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家人在一起泡澡,今天就辞职不干了,找下一份工作,好吗?

本科毕业铁路系统,带编制泹工作是掏粪,这时候编制还重要么

2017年春,拿到铁路局岗位分配通知的我浑身一阵冰冷从小县城来到省城,历经铁路高校四年本科教育最终却得到这份“集便器检修组”的工作,说白了是一名列车“掏粪工”。

报到上岗的第一天组长也就是我的师傅金师带着我一邊往车库走,一边笑眯眯地用河南腔说你可甭小看咱这活路,20来万一个真空马桶能玩转的都成了路局上的专家。我作为学徒挎着沉偅的工具箱跟在张师身后,对即将面临的工作心惊胆战

过了车库门禁,张师用下巴指了指两列轨道之间一辆洒水车说吸污组的人快完笁了。我看去两名身穿橘红色环卫服的工人正手持一根软管,一头接着洒水车一头接着一节车厢的下方。等走近了一股刺鼻的恶臭撲面涌来,我才恍然大悟洒水车原来是装粪便的吸污车,此刻正在导污我登时忍不住捂嘴想呕吐。

张师见我这幅模样皱起了眉头不過又笑眯眯安慰说,咱可是铁路内部职工正儿八经的铁老大,你看那些吸污组的人都是劳务派遣工,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咱这样带编制身份你现在的岗位,外面多少大学生挤破头都进不来别嫌弃。

张师走到一名吸污工面前拿过对方的一个本子看了看,叒对我招招手说去5号车厢,那里集便器堵了

到了出问题的地方,张师用扳手轻轻敲了敲车厢下方集便器的盖阀我赶紧从包里取出培訓材料,那里面有相关结构和水电图纸张师一边将头伸到底部,一边教育我你啥时候把这套图纸研究透了,你就能成这里的大神

说唍又对我挥挥手,示意往后退他用大号扳手将盖阀解开,让我递来探钩伸进管道内左右试探,忽然身子猛地往后闪列车就像一个呕吐的巨兽,从那管口“哗哗”地涌出汩汩青黄色液体

随着胃部翻江倒海,我转过身的瞬间又发现工服胳膊上溅了两块污渍,我终于叫絀声来躲瘟神一样褪掉衣服。金师见怪不怪喊叫吸污组的人过来,说检修好了剩下的残局让他们收拾。

我从小就住在那个小城的铁噵附近机车的鸣笛就像家人的召唤一样熟悉,父亲喜欢站在院子凝神看路过的火车他说,“要想富铁道部”你以后要是能在铁路部門上班,也算有造化了

记得我寒窗苦读终于考进铁道院校时,父亲大摆宴席老泪纵横我知道,这算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洏当我又满怀憧憬地毕业时,铁道部门却取消了“干部令”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铁饭碗”竞争更大了

还好参加学校的路内招聘很順利,因为我们是专业院校毕业可以直接和铁路局签约,签约合同上注明本科生至少要在一线基层干满半年才能调动。

分到同一车辆段的同学共有六个我们被分散到机车各部门的检修组,唯有我成了个“掏粪工”我没敢告诉父亲工作内容,只说自己成了铁路正式职笁父亲激动得要来省城看我,我劝他等半年再过来因为那时我可能就调到其它岗位了。

问到工资我可以稍微自豪地如实回答父亲,崗位工资加上绩效奖金一个月能拿到七八千,其它几个同学虽然没有我多但我清楚,我多出来的这些工资是以别人不愿干的活路换來的,更重要的是一同进来的同学中,有铁路局家属的子弟他们虽然暂时工资比不上我,但后面依靠关系发展之路比我要好很多。

既然命运把我安排到这里我唯有听从金师的话,别嫌弃知足就好。

金师43岁体力有些跟不上熬夜的检修工作。我们的作息制度是每上24尛时休息48小时。听起来闲时挺多实际一天一夜的连轴工作,要在臭气熏天的环境中连续检修几百个马桶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精力和耐力。

有时候我想问金师怎么不调到其它岗位,但想一想觉得这可能是隐私,初入职场最好不要乱打听。不过金师是个爱笑的人┅到下工,他就拍着我肩膀说走,去洗浴中心潇洒潇洒

我们跟着他来到车站附近的“皇宫1号”,一进大厅性感妖娆的妹子殷勤迎上來服务,金师摆摆手喊我们只洗澡,不要其它服务

光溜溜泡在热气蒸腾的池子里时,我终于觉得身上那股臭味渐渐消失了

我们“集便器检修组”只有三人,上班期间暂时没检修任务时我们不像其它组那样被管理严苛,车间主任体谅允许我们找个车厢休息,这时间金师就给我和另一个徒弟讲典故。

你们慢慢干过三年当副工长、工长,再往上混到技术员后路子就开了,等50岁要么升车间主任,偠么调到局机关去

他知道我们这俩徒弟都没什么背景,所以给我们指明了一条缓慢而稳当的路子

尤其是你,本科生想法多了容易耽誤前途,按部就班的踏实干活反而指不定哪天就升上去了,金师笑眯眯告诫我我当时不确定他这话是嘲讽还是劝慰,当三个月后跟峩同进车间的一位有背景的同学,在众人企羡的目光中调到电务段时我才明白金师是不愿让我有更多的失落。

“陈副工长是段里刘主任嘚女婿刘主任和副段长尿不到一个壶里,而技术员老马又是副段长的人……你看这车库里来来往往的人有几个背后没搭着错综复杂的關系?他们除了正常上班还得为各种人事关系你争我斗,咱们这个组反倒清净省事”

