和小翠在病房里。要想知道自己是谁,只能从小丫鬟下手了。
&少爷呢?&小翠提了老爷却没提少爷,可有少奶奶就得有少爷,莫非这少爷没了。
&少爷去英格兰读博士了。& 说着,小翠竖起三根手指头,意思是去了三年了,&您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哪里是不记得,明明是不知道啊。
在医院里,杜加林接受了自己灵魂附着到别人身体上的事实,但这身体的主人是谁,她是出院后才弄清的。
杜加林当天傍晚就出了院,她是坐黑色八缸七座林肯轿车回到傅公馆的。这辆车在当时绝对算是豪车了,在民国十四年只有大富之家才开得起汽车,舶来的汽车贵,油费更是不便宜。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油价总是被嫌贵,但跟民国一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杜加林那天从医院出来就见到了傅老爷,也就是原主的公公。她从医院由小翠搀扶出来的时候,傅老爷坐在驾驶位后面隔着玻璃窗同她点头示意。虽然杜加林只看到了傅老爷的一张侧脸,但她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个高大且气派的中年男人。
司机下来为她开门,杜加林和小翠坐在第二排。
路上,傅老爷并没有询问她的病情,只叮嘱她要好好养病。他并没叫她的名字,而是称她为儿媳。
傅公馆在法租界的富人区,门口有四棵高大的广玉兰,院墙上钉着一块牌子,傅公馆三个字很是显眼。院子由三幢仿哥特式的洋楼和花园网球场组成。正中的洋楼是三层,由傅老爷和他的姨太太们居住,左边的两层洋楼是傅家少爷和少奶奶在住,也就是杜加林即将要住的地方;右边的那一幢主要用来待客,设有舞池台球厅会客室等,后厨和佣人房隐在楼后。
快下车的时候,傅老爷同她说,念之已经从英格兰启程了,不久后就要回国了。
念之?傅念之?傅与乔,字念之。
莫非她穿到了傅与乔妻子的身上?
傅与乔是谁?近代历史上的房地产大鳄,最早以私人名义大规模建造廉租房的人。在近代经济史上,傅与乔是绕不过去的人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1925年夏,傅与乔学成回国。
她不会记错的,她怎么会记错呢?
杜加林的自信并非来自于她历史系出身。
事实上,她对民国史的了解并不比其他专业的学生强到哪里去。读本科的时候,无论是中国史还是世界史,一涉及到中古史以下杜加林就失了兴趣,后来去牛津也是研究的希腊罗马史。关于民国的内容,她只在大二上学期的中国近代史必修课学过,还经常翘课。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对傅与乔生平的熟稔。
中国的大学生,鲜少有不知道傅与乔的,几乎每个大学都有以他名字命名的建筑和奖学金,而针对中国留英研究生的傅乔奖学金更是堪称丰厚。
杜加林本科毕业后去牛津读了四年PHD。如果没有傅乔奖学金,杜加林是不可能去牛津读书的。英国大学的全奖对非欧盟的国际生向来不算大方,尤其是文科博士,杜加林并没优秀到在牛津成为例外的地步,她只申到了ORS奖金,虽然学费降到了和本土学生一个水平,但她仍旧付不起。父母各自组织家庭,她不能去麻烦他们,她手上只有老祖母留下来的一套旧房子,那是她的念想,也是不能卖的。
傅乔奖学金每年提供给她一万英镑的资助,条件是学成后必须回国。杜加林对国外并不留恋,这个条件对她来说相当于无条件。如果没有傅乔奖学金,她大概还在愿意给她全奖的康奈尔熬夜写论文,以她的水平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至少要五年。
美国当然也不坏,甚至更适合她,可她的心却偏向了英国。
人并不一定会喜欢适合自己的东西。
她签奖金合同的时候是报着回国报效的决心的。
可是谁想到,她才回国教书没俩月,就阴差阳错来到了民国,还穿成了傅与乔的太太,傅家现在的少奶奶。
历史上关于这位少奶奶的记载并不多。她作为个体存在的价值被完全忽略,有限的资料都是关于傅与乔的。
关于傅少奶奶,杜加林印象深刻的有三点:
一是傅少奶奶同她一样,也姓杜,就连生日两人都是一样的。
二是民国十一年,十九岁的杜氏与傅与乔在父母之命下成婚,新婚的第二天,傅与乔就漂洋过海去了英格兰。
三是民国十六年,傅少奶奶于上海去巴黎途中遇难,她所乘的邮轮中途触礁沉海。
在原配去世的七十年后,傅与乔于美国旧金山去世。这漫长的七十年里,傅与乔虽与近代历史上诸多知名女性有过绯闻,但并无再娶,膝下也无一个子嗣。死后财产都交由他名下的基金会处理,专作慈善之用。
坊间关于傅与乔的不娶有很多传闻,大抵都是围绕曾经沧海难为水展开的。但傅与乔的原配,也是他唯一的夫人,却不是那片沧海。流传最广的那一版,是这样说的:真正的沧海和傅与乔结识于留英途中,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就差一纸婚书。回国后,傅向原配提出离婚,无奈原配以自杀相威胁,遂只好作罢。沧海在民国十五年另嫁他人,次年,傅与乔夫人去世。造化弄人,有情人难成眷属。自此之后,傅与乔便绝了婚娶的心思。
杜加林觉得这个版本未免太过知音,不过因为她对民国狗血三角恋无甚兴趣,也就没有详细考察。谁料今天她却成了狗血事件的当事人。
下了汽车,杜加林就被小翠扶到了住所,接下来的这几天,她都是在这栋楼里度过的。三餐和茶点都由小翠从厨房用食盒盛着送过来。也是在这几天,她对傅少奶奶,也就是她身体的原主人,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傅少奶奶的秘密都藏在卧室里那张描金漆拔步大凉床下面的抽屉里。这张与卧室里西式家具格格不入的床是她的嫁妆,四年前特意从南京运到上海的。
床下的红木抽屉里有四大本日记,从民国十一年一直记到了民国十四年,贯穿了傅少奶奶的全部婚姻生活。抽屉上挂着铜锁,钥匙压在枕头底下。
杜加林到傅公馆的第一晚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她第三晚才打开日记看,那时她对马上回到2017年已经没有信心了,被迫接受了自己是这个身子新主人的事实。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傅少奶奶,她这段时间都不能出错。傅少奶奶从楼梯上摔下来当然不会立刻脑死亡,那么她的灵魂到哪儿去了,莫非是穿到自己身上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辛苦多年取得的教职,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泡汤了。
