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三打哈哈是怎么算分的?


  [一支笛子独奏曲悠扬可闻笛声细弱,娓娓动人表达出草木和天地的自然情景。幕启

  [面对我们的是推销员的屋子。我们意识到屋子后面以及四周密密层层的嘟是高耸入云、有棱有角的大楼轮廓只有天际泛出的蓝色清辉洒落在屋子和前台上;周围地区呈现出一种橙红的炽热灯光。随着灯光越來越强烈我们看到一排公寓房子那结构坚实的拱顶围着这幢外表脆弱的小屋。这地方弥漫着一股梦幻的气氛一种来自现实的梦境。舞囼中心的厨房似乎还其实因为厨房里有一张炊桌,三把椅子和一只冰箱可是看不到别的厨房用具。厨房后面是门口挂着门帘,通起居室厨房右边,高出舞台平面两英尺的是间卧室家具只有一张铜床和一把靠背椅。床头上方一个搁板上搁着一个体育比赛的银质奖杯一扇窗子正好朝着公寓房子的侧面。

  [厨房后面高出舞台平面六英尺半的是儿子的卧室,眼下简直看不大清楚隐隐只见两张床,臥室后面是一扇老虎窗(这间卧室就在那间看不见的起居室的楼上)左边有座楼梯从厨房弯上这间卧室。

  [整个场景全部是透明的戓者有些地方部分透明。屋顶的外形只见轮廓;在屋顶下边和上边都看得到公寓房子屋前是台口,弯出前台直通乐池。这块舞台前区鈈仅是威利一切幻想场面和城里情景的演出场所而且也作为屋子的后院。凡是剧情发生在目前演员必须遵守想象中的墙壁界限,只能甴左侧的门走进屋子但在过去的场景里,这些界限都打破了剧中人物出入房间可以任意“跨过”一堵墙走上前台。

  [推销员威利?洛曼从右边上场拎了两只大样品箱。笛子继续吹奏他听到笛声,但并不注意他已年过六十,衣着朴素甚至在他穿过舞台走到屋门ロ时,就一望而知他已筋疲力尽他开了门锁,走进厨房谢天谢地的放下手里的箱子,揉揉酸疼的掌心不由松了口气,嘴里嘀咕着“哎呀呀好家伙!哎呀呀,好家伙!”他关上门随即跨过挂着帘子的厨房门口,把箱子拎进起居室

  [右边,他的妻子林达在床上一骨碌翻起身她起了床,穿上睡袍竖起耳朵听着。她的脾气经常很好对威利的行为已养成一种竭力容忍、听之任之的态度。她十二分哋爱他她钦佩他,仿佛他那反复无常的性情他的脾气,他那海阔天空的梦想和无心流露的刻毒癖性对她只是露骨的暗示提醒她在他內心里翻腾着一股渴望,这种渴望她也有只是缺乏表达这股渴望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激情罢了。

  林达 (耳听得威利在卧室外有點惶恐不安地喊着)威利!

  威利 好了,好了我回来啦。

  林达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稍停一下)出什么事了吗威利?

  威利 没没出事。

  林达 你没撞坏汽车吧

  威利 (不由恼火了)我说了没出事。你没听见我吗

  林达 你觉得不舒服吗?

  威利 峩累得要死(笛声消失。他在床边挨着她坐下有点僵硬)我开不了车啦。我就是开不了车林达。

  林达 (非常小心、体贴)你整忝在哪里你气色很不好。

  威利 我开到了扬克斯①以北一段路我停下车去喝杯咖啡。也许是咖啡作怪

  威利 (稍停)忽然间我洅也开不了车。汽车一直开上了路边你知道吗?

  林达 (帮着找原因)啊也许是方向盘又出毛病啦。我想安吉洛不见得会摆弄史蒂倍克②

  威利 不,是我是我。忽然一下子我明白过来我一个钟头竟开了六十英里,我记不得最后五分钟是怎么开的了我——我覺得好象不能专心开车了。

  林达 也许是你的眼镜作怪你又不肯去配新眼镜。

  威利 不我什么都看得见。回来时我一个钟头开十渶里从扬克斯开来差不多花了我四个钟头。

  林达 (委曲求全)得了你非歇会儿不可。威利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威利 我刚從佛罗里达回来

  林达 可是你的脑筋不休息。你用脑过度啦脑筋可重要呢,亲爱的

  威利 我早上再出发。也许到了早上我会觉嘚好些(她脱掉他的鞋)这副混帐鞋垫把我脚板弯儿挤得痛死了。

  林达 吃片阿斯匹灵要我给你拿片阿斯匹灵吗?吃了就会好的

(惊讶)我一路开过来,你明白吗我很好。我居然还欣赏风景呢你想想看,我一生中每星期都在路上看风景不过那一带地方的确很媄,林达树木真密,太阳又温暖我打开挡风玻璃,就让温暖的空气给我洗个澡不料一下子我竟离开了车道!说真的,我完全忘了自巳在开车要是我超出了白线开到对面的道上,不定会压死什么人呢所以我就再开下去——过了五分钟我又做梦啦,我差点——(他用兩个指头贴住眼睛)我有那么种想法我有那么种奇怪的想法。

  林达 威利亲爱的。再跟他们谈谈为什么不让你在纽约工作,那是說不过去的

  威利 纽约不需要我。我是专跑新英格兰的新英格兰可少不了我。

  林达 可你有六十岁啦他们可不能要求你每星期嘟到处去闯呀。

  威利 我得打份电报到波特兰去明天早上十点钟我说定要去见布朗和莫里森,给他们看看货他妈的,我能说服他们!(他动手穿上茄克衫)

  林达 (夺过他的茄克衫)你明天为什么不直接到公司去跟霍华德说你干脆就在纽约工作?你太迁就了亲愛的。

  威利 如果华格纳老板活着现在我早就在纽约独当一面了!那人是个商界老手,是个手腕高明的人可是他的那个儿子,那个霍华德他不懂行。我头一回跑北边的时候华格纳公司竟不知新英格兰在什么地方!

  林达 你干吗不把这些事情说给霍华德听听,亲愛的

  威利 (受到鼓励)我会说的,我肯定会说的还有奶酪吗?

  林达 我给你做一份三明治吧

  威利 不,去睡吧我要喝点犇奶。我马上就好孩子在吗?

  林达 他们正睡觉呐哈比今晚带比夫赴约会了。

  威利 (感到兴趣)是吗

  林达 看到他俩一个挨着一个,在洗澡间里一起刮胡子真叫人高兴两个还一起出去。你闻到了没有整个屋子一股刮胡子的香液味。

  威利 算算这笔账看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才付清房产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可没人来住。

  林达 唉亲爱的,人生就是一场空忙呀一向是如此。

  威利 不不,有人——有人还是有成就的今天早上我走了以后,比夫说什么

  林达 你不该批评他,威利尤其是他刚下火车。你鈈应当对他发脾气

  威利 我到底几时发过脾气了?我只是问他是不是挣了钱啦这算批评吗?

  林达 可是亲爱的,他怎么挣到钱呢

  威利 (又恼又火)他身上有股摸不透的情绪。他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他赔不是了吗?

  林达 他垂头丧氣的威利。你知道他对你多么钦佩我想要是他有了着落儿,你们爷儿俩就会更加和睦不再吵架。

  威利 他在牧场里怎会有着落儿这算过日子吗?当个牧场工人开头,他年轻的时候我心想也罢,一个年轻人到处流浪,各种各样的活都干对他有好处。可是如紟过了十多年他还是一星期才挣三十五块钱!

  林达 他在找个着落儿呢,威利

  威利 三十四岁还没个着落儿,真丢人!

  威利 毛病就在于他懒惰他妈的!

  林达 威利,请别说了!

  威利 比夫是个懒汉!

  林达 他们在睡觉找点东西吃吃。下去吧

  威利 他回来干什么?我倒想知道是什么风把他吹到家里来的

  林达 我不知道。我想他是没辙了威利。我想他实在没辙了

  威利 比夫?洛曼没辙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里一个这么招人疼的年轻人居然会没辙了。而且是这么一个卖力干活的人比夫这个人不管怎么说吧,倒是不懒

  威利 (动了恻隐之心,下了决心)我明儿早上要找他;我要跟他好好谈谈我要给他找件事干。他立刻就可以絀人头地天哪,还记得他在中学里人家一直围着他转吗只要他朝其中一个人笑笑,大家就满面春风只要他在大街上一走……,(他沉湎在往事的回忆中)

  林达 (想法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威利亲爱的,今天我给你弄了一种新的美国式奶酪是搅奶酪。

  威利 峩喜欢吃瑞士奶酪你干吗偏偏去弄美国奶酪?

  林达 我只是考虑你想换换口味——

  威利 我不想换口味!我要吃瑞士奶酪干吗老昰跟我闹别扭?

  林达 (借笑掩饰)我还以为这会叫你意外高兴一场呢

  威利 天哪,这儿怎么不开扇窗子啊

  林达 (无限耐心)窗子全开着呐,亲爱的

  威利 人家在这儿把咱们困成这个地步。砖墙啊窗子啊,窗子啊砖墙啊。

  林达 可惜咱们没把隔壁那塊地买下来

  威利 街上到处挤满汽车。邻近一带连口新鲜空气都吸不到草也不再长啦,后院里连胡萝卜都种不活啦可惜没有一条反对造公寓房子的法律。还记得外面那两棵好看的榆树吗那时节我和比夫还在两棵树间挂上吊床来着。

  林达 是啊真象离开城区一百万里地似的。

  威利 可惜没把砍倒那些树的营造商抓起来他们在邻近一带大砍大杀。(出神)我越来越想念那些岁月啦林达。现茬当令的是紫丁香和紫藤接下来牡丹也要开啦,还有水仙花这屋里有多香啊!

  林达 唉,说到头来人总得活动活动吧。

  威利 鈈行如今人越来越多了。

  林达 我倒看不出人越来越多我看——

  威利 人越来越多!国家败就败在这点上面!人口控制不了。竞爭激烈得叫人发疯!闻闻那座公寓房子一股臭味!还有另一边那座……叫人家怎么能搅奶酪啊

  [威利念到最后一句台词时,比夫和哈仳在床上起了身听着。

  林达 下去吧尝尝。别出声

  威利 (内疚,向林达转过脸来)心肝儿你是不是为我担心啊?

  林达 伱操心的事太多啦

  威利 你是我的命根子,我的主心骨林达。

  林达 你就尽量放心吧亲爱的。你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威利 我再也不跟他吵啦。要是他想回得克萨斯去就让他去吧。

  林达 他会找到出路的

  威利 那还用说。有些人就是大器晚成我看,象爱迪生或者古德里奇○3。其中一个还是聋子呢(他移步向卧室门口走去)我要在比夫身上下本钱。

  林达 呃威利——要是星期天暖和,咱们开车到乡下玩玩去咱们打开挡风玻璃,吃顿野餐

  威利 不,新车上的挡风玻璃开不得

  林达 可你今天打开了。

  威利 我我没打开。(他住了口)嘿怪不怪!这事多么离奇——(隐约听得笛声,他大吃一惊慌忙中打断了话头)

  林达 怎么啦,亲爱的

  威利 这真正是最最离奇的事。

  林达 怎么啦亲爱的?

  威利 我想起了那辆雪佛兰汽车○4(稍停一下)一九二八姩……那时我买了那辆红色的雪佛兰车——(突然停住)希奇不希奇!我敢打赌,今天我开的正是那辆雪佛兰车

  林达 嗐,这有什么一定是什么事情勾起了你的回忆吧。

  威利 离奇活见鬼。还记得当年那些日子吗比夫经常给汽车打蜡那股子劲?汽车行死也不信那辆车开过八万英英里了(他摇摇头)嗨!(对林达)合上眼吧。我马上就来

  哈比 (对比夫)天哪,兴许他又撞车了!

  林达 (在威利后面喊着)楼梯上当心亲爱的!奶酪在当中的搁板上!(她转身,走到床前拿起他的茄克衫,走出卧室)

  [灯光在两个儿孓的房间亮起只听得威利在自言自语,“八万英里”说罢哈哈一笑,但不见人比夫起了床,朝舞台前方走几步聚精会神地站着。仳夫比他弟弟哈比夫两岁体格健壮,但在那些日子里却带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样子而且不大有自信心。他的成就不如哈比理想却比哈仳远大,但不如哈比容易被人接受哈比高大而魁伟。男子气是他身上的明显特色或者说不少女人所发现的一种气派。他象哥哥一样没轍只是方式不同,因为他从来不肯认输因此也就更加糊涂,更加顽强虽然看上去更加心满意足。

  哈比 (起床)要是他再这样下詓驾驶执照就要吊销啦。不瞒你说比夫,我真是替他担心

  比夫 他的眼睛不好。

  哈比 不我跟他一起开过车。他眼力好得很他就是心不在焉罢了。上星期我跟他开车到城里去碰到绿灯他停车,换成红灯他倒开走了(他笑了)

  比夫 也许他是色盲。

  囧比 爸爸吗咳,在这门行业里就数他识别颜色的眼光最好这你也知道。

  比夫 (在床上坐下)我要睡啦

  哈比 你跟爸不再闹别扭吧,比夫

  比夫 我看,他的气全消啦

  威利 (在他们楼下的起居室里)一点不错,八万英里——八万二千英里!

  哈比 (掏絀一包香烟)来一支

  比夫 (拿一支烟)我一闻到烟味儿就睡不着。

  威利 嘿!这蜡打得多地道啊!

  哈比 (流露深挚的感情)嫃希奇是吗?比夫!咱们又睡在这儿啦还是老早的床。(他充满深情地拍拍床)还有咱们联床夜谈说过的那些话呃?咱们的一生呐

  比夫 是啊。多少梦想多少计划呵。

  哈比 (威武地嘿嘿一笑)大概有五百个女人希望了解咱们在这间房里说些什么吧

  [两個人会心地笑了。

  比夫 还记得住在布希维克大街那个胖女人贝茜吗——她到底姓什么来着

  哈比 (梳头)牵着牧羊狗的!

  比夫 就是她。我把你带到那里去的还记得吗?

  哈比 记得我想——那还是我头一回呢。哎呀呀真是一头猪!(他们近乎粗野地大笑)我懂得些女人的事儿还不都是你教的。这一点可别忘了

  比夫 我看你准是忘了自己过去多么容易害臊。特别是见了姑娘

  哈比 哎呀,我见了姑娘还是容易害臊比夫。

  比夫 嗬别胡说。

  哈比 我只是没轻易流露出来罢了我想我越来越不害臊了,你倒越来樾害臊了怎么啦比夫?过人的脾气呢过去的胆量呢?(他摇着比夫的比夫站起身,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出了什么事

  比夫 為什么爹老是笑话我?

  哈比 他不是在笑话你他——

  比夫 凡是我说什么话,他脸上总带着嘲笑的味儿我没法接近他。

  哈比 怹只是想要你争气罢了比夫,我早就想跟你谈谈爹的事他——出了什么事啦。他——老是自言自语的

  比夫 今天早上我看出来了。不过他一向爱嘀咕

  哈比 可没这么明显。我送他上佛罗里达时搞得好狼狈你知道怎么着?原来多半时间他在跟你说话呢

  比夫 他说我什么啦?

  哈比 我听不明白

  比夫 他说我什么啦?

  哈比 我想实际上是因为你还没成家立业你还是有点上不沾天、下鈈着地。

  比夫 哈比搞得他灰心丧气的事何止这一件呢。

  哈比 你这活是什么意思

  比夫 没什么。只要你别把事情都推在我头仩就好啦

  哈比 可我想如果你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我是说——你在外边有没有前途啊?

  比夫 说真的哈普○5,我不知道前途昰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些什么。

  哈比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夫 说起来,出了中学我就花了六七年工夫尽量想干出一番倳业来运务员啊,推销员啊哪行没干过?过的是一种低三下四的日子夏天里火热的早晨要到地下铁道赶火车。一辈子都在盘货打電话,买进卖出为了两星期的休假,一年要受五十个星期的罪其实你要求的无非只是到野外,消消气罢了再说你老是还得抢在别的镓伙头里。话又说回来——你就是这样子在闯前途

  哈比 哦,你在牧场里真痛快吗你在外边满意不满意?

(越说越激动)哈普打從战前我离家以来,我干过二三十种行当了结果都没什么两样。这点我最近刚明白在内布拉斯加那时我放牛,后来在南达科他和北达科他还有亚利桑那,如今又在得克萨斯了我想,这就是我现在回家来的原因因为我明白这一点了。要知道我干活的这个牧场现在叒是春天了。牧场里添了十五头小马没有比看到一头母马和一头新生的小马更叫人上劲的,没比这更美的了要知道现在那儿正凉快。嘚克萨斯现在正凉快春天到了。每逢春天来到我安身的地方天呐,我一下子就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真是一事无成!整天跟马儿厮混,一星期挣二十八块我到底图个什么呀?我三十四岁了该为前途着想啦。于是我就匆匆回家了眼下,我到了家可我不知道干些什麼才好。(稍停)我始终抱定宗旨决不虚度此生可我每次回到这里,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只是虚度此生

  哈比 你是个诗人,这点你知道吗比夫?你是个——你是一个——空想家!

  比夫 不我搞得稀里糊涂了。也许我应当结婚也许我应当专心干门什么行业。也許我苦就苦在这一点上我就象个孩子。我没成家我没立业。我只是——我就象个孩子你满意不满意,哈普你倒有出息,是吗你滿意不满意?

  比夫 怎么回事你不是在赚钱吗?

(精力充沛表情十足,走来走去)我眼下只能等门市部经理过世啦我倒应该当上門市部经理呢。他是我一个好朋友他在长岛刚造了一座好漂亮的住宅。他在里面只住了两个月光景就卖掉了眼下他又在另造一座了。房子一造好他就无法受用我知道我赶明儿也会跟他一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个什么有时候我坐在自己的一套公寓里——孤单单一个囚。我就想到自己付的房租这真荒唐。可话又说回来这不正是我经常盼望的吗?自己的公寓房子一辆汽车,一大帮子女人可他妈嘚,我还是寂寞呀

  比夫 (满腔热忱)听着,你何不跟我到西部去

  比夫 可不,也许咱们能买进一个大牧场养养牛,使上咱们嘚力气象咱们这种男子汉应当在野外干活。

  哈比 (劲头十足)嘿洛曼兄弟牧场么?

  比夫 (无限深情)可不咱们就会名扬天丅啦。

  哈比 (着迷)我梦想的正是这个比夫。有时候我真想在店堂中剥掉衣服把那个该死的门市部经理揍扁。我是说店里谁也打鈈过我胜得了我,压得住我可我不得不接受那些渺小平凡的狗崽子的差遣,真憋得我受不了

  比夫 说真的,老弟要使你跟我在┅起,我在外边就高兴了

  哈比 (热心)瞧,比夫我周围的人那么虚伪,弄得我经常降低自己的理想……

  比夫 小鬼咱们在一起就能彼此帮衬,咱们就有可以信赖的人

  哈比 要是我在你身边——

  比夫 哈普,苦就苦在咱们俩都没学会搂钱我不知道怎么搂法!

  哈比 我也不知道!

  比夫 那咱们就走吧!

  哈比 就是有一点得弄清楚——你在外边搞得出什么名堂吗?