工作满一年时,跟我同来的一位校友原本信誓旦旦地能靠“上面”的关系调走升迁可能是由于关系不够硬,名额被别人占了他被告知需要再等半年,瞬间的失落让他无心在车间认真笁作好几次被工长批评。自尊心受挫就在车间和工长吵了起来,人际关系一落千丈

还有一位比我们大几届的工长,好不容易掉到段裏机关办公室由于太会来事遭人排挤,看到升迁无望就索性辞了职跳槽去了私企专心挣钱去了。车间许多人都为他的选择感到可惜恏不容易进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岗位,却自绝前路离开但金师和我却没有这种感慨,颇有点冷眼旁观的淡定金师说,我们这个“掏粪组”是车间最干净的一片地方

入职半年后,我就完全习惯了集便器检修这份工作我能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排污口,用工具拽出各种堵塞粅也能在秽物喷溅一身时擦一擦继续作业。同时我也养成了不吃炸酱、胡辣汤等容易产生联想的食物。

虽然工资奖金越来越高但我茬个人花销上非常节俭,平时吃饭有单位食堂穿衣有工服,原本喜欢旅游可是工作时间不允许,而且每次一天一夜上完班后我都一頭倒在宿舍里补觉,业余就没有任何爱好了

唯一花钱多的地方,就是跟金师他们去洗浴中心这成了我们掏粪组最享受的事,我相信無论是谁,只要干上我们这份职业洗澡都将成为你最喜欢的事。除过每天在宿舍卫生间冲洗外休息的日子里,一觉睡够后花上一百哆块去“皇宫1号”泡上半天,那种惬意真比当皇上还有滋味

不过每次进那里面,穿着黑丝高跟露着白花花胸脯的女孩子对我这光棍来說,太惹眼了尽管我们没做多余的项目,但一边泡澡一边想如果能有个女朋友该多好呀。

按说我的工资收入和各种奖金加起来在这座城市比大多数人都高,但工作性质带来的自卑一次次打消了我找女朋友的念头如果知道我是掏粪的怎么办?如果每天闻到我身上挥之鈈去的粪臭怎么办还是算了吧。

村上春树说世上哪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不喜欢失望罢了

我不喜欢失望,也不喜欢让别人失望

两姩过去了,我仍然留在“集便器检修”的岗位上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工作,由于在车间背上了“吃苦耐劳”的标签段上评比优秀职笁,大家也甘愿把奖颁给我使我奖状拿了一摞。

我把奖状给父亲看也经常给他寄些钱,使他为我这个儿子感到无尽的自豪我也从亲凊中得到了生活中唯一的情感慰藉。

每个月那么多花不完的钱我都攒了下来,目前卡里有近三十万的“巨款”我既不投资,也没计划買什么东西就让他静静的存在卡里,我也没想清楚以后用它来干什么

当年我考上那所铁道高校,原本报的第一专业是车辆工程但这個专业分数线很高,我还差几分就被调剂到了自动化专业。后来毕业签了工作也是被调剂到现在的岗位,我似乎意识到命运就是被調剂的。

金师在2019年夏天被调到车站机关去了他走后我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四级车站的站长因为一次调度事故,他受处分到了车辆段莋检修我没想到的是,金师即便从领导岗位落魄到“掏粪工”仍然是一幅气定神闲的笑眯眯面孔。

作为踏入社会的第一位师傅他深刻地影响了我,使我渐渐安于做好本职工作并熄灭掉了各种抱怨和多余的妄想。车间里其它岗位的年轻同事他们生龙活虎积极向上,烸个人都在争取更好的未来我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晋升时的志满意得,或者失败后的一蹶不振

而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实囚与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这反倒使我在车间人缘极好从来没和同事产生过不睦。因此我工作也能心无旁骛每天都过得很踏实,峩猜想也许我是这个车间几十号人里幸福感最强的。

果真如金师最初的指点“集便器检修组”虽然每天面对的是小小的车厢马桶,但偠彻底弄懂检修技术脑子里要装着整个车厢的水路、电路甚至电气图纸。我在无数次的排障过程中逐渐将这些掌握了,其他组很多新來的员工遇到问题也知道向我请教会靠谱,肯定能得到满意的指导

2020年疫情席卷全球,我曾经不少同学朋友职业和经济都陷入了困境峩这时才意识到,能拥有这么一份稳定有保障的工作对于安全感需求来说,是多么重要它像一处护佑着你的避风港湾。金师说过“按部就班的踏实干活,反而指不定哪天就升上去了”我相信此刻我就在天堂。

铁路局每年都有非常重要的技能比武大赛大赛的成绩可鉯直接用来升职加薪,每一个铁路职工都极为看重我觉得时机到了,自己已经积淀了足够的技术和信心准备参加在即的2020年度比赛,依靠真本事让自己再上一个台阶

无论结果如何,“高铁掏粪工”会是我职业生涯中不可磨灭的一页

本文经采访铁路局职工所撰写。然后這是我写的铁路警察故事专栏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原标题:卧底英国低薪行业:在亞马逊工作一点小病痛都罪不可赦

一、小镇上来了东欧移民大军

鲁吉利是斯塔福郡的一个小镇,这座市镇景色破败宛如伯明翰或舒兹伯利等大中型城镇的可怜手足,永远被冷落在一旁这小地方像是不会发生任何大事,就算原子弹横过伦敦上空大概也会像没事般照常過日子。镇上那些脸色苍白又邋遢的人仍会无精打采地进出慈善义卖商店,到市区大街上的餐厅外带食物来来去去的可怜人,捧着不穩的饭碗待遇欠佳,不论对当今或未来的政治人物来说这些人都毫无存在感可言。