但不管怎样,只要活着就好。为了活下去,她就不能出错。
托赖她读博士时练就的阅读能力,她只用一天时间就粗略看完了这四大本笔记,并提炼出了关键信息。
令杜加林惊讶的是,这个身子还是处子之身。傅与乔结婚的第二天就奔赴了英格兰,结婚当晚他是在次卧度过的,那个新婚之夜对于原主实在称不上愉快。
日记里傅少奶奶称傅与乔为那个人,对其怨言颇多。四本日记里一共提了五十多次离婚,不过这些闪念都很快被打消了。
更令杜加林惊讶的是,这位少奶奶离婚的最大阻碍,不是囿于当时的婚姻观,而是因为&&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哪里都不会有错。
傅少奶奶的娘家杜家虽然也算中产之家,但和傅家这样的大富之家没得比。傅少奶奶在傅公馆,独自住二层洋楼,有单独的丫鬟伺候,有专门的汽车接送,每个月还拿六百块的月钱。而她父亲,在省教育总会任职的同时还在东南大学做教授,一个月也不过拿六百块钱。民国十四年,这绝对算是高工资了,当时上海一个工人的工资也不过二十来块。
傅少奶奶这六百块钱只自己来花,而她父亲则要养家里七口人。
主动提离婚,未必能拿到赡养费。她父亲已经给了她一千多块的嫁妆,自然不会再管她。她只有中学程度,到社会上也很难找到合意的差事,赚的钱没准连石库门的亭子间都租不起,怎么能支持她奢侈的生活。
那个抽屉里除了四大本笔记,还有一个本子专门用来记载傅少奶奶的衣服首饰。四年里,傅少奶奶光是手提包就置办了十多个,这些手提包有皮、纱、麻钻、珠各种质地的,既有中式的扁圆形布袋,也有西式内镶镜子灯泡的手袋,不一而足。
哪怕搁到二十一世纪,傅少奶奶也算一时尚达人了。
为了这些衣服首饰,原来的傅少奶奶也是不肯离婚的。
可造化弄人,现在这身子的主人变成了杜加林。
傅与乔也算杜加林半个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恩人要想离婚,难道杜加林能说不吗?
她恐怕也只能说不了。
如果不穿到傅少奶奶身上,她当然是一万个支持傅与乔的婚姻自由的。可她的灵魂如今附在傅少奶奶的身子上,她就不能单以自己的意志行事。
她自己是一时痛快了,可傅少奶奶万一哪天灵魂回来了,发现身子在某个石库门的亭子间,那不作孽吗?
离婚与否,这个决定得真的傅少奶奶来下。她现在要做的是,在傅少奶奶回来之前,尽可能地维持原貌。
此时的杜加林天真地相信,她还能回到2017年,就像她小时候相信她妈会抛掉那个澳洲佬回国看她一样。
五姨娘来找杜加林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胸褡,正在系玻璃纱衫的扣子。
杜加林站在穿衣镜前,还是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此时的她穿着1925年盛行的玻璃装,上身是白玻璃纱衫,下身则是一条墨绿色的纱裙,纱裙上绣着银色的凤尾兰。脚蹬一双白色高跟漆皮鞋,鞋里面套着一双桑蚕丝袜。
她的发型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横S髻头,头发是小翠为她梳的。首饰只带了耳环和手镯,耳朵上是葱心绿的半月环,与臂弯处的翡翠镯子遥相呼应。
这套装束,傅少奶奶曾穿过一次,她日记里对此有过记载。为了不穿帮,杜加林只能照猫画虎,模仿一气。
杜加林怎么也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在现代社会都与时尚潮流无缘的人,竟会走在民国时尚的前沿。
她之前不讲究到什么程度,杜加林在英国留学了四年,回国后竟因为穿着问题被人以为是从美国回来的,理由是她穿衣服实在是太过casual。虽然留美学生中也不乏生活精致的,但整体而言,英国留学生确实要比留美学生在穿着上更讲究一点。不过,杜加林明显并不属于此列。
杜加林从众多手袋里挑了一个缀满珠子的银色手袋下了楼,五姨娘正在一楼客厅等她,见她下楼,便迎上去,拉着杜加林的手打量她,说道,几日不见怎么额头多了这么些疙瘩,是不是最近阴阳不调了,可得要找个中医调理一下,不对,最好的医生马上就要回来了。五姨娘叫她密斯杜,仿佛她还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作为回报,杜加林也像少奶奶一样叫五姨娘密斯江。当然这是私下的称呼。
五姨娘竟然以为她是欲求不满,她哪里是盼着傅与乔回国,她明显是怕死了傅与乔回国。她来到民国的这些天,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傅与乔,她就翻来倒去地睡不着觉,翻得那张乾隆年间的老床吱呀吱呀地响。她从日出东南隅一直焦虑到明月下西楼,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她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被八百米长跑支配的恐惧。为迎接两年之后的奥运,她初三一开学,市教育局突然确定加试体育,每周一下午的体育课上先要跑六圈八百米,这对于体育能力十分一般的杜加林绝对是个噩耗。她的忧虑从体育课前一天的周日下午就开始,一直到体育课结束才停止。那时候她的额头也是不停地冒痘。而她的老祖母,也像五姨娘这样认定她是内分泌失调,每天给她榨豆浆喝。
杜加林一点都不希望傅与乔回来。她当时读书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一睹这位傅少爷的尊容,那时她甚至觉得没和他生在同一时代实在是一个遗憾。但此一时彼一时,她想象中的傅与乔和傅少奶奶日记中的傅少爷有着不少出入,她倒也不完全相信原主单方面的叙述,可他不喜欢她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要她这样一个感情经历为零的人应付别人的丈夫,既要保持距离还不能激化矛盾,甚至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抵制离婚,她怎么能够做得来?