  比夫 可瞧你那个萠友盖了座住宅,就是没有那份安宁的心境住进去

  哈比 是啊,不过他一走进店堂大家就都肃静回避。店门里一年滚进五万两千塊钱可我小指头里装的东西比他脑袋里装的多得多。

  比夫 哦可你刚才还说——

  哈比 我得给店里那帮自高自大的董事们看看哈普?洛曼能出人头地。我要象他走进店堂那样走进去那时候我就跟你走,比夫我担保,咱们往后就在一起不过带着今晚咱们一起玩過的那两个。说起来她俩真正是尤物

  比夫 对,对多年来我见识到的就数这两个是尤物。

  哈比 我随时想要就搞一搞比夫。每當我感到恶心的时候就搞唯一的苦恼就是,这正象玩滚木球什么的我只是一个劲儿的把木球滚倒,什么意思也没有你还是跟一大帮

  比夫 不。我倒希望找个姑娘——靠得住的实实在在的人。

  哈比 我朝思暮想的正是有这么个人

  比夫 别胡说了!你反正不想荿家。

  哈比 没有的事!这个人要有性格有反抗意志!你知道吗,就象妈那样我告诉你这话,可别骂我混蛋今晚跟我玩的那姑娘夏洛特定好在五星期内结婚啦。(他试试新帽)

可不那家伙就要当上店里的副董事长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鬼迷心窍也许我就是囿股特别发达的竞争心,可我去了还糟蹋了她,更糟的是偏甩不掉她他是给我偷了新娘的第三个董事了。这作风岂不是缺德吗更缺德的是我还要参加他们的婚礼!(愤愤不平,却呵呵大笑)按说我就不应该接受贿赂可厂商不时塞给我一百块钱钞票,要我把加工单给怹们你知道我为人多老实,可这就象那姑娘一样懂吗?我真恨自己这副嘴脸因为我不想要这姑娘,可我还是这样搞——我喜欢这样搞!

  比夫 咱们睡觉吧

  哈比 嘿,我想咱们一件事都没定下来吧

  比夫 我刚想到个主意,琢磨着要去试试看

  比夫 还记得仳尔?奥利弗吗?

  哈比 那还用说奥利弗如今可了不起咧。你想要再替他做事吗

  比夫 不,不过我辞职那时他对我说了些话他摟住我肩膀,说道“比夫,如果你需要什么就来找我好了”

  哈比 这个我记得。话到中听

  比夫 我想去见见他。如果我能搞到萬儿八千块钱我就可以买进一个体面的大牧场。

  哈比 他管保支持你因为他看重你,比夫我是说,他们都看重你你人缘真好,仳夫所以我才说回到这儿来,咱们俩合住一套房间比夫,说真的你想要哪个妞儿……

  比夫 不,有个大牧场我就可以干我称心的活仍旧当个体面人物。可我心里直纳闷不知奥利弗是不是还认为我偷走那箱篮球。

  哈比 哦他大概早就忘了那回事啦。这快有十姩了吧你也未免太多心了。反正他也没当真开除你。

  比夫 说起来我想他是打算开除的。我辞职就是这个缘故我就拿不准他知噵不知道这件事。可我知道他非常看重我他把店堂上的锁交托给我,我是他唯一放心的人

  威利 (在楼下)你打算清洗汽车吗,比夫

  [比夫瞧着哈比,哈比正朝楼下张望留神听着。威利在客厅里咕哝着

  哈比 你听到了吗?

  [他们听着威利兴奋地笑着。

  比夫 (动了肝火)难道他不知道妈听得见吗

  威利 别把球衫弄脏,比夫!

  [比夫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哈比 可怕不鈳怕?请你别再离开了行不行?你在这儿找得到活干你得留在这儿。我真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实在叫人为难。

  威利 这蜡打得多哋道啊!

  威利 说正经的比夫,你跟人有了约会吗妙极啦!

  哈比 睡觉吧。明天早上跟他谈谈行不行?

  比夫 (勉强上了床)可妈在家里兄弟!

  哈比 (上床)我希望你跟他好好谈谈。

  [他们房里的灯光暗下去了

  比夫 (在床上自言自语)那个自私洎利,蠢头蠢脑的……

  哈比 嘘……睡吧比夫。

  [他们房里的灯光熄了他们还没说完话。在楼下黑沉沉的厨房里影影绰绰地看箌威利的人影。他打开冰箱在冰箱里东找西找,拿出一瓶牛奶公寓房子都渐渐隐去,整幢房子和四下都掩映着树叶树叶刚出现,乐聲就渐渐响起

  威利 对那帮姑娘就得慎重,比夫就这么一条。可别许愿什么愿都别许。不瞒你说因为姑娘家总是相信你对她们說的话,而你还年轻得很你年纪太轻,不能跟姑娘谈正经事

  [房亮起灯光。威利边说边关上冰箱,朝舞台前方走向炊桌他把牛嬭倒在杯子里。他出了神微微笑着。

  威利 根本太年轻了比夫。首先你啊用功念书等到你一切就绪,象你这样的小伙子姑娘要哆少有多少。(他对着一把椅子豪放地笑笑)原来如此姑娘家掏钱请你?(大笑)小鬼你当真交了好运啦。

  [威利说着说着居然对著后台一处地方在说话声音透过厨房的墙壁,嗓门越扯越大象平时说话一样响。

我一直弄不懂你们为什么把汽车擦得那么仔细哈!輪毂盖儿可别忘了擦,小鬼轮毂盖儿用麂皮擦。哈比车窗用报纸擦,这是最容易的了比夫,擦给他看看!你懂吗哈比?把报纸叠起来厚点好使劲。对啦对啦,擦得好你擦得好极了,哈普(稍停,随即赞许地点了一会儿头再抬头仰望)比夫,咱们有工夫的話首先得把屋子对面的大树枝锯掉。恐怕暴风雨一刮它就会倒砸在屋顶上。告诉你怎么办咱们弄根绳,套住树再带两把锯子,爬仩树去锯它下来。你们一擦好汽车我马上要找你们,小鬼我要给你们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小鬼

  比夫 (在后台)是什么,爹

  威利 不,你们先擦好再说没干完可别撂下,记住啦(对“大树”看看)比夫,我在奥尔巴尼看到一张漂亮的吊床我想下回出差买下来,咱们就吊在那两棵榆树间这主意妙不妙?就在树枝下摇来晃去哎哟哟,真是……

  [小比夫和小哈比从威利冲着说话的方姠出现哈比拿着抹布,拎着一桶水比夫穿着一件印着印刷体S字样的球衫,拿着一只橄榄球

  比夫 (指指后台停放汽车的地方)怎麼样,爸是行家吧?

  威利 绝了绝了,小鬼干得好,比夫

  哈比 意想不到的礼物在哪儿,爸

  威利 在汽车后座里。

  囧比 哎呀!(他逃走了)

  比夫 爹是什么呀,告诉我您买了什么呀?

  威利 (笑着轻轻拍他一下)小意思,是我想买给你们玩嘚东西

  比夫 (转身跑开)是什么呀,哈普

  哈比 (在后台)练拳用的沙袋!

  威利 上面还有拳击大王吉恩?滕尼○6的签名呢!

  [哈比拿着一个练拳用的沙袋跑到前台。

  比夫 哎呀您怎么知道我们想要一只练拳用的沙袋?

  威利 说起来这是调节速度最恏的东西。

  哈比 (仰卧两脚踩拍子)您看出来了吗,爸我体重减轻了。

  威利 (对哈比)跳绳也有好处

  比夫 您看到我的噺橄榄球了吗?

  威利 (打量着球)你哪儿来的新球

  哈比 教练吩咐我练传球的。

  威利 是吗嘿,他给你的

  比夫 哦,我姠更衣室借的(他推心置腹地笑笑)

  威利 (跟着也笑,笑他偷球)我要你还掉

  哈比 我早跟你说过他不乐意。

  比夫 (发火)好吧我去还!

  威利 (停止这场刚冒出来的争论,对哈比)倒也是他总得拿一只比赛规定用的球练练,是不是(对比夫)教练夶概会祝贺你有主动精神吧!

  比夫 哦,他倒一直祝贺我有主动精神的爸。

  威利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要是别人拿了球该挨骂了。呃人家怎么说,小鬼人家怎么说?

  比夫 这回您要上哪儿爸?哎呀您一走,我们可真冷清

  威利 (乐了,一手搂住一个孩孓爷儿三个向台口走来)嘿,冷清

  比夫 时刻都想念您。

  威利 不见得吧小鬼,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可别对任何人透露。有朝┅日我有了自己的商号那时我就再也不出门啦。

  哈比 嘿象查利大叔一样?

  威利 比查利大叔还阔气!因为查利没——人缘人緣是有,就是不大好

  比夫 这回您上哪儿了,爸

  威利 唉,我沿路推销走北路,上普罗维登斯见到了市长。

  比夫 普罗维登斯的市长!

  威利 他坐在旅馆的门厅里

  威利 他说,“早!”我就说“您这儿的城市搞得好,市长”他就同我一起喝咖啡。喝完我就上瓦特伯利瓦特伯利是座好城市。大钟城出名的瓦特伯利大钟。在那儿卖掉一批货再到波士顿——波士顿是革命的摇篮,┅座好城市还到马萨诸塞州好几个城里去,再奔波特兰和班戈尔然后就直接回家!

  比夫 哎呀,我真想几时能跟您一块儿去爸。

  威利 夏天一到就去

  威利 你和哈普跟我去,我要带你们去大开眼界美国到处都是美丽的城市和高尚正直的人。他们都认识我尛鬼,新英格兰地方到处的人都认识我绝顶高尚的人。等我带你们哥儿俩去他们都会为咱们敞开大门,小鬼因为一点:我有朋友。峩在新英格兰哪条街都可以停车巡警都把我的汽车当成自备汽车来爱护。嘿今年夏天吧?

  比夫和哈比 (异口同声)好说定了!

  威利 咱们带上游泳衣。

  哈比 我们替您拎包爸!

  威利 哦,这敢情好啊!咱们上波士顿店家里去有你们哥儿俩拎包。多轰动吖!

  [比夫在四下蹦蹦跳跳练习传球。

  威利 比夫你对比赛紧张吗?

  比夫 要是您在场就不紧张

  威利 人家选你当队长,學校里他们说你什么

  哈比 每次上下课都有一大帮姑娘盯竹他。

  比夫 (握住威利的手)这个星期六爸,这个星期六——我要专門为您来个突破防线底线得分。

  哈比 你应当传球才是

  比夫 我要为爸露一手。您看着我爸,我一摘下头盔就说明我突围了接下去您就看着我冲破那道防线!

  威利 (吻比夫)嗬,回头我在波士顿就可以跟人家吹这场表演了!

  [伯纳德穿着灯笼短裤上他仳比夫年轻,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正忧心忡忡。

  伯纳德 比未你在哪儿?你说好今天应当跟我一起温课的

  威利 嗨,瞧伯纳德伯纳德,你怎么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呀

  伯纳德 他得温课,威利大叔下星期他就要碰上校董监考了。

  哈比 (戏弄地围着伯纳德转)咱们打拳吧伯纳德!

  伯纳德 比夫!(他甩开哈比)听着,比夫我听伯恩鲍姆先生说要是你不开始复习数学,他就不让你及格你就毕不了业。我听到他说的!

  威利 你还是跟他去温课吧比夫。这就去

  伯纳德 我听到他说的!

  比夫 哦,爸您没看箌我的球鞋呢!(他翘起一只脚给威利看)

  威利 嘿!印得多帅!

  伯纳德 (擦擦眼镜)就冲着他球鞋上印着弗吉尼亚大学的字样也鈈等小说人家得让他毕业呀,威利大叔!

  威利 (怒)你说些什么三家大学给他奖学金,人家还不让他及格

  伯纳德 可我听到伯恩鲍姆先生说——

  威利 别讨厌了,伯纳德!(对自已的孩子)脸色多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伯纳德 得了,我在家里等你比夫。

  [伯钠德走了洛曼父子放声大笑。

  戚利 伯纳德不大有人缘是不是?

  比夫 他人缘倒有就是不大。

  哈比 说得对爸。

  威利 我说的正是这意思伯纳德在学校里念书可能成绩最好,你明白吗不过他进商界的话,你可以胜过他五倍你明白吗。你们哥兒俩总算都长得象美男子一般这点我就要谢天谢地啦。因为在商界露脸的人引人注目的人,总是拔尖的要有人缘,你就终身不愁拿我打比方吧。我从来也用不着排队求见买主“威利?洛曼来了!”只要他们知道这点就行了,我就通行无阻了

  比夫 爸,您把他們治伏了吗

  威利 在普罗维登斯把他们治得伏了输,在波士顿把他们全宰了

  哈比 (仰卧,又在踩拍子)您看出来了吗爸。我體重减轻了

  [达上,那是早年的林达头发上扎着蝴蝶结,拎了一筐洗好的衣服

  林达 (充满青春活力)好啊,亲爱的!

  林達 那辆雪佛兰车跑得怎么样呀

  威利 林达,雪佛兰是空前未有的好车(对孩子们)你们几时起,让你们妈自己拎洗好的衣物上楼了

  比夫 哎呀,抓住扶手!

  哈比 上哪儿妈?

  林达 晾到绳子上去你还是下去找你的朋友吧,比夫地下室里全是孩子。他们鈈知道该怎么玩才好呢

  比夫 咳,爸回家了可以让他们等!

  威利 (赞赏地笑了)你还是下去教他们怎么玩吧,比夫

  比夫 峩想叫他们打扫炉子间。

  威利 好差使比夫。

  比夫 (走过厨房的墙壁界限到后门口,对下面叫喊)哥儿们大家打扫炉子间,峩马上下来!

  众人声 行啊!好咧比夫。

  比夫 乔治、山姆还有弗兰克,回来!我们要晾衣服丫!来吧哈普,跑步前进!(他囷哈比把筐子拎出去)

  林达 他们多听他的话!

  威利 这个嘛是训练,是训练说真的,尽管我有成千上万的货要卖可我还是得趕回家来。

  林达 啊整个街面的人都要去看那场球赛呢。你的货都卖掉了吧

  威利 在普罗维登斯我卖掉五百罗,在波士顿卖掉七百罗

  林达 别!等会儿,我有支铅笔(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铅笔和纸来)这一下你可以拿到佣金……两百块——我的天!两百十二塊!

  威利 哦,我还没算过账呢可是……

  林达 你做了多少买卖?

  威利 哦我——我做了——在普罗维登斯大约有一百八十罗。哦不——合着是——这趟差大概卖了两百罗。

  林达 (立刻接口)两百罗那是……(她算着)

  威利 伤脑筋的是波士顿有三家店在盘货,只有部分营业要不我准打破纪录。

  林达 也好合着佣金有七十出头了。真太好了

  威利 咱们该多少债?

  林达 说起来先是冰箱就得付十六块。

  威利 为什么要十六块

  林达 唉,风扇皮带断了所以要出一块八。

  威利 可东西还是簇新的呢

  林达 唉,那人说这东西就是这副样子你也知道,转转就出毛病了

  [两人穿过墙壁界限,走进厨房

  威利 但愿咱们没上当。

  林达 他们广告做得最大了!

  威利 我知道这个机器好。还有什么

  林达 唉,洗衣机要付九块六还有真空吸尘机到十五号吔要付三块半。再加修屋顶你还剩下二十一块!

  威利 屋顶不漏了吧。

  林达 不漏修得很好。你还欠弗兰克汽化器的钱呢

  威利 我才不付给那个人呐!这种该死的雪佛兰牌汽车,他们应当禁止生产才是!

  林达 唉你欠他三块半钱。零零碎碎加起来到十五號得花一百二十块。

  威利 一百二十块!天哪要是买卖不景气,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达 咳下星期你就顺当些了。

  威利 嗬下星期我要把他们治伏。我要到哈特福去我在哈特福人缘非常好。林达不瞒你说,伤脑筋的是人家似乎不喜欢我

  林达 哎吖,别说傻话了

  威利 我一走进门就有数了。他们似乎在笑我

  林达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笑你别这么说,威利

  [威利走箌台沿。林达走进厨房动手织补丝袜。

  威利 我不知道什么道理可他们就是不理我,没人睬我

  林达 可你成绩真了不起,亲爱嘚你一星期挣七十块到一百块了。

  威利 可我一天得干十小时十二小时呢。别人——我不知道——他们干起来轻松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止不住——我的话太多。你走进去应当话说得少查利可有一点好。他这人话说得少人家敬重他。

  林达 你的话也不算太哆你就是活泼些罢了。

  威利 (脸露喜色)唉我寻思,管他妈的人生几何,说句把笑话嘛(自言自语)我笑话说得太多了!(笑容消失)

  林达 为什么?你——

  威利 我胖了看上去我真是——一副蠢相,林达我没告诉过你,圣诞节那会儿我凑巧上斯图尔特公司去我刚进去看个买主,碰到认识的一个推销员听到他说什么——胖墩儿。我啊——啪的打了他一记耳光我咽不了这口气。我僦是不肯咽这口气可是他们当真在笑我。这点我知道

  威利 这点我得改。我知道这点我得改也许我在穿着打扮上吃了亏。

  林達 威利亲爱的,你是天下第一号美男子——

  威利 哦不,林达

  林达 在我看来你是的。(稍停一下)第一美男子

  [只听得暗处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威利没有回过头去听但在林达念白时笑声始终贯串着。

  林达 还有两个孩子也这么看威利。象你这样受箌自己孩子崇拜的人很少

  [屋子左面,布帘后影影绰绰看见那女人在打扮,音乐声起

  威利 (大为感动)林达,你可知道只囿你最好,真是个好伴在旅途中——在旅途中我往往想要一下子搂住你,吻得你死去活来

  [这时笑声响了,他移步走进左面一个渐煷的舞台区那女人从布帘后上场,站着戴上帽子,照着“镜子”一味笑着。

  威利 因为我很寂寞——尤其是买卖不顺当的时候沒个人好谈谈。我就有种预感觉得自己再也推销不掉什么货了,再也养不活你们不能为孩子们立下一份家业。(他一直说到那女人笑聲渐渐平息那女人照着“镜子”在打扮)我有多少想要追求的——

  女人 我吗?你可没追我威利。我看上你的

  威利 (乐了)伱看上我的?

  女人 (颇具姿色年龄与威利相仿)是我看上你的。我一直坐在那账台上天天眼看着推销员来来去去。可你却有这样嘚幽默感咱们在一起不是过得挺开心吗?

  威利 可不可不。(他搂住她)为什么现在你一定得走

  女人 两点钟啦……

  威利 鈈,进来吧!(他拉着她)

  女人 ……我姐姐会说三道四的你几时再来?

  威利 唉大约两个星期。你再来吗

  女人 当然来!伱真逗。笑笑对我可好呢(她捏捏他胳臂,吻他)我觉得你这人真了不起

  威利 嘿,你看上我的

  女人 可不。因为你真可爱洏且真会逗乐。

  威利 得下回我来波士顿再看你。

  女人 我就直接引你去见买主

  威利 (拍拍她屁股)行。好咧干杯!

  奻人 (轻轻拍拍他,格格笑着)你真要我命威利。(他突然一把揪住她粗野地吻她)你真要命。谢谢你送的丝袜我真爱丝袜呢。好吧再见吧。

  威利 再见睁开眼!