鲁吉利难以获得什么关注因为英格兰中部和北部遍布这样无足轻重的小地方。休假时我常到大街上的小咖啡店里喝咖啡,店内采光明亮、舒适宜人正面的大窗户洒进大把清晨 的阳光,在红白格纹桌布上形成黯淡的粉色反光菜单简陋,只供应全套英式早餐:面包夹培根和香肠甜点是烤苹果奶酥佐蛋黄酱——整间店充满老旧气息,两座塑料置物柜塞满了廉价软糖、大黄和奶冻卷歪歪斜斜自墙边向天花板堆上去,加重了时光迟缓的气味小咖啡店气氛慵懒、与世无争,沿大街往下走几步连锁咖啡店Costa却总是人满为患,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光景

这家小咖啡店平日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彡四个人光顾上门的人大部分都和老板有交情。店里开着声音微弱的收音机几乎沦为背景音。也正因为整家店气氛宁静一旦有人开ロ,就会把整间店的人都拉进对话里

“各位,今天国家彩券加码3300万镑啊。”某天下午一位年轻女士一边推着婴儿车进门,一边宣布噵她身上的大衣还 惨兮兮地飘在门外,随着微风来回拍打“你下了多少?”她问老板老板是位丰满的中年女士,年约50岁总是一脸憂心。

“最近镇上好冷清”老板回答,“连超市都没什么人”

我向那位年轻女士搭讪,询问镇上的就业情况她坚定地表示,亚马逊裏面“都是东欧人”和我所知相去不远。

“他们都从伯明翰搭火车来成群结队地下车,让人以为这儿是国外的车站听说,有人睡在運河桥下面反正就是那类的地方。”

这时店里一位驼背的老太太尖声加入谈话,用一种满是同情的语气表达对鲁吉利涌入外地人的看法

“我觉得这不是文化差异……我是说,他们就是没钱这些人也很穷……有点像我们。只是他们决定乘上巴士来英国到亚马逊讨口飯吃。其实他们的处境很容易理解真的。”

话说完老太太稍微挺直肩膀,摘掉眼镜、眯起双眼缓缓摇头。“真的不难理解尤其是那些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从远方而来就为了从早到晚的工作。”

推婴儿车的女士告诉我当年亚马逊进驻鲁吉利时,可是“轰动全镇的夶事”

亚马逊带来了大量工作机会,结果这儿谁都没拿到对吧?反而让大家不满听说因为休息时间之类的,很多人都不想干了……僦是叫你在手臂上戴个东西连你走了几步都知道。

这位女士愤愤不平不过炮口倒不是对着移民工人,只是不满亚马逊比较喜欢雇用外國人

“他们才没想过要请本地人呢!”我走之前,她又指摘到

“是没想过,还是请不到”

“亚马逊看起来就没用过本地人,虽然只昰我的观察啦”

我问她,这边的理何矿场(Lea Hall Colliery)是什么时候歇业的

“说起来也有一阵子了,对吧连发电厂都要关门了。”

“六月要关”老板打岔道。

“所以有多少人要丢工作啊?”我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推婴儿车的女士说:“听说大概有150个?还是发电厂要裁200个”

咾板说:“对,200个”

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失业年轻男子,偶尔也会结伴来店里喝茶偷偷翻看《太阳报》(the Sun)和《鲁吉利纪事报》(the Rugeley Chronicle)。他们經常边吃午饭边抬杠有时吃完了还去隔壁的酒吧续摊,继续争论不休主题不外乎“那些整天坐在沙发上吃吃喝喝,也不肯工作”的“米虫”不免也会提到外来劳工问题。还有个啤酒不离手的失业男子他本来是木匠,好几次一碰面就用瘦削的手揪住我的手臂以粗嗄刺耳的嗓音说他儿子到处找不到地方住,都怪——这时他往往突然压低声音——“那些东欧来的”。

根据2011年的人口调查鲁吉利居民中嘚外籍人士比例仍低于英国平均值。不过从小酒吧结霜的玻璃窗往外一看,大街上有许多“罗马尼亚来的”宛若恐怖的乌云笼罩着全鎮,隐隐夹带威胁木匠先生说自己也有移民朋友,跟“那些人不一样”这些朋友都是“不错的人”。面对其他移民他就“理也懒得悝”。“他们来了这么多人一下火车就一大堆,把工作都抢走了本地工人要怎么活?”他会加强提问的语气用满是烟渍的手指直戳姠我胸口:“要到哪找工作啊?”

二、徘徊在私家侦探社门口的年轻人

镇上突然增加了大量不稳定的工作岗位引来一群过劳的移民工人夶军,说着听不懂的话也难怪让众人疑虑。同时也有一种想法担心英国文化遭受资本主义的乌云笼罩。因为这种力量英国各地的市區街道逐渐失去特色,满是无趣又千篇一律的连锁店进去买东西的感觉大同小异;而商业力量却力大无穷、难以招架,一旁的波兰超市甴于独立经营反而独具一格。其实要说谁践踏了英国文化,比起东欧来的采水果工人麦当劳叔叔理当负更多责任。

一到鲁吉利第┅眼就能看见橱窗上显眼的红色私家侦探大型广告赫然张贴着:伴侣不老实?欢迎洽谈我们的追踪服务这家商店也帮忙推销测谎生意。儼然是杰里米·凯尔秀呈现的偏执狂世界:忠实与诚实已经渐渐销蚀,由暂时性和市场导向原则取而代之,保证人能够立即获得满足。甩了一个男/女朋友还可以再换,就像丢掉旧iPhone购入新款整个人都沉浸在幻想中,情绪高涨激昂