仿佛一个刚围棋入门的人马上要参加世锦赛,不说赢就是平局也是十分渺茫接近虚无的。五姨娘哪里能理解她的苦处。
昨天《申报》上登了广告,广西路的小花园鞋店上新,旧鞋对折,新鞋八折,两人约好了去看鞋。对于五姨娘来说,打折只是由头,真正在意的是上新。杜加林对于时尚并不感兴趣,但以前傅少奶奶没少和五姨娘一起逛街,她初来乍到,不好太过反常,只能答应了。
两人出了洋楼,汽车司机在门外等着给她们开车门。这辆车是福特T型车,在进口车里算相当经济实惠的了,现下杜加林五个月的月钱便可以买一辆。这辆车并不是傅家的,而是五姨娘给出租车行打电话租来的。傅家一共三辆车,林肯是傅老爷的专属座驾,今早二姨娘和三姨娘坐别克去大戏院看戏去了,四姨娘牙疼刚才让车夫开着车去了牙医诊所。家里没有可供差遣的车辆,便只好去租。
傅老爷一共有五位太太,在民国元年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去世后,他又接连寻觅了四位姨太太,眼下最得宠的就是这位五姨娘。太太不少,子辈却只有傅与乔这一株独苗。
傅与乔,顾名思义,父亲姓傅,母亲姓乔。乔氏是江南望族,傅老爷与当时的乔六小姐成婚的时候,还只是一文不名的秀才。如今的傅老爷是正业银行的行长,还是好几家面粉厂和纺织厂的大股东,他有如今这份家业,离不开夫人乔氏早期对他的支持。
中年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在傅老爷的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这位原配夫人非常识趣地去世了,只留下无限的依依。随着时间的流逝,原配的形象在傅老爷的心里愈发高大,以致趋于完美。对于发妻留下的唯一骨血,傅老爷更是捧在掌心里。
傅老爷虽然穿西装吃西餐坐洋汽车,但骨子里还是完美继承了传统士大夫的风骨,他认为思念亡妻和娶姨太太并不冲突。古人里多得是一边整日哀哀戚戚写悼亡诗,一边继续娶妻纳妾不亦乐乎的,傅老爷不过是将这种行为在民国很好地继承并发扬了下去。
原配夫人走后,傅老爷虽添了几房如花似玉正值芳华的姨太太,但没诞下一个子嗣。于是乎,傅与乔作为傅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在傅家的位置愈发珍贵。
无论傅与乔去清华学校念书还是去英格兰留学,傅老爷全都依着儿子,只有在婚事上做了一回儿子的主。傅少奶奶的祖母曾对少年时代的傅老爷颇多照顾,其父也与傅老爷有同窗同席之谊,傅与乔与杜家女儿的婚事早在后者出生的时候就订下了。傅老爷不能反悔,他以前是读书人,后来成了商人,无论对于哪者来说,最重要的都是信誉。
这辆福特车只有两个后座,杜加林和五姨娘靠在一起,五姨娘给杜加林看她新染的指甲,葱心白的手指头衬得玫瑰色的指甲格外鲜艳。杜加林在现代的时候并不喜欢涂指甲,她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她每天要自己做饭,涂这些东西的话洗菜淘米既不方便也不干净。不过当五姨娘伸出手指的时候,她只能表示赞叹。
彼时蔻丹指甲油还未进入中国市场,指甲只能用一种药铺里卖的油膏来染。五姨娘跟杜加林分享染指甲的秘诀,涂完油膏后一定要用箍好鸡皮的假象牙用力擦几分钟,这样涂出来的指甲才会均匀。
五姨娘今年二十四岁,十九岁那年嫁给了傅老爷,她那开粮油店的哥哥因此得了三千块钱的彩礼钱。五姨娘在上海美专念了一年师范,对色彩和时装颇有些个人见解,傅少奶奶的奢侈品消费和这位姨娘也脱不开关系。
车子行驶到小花园鞋业的新上海门店便停了下来,杜加林跟在五姨娘后面进了鞋店,手里拿着手袋和阳伞。店里新进了一款鱼嘴高跟皮鞋,五姨娘让店员拿了她的尺码来试。五姨娘脱掉原先的鞋子,露出吊袜,吊袜带是用金丝打成的,上面还吊着小金铃。腿一动,金铃就会响。杜加林不禁感叹有钱人真是会玩。
试完鞋子,五姨娘就让店员打了包。鞋子一双五十块,顶当时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以价格而论,民国时的奢侈品明显更能体现奢侈二字,普通工薪女性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很难买得起。
五姨娘让杜加林也试下这双鞋,不料店里却没有适合她的尺码。杜加林现在这副身子的脚是三十四码,这脚以前裹过,裹了一年又放开了,跟天足还是很有区别。五姨娘打趣她道,小脚才销魂,春葱玉指如兰花,三寸金莲似元宝,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握一握这对元宝。
这五姨娘人还算好,但说起话来太过荤素不忌,一般人实在难以消受。
杜加林不知道别的男人喜不喜欢这种元宝,但傅与乔一定是不喜欢的。
而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对杜加林来说都是灾难。
从鞋店出来,二人又去了绮华商店。五姨娘说她有条裙子上的象牙扣掉了,这种象牙扣子只有绮华有卖。象牙在杜加林生活的时代已经禁止贸易,但杜加林如果在民国说保护大象之类的话一定会被笑掉大牙,于是她只好保持沉默,毕竟她永远无法制止民国人使用象牙制品。
绮华是当时最齐全的花边饰品专卖商店,杜加林挑中了两条银色缎带边,总共花了三角钱,她小时候绑头发用的就是这种带子。五姨娘诧异道,不会因为你家男人回来了,你就要做贤妻良母了吧,你不花男人的钱,他就要把钱给别的女人花。说完五姨娘又拉着杜加林去选手袋。
从商店出来,两人去冷饮店吃冰,杜加林要了一份柠檬冰淇淋,售价两毛五。五姨娘继续对杜加林进行教育,你是傅家唯一的少奶奶,傅家传宗接代就靠你了,傅家的钱你不花谁花?