  [女人放声大笑,林达的笑声和这笑声混成一片那女人在黑暗中消失。这时炊桌那块舞台区灯咣亮起林达还是坐在炊桌边那老地方,不过眼下正在织补一双长统丝袜

  林达 威利,你是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你用不着感到——

  威利 (走出那女人那块逐渐转暗的舞台区走向林达)我要报答你的恩情,林达我要——

  林达 没什么要报答的,亲爱的你对峩很好,胜过——

  威利 (看到她在织补)这是什么

  林达 只是在补双丝袜罢了。丝袜价钱太贵——

  威利 (怒夺过丝袜)在這屋里不准你补丝袜!马上把袜子扔掉!

  [林达把袜子放进口袋。

  伯纳德 (跑上场)他在哪儿要是他不温课就糟了!

  威利 (夶为激动,走向台前)你把答案给他!

  伯纳德 我给校董来监考可不行!那是全州统考!他们会抓我的!

  威利 他在哪儿?我要揍怹我要揍他!

  林达 他还是归还那只球的好,威利那样不行。

  威利 比夫!他在哪儿为什么他样样东西都拿?

  林达 他对姑娘家太粗野威利。凡是做娘的见到他都害怕!

  伯纳德 他没有驾驶执照就开车跑了!

  [只听得那女人在笑

  林达 凡是做娘的——

  伯纳德 (悄悄后退,欲下)伯恩鲍姆先生说他自高自大

  伯纳德 要是他不用功,他的数学就不及格!(下)

  林达 他说得对威利,你总得——

  威利 (对她大发雷霆)他没有什么错!你想要叫他成为伯纳德那样的书呆子吗他有魄力,有品格……

  [他说話时林达几乎含着眼泪,退入起居室威利一个人在厨房里,垂头丧气出神愣着。树叶不见了又是夜景,后面公寓房子耸立

  威利 有的是品格。有的是啊!他偷什么呢他不是还掉了吗?他为什么偷呢我怎么吩咐他来着?我这辈子净叫他学好

  [哈比穿着睡衤走下楼;威利忽然看到哈比在场。

  哈比 咱们走吧来。

  威利 (在炊桌边坐下)咳!她干吗要亲自给地板打蜡呢每回她给地板咑蜡都要晕倒。这点她不是不知道

  哈比 嘘!别着急。今晚您怎么会回来的

  威利 我吓得魂也掉了。在扬克斯差点压死一个小孩天哪!。当初我干吗不跟我哥哥本上阿拉斯加去!本那人是个天才,那人是个活财神!真是一错到底!他求我跟他去呢

  哈比 得叻,没用——

  威利 你们这帮毛孩子!他一个人光带着随身衣服出去闯天下结果开到了钻石矿!

  哈比 哎呀,赶明儿我真想打听一丅他怎么闯出来的

  威利 有什么秘诀?人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出去了,搞到手了!闯进丛林地带○7结果闯出来了,二十一岁的人发财了!这世界固然大有油水,舒舒服服躺着可榨不出油水来!

  哈比 爸我对您说过要您退休养老。

  威利 一星期才挣七十块钱僦要我退休养老你养了那些个女人。你还有汽车你还有公寓呢,你要我退休养老!天呐我今天车子开不过扬克斯!你们这帮毛孩子茬哪儿,你们在哪儿走投无路了!我汽车开不成啦!

  [查利在门口出现。他是大个子说话慢条斯理,简洁有力说一不二。不管他說什么话里总含着同情,现在呢有点惶恐。他睡衣上早着件长袍趿着拖鞋。他走进厨房

  查利 没事吧? [i]

  哈比 没查利,什麼事都……

  查利 我听到点声音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咱们不能把墙壁修一下吗你这里打喷嚏,我屋里帽子也能飞掉

  哈比 咱们睡吧,爹来。

  [查利做手势叫哈比走开

  威利 你先去吧,这会儿我不累

  哈比 (对威利)放心吧,嗯!(下)

  威利 你怎麼还没睡

  查利 (和威利面对面地坐在炊桌边)睡不好。心口痛

  威利 咳,你不知道怎么吃

  查利 我用嘴巴吃呀。

  威利 鈈你一窍不通。你应当懂得维生素这一类东西

  查利 来,咱们赌两盘伤你一点儿神。

  威利 (犹豫)行你有牌吗?

  查利 (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纸牌)有我带着。就在身边那些个维生素管什么用?

  威利 (发牌)维生素帮你长骨骼化学作用。

  查利 咳心口痛和骨骼有什么相干!

  威利 你胡扯什么呀?你懂不懂一点儿起码常识

  威利 屁也不懂的事可别乱说。

  [他们打着牌冷场。

  查利 你回家干什么

  威利 汽车出了点毛病。

  查利 哦(静默)我很想上加利福尼亚走一趟。

  查利 你想要找工作吗

  威利 我有工作,这我对你说过(稍停片刻)你究竟为什么要给我找工作?

  查利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犯不着再这么下去。

  威利 我有份好差事(稍停)你老上这儿来干什么?

  查利 你要撵我走吗

  威利 (隔了片刻,感到不好意思)我真弄不明白他叒回得克萨斯去了。到底怎么啦

  威利 我没什么给他的,查利我是穷光蛋,我是穷光蛋

  查利 他饿不死。没一个人饿死忘了怹吧。

  威利 那我应当记住什么

  查利 你太认真。管他妈的瓶打碎了,押瓶钱就要不回啦

  威利 你说得倒轻松。

  查利 我說得不轻松

  威利 你看到我起居室里安装的天花板了吗?

  查利 看到啦这活儿真不赖。安装天花板我可摸不着门你怎么安装的?

  威利 这有什么关系

  查利 得了,谈谈吧

  威利 你想要安装天花板? .

  查利 我哪儿会安装天花板

  威利 那你缠着我箌底干什么?

  查利 你又动气了

  威利 使不来工具的人算不上男子汉。你真讨厌!

  查利 别骂我讨厌威利。

  [本大伯拎着旅行袋和雨伞,从屋子右角走到台前他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六十多岁古着胡须,威风凛凛他完全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他身上有股远方来客的气息正在威利说话的当口,他上场

  威利 本,我累得要死

  [本的音乐声起。本朝四下看看

  查利 好,打下去;你僦会睡得好些你叫我本吗?

  威利 真希奇你一时叫我想起我哥哥本。

  本 我只能耽一会儿工夫(他走来走去,打量着这地方威利和查利继续打牌)

  查利 嘿,你没再听到他的消息吗

  威利 林达没对你说吗?两星期以前我们收到非洲他妻子寄来的信他死叻。

  本 (暗自笑)哦原来这里就是布鲁克林?

  查利 也许你少不了要分到他一些钱吧

  威利 哪儿呀,他有七个儿子我跟那囚只有过一个机会……

  本 我得赶火车,威廉阿拉斯加有几处地产我想买下。

  威利 好好!要是当初我跟他上阿拉斯加去,一切凊况就都完个不同啦

  查利 别胡说,你上那儿会冻死的

  威利 你在说些什么来着?

  本 阿拉斯加发财的机会多得很威廉。想鈈到你居然不上那去

  威利 可不,多得很呢

  威利 我生平只碰到过这么一个知道成功秘诀的人。

  本 你们全家都好吗

  威利 (吃进一笔赌注,笑眯眯)好好。

  本 妈跟你一起住吗

  威利 不,她老早就死了

  本 真太糟糕了。妈可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毋

  威利 (对查利)呃?

  本 我真希望见见老娘

  本 你有没有听到爸的消息?

  威利 (失常)你说谁死了是什么意思

  查利 (吃进一笔赌注)你在说什么呀?

  本 (看看表)威廉都八点半了!

  威利 (仿佛想驱散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愤怒地拦住查利嘚手)那副牌是我的!

  威利 要是你不知道怎么打牌我就不再把钱白扔给你了!

  查利 (起立)天呐,这是我的A!

  威利 我不跟伱打牌了不跟你打了!

  威利 老早了。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打牌

  查利 (捡起纸牌,向门走去)得!下回我带一副有五张A的牌來

  威利 那种牌我不打!

  查利 (对他转过身来)亏你还好意思!

  查利 是的!(他出去)

  威利 (砰的冲他关上门)笨蛋!

  本 (威利穿过厨房的墙壁界限,向他走来)原来你就是威廉

  威利 (握握本的手)本,我等你好久了!你的秘诀是什么你是怎麼搞出名堂来的?

  本 喔说来话长。

  [早年的林达拎着洗衣筐走上台前。

  本 (殷勤地)你好我的好弟妹。

  林达 这些年伱一直在哪儿啊威利老是在嘀咕,不知为什么你——

  威利 (不耐烦地把本从她身边拖开)爸在哪儿你没跟着他?你怎么闯荡的

  本 嘿,我倒真不知道你竟会记得这么多事情

  威利 哦,不用说那时我还是个娃娃,只有三四岁——

  本 三岁零十一个月

  威利 多好的记性,本!

  本 我有好多企业威廉,可我从来不记账

  威利 我还记得我坐在大车车厢下面——那是内布拉斯加吗?

  本 那是南达科他我给了你一束野花。

  威利 我还记得你朝一条空旷的大路走掉了

  本 (笑)我到阿拉斯加去找爸。

  威利 眼下他在哪儿

  本 我当时那年纪的地理概念可错到家啦,威廉我走了几天工夫才发现原来朝正南走,所以没到阿拉斯加结果却到叻非洲。

  本 主要是钻石矿

  本 是啊,好弟妹可惜我只能耽一会儿工夫——

  威利 别忙走!孩子们,孩子们!(小比夫和小哈仳上)听着这位是你们的本大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告诉我两个小鬼吧本!

  本 咳,小鬼啊我十七岁那年闯进丛林地带,到二┿一岁才闯出来(他笑着)天呐,我发财了

  威利 (对两个孩子)你们现在可明白我一直在说些什么了吧?只要肯闯什么人间奇跡都会有的。

  本 (看看表)星期二我在克奇坎○8有个约会

  威利 别忙走,本!请你谈谈爸的事我要两个小鬼听着。我要他们知噵自家的祖先是什么人我只记得一个人留着一把大胡子,我在妈妈膝上围火坐着,还有一种声调很高的音乐

  本 是他的笛子。他吹笛子

  威利 对,笛子一点不错!

  [这时音乐声起,是支声调很高的欢乐的曲子

  本 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个心很野的人我们最初在波士顿,他把全家人扔进大车里就赶着车把这帮子人带着跑遍全国,一路上经过俄亥俄、印第安纳、密执安、伊利诺斯和覀部各州我们的车子就停在镇上,一路上兜卖他自己做的笛子爸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家呀。光一个小玩艺儿一星期里挣的钱就比你這种人一辈子里挣的还要多。

  威利 我就是这样把他们带大的本——省吃俭用,广结人缘门门都在行。

  本 是吗(对比夫)往這儿打,小伙子——使劲打(他捶捶自已的肚子)

  比夫 哦,不行您哪!

  本 (摆出拳击架势)来,照我身上打!(他笑了)

  威利 去打呀比夫!上啊,打给他看!

  比夫 好!(他拔出拳头动手就打)

  林达 (对威利)为什么一定要他打呢,亲爱的

  本 (同比夫斗拳)好小子!好小子!

  威利 嘿,怎么样本?

  哈比 攻他左侧比夫!

  林达 你们为什么打呀?

  本 好小子!(冷不防插进来把比夫绊倒,看住他拿尖悬空点着比夫的眼睛)

  林达 留神,比夫!

  本 (拍拍比夫的膝盖)跟陌生人打架可不能手下留情小子。那样你可休想闯出丛林地带(握住林达的手,鞠了个躬)见到你真荣幸林达。

  林达 (冷淡地缩回手害怕)┅路顺风。

  本 (对威利)祝你顺手 你在干什么行当

  本 哦。好吧……(他举手向众人告别)

  威利 不本,你千万不要认为……(他搀住本的胳膊带他看)我知道这里是布鲁克林,可我们也打猎的

  威利 哦,可不有蛇,有兔子还有——所以我才搬到这裏来。咳比夫立刻就可以把随便哪棵树砍倒!小鬼!马上到人家建造公寓房子的工地上去搞点黄沙来。咱们这就把整个前门门廊翻修一丅!瞧着本!

  比夫 是,得令!跑步前进哈普!

  哈比 (他和比夫边跑边说)我体重减轻了,爸您看到了吗?

  [两个孩子还沒走远查利就穿着灯笼短裤上。

  查利 听着要是他们再偷那座公寓大楼的东西,看守可要叫巡警来抓他们了!

  林达 (对威利)別让比夫……

  威利 可惜你没看见他们上星期拖回家来的木料至少有十二块整料的原木,这些木材可值一大笔钱呢

  查利 听着,偠是那看守——

  威利 我叫他们见鬼去懂不性?可我这儿有一对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

  查利 威利,牢房里多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恏汉

  本 (拍拍威利的背,冲查利一笑)还有证券交易所里也多的是朋友!

  威利 (陪着本打哈哈)你半截裤腿哪儿去了?

  查利 这些短裤是我老婆买的

  威利 瞧你这模样正好少根高尔夫球棍,你上楼去吧去睡觉。(对本)球大王!他跟他儿子伯纳德两人連枚钉子都敲不来!

  伯纳德 (冲进来)看守在追捕比夫!

  威利 (怒)住口!他又没偷东西!

  林达 (惊慌赶紧往左面走)他茬哪儿?比夫好乖乖!(下)

  威利 (离开本,往左面走)没事你怎么啦?

  本 小子有胆量!好样的!

  威利 (大笑)嗬比夫那小子,胆大包天!

  查利 不知怎么回事我那个新英格兰好汉回来了,他可身上淌着血那边的人要宰了他呢。

  威利 走门路查利,我有通天门路!

  查利 (讥讽)听到这话真高兴威利。回头再来咱们再打几局牌。我要把你在波特兰挣来的钱赢几个去(怹嘲笑威利,下)

  威利 (转身向本)买卖不景气真要命。不过对我当然是另一码事

  本 我回非洲去顺便再来看你。

  威利 (眼巴巴地盼着)难道你不能耽几天吗你正是我需要的人,本因为我——我在这儿有份好差使,不过我——唉我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爹就撇下我,我从没机会跟他谈谈——不过我还是感到自己有点儿是在混日子。

  [他们相对站在舞台两侧

  威利 本——咱们能不能谈谈我的两个孩子?他们为了我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瞧,可我——

  本 威廉你对你两个孩子的教育可真是好极了。两个都是拔尖嘚男子汉大丈夫!

  威利 (紧紧抓住他这句话)哦本,你说得好听!因为我有时害怕自己教他们的路子有点不正——本我应当怎样敎他们呀?

  本 (大言不惭一字一句都说得大有分量)威廉,当初我闯进丛林地带那年才十七岁呀我闯出来的那年还只二十一。可忝呐我发财了!(他在屋子右角那儿走进暗处)

威利 ……发财了 !这正是我想要鼓舞他们的精神!闯进丛林地带!我做得对!我做得对!我做得对!

  [本处了,可是威利还在对他说话这时林达穿着睡衣,罩着睡泡走进厨房,四下张望找寻威利,接着走到屋门往外一看,看到了他来到他左边。他瞧着她

  林达 威利,亲爱的威利?

  林达 你吃过奶酪了(他答不上来)夜深了,亲爱的呃,上床吧

  威利 (两眼直盯着天)在这院子里看星星不把脖子拧断才怪呢。

  威利 那根钻石表链究竟落到什么地方啦还记得不?那会子本从非洲来的时候他不是把一根镶着颗钻石的表链给了我吗?

  林达 你当掉了亲爱的。都十二三年前的事啦付比夫的电訊课学费了。

  威利 哎呀那表链可好看呢。我去遛遛

  林达 可你还穿着拖鞋呢。

  威利 (移步绕到屋子左面)我做得对!我对!(边走边摇头半对着林达)真是个人物!值得同他一谈,我做得对!

  林达 (在威利后面喊着)可你还穿着拖鞋呢威利!

  [威利快走掉了,比夫才穿着睡衣下了楼走进厨房。

  比夫 你在外边干什么

  比夫 老天呀,妈他这样做有多久啦?

  林达 别说怹会听见你的。

  比夫 他到底怎么回事

  林达 到早上就没事了。

  比夫 咱们该做些什么

  林达 哦,乖孩子你该做的多着呐,可是现在没什么要你做的去睡吧。

  [哈比下楼坐在梯级上。

  哈比 我从没听到过他说话嗓门这么大妈。

  林达 哦经常回來走走,你们就会听到他了(她在炊桌边坐下,缝补威利茄克衫的衬里)

  比夫 您为什么不写信把这告诉我妈?

  林达 我怎么给伱写信啊你有三个多月地址不明。

  比夫 我经常走南闯北可您也知道我一直都在想念您。这个您总知道对不,好妈妈

  林达 峩知道,乖儿子我知道。可他总盼着来信只是想知道事情还有个转机罢了。

  比夫 他不见得老是这副德行吧

  林达 你一到家他咾是闹得最凶。

  林达 你写信说你要回来这时他就眉开眼笑,净谈着未来嘿——他真上劲呢。等到你回来的日子越靠近他也就越發心神不定,后来你一到家他就吵啊闹啊,好象对你发脾气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不肯同你敞开儿谈谈你们爷儿俩为什么这样敌对?这是为什么

  比夫 (含糊其词)我并不可恶,妈

  林达 可你一进门就吵开啦!

  比夫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存心想要改变一丅我试试看,妈您明白吗?

  林达 这会儿你回家来不走了吧

  比夫 不知道。我想考虑考虑看看做些什么。

  林达 比夫你總不能考虑一辈子吧? l

  比夫 我扎不下根来妈。我没法常住下来老这样过日子。

  林达 比夫人可不比鸟,春天来了就飞来春忝去了就飞走。

  比夫 您的头发……(他摸摸她的头发)您的头发都那么白了

  林达 哦,自从你念中学时头发就白了我现在只不過不染黑罢了。

  比夫 再染黑吧行不?我不愿意叫我的好妈妈见老(他笑了)

  林达 您真是个毛孩子!您以为自己可以一去就是┅年半载而……这会儿你心里可得明白,有朝一日你来敲门这里会住着陌生人——

  比夫 您胡说些什么呀您还没满六十呢。妈

  林达 那你爸爸咧?

  比夫 (笨嘴拙舌)嗯我说的也包括他在内。

  哈比 他可敬佩爸咧

  林达 比夫,乖儿子要是你一点都不体諒他,那你对我就一点也体谅不了啦

  比夫 我准能体贴您,妈

  林达 不。你不能光来看我因为我爱他。(眼看就要掉泪但只昰眼看要掉罢了)他是天底下对我最贴心的人,我决不让任何人嫌弃他使他矮人三分,愁眉苦脸你趁早拿定主意,宝贝这可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你要么认他是爸爸对他尊重,要么别再上门我知道他不好相处——谁也比不上我清楚——不过……

  威利 (从左边,笑着喊)嗨嗨,比夫!

  比夫 (移步出门想去找威利)他到底怎么啦(哈比拦住他)

  林达 别——别走近他!

  比夫 不要护著他了!他一向都把您踩在脚底下,他一向对您一丁点儿都不尊重

  哈比 他一向尊重——

  比夫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哈比 (憋著气)就是别骂他疯!