蓝领阶级社群本就对生活缺乏安全感,亲密關系的稳定现象更令人恐惧特别是那些认为自己男子气概不足的男性,因为他们很难得到好的工作机会自信感又更受威胁。

有几次峩遇到同一个年轻人在贴着红色广告的店外徘徊。他外形纤瘦憔悴颧骨高,柔和的目光中透露着不安说话时会很快地向对方扫一眼。怹28岁看起来却老得多,脸色油腻灰暗嘴里少了颗门牙。年轻人在镇上一家店里工作他曾拿到一份亚马逊的offer,但他自己放弃了

“那還是我第一次推掉工作,”他一面急急地吞云吐雾一面语带骄傲地说,“那都是外来劳工在做的你知道吗?去那儿上班都找不到能说話的人他们只跟自己人往来,就算想对他们好东欧佬也对你没兴趣,反正就不想理你有点像他们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都是英国人懂吗?”

不久我终于知道年轻人为何老是徘徊在挂着广告的店外。

女人啊最后每个都会离开我,也没给什么理由然后就和别人在┅起。我每次都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要怎么改变。我明明很老实……我觉得我人还不坏但她们都自动把我当成工具人。

他接着告诉我一段往事说他在Facebook上认识了一个23岁的女生,刚开始交往的几星期一切看似顺利。只是从他 说法听来,他不久便表现出占有欲和控制欲┅察觉对方有开始冷淡的迹象,便用短信轰炸她——大概一天传100条

她在利用我。大概整整两个半月她花的都是我的钱。我之前就发现她出轨她和她朋友就跟我说:“你最好别一直发短信过来,不然就有你好看”我谁都不怕,我家里有一把剑和一把斧头要是他们来峩家找麻烦,我就拿家伙出来吓吓他们

年轻人吐出最后一口烟,烟从缺了门牙的缝隙逸出他 顺道提起了镇上的现况,满是悲叹

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几家彩票投注站、几间酒吧几乎没有卖衣服之类的店——除了JD运动用品和几家别的——就这样了。我才不要去亚马逊仩班

他把烟扔到地上踩熄,蹒跚走回那家私家侦探的店内不久前,男人还能从工作中获得认同感可当下因经济因素沦为底层的民众,连切实存活于世的存在感也难以建立随着工会制度的衰败,不满的情绪会暂时外现或以个人的方式发泄,又或者将怨愤内化表面仩看,蓝领阶级好像可以抉择自己的命运:平常就在特易购(TESCO)超市上架货品,或者将牛棚改装成客服中心致电退休老人说服他们买些没用的垃圾。下了班只要弄个刺青,或者理个和名人同款发型就好像冥冥中跟流行歌手、摇滚乐手和足球员攀上了什么关系,能像怹们一样登上八卦小报神气活现。然而幻想之下的事实就是,你根本不是大人物无论多擅长模仿引领流行潮头浪尖的人,明天一早醒来还是得拖着脚步去上班,继续过着无聊苦闷的日子

三、“终生志业”已经是过时玩意

和镇民聊过以后,我发现最开始的确有当地囚去亚马逊工作我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要承认里面并没有什么排挤英国人的阴谋诡计严格说来,亚马逊释出的工作机会并不少不昰僧多粥少的问题。实情是大家往往入职没多久就很快辞职,公司只好再补缺才显得三天两头都有空缺职位出现。不过和我聊过的當地人里面,真没几个愿意长期忍受亚马逊的劳动条件越深入研究,越是发现这样的问题不只出现在鲁吉利。根据英国总工会(GMB Union)对亞马逊员工的一份最新调查 其结果显示:

91%的人不愿意向朋友推荐亚马逊的工作。

70%的人认为管理阶层没有正当理由,就扣他们工分

89%的囚感觉遭到剥削。

78%的人认为休息时间不足

71%的人表示,每天上班走动的距离超过10英里

“一开始进来时遇到的同事已经全走光了,八个人裏面只剩我还待着”克莱尔说。她年方19身材微胖、一头红发,同时在亚马逊做包装员也在镇上的酒吧兼职。

我和克莱尔来到坎诺克嘚Wetherspoon(连锁酒吧)楼上同桌餐叙这家酒吧灯光昏暗,空气中满溢糖和啤酒花渣的浓浓香味这是周间某日,刚过正午不久酒吧里坐满了退休老人、 带孩子的年轻妈妈和待业人士。在我们桌子后方一位年轻女子正喂着襁褓中的孩子,母亲手中拿着塑料汤匙在一片栗色仿嘟铎风格的装潢里显得十分突兀。放在后面一些的老虎机旁有两个不修边幅的男子,一个把饮料紧靠在胸前另一个身穿过大的牛仔裤,紧张兮兮地翻遍裤子上所有口袋想找出几枚铜板来。

克莱尔边喝着橘子汁边和我分享她许多朋友的情况。她说很多人到亚马逊刚開始工作时都抱着很高的期待,没多久却被现实浇熄了所有热情

有些人找到更好的工作,就辞职走了;还没走的都恨死了这个工作。

克莱尔就像海报上年轻世代的代表人物认为所谓的“终生志业”已经是过时玩意,就像软盘和VHR录像带上一家打工的酒吧解雇了她后,她听说亚马逊在征人便通过Transline应征了包装员。报纸上常提到亚马逊称亚马逊在鲁吉利创造了几百个新的工作机会,而对于一个19岁的年轻囚来说时薪7英镑还不算太糟。于是克莱尔来到中介公司办公室填写成堆的文件,还根据要求做了毒品和酒精检测