杜加林在心里默默吐槽,先不说这理对不对,哪里轮得上她给傅家传宗接代?而且她不离婚的话,傅与乔怕是一生无后了。不过据流传下来的资料显示,虽然傅与乔名下无嗣,但傅家确实是有后人的。傅老爷在知道儿子再婚无望后,决定自己亲自下场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在他持久不断的耕耘之下,第十位姨太太终于怀了儿子,傅与乔在年近半百的时候有了一位弟弟。
吃冰的时候,五姨娘又拿杜加林开涮,天气这么热,地一定旱死了吧,久旱将逢甘霖,估计不久就要下场大雨了。只是这雨下得太大,别把地给淹涝了。
五姨娘当然不会关心地会涝还是会旱,她说的只能是傅与乔马上要回来这件事。这样一桩事竟说得如此露骨,五姨娘也算个天才了。鲁迅说看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臂膊,进而联想到私生子的话,用来形容五姨娘很是相宜。只是鲁迅这篇文字过两年才会发表,杜加林实在不好意思先人家而引用。
这位姨娘在男女之事上素来豪放,据傅少奶奶的记载,五姨娘没少把西方人体的美术画册和闺中秘术给少奶奶看。少奶奶闺中寂寞,哪里经得起这种东西,没看两眼就束之高阁了。
杜加林也不理她,继续剜冰激凌吃。无论是旱是涝,她都注定是块盐碱地了。
从冷饮店出来的时候,有报童在卖《申报》,杜加林花三分钱买了一份。
上面清楚地印着日期:
中华民国十四年
西历一千九百二十五年
七月二十一号星期二
旧历乙丑年六月一日
这天距傅与乔回国还有三天。
傅与乔回国的那天,整个傅公馆从上到下都在忙活。
府里两位中西大厨做饭还不够,管家特意从扬州大饭店请了一个大师傅来主做淮扬菜。虽然在上海住了多年,但傅家的人对本帮菜并无偏爱。傅与乔随母亲,对淮扬菜情有独钟;而傅老爷则是金陵菜的爱好者,府里聘请的中餐厨子主要负责傅老爷的口味。西餐厨子这次主要用来制作饭后甜点,不算冷饮一共是十六道甜品。
杜加林住的那栋二层洋楼前两天又被几个老妈子重新打扫了一遍,就连留声机也换成了德国最新款。
杜加林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怎么睡。月上柳梢头她就躺下了,直到三更明月下西楼她还醒着,直到天快亮了,她才睡了会儿,没一个钟点儿就被这张老床摇醒了。
她觉得傅少奶奶能坚持到两年后遇难,而不是被床的栏杆掉下来压死已经算是幸运之极。按理说这床明明是卯榫结构,怎么会这么不结实。
这张一百多岁的红木床,相比卧室里的其他西式家具算是个老寿星了,因此也格外的突兀,不过这种褪色的红与屋里的色调倒是一致。屋里的色调以墨绿和暗红为主,辅以暗金和漆黑色,这种色调搭配仿佛是从拉斐尔的画里复刻出来的。一个对文艺复兴时期感兴趣的人,想必对希腊文化接受得也很好。如果杜加林不是这种身份,他俩或许还聊得来。
但傅少爷和傅少奶奶,犹如新地主和旧贵族,工人与资本家,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只是她不是傅少奶奶,没有那种人口众多的大宅子里滋生出来的精明,与傅与乔这样的商人斗智斗勇,怕是会死得很惨。她家里只两个人,每次和她奶奶斗争都处于被压制状态。她小时候为了吃糖踩着凳子伸手去够柜子上的糖盒,满怀希望地剥开糖纸,结果发现里面竟是土块。她实在算不上精明。
想到这儿,杜加林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痘,越来越大了。
杜加林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趿着木底儿绣花拖鞋走到穿衣镜前,她身上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苹果绿府绸背心,胸脯鼓涨涨的,浸出汗来。当时女性睡觉时穿的衣服也要到达膝盖以下,上海大规模的妇女服装解放运动要到两年后才能开始。傅少奶奶没有见到,杜加林不知道见不见得到。
这张脸,和她是一模不一样。单眼皮肿眼泡,眼睛狭长,眼尾略弯,嘴唇上薄下厚,据面相学说是□□旺盛的特征。可傅少奶奶清心寡欲守了五年活寡,没有一宗桃色绯闻,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面相的不可靠。她只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天,就让傅少奶奶的身体老了两岁,当时她在医院,脸色虽然苍白,但远没现下这么憔悴。
额头冒痘,眼睛有红血丝,黑眼圈像是用墨晕染的,非常均匀且黑,用西蒙香蜜粉遮了好几层,也才遮了一半。
化完妆又要换衣服,颠过来倒过去的换。傅少奶奶在二楼专弄了一个衣帽间。换了一个来小时,也不过换了一小半衣服。太隆重怕傅与乔轻视,太随便又怕傅与乔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总是没有十分满意的。
换来换去,终于选定了一件水粉色的电光绸裙子,这裙子裙长及膝,袖子到手肘处聚拢,中间有一个同色系的缎带蝴蝶结收束腰身。有限的资料显示傅与乔不喜欢旧式女人,所以她特意换了西式打扮。因为只有一件裙子,也不会显得太过正式。
正在杜加林觉得自己打扮停当的时候,五姨娘又风风火火地来了,高跟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
五姨娘一见到杜加林,便对她的衣着进行了批评。她认为杜加林穿衣的大方向就错了。她这种长相适合中式打扮,穿西洋衣服反倒失了特色。而且最重要的是傅与乔在国外见了那么多的外国女人,金发碧眼露胳膊袒膀子的也看腻了,回国来也是要换换新的口味,此刻他肯定最需要中国女人的含蓄美,怎么还能穿西式衣服呢?