  比夫 他没人格——查利就决不会这样做不会在自己屋里——把自己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吐出来。

  哈仳 查利根本用不着象他这样逆来顺受

  比夫 人家情况比威利?洛曼更糟。真的我亲眼见到过他们!

  林达 那你就认查利做你爸吧,比夫你办不到吧,是不是我倒不是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威利?洛曼从没挣过大钱他的名字也从没见过报。他不是空前未有的杰絀人物可他是一个人,他正碰到一件倒霉的事所以一定得关心他。可不能让他象条老狗似的给扔进坟墓说到头来可得对他这么个人關心,关心呢你骂他疯——

  比夫 我没这意思——

  林达 不,不少人以为他精神失常不过只要有点儿知人之明,就了解他的毛病茬哪儿他这个人只是心力交瘁罢了。

  林达 小人物也会象大人物一样心力交瘁到今年三月他就为一家公司工作了三十六年啦,替他們的商标打开新天下如今,人老了他们竟不给他薪金。

  哈比(愤愤不平)这个我不知道妈。

  林达 你从没问过宝贝儿!既嘫你还能从什么地方弄到钱花,你哪会费心去想他啊

  哈比 可我上回给过您钱——

  林达 圣诞节,五十块!装热水设各就花了九十七块半!五星期来他一直靠佣金过活就象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比夫 那群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难道他们比他亲生儿子更不是东西吗?當初他为他们拉到生意的时候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们倒还挺欢迎他呢可如今,他的老朋友那些打心底里喜欢他,碰到紧要关头总是茭给他一些定货单的老主顾——早都死的死退休的退休了。他过去一天可以在波士顿接连跑六七家商行如今呢,他经常把手提旅行箱從汽车里取出来又放进去放进去又取出来,弄得他心力交瘁如今他不跑码头就净说话了。他开车开了七百英里路开到那里一看,没囿一个人再认识他也没有一个人欢迎他。一个子儿也没挣到手就再开七百英里路回家他一个人脑子里会有什么想法啊?他为什么不应該自言自语为什么?如今竟落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每个星期都去找查利借五十块钱,还骗我说是他的工资!这种局面能撑多久多久?伱们明白我坐在这儿等什么吗你居然还对我说他没人格?这个人从来没有一天不是为了你们好而操劳的!他几时为了这点得过奖章活箌六十三岁这把年纪,回过头一看他两个比性命还宝贝的儿子,竟有一个是玩弄女性的浪荡鬼——难道这就该是他的报应吗

  林达 駭子,你就是这么个活宝!(向比夫)还有你!你过去对他的那份爱呢你们爷儿俩不是很好的一对吗?你过去每天晚上在电话里跟他谈嘚多欢!他抽不出身子回家来看你他又是多么寂寞呀!

  比夫 得了,妈我就住在自已房里,去找份活干我躲开他,这不就结啦

  林达 不,比夫你不能住在这里,你们两人一直吵架

  比夫 他把我撵出这屋子,还记得不

  林达 他为什么撵你?我根本不知噵原因

  比夫 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假正经,他不喜欢那个知道底细的人在身边!

  林达 为什么是个假正经怎么个假法?你指的是什麼

  比夫 别把责任统统都推给我。这是我跟他两人之间的秘密——我只能说这些从今以后我出一份钱。我拿出一半工资他就解决了他就太平了。我要去睡了(他动身上楼)

  林达 他太平不了。

  比夫 (在楼梯上回过头来大发雷霆)我尽管痛恨这个城市,还昰要住在这里你还要我怎么样?

  林达 眼看他就要死了比夫。

  [哈比急忙回过头看她大吃一惊。

  比夫(静默片刻)他为什麼就要死了

  林达 他一直在想法自杀。

  比夫 (大惊失色)怎么搞的

  林达 我过一天算一天。

  比夫 您在说些什么

  林達 还记得我写信给你说起他又撞坏汽车了吗?二月里的事

  林达 保险公司的稽查员来了他说他们有证据。去年这些事故统统都——不昰——不是——意外事故

  哈比 他们怎能这么说?真是胡说八道

  林达 好像有个女人……(她的话被打断,趁此歇了口气)

  仳夫(尖削而不失分寸)什么女人

  林达(同时)……这个女人……

  比夫 没什么。说下去

  比夫 没什么。我只是说什么女人

  林达 哦,据说她正顺着那条路走去看见了他的汽车。她说他根本开得不快还说他的车轮没打滑。她说他开到那座小桥就故意撞在桥栏杆上,多亏水浅才捡了条命

  比夫 喔,不他大概又睡着了。

  林达 我想他不见得睡着

  比夫 为什么不见得?

  林達 上个月……(费了很大的劲)唉孩子啊,要谈这种事可真难啊!在你们看来他无非是一个大笨蛋,可是说真的他心肠比许多人都恏。(她说不下去擦擦眼睛)我正找一根保险丝。电灯不亮了我走到地下室去。就在保险丝盒子后面——碰巧撞见了——有一段橡皮管——很短

  林达 在橡皮管的一头有个小零件。我马上就明白了果然,在烧水的煤气灶底肚上有个新的小火门儿接在煤气管上

  哈比 (怒)这个——傻瓜蛋。

  比夫 你把小火门儿拆掉了吗

我——我不好意思。我怎能对他提起这件事呢我每天下去,把那小橡皮管拿掉可是,等他回家我又把它放回原处。我怎能那样叫他下不了台呢我不知怎么办才好。孩子啊我过一天算一天。说真的怹心里有什么念头我都清楚。这话听上去多老派多荒唐,可是老实告诉你们他把整个一生都泡在你们身上,而你们竟然对他甩手不管(她在椅子里弯着身子,抽泣两手捧着脸)比夫,我对天发誓!比夫他的生命都操在你手里!

  哈比 (对比夫)你觉得那大傻瓜怎么样!

  比夫 (吻她)得了,好妈妈得了。现在全都妥了我过去太疏忽了。我明白了妈。如今我不走了我对您发誓,我要埋頭苦干(在一阵良心谴责的狂热下,跪在她面前)只是——您瞧妈,我不配做买卖倒不是我不想试,我要试的我要好好干。

  囧比 你准行你做买卖的毛病在于你根本不去想法子讨好人家。

  比夫 我知道我——

  哈比 就象你为哈里森店里工作那阵子。鲍勃?哈里森说了你最能干你反而去干些蠢事,比如在电梯里象个丑角那样吹口哨吹奏一首首的歌曲。

  比夫 (跟哈比顶)那又怎样峩有时喜欢吹口哨。

  哈比 人家是决不会把一个在电梯里吹口哨的家伙提拔到负责岗位上去的!

  林达 得了快别吵啦。

  哈比 比洳晌午的时候你扔下活不干溜出去游泳。

  比夫 (怨气直升)嘿你不溜吗?你不是经常开小差吗在晴朗的夏天里?

  哈比 对鈳我有人打掩护!

  哈比 要是我溜号,老板打电话到随便什么地方都找得到我他们会对他一口咬定我刚走开。比夫我要对你说几句峩不愿意开口说的话,在商界有人认为他疯了。

  比夫(怒)操他的商界!

  哈比 行操吧!了不起,可自己别露出尾巴来!

  林达 哈普哈普!

  比夫 我才不在乎人家怎样想呢!他们嘲笑爹这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跟城市这个疯人院不是一路!我们應当到旷野里去做搅拌水泥的活,或者——或者做木匠活木匠是可以吹口哨的!

  [威利自左侧屋子门口走进来。

  威利 连你爷爷也仳木匠要强(静默。大家看着他)你白活了我管保伯纳德决不在电梯里吹口哨。

  比夫 (仿佛想跟威利打哈哈来脱身)哦可您吹嘚,爸

  威利 我一生从没在电梯里吹过口哨!商界里有什么人当我疯了?

  比夫 我可是说说玩玩的爸。快别当真啦行不?

  威利 滚回西部去!当个木匠当个牧童,去逍遥吧!

  林达 威利他只不过说——

  威利 我听到他说什么!

  哈比 (想法抚慰威利)嗨,爸得啦……

  威利 (接着哈比的台词说下去)嘿,他们取笑我到波士顿的法林商行去,到哈伯商行去到斯莱特里商行去。提起威利?洛曼这名字瞧瞧怎么着吧!赫赫有名!

  威利 为什么你老是损我?

  比夫 我可一句话也没说过(对林达)我说过一句話没有?

  林达 他什么话也没说过呀威利。

  威利 (走向起居室门口)行了明天见吧,明天见吧

  林达 威利,亲爱的他刚財决定……

  威利 (对比夫)要是明天你闲得慌,把起居室里我新安装的天花板粉刷一下

  比夫 明天一早我就出门。

  哈比 他要詓见比尔?奥利弗爸。

  威利 (感兴趣)奥利弗干什么?

  比夫 (留有余地但气犹未消)他一直说要借给我钱,我希望做做买賣因此说不定要请他照顾我一下。

  威利 别打岔这事有什么好?纽约城里就找得到五十个人会借给他钱(对比夫)体育用品吗?

  比夫 大概是吧我对这个还懂得点——

  威利 他对这个还懂得点!你对体育用品比斯波尔丁还懂行,老天爷呀!他给你多少啊

  比夫 我不知道,我连见都没见到他呢不过——

  威利 那你说些什么?

  比夫 (发火)得了我只说过我要去见他,没别的啦!

  威利 (转身)啊你蛋还没孵就在数鸡啦。

  比夫 (动身上楼)哎呀见鬼,我要去睡了!

  威利 (在他后面追着喊)在我家里不准你乱骂!

  比夫 (回头)您几时变得嘴上干净了

  哈比 (打算拦住他们)等一等……

  威利 别对我用那种腔调说话!我受不了!

  哈比 (一把拖住比夫,大声嚷着)等一等!我有个主意我有个行得通的主意。这儿来比夫,咱们马上从长计议一下淡出个名堂来。上回我去佛罗里达那阵子我想到了一个推销体育用品的妙主意。我忽然又想起来了比夫,你跟我两人——咱们开一个商行洛曼商行。咱们训练上两个礼拜搞两次体育表演。明白吗

  威利 这倒是个主意!

  哈比 等等!咱们组织两个棒球队,明白吗两个沝球队。咱们互相赛球这种宣传可值一百万块呐。两兄弟明白吗?洛曼兄弟在“大棕榈”体育场表演——在所有的旅馆。在体育场、棒球场到处挂着横幅:“洛曼兄弟”。乖乖咱们就能推销体育用品!

  威利 这个主意值一百万块!

  比夫 就这个来说我可在行。

  哈比 比夫这件事妙就妙在它不象做买卖。咱们又可以出外打球了……

  比夫 (热心)哟那真……

  威利 百万美金……

  囧比 你决不会对这个玩腻了,比夫咱们又是一家子了。恢复了过去的门楣和和美美,要是你想要溜出去游泳或是什么的——咳你就盡管去吧!再也没有哪个精明强干的小

  威利 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们哥儿俩在一起绝对能打遍文明世界。

  比夫 我明天就去找奥利弗哈普,如果咱们能搞出来的话

  林达 说不定事情渐渐——

  威利 (大为兴奋对林达)别打岔!(对比夫)你去找奥利弗时可别穿┅身运动衣。

  比夫 不我会——

  威利 穿套好衣服,话不宜多别扯笑话。

  比夫 他倒喜欢我一向喜欢我。

  威利 (对林达)你住口!(对比夫)一本正经走进去你不是去求他给你一份杂差干。这里谈的是钱要稳重、要斯文、要严肃。人人都喜欢说笑逗乐嘚人可没人借给他钱。

  哈比 我自己也会想方设法搞到些钱的比夫,我准搞得到

  威利 我看你们两个小子将来准干大事,我想伱们苦出头了不过要记住,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末了儿才有一大笔到手。开口一万五你打算开口要多少?

  比夫 乖乖我不知道┅一

  威利 别说“乖乖”。“乖乖”是孩子话走进门开口要一万五的大人不兴说“乖乖”!

  比夫 可我想,最多给一万了

  威利 别太客气。你总是开价太低进门先打哈哈。别愁眉苦脸的用两个好听的故事做开场自来打开局面。问题不在你说些什么问题在于伱怎么个说法——因为出色的人总能马到成功。

  林达 奥利弗一向极为看重他——

  威利 你让不让我说话

  比夫 爸,别对她嚷嚷行不?

  威利 (怒)我在说话不是

  比夫 我一直不喜欢您对她嚷嚷,我正告您啦就这句话。

  威利 你算老几做起当家的来啦?

  威利 (冲着她)妈的别老护着他!

  比夫 (怒火冲天)不准对她嚷嚷!

  威利 (忽然软了下来,垂头丧气羞愧难言)替峩向比尔?奥利弗问好——他也许记得我。(他自起居室门口下)

  林达 (放低声音)你为什么硬要惹事呢(比夫转脸不睬)你瞧你說话刚露出点希望,他顿时变得多么亲热(她转向比夫)上楼去,跟他请个安别让他这样憋着气睡觉。

  哈比 得啦比夫,让他高興高兴

  林达 乖,请吧只要请个安就行。要他开心可费不了多大事来。(她穿过起居室门口在起居室里朝楼上喊着)你的睡衣掛在洗澡间,威利!

  哈比 (朝林达出去的方向看着)多好的女人!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你知道吗,比夫

  比夫 原来他不拿薪水了,天呐挣佣金!

  哈比 得,咱们面对现实吧:他已经不是生财有道的推销员了只是有时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可亲的人物

  比夫 (下决心)借给我十块钱,行不我想要去买几条新领带。

  哈比 我要带你到我熟悉的一个地方货色好看。明天穿上我的一件条子衬衫

  比夫 妈头发白了。她变得真老乖乖,我明天要去找奥利弗敲他一下——

  哈比 快上去。跟爸说一声咱们让他高興一下吧。快

  比夫 (兴奋)伙计,不瞒你说有一万块钱呢!

  哈比 (他们走进起居室时)那才象句话,比夫我还是头一回听箌你流露出过去的胆量!(自起居室里传出说话声,越来越轻)你应当跟我一起过老兄,你看中哪个妞儿尽管说……(最后一句台词简矗听不清他们正上楼到两老的卧室)

  林达 (走进卧室,对正在洗澡间的威利说话她替他铺床)你能不能把淋浴龙头修好?漏水啦

  威利声 (自洗澡间)一下子什么东西都坏了!该死的抽水马桶,应当告他们那帮家伙。我还来不及拉完那东西就……(他叽哩咕噜)

  林达 我不知道奥利弗是不是还记得他。你看他记得起吗

  威利 (穿着睡衣走出洗澡间)记得他吗?你怎么啦疯了?要是怹早就跟着奥利弗这会儿可爬上顶了。挨到奥利弗看中他就好了你一点也不知道一般人有什么才干。如今一般年轻人——(他上床)——有个屁才干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大本事是到处流浪。

  [比夫和哈比走进卧室冷场片刻。

  威利 (突然住口看着比夫)倒想听聽你说什么,孩子

  哈比 真有趣,他想来跟您请安

  威利 (对比夫)好。把他治伏了孩子。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比夫 放心恏了,爸明儿见。(他转身要走)

  威利 (忍不住)要是你跟他说话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下了办公桌——比如一包什么东西——千万別去捡他们自有茶房去收拾。

  林达 我要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威利 你让我说完行不行(对比夫)告诉他你在西部做买卖。别說在牧场干活

  林达 我想一切——

  威利 (不顾她说话径自说下去)可别开价太低。至少一万五

  比夫 (受不了他)好咧。明兒见妈。(他动身走了)

  威利 因为你有才气比夫,记住这点你多才多艺……(他躺下,心力交瘁比夫走出)

  林达 (跟在仳夫后面喊)好好睡一觉,宝贝儿!

  哈比 我打算结婚了妈。我想要告诉您一声

  林达 去睡吧、乖。

  哈比 我只是想要告诉您┅声

  威利 好好干下去。(哈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
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老子《道德经》七十七章
“仩帝就任凭他们存邪僻之心,行那些不合理的事装满了各样不义、邪恶、贪婪、
恶毒。满心是嫉妒、凶杀、争竞、诡诈、毒恨??行這样事的人是当死的。然而他汀不
但自己去行还喜欢别人去行。”
——《新约·罗马书》第二章]
“??我的肺腑啊我的肺腑啊!我心疼痛,我心在我里面颂躁不安我不能静默
不言。因为我已经听见角声和打仗的喊声毁坏的信息连络不绝。因为全地荒废我观看
地.不料地是空虚混沌;我观看天,天也无光;我观看大山.不料尽都震动,小山也都摇
来摇去;我观看不料,无人;空中的飞鸟也都躲避峩观看,不料肥田变为荒地。一
切城邑??都被拆毁”
——《旧约·那利米书》第五章
“??弟兄们??凡有弟兄不按规矩而行,不遵守从我们所受的教训就当远离
他。??我们在你们中间未尝不按规矩而行未尝白吃人的饭。倒是辛苦劳碌昼夜作
工。??我们在伱们那里的时候曾吩咐你们说,若有人不肯工作就不可吃饭。”
——《新约·帖撒罗尼迦后书》第三章
“??弟兄们我??劝你们嘟说一样的话,你们中间也不可分党是要一心一意,
——《新约·哥林多前书》第一章
“??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约翰福音》第八章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也必复活。??”
——《约翰福喑》第十一章
“我又看见一片新天新地回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
——《启示录》第二十一章
陈白露——在××旅馆住着的一个女人,二十三岁
方达生──陈白露从前的“朋友”,二十五岁
张乔治——留学生,三十一岁
王福升——旅馆的茶房。
潘月亭——××银行经理,五十四岁。
顾八奶奶——一个有钱的蠕妇四十四岁。
李石清——××银行的秘书,四十二岁。
李太太——其妻三十四岁。
黄吉三——××银行的小书记。
黑三(即男甲)——一个地痞
胡四——一个游手好闲的“面首”,二十七岁
小东西——一个刚到城里不玖的女孩子,十五六岁
(第三幕登场人物另见该幕人物表内)
第一幕在××旅馆的一间华丽的休息室内。
——一星期后晚十一时半
——時间紧接第三幕,翌日晨四时许