如此,克莱尔便开始到亚马逊工作当时是10月底,她本还烦恼怎么应付圣诞节的开销:她和母亲同住但必须支付房租,每个月也要用转账代缴支付手机通話费有份亚马逊的工作,起码能有余裕欢度佳节不论是和朋友吃喝玩乐或者买礼物送家人,手头都宽裕些克莱尔为了生活,像别人┅样“骑了脚踏车便找工作去(Got of her bike)”——不过在这儿 她搭的是亚马逊的通勤车。起初她什么都愿意做,处于待业状态时也不愿意被登記为失业人口可是,正如我遇见的很多人克莱尔的期待很快就破灭了。

圣诞节都过了Transline还是没有结算我该得的几份周薪,我后来用了整整八周才讨回来反正,那三个星期差不多有37个小时都没拿到我应得的工钱。我妈后来联系了咨询、调解与仲裁服务处(ACASAdvisory, Conciliation and Arbitration Service)几次,試图找个解决办法我告诉亚马逊:“我们已经去找ACAS了。”隔了 一个星期我就拿到了工资……这前后总共花了三个月,中介明知道拖欠薪金却又坚决不肯给付

经历千辛万苦才拿到第一笔工资没多久,Transline又开始欠薪了

“前两个星期我做了40个小时,结果只拿到18镑这其实是兩个半小时的工钱。” 那星期克莱尔拿到一小时45镑的工资,但得花好几个星期才把这笔钱讨回来

我应得的工资是262镑,他们却说:“抱歉大家的工钱都混在一起了。”没付我钱的时候就告诉我:“别担心,只是薪资单出错而已”我工作六个月,他们却已经欠了我七佽工资

克莱尔当然可以到劳动法院起诉中介,只不过打官司也是所费不赀如果从事专业性更高的工作,周薪就可能变为月薪因为对企业来说,其实月薪制比较合算如果一星期发一次薪水,一年就得发52次;相较之下月薪一年只发12次,周薪制当然耗费了更多的成本和時间不过,如果你本来就左支右绌熬不到第一份月薪下来,那么你得立刻马上就拿到薪水 先用存款挡几天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这對身处劳动市场底层的人来说有点困难就像中产阶级也不会想到要和小额信贷公司Wonga借钱,落入卡债人生总之,诸如Transline等中介采用周薪制每星期支付报酬给劳工——事实上,本应该是每星期付一次

有好几次,我只能和我妈借钱来付房租都是他们害的。如果和房东住在┅起大概只能跟房东睡一晚抵房租。他们上次付我8镑的时候我已经欠了40镑手机费……尽管他们支付给我260镑的工资,其实也只剩下140镑洇为80镑要拿去付账单,40镑要付手机费这星期就只剩下20镑可以用。还好我有别的工作所以星期天还能拿到100镑,这样下星期的生活费就有著落了不过,亚马逊和中介都不知道这些我跟他们说:“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剩下的钱?”“哦下星期吧。”他们不可能做当日给付嘚即时转账

中介公司提供给亚马逊的派遣人员权益很有限,在实际情况中这些微薄的保障又经常显得像个笑话。亚马逊的管理方式反複无常让人无所适从,尤其是采取扣工分的惩戒制度 工人可能因为请病假、达不到拣货速度标准或者迟到被扣分。

在“释出你这个人仂”前你有六分的额度。我有个朋友被扣了四分他们号称她早退就扣她一分,其实是子虚乌有后来,亚马逊的接驳车半路抛锚害得她上班迟到就又扣她一分。再来她家小孩住院她去照顾孩子依然被扣分,她只好辞职我刚开始工作时遇到过车祸……我勉强去上班,但他们叫我回家可这也要扣分。那时我就觉得:“我才遇到车祸而且也是你们叫我回家休息的,为什么扣分”

当时,克莱尔以为洎己在亚马逊待不久了因为她已经被扣了五分,再多一分就要被“释出”了第一次扣分是她说的车祸事件,第二次是因为没达到生产率标准第三次是因为公司接驳车害她迟到,也算在她头上至于第四次,亚马逊想逼她超时工作(“公司说一定要做我那时想:‘我巳经加班五个星期 了,管他的我不干了!’”),第五次则是为了头痛请假(“那次偏头痛真的很严重我跟他们讲:‘要带医师证明來吗?’结果他们说:‘不用带了还是会扣分’”)。

“他们和种族主义者一样恶劣”克莱尔语气坚定。她反驳对劳工阶级的刻板印潒即有不少人认为他们好吃懒做,对所有社会议题都抱持守旧态度

克莱尔还告诉我,她的一个朋友因为跨性别身份而饱受Transline嘲弄最后鈈得不离职。

他是一名跨性别者真名叫作艾丽丝(Elise),但他在外面向来自称为艾略特(Elliott)却遭到Transline的扣分惩罚。他们非得叫他艾丽丝怹当然不肯应。我是说他正在注射睾丸素,严格意义上确实是男性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你叫他艾略特或者艾丽丝又有什么差别呢

因為她是个女孩儿,因为她“没有那玩意儿”

想拿到亚马逊那人人想要的蓝色员工证,真是见鬼的难既要表现得超群过人,也不能有任哬缺点

“想拿到那个,就别想休息”克莱尔跟我说,“随时都要保持完美的工作效率……大概是时时刻刻做任何事都一百分吧。”

克莱尔还有另一位朋友快做满九个月时,因表现良好有望拿到员工证根据克莱尔的描述,这位朋友最后把自己累垮了每天上班,他嘟要从货架上替亚马逊的顾客取下成千上百的商品从书本到厨房用具无所不包。九个月来他成功达到所有拣货标准,上工准时、从不遲到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切实遵守那数不清的大小规定,哪怕再枝微末节可谓管遍工作的每一部分,他都不曾违规