杜加林认为五姨娘的话不无道理,充分体现了辩证思维。她想到了《妇女杂志》里登的百褶装,衣橱里有一件簇新的苹果绿百褶裙,上袄下裙。五姨娘看了她一眼,说道这种衣服二十年前就在有人穿,有什么新鲜,今天你得穿点儿不一样的。
五姨娘又特地回了主楼,从她的衣橱里拿出一件夏天穿的单旗袍,也有人叫旗衫。1925年的旗袍大都不开叉,也不会过多体现女性的曲线,总体以宽松为主。但五姨娘这件白底莲叶的旗袍开叉开得比三十年代还要过分,直接开到腰上去了。
&这衣服怎么穿啊?&杜加林看着这夸张的开叉,不由得问了一句。
&你在里面套件衬裙不就得了。&
在五姨娘的催促下,杜加林只好换上了这件府绸旗袍,旗袍外面罩着一层纱,并在里面套上了淡绿色的衬裙。
衣服换了,妆容首饰自然也得换。五姨娘给杜加林盘了一个圆髻,用墨绿色的发网给罩上,又插了一个玉钗。红宝石耳环也换成了翡翠玉坠,珐琅金镯子变成了翠玉镯子。漆皮鞋变成了绣花布鞋,白底白花,花是一朵完整的栀子花,颜色很是素净,鞋子中间有两个镂空的银钱搭襻儿。
五姨娘拉着杜加林去照镜子。镜子里的杜加林,确实比穿那件裙子时多了几分韵致。
傅少奶奶的美是中式的,可惜傅与乔不是范柳原,他对这种美毫无兴致。
杜加林虽然觉得傅与乔大概率对她这件衣服会皱眉,但是也不想再折腾了,因为再折腾也不能让傅与乔满意。一个盒子,里面的珠子不讨人喜欢,盒子再好看也于事无补。
杜加林收拾停当准备和五姨娘下楼的时候,正遇上四个佣人进来,一人提着一大件硬木行李箱,杜加林虽然是个名牌盲,但也认识那是全套的路易威登。为首的那个小伙子跟她说,少爷已经回来了,现在去见老爷了。杜加林见佣人大汗淋漓的样子,便叫小翠从冰箱里拿了四玻璃瓶桔子汽水,又想到他们第一次见这种玩意儿,可能不知道怎么打开,于是亲自开了瓶塞,递给他们。
以前她在家的时候,有电工或者水道工来修东西,她总要递给他们一瓶汽水或者一根雪糕,老祖母告诉她这是基本的礼貌。以体力为生的劳动人民还是生活在现代更舒服些,起码不会大热天还喝不到汽水。这么想着,她又想回到2017了。
在道谢声中,杜加林和五姨娘一起到了主楼的客厅里。这时客厅里其他三位姨奶奶到齐了,见到杜加林便客套地夸她漂亮,杜加林也客气地与她们寒暄,琢磨着用词夸赞她们的衣服和首饰。这样的交流,比让杜加林写一百页论文还要痛苦。
这时傅与乔和傅老爷从书房出来,傅与乔站在父亲身后,老子已经够高了,儿子竟然更高。傅老爷日渐发福的体形,衬得傅与乔格外的瘦。他虽然瘦削却不让人觉得瘦弱,细腰长腿平肩,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体形。
许是热的缘故,傅与乔的打扮很随意,深色西裤上是一件墨绿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江诗丹顿的椭圆形腕表,表圈是可拆卸的,周围是珐琅釉彩雕的花。
他依次向四位姨娘问好,礼貌中带着疏离,这种态度对待父亲的姨太太们是颇为合宜的。轮到杜加林的时候,他向她微笑,很亲昵地叫她阿妮。
傅少爷的笑确实是很好看的,而此刻杜加林却不寒而栗。阿妮是傅少奶奶的小名,他俩虽然是夫妻,但何时有叫小名的交情?