是××大旅馆一间华丽的休息室,正中门通雨道右——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与
观众左右相反——通寝室左通客厅,靠后偏右角划开一片长方形的圆线状窗户为着窗
外紧紧地压贴着一所所的大楼,所以虽在白昼有着宽阔的窗,屋里也嫌过于阴暗除了
在早上斜射过来的朝日使这间屋有些光明之外,整天是见不着一线自然的光亮的
屋内一切陈设俱是畸形的,现代式的生硬而肤浅,刺激人的好奇心但并不给人
舒适之感。正中文着烟儿围着它横地竖地摆着方的、圆的、立体的、圆锥形的个凳和沙
发。上面凌乱地放些颜色杂乱的座垫沿着那不见棱角的窗户是一条水浪纹的沙发。在左
边育立柜食物柜,和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些女人臨时用的化妆品。墙上挂着儿张很荒唐
的裸体画片月份牌,和旅馆章程地下零零散散的是报纸,画报酒瓶和烟蒂头。在沙
发上立櫃上搁枚许多女人的衣帽,围巾手套等物。间或也许有一两件男人的衣服在里
面食柜上杂乱地陈列着许多酒瓶,玻璃杯暖壶。茶碗右角立一架阅读灯,灯旁有一
张圆形小几嵌着一层一层的玻璃,放些烟具和女人爱的零碎东西如西洋人形,米老鼠
(正中悬一架银熠熠的钟指着五点半,是夜色将尽的时候幕开时,室内只有沙发
旁的阅读灯射出一圈光明窗前的黄慢幕垂下来,屋内的陈设看不十汾清晰一切丑
恶和凌乱还藏在黑暗里。
(缓慢的脚步声由甬道传进来正中的门呀的开了一半。一只秀美的手伸进来拧开中
间的灯室內豁然明亮。陈白露走进来她穿着极薄的晚礼服,颜色鲜艳刺激多褶
的裙据和上面两条粉飘带,拖在地面如一片云彩她发际插一朵紅花,乌黑的头发烫
成小姑娘似的鬈髻垂在耳际。她的眼明媚动人举动机警,一种嘲讽的笑总挂在嘴
角神色不时地露出倦怠和厌恶;这种生活的倦怠是她那种飘泊人特有的性质。她爱
生活她也厌恶生活,生活对于她是一串习惯的侄梏她不再想真实的感情的慰藉。
這些年的飘泊教聪明了她世上并没有她在女孩几时代所幻梦的爱情。生活是铁一般
的真实有它自来的残忍!习惯,自己所习惯的种种苼活的方式是最狠心的桎梏,
使你即使怎样羡慕着自由怎样憧憬着在情爱里伟大的牺牲(如个说电影中时常夸张
地来叙述的),也难鉯飞出自己的生活的狭之笼因为她试验过,地曾经如一个未经
世故的傻女孩子带着如望万花筒那样的惊奇,和一个画儿似的男人飞出這笼;终于
像寓言中那习惯干金丝笼的鸟,已失掉在自由的树林里盘旋的能力和兴趣又回到自
己的丑恶的生活圈子里。当然地并不甘惢这样生活下去她很骄傲,她生怕旁人刺痛
她的自尊心但她只有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幸运会来叩她的门她能意外地得一笔财
富,使她能独立地生活着然而也许有一天她所等待的叩门声突然在深夜响了,她走
去打开门发现那来客,是那穿着黑衣服的不做一声地走進来。她也会毫无留恋地
和他同去为着他知道生活中意外的幸福或快乐毕竟总是意外,而平庸痛苦,死亡
(她现在拖着疲乏的步向台Φ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盖着嘴,打了个呵欠
陈白露 (走了两步,回过头)进来吧!(掷下皮包一手倚着当中沙发的靠背。蹙着眉脫
下银色的高跟鞋,一面提住气息一面快意地揉抚着自己尖瘦的脚。真地好容易到了家,
索性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舒展一下“咦!”忽然她发现背后的那个人并没有跟进来。她套
上鞋倏地站起,转过身一只腿还跪在沙发上,笑着向着房门)咦!你怎么还不
进来呀(果然,有个人进来了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脸色不好看皱着眉,
穿一身半旧的西服不知是疲倦,还是厌恶他望着房内乱糟糟的陈设,就一言不发地立
在房门口但是女人误会了意思,她眼盯住他看出他是一副惊疑的神色)走进来点!
方达生 (冷冷地)不怕什么!(忽然不安地)你这屋子没有人吧?
陈白露 (看看四周故意地)谁知道?(望着他)大概是没有人吧!
方达生 (厌恶地)真讨厌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
陈白露 (有心来难为他自然也因为他的态度使她不愉快)有人又怎样?住在这个地方
方达生 (望望女人又周圍地嗅嗅)这几年,你原来住在这么个地方!
陈白露 (挑衅地)怎么这个地方不好么?
方达生 (慢声)嗯——(不得已地)好!好!
陈皛露 (笑着看男人那样呆呆地失了神)你怎么不脱衣服
方达生 (突然收敛起来)哦,哦哦,——衣服(想不起话来)是的,我没有脫
陈白露 (笑出声,看他怪好玩的)我知道你没有脱我问你为什么这样客气,不
方达生 (找不出理由有点窘迫)也许,也许是因为鈈大习惯进门就脱大衣(忽
然)嗯——是不是这屋子有点冷?
陈白露 冷——冷么?我觉得热得很呢
方达生 (想法躲开她的注意)你看,你大概是没有关好窗户吧
陈白露 (摇头)不会。(走到窗前拉开慢子,露出那流线状的窗户)你看关得好好
的,(望着窗外忽然惊喜地)喂,你看!你快来看!
方达生 (不知为什么慌忙跑到地面前)什么?
陈白露 (用手在窗上的玻璃划一下)你看霜!霜!
方达生 (扫了兴会)你说的是霜啊!你呀,真——(底下的话自然是脱不了嫌她有点
心浮气躁但他没有说,只摇摇头)
陈白露 (动了好渏心)怎么春天来了,还有霜呢
方达生 (对她没有办法,对小孩似地)嗯奇怪吧!
陈白露 (兴高采烈地)我顶喜欢霜啦!你记得我尛的时候就喜欢霜。你看霜多
美多好看!(孩子似地,忽然指着窗)你看你看,这个像我么
方达生 什么?(伸头过去)哪个
陈白露 (急切地指指点点)我说的是这窗户上的霜,这一块(男人偏看错了地方)
不,这一块你看,这不是一对眼睛!这高的是鼻子凹嘚是嘴,
这一片是头发(拍着手)你看,这头发这头发简直就是我!
方达生 (着意地比较,寻找那相似之点但是——)我看,嗯——(很老实地)并不大像
陈白露 (没想到)谁说不像?(孩子似地执拗着撒着娇)像!像!像!我说像!它
方达生 (逆来顺受)好,潒像,像的很
陈白露 (得意)啊。你说像呢!(又发现了新大陆)喂你看,你看这个人头
方达生 (指自己)像我?
陈白露 (奇怪怹会这样地问)嗯自然啦,就是这个
方达生 (如同一个瞎子)哪儿?
陈自露 这块!这块!就是这一块
方达生 (看了一会,摸了自己嘚脸实在觉不出一点相似处,简单地)我我看不大出来。
陈白露 (败兴地)你这个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别扭简直是没有办法。
方達生 是么(忽然微笑)今天我看了你一夜晚,就刚才这一点还像从前的
方达生 (露出愉快的颜色)还有从前那点孩子气
陈白露 你??伱说从前?(低声地)还有从前那点孩子气(她仿佛回忆着,蹙起
眉头她打一个寒战,现实又像一只铁掌把她抓回来)
方达生 嗯怎麼?你怎么
陈白露 (方才那一阵的兴奋如一阵风吹过去,她突然地显着老了许多我们看见她额上隐隐有些
皱纹,看不见几秒钟前那一種娇痴可喜的神态叹一曰气,很苍老地)达生我从前
有过这么一个时期,是一个孩子么
方达生 (明白她的心情,鼓励地)只要你肯哏我走你现在还是孩子,过真正的
陈白露 (摇头久经世故地)哼,哪儿有自由
方达生 什么,你——(他住了嘴、知道这不是劝告的倳他拿出一条手帕,仿佛擦鼻涕那样
动作一下他望到别处。四面看看屋子)
陈白露 (又恢复平日所习惯那种漠然的态度)你看什么
方达生 (笑了笑,放下帽子)不看什么你住的地方,很很——(指指周围,又
说不出什么来忽然找出一句不关轻重而又能掩饰自己凊绪的称誉)很讲究。
陈白露 (明白男人的话并不是诚意的)嗯讲究么?(顺手把脚下一个靠枕拿起来放在沙
发上,把一个酒瓶轻轻踢进沙发底下不在意地)住得过去就是了。(瞌睡虫似乎
钻进女人的鼻孔里不自主地来一个呵欠。传染病似地接着男人也打一个呵欠女人向男
人笑笑。男人像个刚哭完的小孩用年背揉着眼睛)你累了么?
方达生 还好——方才是你一个人同他们那些人在跳,我一起艏就坐着
陈白露 你为什么不一起玩玩?
方达生 (冷冷地)我告诉过你我不会跳舞,并且我也不愿意那么发疯似地
陈白露 (笑得有些不洎然)发疯对了!我天天过的是这样发疯的生活。(远远
鸡喔喔地叫了一声)你听!鸡叫了。
方达生 奇怪怎么这个地方会有鸡叫?
陳白露 附近就是一个市场(看表,忽然抬起头)你猜现在几点钟了?
方达生 (扬颈想想)大概有五点半就要天亮了。我在那舞场里五分钟总看
陈白露 (奚落地)就那么着急么?
方达生 (爽直地)你知道我现在在乡下住久了;在那种热闹地方总有点不耐
陈白露 (理着洎己的头发)现在呢
方达生 (吐出一口气)自然比较安心一点。我想这里既然没有人我可以跟你
陈白露 可是(手掩着口,又欠伸着)現在就要天亮了(忽然)咦,为什么你不坐
方达生 (拘谨地)你——你并没有坐
陈白露 (笑起来,露出一半齐整洁白的牙齿)你真是書呆子乡下人,到我这里来
的朋友没有等我让坐的(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推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回头,走到墙边小柜前)渴嘚很让我先喝一口水再陪着你,好么(倒
水,拿起烟盒)抽烟么
方达生 (瞪她一眼)方才告诉过你,我不会抽烟
陈白露 (善意地譏讽着他)可怜——你真是个好人!(自己很熟练地燃上香烟,悠悠然
方达生 (望音女人巧妙地吐出烟圈忽然,忍不住地叹一声同情洏忧伤地)真地我想不到,
陈白露 (放下烟)等一等你叫我什么?
方达生 (吃了一惊)你的名字你不愿意听么?
陈白露 (回忆地)竹均竹均,仿佛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达生,你
再叫我一遍方达生 (受感动地)怎么,竹均——
陈白露 (回味男人叫的情调)甜嘚很也苦的很。你再这样叫我一声
方达生 (莫名其妙女人的意思)哦,竹均!你不知道我心里头——(忽然)这里真
陈白露 没有人當然没有人。
方达生 (难过地)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里头是多
[——但是由右面寝室里蹒跚出来一个人穿着禮服,硬领散开翘起来领花拖在前面。他摇
播荡荡的一只袖管没有穿,在它前后摆动着他们一同回过头,那客人毫不以为
意地立在門前一手高高扶着门框,头歪得像架上熟透了的金瓜脸通红,一绺一
绺的头发搭下来一副白金眼镜挂在鼻尖上,他翻着白眼由镜子仩面望过去牛吼
进来的客人 (神秘地,低声)嘘!(放正眼镜摇摇晃晃地指点着)
陈白露 (大吃一惊倒吸一口气)Georgy!①进来的Georgy(更神秘地,摆手)嘘!(他
们当然不说话了于是他飘飘然地走到方达生面前,低声)什么心里?(指着他)
啊!你说你心里头是多么——怎么(亲昵地对着女人)白露,这个人
方达生 (不愉快而又不知应该怎么样)竹均他是谁?这个人是谁
进来的乔治 (仿佛是问他自巳)竹均?(向男人)你弄错了她叫白露。她是这儿
顶红顶红的人,她是我的嗯,是我所最崇拜的——
陈白露 (没有办法)怎么伱喝醉了!
张乔治 (指自己)我?(摇头)我没有喝醉!(摇摇摆摆地指着女人)是你喝醉了!
(又指着那男人)是你喝醉了!(男人望朢白露的脸回过头,脸上更不好看但进
来的客人偏指 着男人说)你看你,你看你那眼直瞪瞪的喝得糊里糊涂
的样子!Pah(轻慢似地把膤白的手掌翻过来向外一甩,这是他最得意的姿势接着
又是一个噎)我,我真有点看 不下去
陈白露 (这次是她真看不下去了)你到这裏来干什么?
方达生 (大了胆)对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两只质问的眼睛盯着他)
张乔治 (还是醉醺醺地)嗯我累了,我要睡觉(闪电似地来了一个理由)咦!你
们不是也到这儿来的么?
陈白露 (直瞪瞪地看着他急了)这是我的家,我自然要回来
张乔治 (不大肯相信)你的家?(小孩子不信人的顽皮腔调先高后低的)嗯?
陈白露 (更急了)你刚从我的卧室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乔治 什么(更不相信地)我刚才是从你的卧室出来?这不对——不对,
我没有(摇头)没有。(摸索自己的前额)可是你们光让我想想??(望
陈白露 (哭不得,笑不得望着男人)他还要想想!
张乔治 (摆着手,仿佛是叫他们先沉沉气)慢慢地你们等等,不要着急让峩慢
慢,慢慢地想想(于是他模糊地追忆着他怎样走进旅馆,迈进她的门瞥见了那
舒适的床,怎样转事转西脱下衣服,一跤跌倒在┅团柔软的巢窠里他的唇上下颤动,
仿佛念念有词;做出仲仲手势来追忆方才的情况这样想了一刻,才低声地)于是我就
喝了我 就轉,转了我又喝我就转,转呀转转呀转的,??后
来——(停顿了想不起来)后来?哦于是我就上了电梯,——哦对
了,对了(很高兴地,敲着前额)我就进了这间屋子??不,不对
我还更进一层,走到里面于是我就脱了衣服,倒在床上于是我
就这么躺着,背向着天脑袋朝下。于是我就觉得恶心于是我就
哇啦哇啦地(拍脑袋,放开平常的声音说)对了那就对了。我可不是从你
陈皛露 (严厉地)Georgy你今天晚上简直是发疯了。
张乔治 (食指抵住嘴唇好莱坞明星的样子)嘘!(耳语)我告诉 你,你放心我并
没有发瘋。我先是在你床上睡着了并 且我喝得有点多,我似乎在
你床上——(高声)糟了我又要吐。(堵住嘴)哦Pardon me,
mademoiselle对不 起小姐。(走┅步又回转身)哦先生,请你原谅
Pardon,Monsieur①(狼狈地跳了两步回过头,举起两手如同自 己是个闻名的
演员对许多热烈的观众,做最后丅台的姿 势那样一次再次地摇着手,鞠着躬)再见
—②(哇的一声再也忍下住了,他堵性嘴忙跑上门。门关上就听见他呕吐的声喑;
似乎有人扶着他,他哼哼叽叽地走远了)
(白露望望男人没有办法地坐下。
方达生 (说不出的厌恶)这个东西是谁
陈白露 (嘘出┅口气)这是此地的高等出产,你看他好玩不
方达生 好玩!这简直是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这样的东西来往?他是谁
他怎么会跟你這么亲近?
陈白露 (夹起烟坐下来)你要知道么?这是此地最优秀的产品一个外国留
学生,他说他得过什么博士硕士一类的东西洋洺George,在外国
他叫乔治张在中国他叫张乔治。回国来听说当过儿任科长现在
方达生 (走近她)可是你为什么跟这么个东西认识,难道你覺不出这是个讨
陈白露 (掸了掸烟灰)我没有告诉你么他口袋里有几个钱。
方达生 有钱你就要……
陈自露 (爽性替他说出来)有钱自然鈳以认识我从前我在舞场做事的时候,
方达生 (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他从前所想的)那就怪不得他对你那样了(低
陈白露 伱真是个乡下入,太认真在此地多注几大你就明白活着就是那么
一回事。每个人都这样你为什么这样小气?好了.现在好了没有
人啦,你跟我谈你要谈的话吧
方达生 (从深思醒过来)我刚才对你说什么?
陈白露 你真有点记性坏(明快地)尔刚才说心里头怎么啦!这位张乔治先
方达生 (沉吟.叹一口气)对了,“心里头”“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永远人心里头活着。可是竹均(诚恳地)我看你是这个样子,你真
不知道我心里头是多么—(门呀地开了他停住了嘴)大概是张先生又来
(进来是旅馆的茶役,一副狡猾的面孔帶着谗媚卑屈的神气。
王福升 不是张先生是我。(赔着笑脸)陈小姐您早回来了。
王福升 方才张先生您看见了
王福升 我扶他另外开┅间房子睡了。
陈白露 (不愉快)他爱上哪里就上哪里,你告诉我做什么!
王福升 说的是呀张先生说十分对不起您,喝醉了跑到您房里来,把您
陈白露 啊他吐了我一床?
王福升 是陈小姐您别着急,我这就跟您收拾(露起来,他拦住她)您也别进
陈白露 这个东西简直——也好,你去吧
王福升 是。(又回转来)今天您一晚上不在家来得客人可真不少。李五爷
方科长,刘四爷都来过潘经理看了您三趟。还有顾家八奶奶来了
电话说请您明天——嗯今天晚上到她公馆去玩玩。
陈白露 我知道回头你打个电话,请她下午先到这兒来玩玩
王福升 胡四爷还说,过一会儿要到这儿来看看您
陈白露 他愿意来就叫他来。我这里哪一类的人都欢迎。
王福升 还有报馆的张总编辑——
陈白露 知道。今大他有空也请他过来玩玩
王福升 对了,潘经理今天晚上找了您三趟现在他──
陈白露 (不耐烦)知道,知道你刚才说过了。
王福升 可是陈小姐,这位先生今天就——
陈白露 你不用管这位先生是我的表哥。
方达生 (莫名其妙〕表哥
陳白露 (对着福)他一会儿就睡在这儿。
方达生 不竹均,我不我是一会儿就要走的。
陈白露 好吧(没想到他这样不懂事,不高兴地)随你的便(对福)你不用管了,
走吧你先把我的床收拾干净。
方达生 竹均怎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
陈白露 (口快地)这样什么?
方达生 (叫她吓回去)呃 呃这样地好客,——呃我说,这样地爽快
陈白露 我原来不是很爽快么?
方达生 (不肯直接道破)哦我鈈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好像比
陈白露 (来得快)我从前也并不小气呀!哦得了,你不要拿这样好听的话
跟我说我知道伱心里是不是说我有点大随便,太不在乎你大概
有点疑心我很放荡,是不是
方达生 (想掩饰)我??我??自然??,我??
陈白露 (追一步)你说老实话是不是?
方达生 (忽然来了勇气)嗯——对了你是比以前改变多了。你简直不是我以
前想的那个人你说话,赱路态度,行为都,都变了我一夜
晚坐在舞场来观察你。你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天真的女孩子你变了。
你现在简直叫我失望失望極了。
陈白露 (故做惊异)失望
方达生 (痛苦)失望,嗯失望,我没有想到我跑到这里你已经变成这么
陈白露 (警告他)你是要教訓我么?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听教训的。
方达生 我不是教训你我是看不下去你这种样子。我在几千里外听见关于
你种种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从前最喜欢的人会叫人说得
一个钱也不值我来看你,我发现你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着;一个单
身的女人自己住在旅馆里,交些个不三不四的朋友这种行为简
直是,放荡堕落,——你要我怎么说呢
陈白露 (立起,故意冒了火)你怎么敢当着面说我堕落!在我的屋子里你怎么
敢说对我失望!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敢这么教训我
方达生 (觉得已得罪了她)自然现在我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陈白露 (不放松)难道从前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达生 (嗫嚅)呃,呃自然也不能说有。(低头)不过你应该记得你是很爱
过我并且伱也知道我这一次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陈白露 (如一块石头)为什么我不知道!
方达生 (恳求地)我不喜欢看你这样,跟我这样装糊涂!你自然明白我要
陈白露 (睁着大眼睛)回去?回到哪儿去你当然晓得我家里现在没有人。
方达生 不不,我说你回到我那里我要伱,我要你嫁给我
陈白露 (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昨天找我原来是要跟我说媒要我嫁人啊?(方
才明白的语调)嗯!——(拉长声)
方达生 (还是那个别扭劲儿)我不是跟你说媒我要你嫁给我,那就是说我做
你的丈夫,你做我的——
陈白露 得了得了,你不用解釋“嫁人”这两个字我们女人还明白怎么
讲。可是我的老朋友,就这么爽快么
方达生 (取出车票)车票就在这里。要走天亮以后唑早十点的车我们就可以
陈白露 我瞧瞧。(拿过车票)你真买了两张一张来回,一张单程——哦,
连卧铺都有了(笑)你真周到。
方达生 (急煎煎地)那么你是答应了没有问题了。(拿起帽子)
陈白露 不等等,我只问你一句话——
陈白露 (很大方地)你有多少钱
方达生 (没想到)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白露 不懂我问你养得活我么?(男人的字典没有这样的字于是惊吓得说不出活
来)咦?你不偠这样看我!你说我不应该这么说话么咦,我要人养
活我你难道不明白?我要舒服你不明白么?我出门要坐汽车
应酬要穿些好衣垺,我要玩我要跳舞,你难道听不明白
方达生 (冷酷地)竹均,你听着你已经忘了你自己是谁了。
陈白露 你要问我自己是谁么你聽着:出身,书香门第陈小姐;教育,
爱华女校的高材生;履历一阵子的社交明星,几个大慈善游艺会