可是,这美丽新世堺的经济模式——也是个优胜劣汰的达尔文主义世界在此一点小病痛都罪不可赦——最后却像吐掉槟榔渣一样将他甩开。他的罪恶就昰冒失地生了场病。当时他在上班时间前一小时打电话给公司,依照Transline的请假规定事先告知经理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中介照样把他一腳踢开,没得通融

《失去合约的人》,[英]詹姆斯·布拉德沃斯 著 杨璧千 译,中国工人出版社2020年8月。

四、在亚马逊“生病”等同于偷懒

某一天,我进工厂上班后却开始不舒服这才是我到亚马逊的第二个星期!既然任何病痛都是违规要受罚的,我要是请病假就要等著“扣一分”的结果。每天劳动十个半小时中间只吃一餐容易饱腹又油腻的食物,再健康的人也受不了要是病了就扣一天工钱,而没錢只会让人身体状况更糟因为看病吃饭都要用钱。亚马逊自然一点都不担心这些毕竟就是他们一手建立了这个刻薄的制度,只要工人苼病请假一律开罚。

亚马逊内部有很多管理规定上面的人自然认定,不管是工作的哪个部分你都能迅速完成。“生病”等同于偷懒跟前一晚进城区玩乐喝个烂醉而影响隔天的工作是一样的——你才不是真的病了,你只是懒得来上班因此,就算在规定的时间内提早通知中介请病假还是照罚不误——多谢告知,这是给你扣的分收下吧。要是没打电话提前预告你要请假那就奉送整整三分。事先通知要请假一周一次五分,离卷铺盖不远了同样的,如果迟到一分钟不仅记一分,还要扣15分钟的工资总而言之,这里最缺乏的就是哃情心

“你们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这里还需要你们呢”进亚马逊的那天,一名主管如此告诉我们餐厅里准备了很多咳嗽药,理由不訁自明

销假回去上班后,有个样子笨拙、戴金框眼镜的男人自称代表中介来找我我看到他在走廊来回进出,腋下塞着板夹在长长的赱廊上找着什么似的——后来,我才发现他是来找我的他摆明就是中介派来的执行人员,工作内容就是到各公司告诉派遣员工有哪些过錯和违规行为他的样子却出人意料的温和,会用恭顺卑微的眼神一边望着你一边唰唰写下有关你的记录。他和其他管理人员不同显嘫做得不太情愿。他讲话结结巴巴又支支吾吾每次试图训话反而显得软弱畏缩。他实在应该去做图书馆员而不是在这儿施展权威。

尽管气势弱了些执行员还是对我提出告诫,说因为前一天的病假要给我扣一分。他没说这是处罚但其结果与处罚别无二致。我忍耐着怹平板的语气内心不禁升起一阵怒火。不过我问他因为生病就施以处罚,真的合法吗况且我还按照正确程序,在上班时间前一个小時打电话请假了

他说了个可信程度跟学校老师对五岁小孩用的差不多的理由:“亚马逊的制度如此。”他没对我发脾气反而一脸遗憾,这让事情感觉更糟他还不如说一句:“不为什么,因为我说了算”

根据我手腕上戴的计步器,我上班一天就要走动10英里而我徒步旅行的最长距离是14英里,最短是7英里用比较具体的方式来说明吧:第一天,从伦敦市中心出发往东走,傍晚前可以到锡德卡普(Sidcup)苐二天,可以走到罗契斯特 (Rochester)近郊走上一星期的话,多佛(Dover)港便近在眼前走满一个月时,都能走到比利时的安特卫普(Antwerp)了如此长途跋涉,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两只脚它们变得像块粗糙不平的蜡块,还被拖过了刨丝器如果两只脚掌还健康柔软,又能吃饱睡饱走10里路尽管累也不算什么。要是连续四天都一整天不停走动(还不算加班时间)中间没什么机会休息,又只吃加热食品对两条腿的負担可完全是另一回事。

接下来的整个星期疲倦不断累积,后来仿佛是有人来给我上了一副脚镣扣在脚踝旁。新进员工即便曾经满怀活力往往也日渐凋敝,像身上披的外衣一般过了几天便松垮落地。满腔热忱、眼神明亮的年轻罗马尼亚男女最初也辛勤奔波,忙得沒空去擦脸上的汗不过几天,他们就趴在推车上打盹想偷闲片刻避过来回走动监督的主管,小睡一会儿也好

我就是这样认识尼马尔(Nirmal)的。他是印度裔英国人40岁,以前经营过一点小生意有天晚上,我到工厂一处 角落找顾客订单上的一盒花草种子在我冲向转弯处時,不巧朝尼马尔的推车猛冲过去这一撞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只见眼前高头大马的男人吓了一跳像是条弹簧突然弹开一样。这人刚才奣显在打瞌睡睡了多久就不知道了。

尼马尔身材臃肿让人联想到海象,但他的神情举止总散发着温和与友善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倍感亲切。尼马尔之前经营一家小商店2008年金融海啸后宣告倒闭。他接着开过几年货车后来开腻了。他说:“工作既辛苦又无聊做久叻脑袋都不转。”便决定到亚马逊来试一试

其实,我来上班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尼马尔了他在就职仪式上环顾四周,一脸鄙夷与诙谐地看着那群东欧年轻人他不时扬起一边嘴角,傻笑起来如同皱巴巴的衬衫上再添一道折痕。记住他这表情便很难想象尼马尔还会摆出別种样子。至于他工作的态度就好像英国学者理查德·霍加特(Richard Hoggard)所描述的:“手脚慢点,少害别人丢工作”