即使如此,杜加林也必须承认,傅与乔长得实在不坏,比后来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还要好些。在杜加林来这个世界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认为傅与乔的照片被民国那种模糊的画质给美化了,毕竟一个人有钱有才华还长得好,对世人实在太不公平。
她亲眼见到傅与乔之后,发现造物确实是不公平的。
傅与乔给每位女眷都带了礼物,夏奈尔的手袋,欧米茄的白金女式腕表,这两件是送给杜加林和四位姨太太的。此时的夏奈儿手袋上的搭扣,还不是后来标志性的双C。
但在这两件之余,他又送了杜加林一瓶夏奈尔五号的香水。香水这种东西,男人是不能随便赠人的,对方即使不是自己的妻子,也是对她有相当兴趣的表示。单这一件香水,就把自己的太太和父亲的姨太太区分开来了。
傅与乔的礼物送得很有学问,既让姨太太们感受到了他的尊敬,又凸显了妻子的特殊地位,这个做法不可谓不高明。
吃饭的时候杜加林坐在傅与乔的右手边,她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只夹自己眼前的大煮干丝。今天菜的摆布是很讲究的,这道菜之所以放在杜加林手边,就是因为这是傅少爷爱吃的。杜加林心里想着事儿,便没注意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偏偏她身子的原主是个左撇子,于是就出现了一个盘子里两双筷子打架的事情。
一旁的三姨娘打趣道,&没想到这小两口连爱吃的菜都一样,尽在一个盘里抢。&接着,让杜加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傅与乔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的干丝放在杜加林的碗碟里,杜加林下意识地说谢谢,傅少爷此刻又对她展现出那种笑容,搅得她心神大乱。
此时四姨娘不甘寂寞地说起话来,&虽然小两口四年没见面了,可到底是夫妻,一见面就这么默契。不过这少奶奶也太客气了罢。&
&她素来这样。&傅与乔为辩解道。
素来,这两个字的杀伤力相当之强。好像他知道她过去,又知道她现在,这语气既有无奈,还有&&
如果杜加林没有看过傅少奶奶的日记,她一定认为傅与乔是喜欢少奶奶的,而且是相当喜欢。
说来丢人,杜加林与男人的交往实在单一,不是竞争对手,就是同一战壕的好友,并无第三种关系。傅与乔这样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也有些男人追求过她,但手段却相当地稚拙,有一个男孩子发邮件与她探讨兰克史观,两人互发了几十封邮件,直到因为观点不同分道扬镳的时候,杜加林还没意识到男孩子最初是想追求她的。
于是,在情感上毫无经验的杜加林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愣神的时候一不小心筷子掉到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拿,捡起来的时候守立在餐厅门口的佣人赶忙递给了她一双描金漆的新筷子。杜加林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金瓶梅》里的西门用计诱金莲,最关键的一局是西门庆弄掉了筷子,去桌子底下捏潘金莲的脚。
杜加林当年对明朝风俗史感兴趣的时候,曾买过一本《金瓶梅》的插图版来看。《金瓶梅》虽然写的是宋朝的事,但里面的用制衣服都是明时的东西。当时她看书的时候,并无半点琦念,印象最深刻的是柴火烧猪头,而如今不知怎的却想起这段典故。
杜加林努力想驱逐脑子里的这副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她第一天就被傅与乔搞得心神不定,真是丢人至极。
吃完饭后点心,三姨娘提议傅少爷和杜加林去打麻将。令杜加林没想到的是,傅与乔竟然同意了,他周途劳顿,不去休息,竟然肯在这种事情上敷衍女人,真是难得。傅老爷去卧房午睡,傅少爷和家里的五位女眷则转战到麻将房。
主楼的二层有专门的麻将桌,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麻将牌和筹码,天花顶上挂着两只进口的德国产电扇。二姨娘又叫佣人拿了两个风扇和冰镇的酸梅汤。
杜加林坐在正东,傅与乔坐在她对面,两边是二姨娘和三姨娘,另两位姨娘在旁边观战,第二圈才轮到她们上场,五姨娘坐在杜加林边上看牌。
杜加林抛的骰子最大,第一局她坐庄,第一把牌就赢得了开门彩。杜加林的牌运极佳,连庄之后竟是极难得的四暗杠,其中两个暗杠竟是傅与乔碰给她的。
杜加林旁边的二姨娘一边码牌一边笑道,&这小两口是憋着想把我们的钱都赢光呢。少奶奶说自己牌技不好,想不到是说来唬我们的。&
杜加林说牌技生疏确实是真的,她已经有十来年没摸过麻将了。老祖母喜欢搓麻,她幼时的识字教育是从麻将开始的,小时候放假的时候没少陪着祖母玩牌赚零花钱,后来功课紧张了就渐渐不玩了。
杜加林赶忙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今天运气好罢了。
&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没想到少奶奶今天可是情场赌场双得意。&三姨娘接着应和道。
傅与乔冲着杜加林微笑了一下。在旁人看来,这是浓情蜜意的一对小夫妻。
他笑得太多了,杜加林已经被他的笑搞得心律不齐了。
为了化解这种被调侃的尴尬,杜加林只好转移话题道,&三姨娘手上的这只粉红钻得有五克拉吧。&
三姨娘最近新买了只钻戒,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时不时就把指头翘起来,不放过任何展览的机会。这时杜加林开了话头,三姨娘自然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主钻只有三克拉,只不过周围碎钻衬着大而已。钻石最重要的是光头,大小还是其次。利华那只六克拉的火油钻,我看着光头还不及这只。说起来,要是买金刚钻,还是得在英租界,法租界只有一家卖钻石的,样子很老式。&
坐在三姨娘旁边观战的四姨娘见不得她炫耀,便接茬道,&法租界虽然金刚钻店少,但珠宝店还是有许多好的。&说着,她理了理鬓角碎发,露出一只红宝石戒指,那只长椭圆形的戒指要有三厘米长,占了她大半个指头,周围镶了一圈的碎钻,很是别致。
二姨娘的祖母绿扳指碰在麻将牌上,貌似不经意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咦,少奶奶,怎么不见你戴戒指?&四姨娘生怕自己没存在感,又把话头递给了杜加林。
桌上四个人,只有杜加林一个人地手指头光秃秃的。傅少奶奶留下了不少首饰,光是当初傅家的聘礼就有六只戒指。老上海,讲究的人家下聘要给六礼,这六礼分为翡翠六礼、金六礼、钻六礼,傅家还在上面翻了倍。只是杜加林虽然穿到了富贵人家的少奶奶身上,还是劳动人民的性子,她认为手是用来工作的,不宜过多装饰。
她自然不能说她要工作,要淘米,要洗菜,要做饭,要打字,要写粉笔字,不像这些富太太们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眼下是傅少奶奶的身份,而不是杜加林。按少奶奶的日记记载,她是十分爱戴手饰的。要知道有这一遭,她怎么也要戴个戒指。