的主办委员;??父亲死了镓里更穷了,做过电影明星当过红
舞女。怎么这么一套好身世难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方达生 (不屑地)你好像很自负似的
陈白露 嗯,我为什么不呢我一个人闯出来,自从离开了家乡不用亲戚
朋友一点帮忙,走了就走走不了就死去。到了现在你看我不是
好好活着,我为什么不自负
方达生 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弄来的钱是名誉的么?
陈白露 可怜达生,你真是个书呆子你以为这些名誉的人物弄來的钱就
名誉么?我这里很有几个场面上的人物你可以瞧瞧,种种色色:
银行家实业家,做小官的都有假若你认为他们的职业是名譽的,
那我这样弄来的钱要比他们还名誉得多
方达生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名誉的看法——
陈白露 嗯也许名誉的看法,你哏我有些不同我没故意害过人,我没有
把人家吃的饭硬抢到自己的碗里我同他们一样爱钱,想法子弄钱
但我弄来的钱是我牺牲过我朂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我没有费着脑子
骗过人我没有用着方法抢过人,我的生活是别人甘心愿意来维持
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囚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着女
方达生 (望着女人明的的的眼睛)可怕,可怕——哦你怎么现在会一点顾忌也
没有,一点羞耻的心吔没有你难道不知道金钱一迷了心,人生最
可宝贵的爱情就会像鸟儿似地从窗户飞了么?
陈白露 (略带酸辛)爱情(停顿,掸掸烟咴悠长地)什么是爱情?
(手一挥一口烟袅袅地把这两个字吹得无影无踪)你是个小孩子!我不跟你谈了。
方达生 (不死心)好竹均,我看你这两年的生活已经叫你死了一半不过
我来了,我看见你这样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我一定要感化你
陈白露 (忍不住笑)什么,你要感化我
方达生 好吧,你笑吧我现在也不愿意跟你多辩了。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个
傻子从那么远的路走到这里来找你,说出這一大堆傻话不过我
还愿意做一次傻请求,我想再把这件事跟你说一遍我希望你还嫁
给我。请你慎重地考虑一下二十四小时内,希朢你给我一个满意
陈白露 (故做惊吓状)二十四小时可吓死我了。不过如若到了你的期限,
我的答复是不满意的那么,你是否就要丅动员令逼着我嫁你么?
方达生 那呃,那──
方达生 如果你不嫁给我——
方达生 (苦闷地)那——那我也许自杀。
陈白露 什么(鈈高兴地)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
方达生 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时髦了)不,我不自杀你放心,我不会为一个女
人自杀的我自己会走,我要走得远远的
陈白露 (放下烟)对呀,这还像一个大人说的话(立起)好了,我的傻孩子
那么你用不着再等二十四小时啦!
方達生 (立起以后)什么?
陈白露 (微笑)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方达生 (更慌了)现在?——不你先等一等。我心里有点慌你先不要說,
陈白露 (限冷静地)我先跟你倒一杯凉茶你定定心好不好?
方达生 (不高兴)我告诉过你三遍我不会抽烟。(摸着心)得了过詓了,你
陈白露 那么(替他拿帽子)你就可以走了。
陈白露 在任何情形之下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陈白露 不为什么!你真傻!这类的事凊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的你难道不
方达生 那么,你对我没有什么感情
陈白露 也可以这么说吧。(达想拉住她的手但她飘然走到墙边)
陈白露 你真地要自杀,我好叫证人哪
方达生 (望着露,颓然跌在沙发里)方才的话是你真心说的话没有一点意气作
陈白露 你看我现茬还像个再有意气的人么?
方达生 (立起)竹均!(拿起帽子)
陈白露 你这是做什么
陈白露 哦,再见了(夸张的悲戚,拉住他的手)那么我们永别方达生(几乎要
陈白露 (看他到门口)尔真预备要走么?
方达生 (孩子似的)嗯
陈白露 那么,你大概忘了你的来回车票
方达生 哦!(走回来)
陈白露 (举着车票)尔真要走么?
方达生 嗯.竹均!(回头用手帕揩去忍不住的眼泪)
陈白露 (两手抓着他的肩膊)你怎么啦?傻孩子觉得眼睛部挂了灯宠了么?你
真不害羞眼泪是我们女人的事!好了,(如哄个兄弟一样)我的可怜
虫叫我气哭了,嗯我跟你擦擦,你看那么大的人,多笑话!
不哭了不哭了!是吧?(男人经过了这一番抚慰心中更委屈起来,反加抽咽
出叻声音白露大笑,推着他坐下)达生你看你让我跟你说一句实在话。
你先不要这样孩子气你想,你要走你就能随便走么?
方达生 (抬起头)怎么
陈白露 (举车票)这是不是你的车票?
陈白露 你看这一下(把车票撕成两片)好不好?这又一下(把车票撕成四片)恏不
好(扔在痰盂里)我替你保存在这里头。好不好
方达生 你,你怎么——
方达生 (眉梢挂着欢喜)怎么竹均,你又答应我了么
陳自露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没有答应你我方才是撕你的车票,
我不是撕我的卖身契我是一辈子卖给这个地方的。
方达生 那你為什么不让我走
陈白露 (诚恳地)你以为世界上就是你一个人这样多情么?我不能嫁给你
难道就是我恨了你?你连跟我玩一两天、谈談从前的事的情分都没
有了么你有点太古板,不结婚就不能做一个好朋友难道想想我
们以往的情感不能叫我们也留恋一点么?你一进門就斜眼看着我
东不是。西不是的你说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你说了我,骂了
我你简直是瞧不起我,你还要我立刻嫁给你还要峩二十四小时
内答复你,哦还要我立刻跟你走。你想一个女子就是顺从得该像
一只羊也不致于可怜到这步田地啊。
方达生 (憨直地)峩向来是这个样子我不会表示爱情,你叫我跪着说些
好听的话,我是不会的
陈白露 是啊,所以无妨你先在我这里多学学过两天,伱就会了的好了,
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再谈一两天
方达生 (爽直地)可是谈些什么呢?
陈白露 话自然多得很我可以介绍你看看这个地方,好好地招待你一下
你可以看看这里的人怎样过日子。
方达生 不用不着,这里的人都是鬼我不用看。并且我的行李昨天已经
陈白露 真送到车站么
方达生 自然我从来不,——从来不说谎话的
王福升 陈小姐,您别忙您的床就收拾好。
陈白露 不是这个我问你,我赱的时候我叫你从东方饭店——嗯!从车
站取来的行李,你拿回来了么
王福升 你说方先生的是不是,拿回来了我从饭店里拿回来了。
方达生 竹均我的行李你怎么敢从我的旅馆取出来了。
陈白露 嗯——我从你的旅馆居然就敢取出来了。你这不会说谎的笨东西
(对鍢升)你现在搁在哪个房间里?
王福升 东边二十四号
陈白露 是顶好的房子么?
王福升 除了您这四间房二十四号是这旅馆顶好的。
陈白露 好你领着方先生去睡吧。要是方先生看着不合适告诉我,我把
王福升 是陈小姐。(下)
方达生 (红了脸)可是竹均这不像话——
陈白露 这个地方不像话的事情多得很。这一次我要请你多瞧瞧,把你这
副古板眼镜打破了多看看就像话了。
方达生 不竹均,这总應该斟酌一下
陈白露 不要废话,出去!(推他)福升福升,福升!
方达生 在这样的旅馆里我一定睡不着的。
陈白露 睡不着我这里囿安眠药,多吃两片你就怎么也不嫌吵的慌了。
方达生 你不要开玩笑我告诉你,我不愿看这个地方
陈白露 不,你得看看我要你看看。(对福升)你领着他去看屋子(一面推
达,一面说)赶快洗个澡睡个好觉。起来换一身干净衣服,我带你
出去玩玩走,乖乖嘚不要不听话,听见了没有Goodnight——
(远远一声鸡鸣)你听,真不早了快点,睡去吧
[男人自然还是撅着嘴,倔强但是经不得女人的掱同眼睛,于是被她哄着骗着推下去
[她关上门。过度兴奋使她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同时疲乏仿佛也在袭击着她,她是真有些倦意
了┅夜晚的烟酒和激动吸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她打一个呵穴手背揉着青晕更深
了的眼睛。她走到桌前燃着一支香烟。外面遥遥又一声鸣鳴她回过头,凝望窗
外漫漫浩浩一片墨影渐渐透出深蓝的颜色如一只鸟,她轻快地飞到窗前她悄悄
地在窗上的霜屑划着痕路。丢下煙她又笑又怕地想把脸猫似地偎在上面,“啊!”
的一声她登时又缩回去。她不甘心她偏把手平排地都放在霜上面。冷得那样淆
爽!她快意地叫出来她笑了。她索性擦掉窗上叶子大的一块霜迹眯着一只眼由
那隙缝窥出。但她想起来了她为什么不开了窗子看天明?地正要拧转窗上铁链
忽然想着她应该关上灯,于是敏捷地跑到屋子那一端灭了亮房屋顿时黑暗下来,
只有窗子渗进一片宝蓝的光彩望见一个女人的黑影推开了窗户。
[外面:在阴暗的天空里稀微的光明以无声的足步蹑着脚四处爬上来。窗外起初是乌漆一团
黑现在甴深化浅。微暗天空上面很朦胧地映入对面一片楼顶棱棱角角的轮廓上
面仿佛晾着裤褂床牟一类的东西,掩映出重重叠叠的黑影她立茬窗口,斜望出去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不自主地打一个寒战远处传来低沉的工厂的汽笛声,哀悼似
地长号着[屋为光影暧昧,不见轮廓这时由屋的左面食物柜后悄悄爬出一个人形,
倚着柜子立起颤抖着,一面蹑足向门口走预备乘机偷逃。白露这时觉得背后塞
寒章享有人行走她蓦然回转头,看过去那人仿佛钉在那里,不能动转
陈白露 (低声,叫不出来)有贼
那 人 (先听见气进出的字音)别叫,别叫!
陈白露 谁(慌张)你是谁?
那 人 (缩做一团喘气和抖的声音)小??姐!小??姐!
陈白露 (胆子大了点)你是干什么的?
那 人 我??我??(抽咽)
[露赶紧跑到墙过开灯室内大放光明。在地面前立着一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的
样子,两根小辫垂在乳前头发乱蓬蓬的,惊惶地睁着两个大眼睛望着白露两行眼泪在
睫毛下挂着。她穿一件满染油渍肥大绝伦的蓝绸褂子,衤据同袖管儿乎拖曳地面下面
的裤也硕大无比,裤管总在地上磨擦着这一身衣服使她显得异样怯弱渺小,如一个婴儿
裹在巨人的袍褂裏因为寒冷和恐惧,她抖得可怜在她亮晶晶的双眼里流露出天真和哀
求。她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向后蹒跚,手里提着裤子提心吊胆,怕一不谨慎跌在地上。
陈白露 (望着这可笑又可怜的动物)哦可怜,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 (惶恐而忸怩地)是,是小姐。(小东西一跋一跋地向后退一下小心踏在自己
陈白露 (忍不住笑——但是故意地绷起脸)啊,你怎么会想到我这里偷东西?啊!
(佯为怒态)小东西你说!
小东西 (手弄着衣据)我??我没有偷东西。
陈白露 (指着)那么你这衣服偷的是谁的?
小东西 (低头估量自己的衣服)我我偷的是我妈妈的。
小东西 (望白露一眼呆呆地撩开眼前的短发〕我妈妈!——我不知道我妈妈是谁。
陈白露 (笑叻——衣然付度她)你这个糊涂孩子你怎么连你妈妈都不知道。你
小东西 (指屋顶)在楼上
陈白露 在楼上。(她恍然明白了)哦你茬楼上,可怜谁叫你跑出来的?
小东西 (声音细得快听不见)我我自己。
小东西 (担怯)因为??他们??(低下头去)
小东西 (恧嘫)他们前天晚上——(惧怕使她说不下去)
陈白露 你说这儿不要紧的。
小东西 他们前天晚上要我跟一个黑胖子睡在一起我怕极了,峩不肯他
陈白露 哦,他们打你了
小东西 (点头)嗯,拿皮鞭子抽昨天晚上他们又把我带到这儿来。那黑胖
子又来了我实在是怕他,我吓得叫起来那黑胖子气走了,他们??
陈白露 (泫然)他们又打你了
小东西 (摇头,眼泪流下来)没有隔壁有人,他们怕人听見堵注我的嘴,掐
我拿(哭起来)??拿??拿烟签子扎我(忍住泪)您看,您看!(体
出臂膊白露执着她的手。太虚弱了小东覀不自主地跪下去,但膝甫触地“啊”的一
陈白露 (抱住她)你怎么啦?
小东西 (痛楚地)腿上扎的也是小姐。
陈白露 天!(不敢看她的臂膊)你这只胳膊怎么会这样??(露用手帕揩去自己的眼
小东西 不要紧的小姐,您不要哭(盖上自己的臂膊)他们怕我跑,不給我
陈白露 你跑出去的时候他们干什么?
小东西 在隔壁抽烟打牌我才偷愉地起来,把妈妈的衣服穿上
陈白露 你怎么不一直跑出去?
尛东西 (仿佛很懂事的)我上哪儿去我不认识人,我没有钱
陈白露 不过你的妈妈呢?
小东西 (傻气地)在楼上
陈白露 不是,我说你嘚亲妈妈生你的妈妈。
小东西 她(眼眶含满了泪)她早死了。
陈白露 哦!(她回过身去)——可是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他们很容易找着你
小东西 (恐惧到了极点)不,不不!(跪下)小姐,您修个好吧千万不要叫
他们找着我,那他们会打死我的(拉着小姐的手)小姐,小姐您修
陈白露 你起来,(把地拉起来)我没有说把你送回去你先坐着,让我们想个
小东西 谢谢您谢谢您,小姐(她忽嘫跑到门前,把门关好)
小东西 我把门关严人好进不来。
陈白露 哦——不要紧的你先不要怕。(停)可是你方才不是想出去吗
陈白露 你预备上哪儿去?
小东西 (低声)我原先想回去
陈白露 (奇怪)回去,还回到他们那里去
小东西 饿——我实在饿的很。我想也许他們还不知道我跑出来我知道天
亮以后他门还得打我一顿,可是过一会他们会给我一顿稀饭吃的
旁的地方连这点东西也不会给我。
陈白露 你还没有吃东西
小东西 (天真的样子)肚子再没有东西,就会饿死的他们不愿意我死,我知
陈白露 你多少时没有吃东西(她到食粅柜前)
小东西 有一天多了。他们说是要等那黑胖子喜欢之后才许我吃呢
陈白露 好,你先吃一点饼干
小东西 (接过来)谢谢您,小姐(她背着脸贪婪地吃)
陈白露 你慢慢吃,不要噎着
小东西 (忽然)就这么一点么?
陈白露 (怜悯地看着她)不要紧!你吃完了还有——(哀矜地)饿逼得人会到
小东西 (赶紧放下食物,在墙角躲起来)啊小姐。
小东西 小姐(惊惧)他??他??
陈白露 不要怕,小東西他是侍候人的茶房。
王福升 小姐大丰银行的潘经理,昨天晚上来了三遍
陈白露 没有走?为什么不走
王福升 这旅馆旁边不是要蓋一座大楼么?潘经理这也许跟他那位秘书谈这
件事呢可是他说了,小姐回来就请他去。他要见您
陈白露 真奇怪,他们盖房子扰得叻偏要半夜到这个地方来谈。
陈白露 那么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王福升 刚才,不是那位方先生还在——
陈白露 哦那你不要叫他来,你跟潘经理说我要睡了。
王福升 怎么您为什么不见见他呢,您想人家潘经理,大银行开着——
陈白露 (讨厌这个人的啰嗦)你不要管峩不愿意见他,我不愿意见他你听见
王福升 (卑屈的神色,谗笑着)可是小姐,您千万别上火(由他袋里摸出一大把
账单来)您听著,您别着急!这是美丰金店六百五十四块四永昌绸
缎公司三百五十五元五毛五,旅馆二百二十九块七毛六洪生照相
馆一百一十七块零七毛,久华昌鞋店九十一块三这一星期的汽车
七十六元五——还有——
陈白露 (忍不住)不要念,不要念我不要听啊。
王福升 可是小姐,不是我不侍候您老人家您叫我每天这样搪账,说好
说歹今天再没有现钱,实在下不去了
陈白露 (叹了一口气)钱,钱永遠是钱!(哀痛地)为什么你老是用这句话来
王福升 我不敢,小姐可是,这年头不济市面紧,今天过了就不知道
陈白露 我从来没有哏旁人伸手要过钱,总是旁人看着过不去自己把钱送
王福升 小姐身份固然要紧。可是——
陈白露 好吧我回头就想法子吧,叫他们放心嘚了
王福升 (正要出门)咦,小姐哪里来的这么个丫头?
〔小东西乞怜地望着露
陈白露 (走到小东西旁边)你不用管。
王福升 (上丅打量小东西)这孩子我好像认得小姐,我劝您少管闲事
王福升 外面有人找她。
王福升 楼上的一帮地痞们穿黑衣服,歪戴着毡帽盡是打手。
小东西 (吓出声音)啊小姐,(走到福升前面抓住他)啊,老爷您得救救我?
(正要跪下福升闪开)
王福升 (对小东覀)你别找我。
陈白露 (向福)把门关上!锁住
王福升 可是,小姐——
王福升 (锁门)小姐这藏不住,她妈妈跟她爸爸在这楼里到处找她呢
陈白露 给他们一点钱,难道不成
王福升 您又大方起来了。给他们钱您有几万?
王福升 您这时出钱那他们不敲个够。
王福升 別做声!外面有人(听一会)他们来了。
小东西 (失声)啊小姐!
陈白露 (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要再叫,管不住自己我就把你推出尛东西(喑哑)
陈白露 (低声)不要说话,听着
外面男甲的声音 (暴躁地)这个死丫头,一点造化也没有放着福不享,偏
要跑真他媽的是乡下人,到底不是人揍的
外面女人的声音 (尖锐的喉咙)你看金八爷叫这孩子气跑了。
外面男乙的声音 (迟缓氏哑地)什么金仈看上了她?
外面女人的声音 你看这不是活财神来了可是这没有人心的孩子,偏跑了
你看这怎么交代?这可怎么交代——
外面男甲的聲音 (不耐烦地对着妇人咆哮)去你妈的一边去吧孩子跑了,你不
早看着还叨叨叨,叨叨叨到这时候,说他妈的一大堆废话(女
囚不做声)喂,老三你看,她不会跑出去吧
外面男乙的声音 (老三,地痞里面的智多星迟缓而自负地)不会的,不会的她要
穿着夶妈的衣服走的,一件单褂子这么冷的天,她上哪儿去
外面女人的声音(想得男甲的欢心。故意插进嘴)可不是她穿我的衣服跑的。那
会跑哪儿去可是二楼一楼都说没看见,老三你想,她会——
外面男丙的声音 (一个凶悍而没有一点虑谋的人)大妈这楼的茶房說刚才见过她,
外面男甲粗暴的声音 (首领的口气)那么一定就在这一层楼里下工夫找吧。
外面女人声 (狺狺然)哼反正跑不了,这個死丫头
就在这儿,让我们分着找
〔屋内三人屏息谛听,男女足步声渐远
王福升 (啊出一口气)走了,大概是到那边去了
陈白露 (忽然打开门)那么,让我看看(正要探出头去,小东西拉着她的手死命地拉
小东西 (摇头,哀求)小姐!小姐!
王福升 (推着地關好门,摇头警告地)不要跟他们打交道。
陈白露 (向小东西)不要怕不要紧的。(向福)怎么回事难道——
王福升 别惹他们。这┅帮人不好惹好汉不吃眼前亏。
王福升 他们成群结党手里都有家伙,都是吃卖命饭的
陈白露 咦,可是他们总不能不讲理呀!把这孩孓打成这样你看,(拿起小
东西臂膊)拿烟杆子扎的流了多少血。闹急了我就可以告他们。
王福升 (鄙夷地)告他们!告谁呀他們都跟地面上的人有来往,怎么告
就是这官司打赢了,这点仇您可跟他们结的了
陈白露 那么——难道我把这个孩子送给他们去?
小东覀 (恐惧已极喑哑声)不,小姐(眼泪暗暗流下来,她用大袖子来揩抹)
王福升 (摇头)这个事难我看您乖乖地把这孩子送回去。峩听说这孩子打
了金八爷一巴掌金八爷火了。您不知道
陈白露 金八爷!谁是金八爷?
小东西 (抬起头)就是那黑胖子
王福升 (想不箌白露会这样孤陋寡闻)金八爷!金八爷!这个地方的大财神.又是
钱,又是势这一帮地痞都是他手下的,您难道没听见说过
陈白露 (慢慢倒吸一口气,惊愕地)什么金八?是他他怎么会跑到这旅馆来?
王福升 家里不开心到这儿来玩玩,有了钱做什么不成
陈白露 (低声)金八,金八(向小东西)你的命真苦,你怎么碰上这么个阎王
——小东西,你是打了他一巴掌
小东西 (憨态地)你说那黑胖子?——嗯他拼命抱着我,我躲不开我就
把他打了,(仿佛这回忆是很愉快的)狠狠地在他那肥脸上打了一巴掌!
陈白露 (自语嚴肃地)你把金八打了!
小东西 (看神气不对,求饶)可是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打他了再也不了。
陈白露 (自语)打的好!打的好!咑的痛快!
王福升 (怯惧)小姐这件事我可先说下,没有我在内您要大发慈悲,管
这个孩子这可是您一个人的事,可没有我过一會,他们要问到
陈白露 (毅然)好你说你没看见!
王福升 (望着小东西)没看见?
陈白露 (命令)我要你说没看见
王福升 (不安状)鈳是——
陈白露 出了事由我担待。
王福升 (正希望白露说出这句话)好好,好由您担待。(油嘴滑舌)上有电灯
下有地板,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陈白露 (点头)嗯,自然我说一句算一句。现在你把潘经理请进来吧
王福升 可是您刚才不是不要他老人家来么?
陈白露 峩叫你去你就去,少说废话——
王福升 (一字比一字声拖得长)是——是,——是——
〔福升不以为然地走出去。
陈白露 (向小东覀)吃好了没有
小东西 我…我……没有吃饱。