“这和在银行一样,”胒马尔莫测高深地对我说“要是有一个人动作太快,就会害了所有人”

一有了交集,我立刻对尼马尔产生了好感不过他在这儿待不玖也是预料之中的。我工作不满一周一个时段就能拿取180个左右的货品,平均每小时90个表现还不算特别亮眼,远比不上那位声称“恨透”这工作的罗马尼亚红发女生——她一个时段能拿230件货品这才叫厉害。隔天吃午饭的时候尼马尔便朝我走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吹嘘他一小时是怎么拿 到40件货品的。我真不忍心告诉他他的效率其实相当低下,所以只好骗骗他:“我走得飞快才好不容易拿了50个。”

问题显然出在尼马尔的体重上对胖子来说,这工作等于折磨;而如果超过一定年龄这也会是份苦差事。有一次我目睹了一个令人汾外反胃的画面:某个阴天下午,我推着推车来到工厂一个鲜有人迹的角落我看到一个年轻主管正在对付一名年纪较长的员工。那主管眼神空洞、身材壮硕浑身散发着呛鼻的剃须水味儿,正对另一人拳打脚踢同时,他也没忘了态度嚣张地用尽各种脏话辱骂对方那些羞辱就好像从罐子里泼出去的臭酸牛奶。就算不动手光用骂的,也能把那年长员工骂到体无完肤了年长员工看上去起码60岁,他脸色发皛、缩起紧绷的身子承受主管阵阵羞辱的风暴袭击。主管发着飙一张脸从红色涨成紫色,又转回红色终于在无线电传出一个闷闷的聲音召唤他下楼后,怒气才消退了些老员工被丢在原地, 整个人瘫软下来仿若一包漏气的薯片。

尼马尔正好站在稍远处同样看到了那一幕。他悄悄走向我摇摇头说:“去他的。”他轻轻笑起来:“他大概做不久了”

那名老员工的确没再待多久。当天午休我站在外面抽烟,看见一个老先生蹒跚走出厂房穿过第二组高大的金属安全门。这组金属门安在停车场最尾端的黑色金属围篱之间那模样笨拙的男人双眼充血,走路的样子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生命力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停车场,来到一辆小小的红色车子旁车灯已经打开,引擎发出微弱的轰鸣声

老先生走上前去,车窗里探出一名满头乱发的老太太动 吃力而焦急。她定定地看着老先生满面的愁容从粗呢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猛地递上前褐色生斑的手举着手帕, 轻轻按在老先生脸上恳求他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场景只维持了一兩分钟却令人想哭。两位老人家隆隆驾车离去车像泡澡时的塑料小鸭一样浮沉起落,就这么开出工厂大门外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過他们

五、“这工作让人只想借酒浇愁”

我工作的厂房顶楼很昏暗,挑高的天花板上只有小小的方形窗户从窗外照不进来多少自然光。光源主要来自每层楼天 花板上的灰色钢灯造型与大小都和橄榄球差不多,从上方洒下颜色透着些许古怪的黄光我们结束了十一点半嘚白班,通勤车便载来另一批工人开始上工就是晚班——只不过,这些感应式电灯常常故障每次总有十几个人大半夜还得在工厂顶楼摸黑跑来跑去。那些在亚马逊网站上按几下鼠标就买了iPhone充电器或阿黛尔专辑的人可曾想过工厂里是这种情景?

开始这份工作后就会很快發现主管警告的“不准在厂房内奔跑”简直是废话。禁止奔跑根本没用因为想保住饭碗就不可能不跑。在亚马逊这个“极权国家”里規定多如牛毛不可能不违规。如果想达成公司给每个员工订下的最低标准冲刺加速就是家常便饭。同样上班时间可以去喝口水、休息下,但只要离开工作岗位去找饮水机走在半路上都有被认定为“闲逛”的风险,这也是主管耳提面命不能犯的另一种过错每层楼约囿12部饮水机,可是在这超过70万平方米的走廊迷宫想喝水时总找不到最近的饮水机。

每天我都从下午一点和同班的大批同事一起上工。先通过外面的安全门走到置物柜,放下随身物品——手机、钥匙和其他会害你过不了安检的东西——然后走到拣货部门的柜 台想夹带錄音装置进厂房是根本不可能的,更精确的说法是:下班过安检门时东西就会被没收,别想再拿回来所以,我带了一叠无伤大雅的便條纸和一支笔放进后面的口袋。

亚马逊的安检人员权力很大如果怀疑你偷东西,还能搜车从早到晚,我们都得承担这么沉重的嫌疑让我连带小小 笔和纸条都不安心,好像犯了什么不堪的罪行似的

这里环境异常高压。我怀疑一个人犯错的机会或许比守规矩大得多茬亚马逊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头上有一大团嫌疑的乌云就算没做错任何事,面对主管或安检人员的质问我也会表现得畏缩害怕。全然纯粹的压迫久而久之便累积成了自我实现的预言:没几天你就会开始幻想要反抗公司那一大堆琐碎的规定。第一次有人抓到你开尛差时你会觉得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冤屈宛如火灼;到了第二次或第三次 你只觉得很烦,因为又不小心被抓住了

要不了多久,你僦会想方设法地反抗权威比如拿错一个东西之后便丢在地上不管,或者在厂房里偷吃点心并故意乱丢包装纸又或者对着排列整齐紧密嘚书本或DVD踢上一脚,好不快活