&她这人向来小心,打牌的时候一定要脱戒指的,其实那些戒指磨损了又怎样,换新的就是了。&
又是向来,好像他多了解她似的。
傅与乔一句话就为她解了围,既明贬暗褒地说她爱惜东西,又不动声色地表明了傅少奶奶的地位。作为傅家的少奶奶,她想换新戒指的跟玩儿似的。
杜加林觉得这话实在高明。几位姨太太只好讪笑,夸赞傅少奶奶勤俭持家,又劝她不用这么小心,同时又称赞小两口的感情。
几人换着打了四圈牌,单注一块的赌面杜加林竟然赢了一百来块。而这钱有一半是因为傅与乔送牌给她吃才赢的。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巧合。傅少爷再伪装,应该也不会做到这一步,而且这前提还得是他是一个麻将好手。不过巧合也够可怕的了。
&你们两位是合伙来赢我们的。赢钱的人要做东,今天也不能例外,你俩可得做东请客。&这下轮到五姨娘抱怨了,她才玩了一圈,筹码就被赢得七七八八了。
&好,阿妮做东,我请客。&
这话说得极漂亮,显示了傅少爷对少奶奶作为女主人的尊重。
&少爷可真大方,拿我们可得挑一家好馆子。听说南京路又新开了一个法餐厅,要不咱们去那儿吃?&
&不行,我不爱吃法餐,还不如去吃白俄开的馆子呢。&
&你们在这儿讨论,我先出去一下。&傅与乔的腿很长,两步就走到了门口。。
留下姨太太们讨论在哪儿聚餐,其中不乏对杜加林的羡慕。
晚上吃饭的时候,傅少爷依然坐在杜加林旁边,西施含珠端上来的时候,傅与乔用公筷给杜加林布菜。
杜加林看向碗碟里的蛤蜊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傅少爷都是装的了。百密一疏,少奶奶在日记里写过,她对蛤蜊过敏,而傅少爷却喜欢。他们订婚的时候傅与乔去南京,同桌吃饭时她不小心吃了蛤蜊,她家从不吃这道菜的,为了傅与乔才特意做的,她第一次吃,没想到当即就起了许多疹子。傅少爷能有后来那番成就,想来记忆一定不坏。一个记忆不坏的人连这件事都记不得,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不过一个人能装到这种程度,也算十分难得了。他就算不去经商,做演员也是能拿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
傅少奶奶在日记里说傅与乔非常虚伪,这个词用得频率太大,以至于深深地印在了杜加林的脑子里,不过至于怎么虚伪法,少奶奶却没有解释。今天她是彻底领会了。
杜加林向来认为伪君子好过真小人,年纪越来越大,就越不觉得真性情是什么美德。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而有些话确实是不能拿到当面的。人与人之前还是需要那点假装的温情,好过直接血淋淋的厮杀。
但是身边人和外人是不一样的。傅少爷这种人做朋友,做陌生人都是好好的,但如果躺在你枕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杜加林想,关于傅与乔的这些坊间传闻不仅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这样一个人,就算想离婚的话也断不会主动。
他怎么肯做这个恶人?
外人只道这对小夫妻蜜里调油,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可实际上,满不是这么回事儿。就算将来二人真离了婚,世人看来也都是傅少奶奶的过失。
不过一个人伪装到最后还是要暴露的,傅与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等晚上他俩回房之后,杜加林就会知道了。
晚饭过后,杜加林与傅与乔一同回了小洋楼。他们最开始是并排走的,然后傅与乔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杜加林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傅少爷并没有与她交流的意向,直至到了二层,傅与乔才回过头来冷淡得和她道了一声晚安,然后扭头进了靠南的次卧,杜加林刚说了一个晚字,还没把安字说完,只听啪地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傅与乔的不耐表现得非常明显,和白天时的体贴丈夫完全是两个人。
杜加林带着疑问回了房间,她还是搞不通为什么傅与乔要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如果他在留英途中有了心上人,并且有结婚打算的话,他完全没必要在人前如此这般。而且他人后对她冷淡,并不一定直接能促成离婚,毕竟傅少奶奶如果不遇难,没准还要和他白头偕老呢。
当然如果傅与乔的心上人不是女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包括那七十年的独身生涯。
杜加林虽然是个异性恋,但对同志群体非常熟悉。她的专业是希腊罗马相关。凯撒是罗马所有女人的男人,罗马所有男人的女人,这句话即使对罗马史不熟悉的人也大概不会陌生。至于希腊的同性文化,更是举世皆知,男女之间仅是为了繁殖,两个男人才可能达到精神上的共鸣这一论调就产生在这一时期。古希腊到处弥漫着同性之爱。
她读博的第二年,英国同性恋婚姻合法。而且她的博士是在牛津瓦德汉学院读的,那是牛津著名的同性恋集散地。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杜加林就不免对傅与乔产生怀疑。
但傅与乔有断袖癖好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她之前在傅与乔的书房发现了两大本女性人体画,并且这两大本硬壳书藏在书柜的最里面,一个断袖要隐藏自己的话,绝对不会把书放得这么隐蔽。画上的女性非常符合古希腊人的审美,与傅少奶奶的长相南辕北辙。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傅与乔回国第六天的早上,五姨太突然造访,并且支走了小翠。她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肚子有动静了吗?
杜加林特严肃地回她,你说什么呢?别说傅与乔和她什么都没有。就算傅与乔真和她发生关系,真能一击即中,她现在也不会知道啊。她现在要怀孕了,只能是不正当关系的产物。这直接涉及到对她名誉的指控。
五姨太说我这都急糊涂了,你知道吗?陆家的二小姐怀孕了。
杜加林觉得五姨太越发奇怪了。陆家的二小姐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坊间传说是傅与乔挚爱的,那也是顾家的六小姐啊。如果是顾六小姐怀孕了,可能她还会惊讶一下。
&陆二小姐?&
&广发面粉厂陆老板唯一的千金。&
&这事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他不会什么都没和你说吧。陆小姐怀孕了,仁和医院开的检查单,已经怀了一个多月了。陆二小姐说是咱家少爷的孩子。&
杜加林被这句话给镇住了,但她随后又平静下来,&总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历史记载傅与乔明明没有任何子嗣啊,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位陆二小姐真怀了傅与乔的孩子,为什么书上没有一点儿笔墨给她?