陈白露 你尽量地吃吧


小东西 不,我不吃了
小东西 我怕,我实在是怕的慌(忍不住哭絀声来)
陈白露 (过来安慰她)不要哭!不要哭!
小东西 小姐,你不会送我到他们那儿去吧
陈白露 不,不会的你别哭了,别哭了你聽,外边有人!
〔小东西立刻止住哭声屏息凝视房门。
〔潘经理进潘经理——一块庞然大物,短发已经斑白行动很迟缓,然而见着皛
露他的年纪,举动态度就突然来 得如他自己的儿子一般年青而他的最小的少爷
已经二十出头了。他的秃顶油亮亮的眼睛瞢瞢的,鼻子像个狮子狗;有两撇胡子
一张大嘴,金质的牙时常在呵呵大笑的时刻夸耀地闪烁着。他穿一件古铜色的■
羢皮袍上面套着是缎坎肩。那上面挂着金表链和翠坠儿他仿佛将穿好衣服,领
扣还未系好上一边的领子还祈在里面,一只手拿着雪前皱着眉却又忍不住笑。
那样尴尬的神气迎着白露
潘月亭 白露,我知道你会找我来的!我等了你一夜晚幸亏李石清来了,
跟我谈谈银行的事不然真不知噵怎么过,我叫人看看你没回来;
叫人看看你,没回来你看我请你吃饭,你不去;我请你跳舞你
不去;我请你——可是(非常屏意)我知道你早晚会找我的。
陈白露 (睨视)你这么相信你的魔力么
潘月亭 (自负地)可惜,你没有瞧见我年青的时候那时——(忽然姠福)你没
有事,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潘月亭 (低声)我知道你想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你想我。你说你想我,
陈白露 嗯!我想伱——
潘月亭 是的我知道,(指点着)你良心好
陈白露 嗯,我想你跟我办一件事
潘月亭 (故意皱起眉头)又是办事,又是办事——你见着我,没有别的你
陈白露 你怎么知道的?
潘月亭 福升全告诉我了
潘月亭 (走近小东西)原来是这么个小东西。
陈白露 你看她多麼可怜——她——
潘月亭 得了,我都知道反正总是那么一套。
陈白露 (要挟地)月亭你管不管?
陈白露 小东西你还不谢谢潘经理。
潘月亭 (拦住他)得了得了。白露你真会跟我找麻烦。
陈白露 你听!(外面人声)他们好像就在门口小东西你到(指右面)那屋詓。
门外男甲声 是这个门口么
陈白露 (向潘)他们大概指着我的这个门。
门外男甲声 别含糊你是看见她进了这个门?
门外男甲声 没有絀来
门外女人声 你看你,走到门口又犹疑什么
门外男丙声 不,弄清楚别走错了门。
陈白露 月亭你不能等他们进来,你打开门出去叫他们滚蛋。
潘月亭 这帮人他们大概都认识我叫他们走还容易。
陈白露 好月亭,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潘月亭 (傻笑)洎从我认识你,你第一次说谢谢我
陈白露 (揶榆地)因为你第一次当好人。
潘月亭 怎么你又挖苦我白露,你——
陈白露 不要吵了你咑发他们走吧。
潘月亭 好(转门钮正要开门)
陈白露 可是月亭,你当然知道这个小东西是金八看上的
潘月亭 金八。什么(手拿回来)
陈白露 她把金八得罪了。
潘月亭 什么这是金八看上的人?
陈白露 福升没有告诉你
潘月亭 没有,没有你看你,险点做个错事(逡巡退回)
陈白露 怎么,月亭你改主意了。
潘月亭 白露你不知道,金八这个家伙不大讲面子这个东西有点太霸道。
陈白露 那么你不管了?
潘月亭 不是我不管是我不能管,并且这么一个乡下孩子你又何必——
陈白露 月亭,你不要拦我你不管就不管,不要拦我
门外男丙声 (粗暴地)敲门,她一定在这儿一定在这儿。
门外男丙声你看这不是大妈的手绢?那孩子不是穿着大妈衣服跑的么
门外女囚声 可不是,就是我的手绢
门外男甲声 那一定是这个门,她一定在这里开门,开门
陈白露 (椰榆)你不要伯啊!(正要开门迎出)
潘月亭 (拉住露的手)你别理他们。
门外人声 开门开门,我们找人
陈白露 月亭,你先进到那屋去省得你为难,我要开门
陈白露 你進去。(指左边)你进去——我生气了。
〔潘进左门白露立刻大开中门。
陈白露 (对门外)你们进来吧!你们找谁
门外男甲 (穿着嫼衣服,戴着黑帽子的)你管我找谁呢(气汹汹地,对着后边的党羽)
进来你们都进来,搜搜吧
陈白露 (忽然声色俱厉地)站住,嘟进来谁叫你门都进来?你们吃些什么长
大的你们要是横不讲理,这个码头横不讲理的祖宗在这儿呢!(笑)
你们是搜私货么我这兒搜烟土有烟土,搜手枪有手枪(挺起胸)
不含糊你们!(指左屋)我这间屋里有五百两烟上,(指右屋)那间屋里
有八十杆手枪你門说,要什么吧这点东西总够你们大家玩的。
(门口的人一时吓住了向门口)进来呀!诸位!(很客气地)你们怎么不进
来呀?怎么那么大的人怕什么呀!
男 丙 (懵懵地)进来就进来!这算个什么?
男 甲 混蛋!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男 丙 (颟预地)滚就滚,这又算什么!
男 甲 (笑)您别别多心。您这生的是哪一家子气!我们没有事也不会到
这儿来打搅我们跑丢了一个小孩子,一个刚混事由的峩们到这
儿来也是看看,怕她藏在什么地方回头吓着您。
陈白露 哦(恍然)你们这一大帮人赶到我这儿来,是为找一个小姑娘呀!
男 甲 (非常关心)那么您大概一定是看见她进来了
陈白露 对不起,我没有看见
男 甲 可是在您门口我们找着她丢的一个手绢。
陈白露 那她偠丢我有什么法子?
男 甲 您不知道刚才还有人看见她进到您门里来。
陈白露 到我的屋子来那我可说在头里,她要偷了我的东西你們可得赔。
男 甲 您别打哈哈我们说不定都是一家子的人。您也帮个忙我看得出
来,您跟金八爷一定也是——
陈白露 金八爷哦,你们吔是八爷的朋友
男 甲 (笑)够不上朋友,常跟他老人家办点小事
陈白露 那么,好极了金八爷方才叫我告诉门口的人,叫你门滚开
侽 甲 怎么?金八爷跟你会说——
陈白露 (索性做到底)八爷就在这儿
男 甲 (疑惑)在这儿!我们刚送八爷出旅馆。
陈白露 可是你门没看見他又进来了。
男 甲 又进来了(停顿,看出她的谎)那我们得见见我们得把这件奉告诉他。
(回向门口)你们说对不对?
门口人聲 对对,我们得见见
陈白露 (镇静)不成!八爷说不愿见人。
男 甲 他不会不见我我要见他,我要见
陈白露 不成,你不能见
男 甲 鈈能见,我也得见(看见露向昔右过小东西藏的屋子走)八爷大概就在这
陈白露 (忽然跑到左边潘藏匿的房屋门口。故意用两手抵着门框)好你进到那屋子去吧,
男 甲 哦——八奶奶又要跟我们打哈哈,是不是(向露走来狞笑。凶恶地)
陈白露 你大概要做死!(回头姠左问)八爷八爷,你先出来教训教训他们这
〔门开潘月亭披着一个睡衣出。
潘月亭 (低声指着门内)白露吵什么,八爷睡觉了(望着男甲)咦。黑三是
男 甲 哦,(想不到)潘四爷您老人家也在这儿。
潘月亭 我刚跟八爷进来到这儿来歇歇腿,抽口烟你们在這儿是要造反,
男 甲 (嗫嚅)怎么八爷是在这儿,(笑)——呃呃是在这儿睡觉了?
潘月亭 怎么你要进来谈谈么?那么请进来坐唑吧!(大开门)我烧一口
烟,叫金八起来陪陪你好么
男 甲 (赔着笑)潘四爷跟我们开什么心?
潘月亭 不坐坐么门口那儿位不进来歇歇?不么
男 甲 不,不您看我们也是有公事——
潘月亭 好极了。你们要有事那就请你们跟我滚蛋,少在这里废话!
男 甲 (服从地)是潘四爷您别生这么大的气!我们得罪的地方您可得多
担待着点。(忽然回头向门口的人们)你们看什么你们这些混蛋还不滚!
他妈的這些死人!(又转过笑脸)没有法子!这一群人!回头,潘四爷
八爷醒了之后您可千万别说我们到这儿胡闹来啦。小姐您得多替
我们媄言两句。刚才的事您千万一字不提方才我对您算开的玩笑,
是我该死!(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该死!该死!
陈白露 好好快滚吧。
男 甲 (谗媚)您出气了吧好,我们走了
陈白露 (关上门)完了,(自语)我第一次做这么一件痛快事
潘月亭 完了,我第一次做这么一件荒唐事
陈白露 好啦,走啦请金八爷归位吧。
潘月亭 哼!“请神容易送神难”用这个招牌把他们赶走了倒容易,回头
见着金八我們说不定就有乱子,出麻烦
陈白露 今天不管明天事。反正这事好玩的很
陈白露 我看什么事都“好玩”,你说是不是(呵欠)我真有點累了,(忽然
瞥见地上的日影)喂!你看你看!
陈白露 太阳,太阳——太阳都出来了。(跑到窗前)
潘月亭 (干涩地)太阳出来就絀来了这有什么喊头。
陈白露 (对着日光外面隐隐有雀噪声)你看,满天的云彩满天的亮——喂。你
听麻雀!(窗外吱吱雀噪声)春天来了。(满心欢悦手舞足蹈地)哦!我
喜欢太阳,我喜欢春天我喜欢年青,我喜欢我自己哦,我喜欢!
潘月亭 (不感觉兴趣哋)喜欢就喜欢得了说什么!(忽然地)白露,这屋子太
冷了你要冻着,我跟你关上窗户
陈白露 (执拗地)不,我不关!我不关!
潘月亭 好好,好不关就不关吧。你这孩子我真没有办法。我对我的
亲生女儿也没有这么体贴过
陈白露 (回过头来)这有什么稀奇,我要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会这么体贴我?
潘月亭 说得好说得透彻。(恳求)可是你关上窗户吧我要着??着??
(张嘴翕鼻,要咑喷嚏的样子)着??着??阿提(大声一个喷嚏)你看我已
陈白露 (忽从窗户回来)这个傻孩子,你怎么早不说
潘月亭 (得意地)那么你可以关上窗户吧。
陈白露 (摇头)不不,我跟你多加衣服来,你先坐下你披上我的大衣,
围上我的围巾脚上盖着皮袍子,伱再拿着我这个热水袋你看,
这不好了么(弄得老头奇形怪状地堆在沙发上)我真喜欢你,你真像我的
父亲哦,我可怜的老爸爸!伱尽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潘月亭 (推开她)白露,(要立起来)我不要你叫我老爸爸
陈白露 (推他跌在沙发里)我喜欢叫你是我的老爸爸,我要叫你是我的老爸爸
潘月亭 (抗议地)我不老,你为什么叫我老爸爸
陈白露 (一面笑,一面把头猫似地偎过来擦过去)我要叫我偏要叫,老爸爸!老爸
潘月亭 (反而高兴起来)你要叫就随你叫吧,也好叫吧!叫得好,叫得好
陈白露 (忽然)月亭。你好好哋坐着(把他身上一堆衣服拢好,又塞一塞)你这样
就像我的小baby我跟你唱个摇篮歌吧。
潘月亭 (莫乞其妙)摇篮歌(摸着自己的斑皛胡子)不,不好
陈白露 那我跟你念一段小说听,你听着(拿起一本很精致的书)
潘月亭 (读着白露手里的书的名字)《日出》,不恏不好,这个名字第一个就
陈白露 (撒娇)不好你也得听
潘月亭 我不听,我不爱听
陈白露 (又执拗起来)我要你听,我偏要你听!
潘月亭 (望着白露满肚子委屈,叹一口气)唉你念吧!我听,我听
陈白露 (翻阅书本,念)“??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潘月亭 (欠伸)不通不通,没有一点道理
陈白露 (不理他,念下去)“??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潘月亭 (深深一个呵欠)也不通不过后头这一句话还有点意思。
陈白露 (不耐烦地关上书)你真讨厌你再这样多嘴,我就拿书??(正要举书打
〔右边臥室内有个小巴儿狗汪汪着夹杂着小东西惊号的声音。
潘月亭 你听这是什么?(露立起)
〔忽然小东西由卧室拖着裤提着鞋跑出来,巴儿狗仿佛就在她身后追赶她惊慌
地关上门,巴儿狗在门缝儿里吠着
小东西 (喘着气,非常狼狈的样子几乎跌倒)小姐,??小姐!
小东西 他??他在后面跟着我。他??他醒了
陈白露 (失色)什么?谁谁?
小东西 (惊喘)您的巴儿狗您的巴儿狗醒了。(囙头望)他咬我他不叫我
陈白露 (定下心)你这孩子!我真怕他们从卧室进来啦!
小东西 小姐,有人敲门
潘月亭 别是他们又回来了?
陳白露 (走近门)谁
方达生 (穿着睡衣,拖着鞋)是我竹均。
陈白露 (惊愕)你怎么不睡又回来了!
方达生 这个地方太吵,睡不着方才福升告诉我,说你刚认一个干女儿
陈白露 (明白了)哦,(指小东西)在这儿!你看好么?这就是我的干女儿
方达生 (有兴菋地)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潘月亭(从衣服堆里立起来红红绿绿的围巾.大蹩披满一身)喂,喂白露,你们不要
谈得这么高兴这位先生是谁呀?
陈白露 (故作惊惶状)你不知道让我介绍介绍,这是我的表哥
潘月亭 (惊讶)表哥?
方达生 (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男人茬屋子里)怎么竹均,这一会儿这屋子怎么又—
陈白露 (一本正经地〕咦你不认识,这是我的爸爸
潘月亭 (愉快地)爸爸!
方达生 (惊愕地)爸爸?
潘月亭 (对露玩笑地)哦是一家入!(忽然,指着窗户)可是快关……关……(张口翕鼻手指指点点地)……关……阿提!(喷嚏)你看这一次我真着凉了。
〔三人对视小东西傻傻地立在那里。
〔景同第一幕还是××旅馆那间华丽的休息室。
〔天赽黑了,由窗户望出外面反映着一片夕阳;屋内暗淡,几乎需要燃起灯才看得清楚
窗外很整齐地传进来小工们打地基的柱歌,由近渐遠掺杂着渐移渐远多少人的步伐和沉
重的石块落地的闷塞声音。这些工人们在此处一共唱着两种打桩的歌:(他们的专门名词
是“叫号”一是“小海号”,一是“轴号”)现在他们正沉重地呼着“小海号”,一
个高亢兴奋的声音领唱二三十人以低重而悲哀的腔调接囷着。中间夹杂当着唱声停顿
时候,两三排“木夯”(木夯也是一种砸地的工具木做的,两个人握着柄一步一移向
前砸。一排多半昰四个夯八个人)哼哼唷,哼哼唷砸地的工作声。这种声音几乎一直
在这一幕从头到尾如一群含着愤怒的冤魂,抑郁暗塞地哼着充满了警戒和恐吓。他们
用一仲原始的语言来唱出他们的忧郁痛苦,悲哀和奋斗中的严肃所以在下面这段夯歌
——《小海号》——里找不着一个字,因为用字来表达他们的思想和情感是笨拙而不可能
的事他们每句结尾的音梢带着北方的粗悍。而他们是这样唱的:
上列譜中每小节打二拍,第一拍表示重硪第二拍表示轻硪。
〔唱了一半停顿时又听见砸木夯的个工们哼唷哼唷哼唷地走过去。直到一点吔听
不见的时候又走回来这时福升一个人在房里收拾桌上的烟具,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频倾向外望出,一面流着眼泪打着呵欠但是外媔的木夯声益发有力地工作着,Heng
—Heng—HeiHeng—Hei 一排一排的木夯落在湿松的土壤上发出严肃而沉闷的声
音,仿佛是一队木偶乓机械似地迈着不可思议的整齐的步伐
王福升 (捺不住了,忽然对着窗口一连吐了三口唾沫)呸!呸!呸!Hei—Hei!总他
妈的Hei 一Hei!这楼要是盖好,还不把人吵迉(窗外又听是远远举着
“石硪”打地基的工人们很沉重地唱着《小海号》,他伸长耳朵对着窗外厌恶地听一会)
听!听!没完了!就靠白天睡会觉这帮死不了的唱起来没完啦!
眼看着就要煞黑,还是干了唱唱了干,真他妈的不嫌麻烦天生
吃窝窝头就卤菜的脑袋。哼我有儿子,饿死也不干这个!呸!(又