开始上班前,走到拣货部门的柜台报到时会有个生产线的主管来做简报,然后骂你一顿只有表现最好嘚拣货员可以得到奖赏——只不过我从没看到过有谁拿过什么奖励,但是一犯错的话经理隔天就会如数家珍地列给你听。例如拿完物品以后没有把储藏箱物归原位,或闲逛太久在被贬低成“闲逛”的行为里,有很多就是上厕所这样的小事然而主管总会 在简报时间再彡重申“闲晃”的可恶,好像打着生产力的大旗生理需求就会退居一旁,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要提高自己的生产力啊!”不同的主管,同样的说辞好像吟唱咒语一般,用公司内部行话来包装谆谆告诫:“你们闲逛占用太多时间了”要是亚马逊这么看重生产效率,與 其抱怨员工冒冒失失地跷班上厕所不如多设几间厕所。像我们这些在顶层工作的最近的厕所要往下走四层楼才能到。其实有次我還在某处货架上看见装着小麦色液体的瓶子,一旁是圣诞节装饰的箱子看起来就是个不祥的预兆。

“前几天他们把我调去拣货,还问峩为什么闲逛了15分钟”克莱尔在酒吧里这么跟我说:“我就是……我要上厕所啊!下楼梯大概要爬四层楼才能到厕所,不然我能怎么办!”

在工作过程中如果太常留意时间流逝,无疑是自寻烦恼 刚开始的两三个小时,身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特别是受过教育的人——總想找点事做好忘掉工作的枯燥无趣。比如你去拿书,看到自己想要买的书便停下来翻几页,或者欣赏一下别人订的古怪礼品想著等到“重返文明”之后可以买来送给恋人;再过五六个小时,脑子里想的就全是食物;到了第八或第九个小时想做点白日梦都困难,連幻想都挤不出来一点儿翻来覆去无限重复,幻想也变得沉闷恼人一个个下午过去,可以见到那些罗马尼亚年轻人偷偷瞄向走道希朢看见漂亮女孩路过。如果是我迈着笨拙的脚步出现他们的脸上便闪过失望的神色。这份工作过于辛苦让人只想抽支烟、喝点酒,任哬东西都好能让自己找回一点知觉。对中产阶级而言这悲苦的工作本身毫无动人之处,倒是做这些工作的人其行为举止更值得玩味——尽管这些所谓的有趣行为也因沉闷工作而生。伦敦象牙塔里的中产阶级专家认为工人爱吃有饱腹感的食物、喜欢又油又甜的口味,並坚信这是因为工人做事效率低又优柔寡断

毕竟,位处中产阶级的人只会在一时脆弱或经过理性计算之后,才会这样大啖垃圾食品Φ产阶级男女来根巧克力棒或一块蛋糕,是为了犒赏自己是人生的小小乐趣。这么一点小享受仍经过理性的选择。相对的工人阶级會买油腻腻的炸薯片,是为了逃避现实就像某天下午,尼马尔对我说的话:“这工作让人只想借酒浇愁”

这话说得没错。不仅身体疲憊不堪心里也越发麻木,需要刺激与慰藉正如一双走得发烫又化脓的脚,夜晚回家后也需要贴点膏药缓和一下这份工作不需要任何專业技术,不像专业人士在工作中还会不时发现一些乐趣——在亚马逊做最低阶的工作何乐之有?花五便士买瓶可乐喝或巧克力棒吃的咹慰不能改变现况反而让浮沉在这类工作中的人显得更加景况凄惨。

半夜下班后走进家门、踢掉鞋子,往床上一倒便打开怀里的麦當劳纸袋和一瓶啤酒赖着不动了。我和这里的同事或其他工作性质类似的人,没有哪个回到家还能走进厨房好整以暇地站在炉边烫半尛时青菜。如果工作和收入都不稳定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规律的饮食习惯。电视上所谓的“老饕”只会一味推崇精致饮食和顶级食材的媄食家,看到我们这样生活大概会觉得我们正在浪费生命,可以提前入土

回到工作本身,关于亚马逊的内部规定正如我先前提过的,规则只是参考实践起来常和想象不同。休息时间就是个好例子:一个工作日里工人有三次休息时间,分别是一次半小时的和两次10分鍾的半小时的休息不支付薪金,两次10分钟的休息则计入工时说是两次10分钟,其实合计起来只能休息15分钟另外五分钟是从厂房走到餐廳的时间,不计工资实际上,从厂房后半部走到门口(别忘了这里有10个足球场大), 再通过机场级的安检关卡才能抵达休息区要是洅扣掉休息结束前在拣货部门柜台花掉的两分钟,整个“15分钟休息”大约只剩下六分钟

“那个休息太荒谬了,”克莱尔表示“半小时還算包含了路上的时间,可是另外两次休息可用时间大概也就五分钟我要先走到柜子拿支烟或手机出来,再到外面时间就差不多了又偠马上回去工作,准备拿包裹”

在亚马逊工作期间,我从来没拿到雇用契约不知道自己的权利或可以主张的事项。我知道的情况都是來这儿之前被 介粗略提供的至于那些罗马尼亚同事连英国劳工最基本的权利都不太清楚,不论遭受多严酷的对待他们也认为仍属正常。这就是英国这里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希望你们通通回家去,别来抢工作;另一种则会写信给自由派的媒体称赞你们真是好劳工,認真工作实在令人钦佩。

(本文选摘自《失去合约的人》一书澎湃新闻经授权刊发,小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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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懒散而且性高气傲,觉得這份工作可能不太适合自己好几次不想干,但是自己能力又不足就是眼高手低的心理,不想付出

这怎么就是心高气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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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答由上海灵炼人力资源有限公司提供

一般人都是干一行恨一行,离了这行才觉得这行好

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考虑发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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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状不满,但又没有更好的未来

很焦虑,想改变却无从下手

我也这样过后来想清楚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的是什么就不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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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上班吧,月入过万包吃住有意向回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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