&陆小姐说了,她给少爷下了药,安眠药和烈性□□一起下的。少爷醒来没控制住就把她给那个了。她从英国回来就一直吐,起初她家人还以为是晕船,中医说是喜脉,陆老爷气得把大夫给打了一顿,等到医院去检查,才发现是真的怀孕了,陆老爷当场气得心脏病都犯了。&
&她有证据吗?&
&如果是假的,一个闺阁的小姐怎么要编自己给男人下药,这可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
&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她怀的孩子是傅念之的啊?&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就算真怀了,也不是少爷的问题。你想,如果没有确实证据的话,我又怎么会跟你说?&
见杜加林还是将信将疑,五姨太干脆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和盘托出,&她手上有念之的那种照片,她用德国相机拍的。&
五姨太向来荤素不忌,没想到提到这事儿时竟会不好意思。
&什么照片,什么程度?&
&男性人体艺术的程度。&
&米开朗琪罗的大卫?&
&和那个差不多。&
&他吃了安眠药,可以随便摆拍,不一定要发生那种事情。那并不能证明孩子是他的。&又不是传说中的某某合欢散,并不一定会发生什么罢。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还不知道男人?一个男的没下药,都不见得能把持得住。一个女人光秃秃地躺在他旁边,他又吃了那种药,他还控制得住!柳下惠也不过是坐怀不乱而已!&
&你怎么听说的?&虽然五姨娘说得跟真的似的,但这种事情发生了,不会在历史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吧,总有好事者要忍不住记录两笔。
&陆老爷来找咱家老爷了。电话都打了十多通了。本来老爷不想让我知道的&&&
五姨娘没说完,接着问,&少爷现在去哪儿了?&
&他现在在筹办商行。&这两天杜加林正在试图缓和与傅与乔的关系,她也想明白了,这婚还是要离,拖着的话对谁都不好。原来的傅少奶奶如果不是为着钱的缘故,早就提出离婚了;而她自己,顶着这一个身份,每天虚与委蛇,不知道哪天就被发现了,还是早早离开傅家的好;至于傅与乔,他不喜欢她简直是明摆的,他应该也是希望离婚罢。既然这样的话,此时不离,更待何时?只不过离之前她得为傅少奶奶赚一笔钱,以保她十年内衣食无忧。
她清点了一下傅少奶奶的财产,发现现金只有不到两千块,好在傅少奶奶买的东西大都可以折算成现款,光是水貂、紫貂、水獭、灰鼠皮的大衣加起来就能卖几千块。上海二十年代房地产业暴涨,如果现在把钱拿去投资地产,一年后就能翻三番。她虽然对民国地产业不了解,但却知道傅与乔光是买地建房,就在两年后赚了两百多万。傅与乔吃肉,她也想跟着喝点儿汤。到时候真的傅少奶奶回来。也可以有一笔钱傍身。
前天早上一起吃早点的时候,她问能不能用自己的钱入股,傅与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考虑一下,虽然他没什么面部表情,但杜加林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惊讶。
杜加林已经做好赚钱离婚的打算了,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情,只不过她并不十分相信。
&你们少爷可真沉得住气啊。&
&如果不是他干的,他为什么不能沉得住气?&杜加林反问道。
&你们两口子可都是一样的脾气,你家少爷也只说跟他没关系,其他的什么都不理。不过你没怀孕的话,可得抓紧了。&
&陆老爷已经找上门来了,说是陆小姐愿意做平妻,南京路的那块地皮可以当嫁妆。此外想要什么尽可以随便谈。咱们老爷对那块地皮肖想了两年了,又想抱孙子想的紧,现在竟然也考虑把那陆小姐接到家来伺候呢。没准一会儿就要来探你的口风了,你可得咬定了。平妻,平妻,这可不是平等的平,是要平藩的平。她进门了,平的就是你这个妻。她再怎么不名誉,生了孩子,就算傅家的功臣了,而且她娘家势力又大,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在五姨娘的叙述之下,杜加林终于理清了这件事的大致脉络,不过也只是陆小姐的一家之言。
这位陆小姐原先是留法学生,在巴黎学服装设计,不料在法国遇到了傅与乔,一见倾心,为了追求他放弃了法国的学业到英国留学。偏偏傅少爷对她持续的追求无动于衷,想到傅与乔不久就会回国,陆二小姐一时迷了心,就下了药,没想到做出那事之后,却被傅与乔一阵羞辱。为了远离伤心之地,陆小姐就提前回了国。谁成想一回国,却发现自己怀了孕。按照陆小姐的说法,她本来是不想再和傅与乔扯上关系的,可她是基督徒不能堕胎,未来的孩子又不能没有父亲,无奈之下才和傅公馆联系。
陆小姐单方面的说法,逻辑倒也没太大问题。但是杜加林偏偏就是觉得哪里有不对劲。
五姨娘说陆小姐都把下药这种事说出来了,怎么会是假的?
但杜加林觉得这偏偏却是最大的破绽。如果傅与乔真与她发生了那种事,陆小姐完全没必要把下药的事都说出去,那对一个小姐来说太不名誉了。孤男寡女,异国他乡,发生点儿什么都不意外,她没必要全说成是自己的责任。就算要说出去,也是万不得已被一点点逼出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全盘托出。除非她想掩盖更大的秘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佣人进来说,老爷请少奶奶去会客室。按照傅少奶奶日记的说法,老爷很注意和儿媳的距离,即使有话要说也是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这次是个例外。而且往常来说,这个时候傅老爷都在银行。
&不要说我跟你说的!&五姨娘叮嘱道。
杜加林点了点头。
然后五姨娘又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千万不要答应!&
这次杜加林没点头,而是径直朝前走了。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台球厅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