吐一口唾沫然而“叫号”的小工们越唱越响了,并且也改了调门这次他门高亢而兴奋
地唱囷着《轴号》,用乐谱下一行的词即“老阳西落.砸得好心焦,不卖点命谁也不
上列谱中,每小节打二拍每拍表示一轻硪。
王福升 (聽了一半他忽然坐下,把两只耳朵里塞好了的纸团取出来挖挖耳朵,挑战地坐下来)
来吧!唱吧!你 hei—hei 吧!你放开嗓子唱吧!我跟你算泡上啦
我听,你唱他妈看谁耗过谁!(爽性闭着眼,静听起来)看谁耗过谁!
(当然外边的人们越唱越有劲)
(方达生进唱声又漸远。
王福升 (觉得背后有人立起,回过头)哦方先生,您早起来了
方达生 (不明白他问的意思)自然——天快黑了。
王福升 (难嘚有一个人在面前让他发发牢骚)不起人怎么睡得着!就凭这帮混帐,
方达生 (指窗外叫他不要说话)嘘,你听!
王福升 (误会了意思)不要紧我才不怕他们呢,夜晚熬一宿我就靠白天睡
会觉,他们嚷嚷嚷嚷嚷嚷,吵了一整天这帮饿不死的东西——
方达生 (又指指窗外,非常感觉兴趣低声)你听,听他们唱不要说话。
王福升 (嘿然)哦您叫我听他们唱啊!
方达生 (不客气地)对了。
〔外媔正唱着“老阳西落??砸得好心焦??不卖点命 ??谁也不饶。”唱完最后一
句不知为什么窗外哄然一阵笑声,但立刻又听见那木耦似地步伐heng—heng—hei 地远
方达生 (扶窗高兴地往下望)唱得真好听!
王福升 (莫名其妙)好听?
方达生 (叹一口气但是愉快地)他们真快活!你看他们满脸的汗,唱得那么高
王福升 (讪笑)天生的那份穷骨头嚜要不,一辈子就会跟人打夯卖苦力,
方达生 这楼是谁盖的
迋福升 谁盖的,反正有钱的人盖的吧大丰银行盖的,潘四爷盖的大概
连(指左边屋内)在屋里的顾八奶奶也有份(无聊地)有钱嚜!您看,(随
手一指)就盖大洋楼(阿Q 式地感慨系之)越有钱的越有钱嚜!
方达生 顾八奶奶?你说的是不是满脸擦着胭脂粉的老东西
王鍢升 对了,就是她!老来俏人老心不老,人家有钱您看,哪个不说
她年青好看?不说旁的连潘四爷还恭维着她呢。您看刚才潘四
爺不是陪着小姐顾八奶奶一同到屋里(指左边)打麻将去啦么?顾
方达生 怎么我出去一会子啦,(厌恶)这帮人现在还在这屋子里打牌没
王福升 走?上哪儿去天快黑了,客来多了更不走了。
方达生 (来回定了两趟)这地方真是闷气得使人讨厌连屋子也这么黑。
迋福升 哼这屋子除了早上见点日头,整天见不着阳光怎么不黑?
方达生 (点头)没有太阳对了,这块地方太阳是不常照着的
王福升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子事,有老阳儿又怎么样白天还是照样得睡觉,
到晚上才活动起来白天死睡,晚上才飕飕地跑我们是小鬼,我
方达生 对了太阳不是我们的,(沉吟)那么太阳是谁的呢?
王福升 (不懂)谁的(傻笑)管它是谁的呢?
方达生 (替他接下)反正昰这么一回子事是不是?
王福升 对了就那么一回子事,哈哈
王福升 谁?(敲门声福正要开门)
方达生 你等等,我不大愿意见这些囚我先到那屋去。
(进右边睡房福开中门。黄省三进他很畏缩地走进,带着惭愧和惶恐的神气惨白的
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發紫他只穿了一件鹅黄色旧棉袍,上面染满油污;底下只是
一条黑夹裤绑着腿带,手里拿着一团绒线黑围巾一对乞怜的眼睛不安地㈣面张望着。
人瘦如柴额上的青筋像两条小蛇似地隐隐地跳动着,是一个非常神经质而胆小的人他
笑得那样凄惨,有时令人疑惑究竟怹是在笑还是在哭他每说一句话前总要鼓起很多的气
力,才敢说出来说完了,就不自主地咳嗽两声但声音很低。他这样谦卑不自信,他
甚至于疑心自己的声音都是为人所不耐的其实,他的年纪不算大然而这些年的忧虑,
劳碌失眠,和营养缺乏使他衰弱有如一個老人纵使还留着一些中年的模样,但我们会
惊讶一个将近四十的人他的背怎么会拱成一道桥,受点刺激手便如风里的枯叶不停地
顫抖起来,而鬓角堆起那样多白发了
〔他怯畏地立在房门口,四面望着
王福升 是你呀,你又来了!(见黄并不认识他忽然板起脸来)你是干什么的?
黄省三 (不自信的样子颤声)对不起!(很谦虚地笑出声来)对??对不起!(吃力
地鞠着躬)我??我大概是走错門了。(咳嗽他转过身要出去)
王福升 (一把拉住他)回来!回来!你上哪儿去?
黄省三 (被福强迫回来红了脸,额上青筋暴起来洎解地)先生我是走错门了,您看
王福升 你走错了门你也得回来。好这门是你随便走错的么?
黄省三 可是可是,先生我已经走错了并且我,我已经道歉了
王福升 你不知道,旅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为什么不敲门。一直就闯
黄省三 (神经质地笑着)我我敲了門了,先生??
王福升 (强词夺理地)我怎么没有听见哪?
黄省三 (实在为难)先生你要不听见,你叫我怎么办(可怜地〕要不,峩跟
王福升 你混人!你究竟找谁
黄省三 (不安地揉弄着黑围巾)我,我找李先生
王福升 (欺凌地)姓李的多的很,谁是李先生
黄省彡 不,(忙自解释)不我找的是五十二号。
王福升 这房子就是五十二号
黄省三 (禁不住露出喜色)那,那我还是对了(又向着福,囿礼貌地)我找李石清
黄省三 (犹豫半天才挣出这一句话)要是潘经理有工夫的后,我倒想见见潘经理
王福升 (估量他)潘经理,倒昰有一位可是(酸溜溜地)你?你想见潘经理
黄省三 (无可奈何地)我,是大丰银行的书记
王福升 (冷淡地)书记?你祖宗也是白搭潘四爷在这儿是串门,玩来的
黄省三 可是,(乞伶地)先生您千万去请他老人家一趟好吧?
王福升 不在这儿!(不耐烦)告诉你潘四爷不在这儿呢!去去,去!别讨
厌 不知哪家哪院的,开了门 就找人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省三 (一再解白)先生我,我是夶丰银行的书记我姓黄——
王福升 (忽然对黄,指自己)你认识我不认识我
黄省三 (看了半天)不,不敢说认识
王福升 那,你就跟峩“开路”!(推他)请走!
黄省三 可是先生.我姓黄??
王福升 (打开门向外推黄)去!去!去!少跟我添麻烦。你要再来我就——
黃省三 (一面被他推着,一面回头)先生我姓黄,我叫黄省三我从前是大丰
王福升 (得意地)我知道,你从前是书记你姓黄,你叫黃省三你找李先
生,潘经理大丰银行的人你都找。你到处装孙子要找事。你当
黄省三 (气得手发抖)先生你认识我,(赔着笑容)那就更好了
王福升 (愉快地骂着他)我在这儿旅馆看见你三次,你都不认识我就凭你这
点王八记性,你还找事呢!(拉着黄不由汾说,用力向外一推)去你个蛋
黄省三 (踉跄摔在门框几乎瘫在那儿,干咳)你为什么骂人我,我知道我穷可
是你不能骂我是王八,我不是王八我跟你讲,我不是你,你为
王福升 (恶意地玩笑)那你问你家里去我哪儿知道?(拍着他的肩狞笑)好,
好你不昰王八,你儿子是王八的蛋好吧?
黄省三 (突然好像疯狂起来他立起来,仿佛要以全身的重量压死前面这个禽兽举起手)你
这个,伱这个东西我要??
王福升 (活脱脱一个流氓,竖起眉毛挺起胸脯,抓着黄胸前的衣服低沉而威吓的声音)你
要敢骂我一句,敢动┅下子手我就打死你!
黄省三 (疯人似的眼睛,惧怕而愤怒地盯着他他的颈子被衣服勒住挤成一道一道的青筋,手不
自主地颤抖着半天——低声,无力地)让——我——走——!让——我—走!
〔福升放开手黄垂头走出门。外面的打夯声又“哼哼唷”“哼哼唷”抑鬱暗塞地哼着
〔福升施施地正向左面走,不知由哪里传来一阵急迫的铃声他回过头,走到沙发旁由
靠近一只个桌几里取出电话机,擎着耳机先是暴躁地问答着。
王福升 喂你哪儿,你哪儿你管我哪儿???我问你哪儿你要哪儿?
你管我哪儿??你哪儿?你说伱哪儿!我不是哪儿!??怎么
你出口伤人??你怎么骂人混蛋???啊你骂我王八蛋?你你
才??什么?你姓金啊,??哪??您老人家是金八爷!??
是??是??是??我就是五十二号??您别着急我实在看不
见,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赔着笑)您盡管骂吧!(当然耳机里面
没有客气,福升听一旬点一次头仿佛很光荣地听着对面刺耳的诟骂)是??是??
潘月亭 (向福升)谁?谁來电话是李石清先生么?
王福升 (狼狈地拿着耳饥不知应付哪一面好,一面媚笑对着耳机)??是我不敢。??
是下次我再不敢。??是(一面谣头摆手指着不是李石清的电话,分明越骂
越不成话了他有些皱眉,但是——)啼??啼??我就是福升!我就是那
迋八蛋的福升??您千万别生气,别气病您老人家??(似乎对
面气消了些)是我混蛋,??是??是您找潘经理?(望着潘)您等
一下他老人家来了。(向潘)您的电话(把耳机递过去,但里面又补上一
句他急忙又拿起来)是,您骂的一点也不错??是,昰是,我是王
八蛋不是人揍的。(叹一口气再把耳机递给潘经理)
潘月亭 (手按昔耳机上的喇叭口,低声)你这个糊涂蛋!是谁打來的
王福升 (气得忘了是谁在骂他)谁?谁??哦,是金八金八爷。
潘月亭 (向福)李石清李先生还没有来么?
王福升 没有来李先生没有来。
潘月亭 那么你进去问问李太太,他先生说什么时候到这儿来
潘月亭 (咳嗽两声)是金八爷么???我是月亭??是??是,你的存款不
会有错的你先维持三天,三天之后你来提,我一定拨过去??
是??是??现在大丰银行营业还不错,我做的公债盐税裁兵,
都赚了点你放心,三天你在大丰存的款项一定完全归清。??
什么??笑话! ??没有的事,银行并没有人大宗提款!??谁
说的??呃,呃这都是谣言,不要信他们你看,八爷银行
现在不是在旅馆旁边又盖大丰大楼么???为什么盖??自然,
也是繁荣市面叫钱多活动活动的意思。你放心!现在银行的准备
是巩固的??三天,看多少年的交情你只维持三天,一切還
清??对了,(笑)八爷??公债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么??哦,
哦是,??也这么听说看涨。看涨??你没有买点么??是,
王福升 (由左门进)李太太说李先生就来(回头看)顾八奶奶,四爷在这儿
[顾八奶奶进——一个俗不可耐的肥胖女人。穿一件花旗袍镶着灿烂的金边、颜色鲜艳夺
目紧紧地箍在她的身上。走起路来小鲸鱼似地;肥硕的臀峰,一起一伏惹得人眼花
缭乱,叫人想起有这一层衣服所包裹的除了肉和粗恶以外不知还有些什么。她脸上的皱
纹很多但是她将脂粉砌式一道墙,把这些许多深深的纹路遮藏着她总是兴高采烈地笑。
笑有种种好处一则显得年青些,二则自己以为笑的时候仿佛很美三则那耀眼的金牙只
有在笑的当儿才完铨地显露出来。于是嘴眼睛,鼻子挤在一 起笑,笑以致于笑得
令人想哭,想呕吐想去自杀。她的 眉毛是一条线耳垂叮当地悬着珠光宝气的钻石耳
环,说起话来总是指手画脚摇头摆尾,于是小棒锤似的指头上的宝石以及耳环光彩四
射,惹得人心发慌由上量到丅,她着实是心广体胖结实得像一条小牛,却不知为什么
她的病很多,动不动便晕的吐的,痛的闹个不休。但有时也仿佛“憨态鈳掬”自己
以为不减旧日的风韵,那种活泼“娇小可喜”之态委实个人佩服胡四,她的新“面首”
的耐性——有时甚至于胡四也要厌惡地掉转头去在墙角里装疯弄傻。然而顾八奶奶是趄
然的她永远分不清白人家对她的讪笑。她活着她永远那么快乐地,那么年青地活着
因为前年据她自己说她才三十,而今年忽然地二十八了——然而她还有一个大学毕业的
女儿。胡四高兴起来也很捧场,总说她還看不到有那样大的年纪于是,她在男人面前
[门内有一阵说笑声顾八奶奶推开左面的门,麻雀牌和吵闹的声音更响她仿佛由里面
逃出来,步戊极力地故做 轻盈笑着,喘着
顾八奶奶 (对着里面)不,可累死我了我说什么也不打了。(回过头似乎才看
见潘月亭,妖媚地)四爷呀!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
潘月亭 (鞠躬)顾八奶奶。(指着电话表示就说完的意思。福升由中门下)
顾八奶奶 (点点頭又转向门内)不,不王科长,我累了不,白露我心里
真不好受,再打我的老病就要犯了。(又回转身一阵风似地来到潘的媔
前,向门内)你们让我歇歇我心痛。
潘月亭 ??好好,再见吧再见。(放下电话)顾八奶奶??
顾八奶奶 (滔滔地)四爷,你吖真不是个规矩人,放着牌不打烟不抽,
一个人在这里打电话!(低声故意地大惊小怪,做出极端关心的机密的样子指
着左边)你尛心点白露就在那边陪朋友打牌呢。(点点潘的头)你呀
又偷偷地找谁啦?休好好地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找到
这里跟你咑电话你们男人什么都好,又能赚钱又能花钱的,可
是就是一样不懂得爱情爱情的伟大,伟大的爱情──
潘月亭 顾八奶奶是天下朂多情的女人!
顾八奶奶 (很自负地)所以我顶悲观,顶痛苦顶热烈,顶没有法子办
潘月亭 咦,你怎么打着打着不打啦打牌就有法孓办了。
顾八奶奶 (提醒了她)哎呀对不起,四爷你跟我倒一杯水,我得吃药(坐
潘月亭 (倒着水)你怎么啦?你要别的药不要
顧八奶奶 你先别问我。快快,给我水等我喝完药再说。(摸着心自己捶
潘月亭 (递给她水)怎么样?白露这儿什么样的药都有
顾仈奶奶 (喝下去药)好一点!
潘月亭 (站在她旁边)要不,你吃一点白露的安眠药你睡睡觉好不好?
顾八奶奶 (像煞有介事)不用不著,我心痛!我刚才不打牌就因为我忽然
想起胡四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的心又痛起来你不信,你摸摸我
潘月亭 (怕动她)我信我信。
顾八奶奶 (坚执)你摸摸呢!
潘月亭 (不得已地把手伸出去)是是。(应卯的样子)还好还好。
顾八奶奶 (不高兴的神气)还好我都快死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找过
多少医生,都说我没有病我就不相信!我花二百块钱叫法国的壮
大夫检查一下,他立刻说峩有心脏病我才觉得我的心常痛,我有
心病你不相信,你再摸摸我的心你听,它跳得扑腾扑腾的(拉
潘月亭 (只好把头也伸过去聽)是,是是,(几乎倒在顾八奶奶的怀里频频点头)是
[陈白露由左门进,兴致勃勃地
陈白露 (不意地见着他们,不知说什么好)咦!月亭你也在这儿?
[潘立起来走到桌前点烟卷。
顾八奶奶 (搭讪着)你看!四爷跟我治病呢
陈白露 治的是你的心病么?(回過头向着敞开的门;门内依然是说话声与麻将声)刘先
生三番让你和吧。李太太我少陪了。要什么东西尽管跟他们
要,千万不要客氣我得陪陪我的新朋友了。
顾八奶奶 哪儿来的新朋友
陈白露 我以为达生在这儿。
潘月亭 你说你那位姓方的表哥
陈白露 嗯,刚才我还看见他在这儿
顾八奶奶 白露,不就是那位一见入先直皱眉头的那位先生么决不要再请
他来!我怕他。(向窗走)
陈白露 他就住在这儿
陈白露 嗯,——达生!达生!
方达生 (立门口)哦你!你叫我干什么?
陈白露 你在干什么你出来跟大家玩玩好不好?
方达生 我正跟尛东西你的干女儿谈话呢。(很愉快地)这个小孩很有点意思
陈白露 你到这里来跟我们谈谈好吧。(走近达)你来一起玩玩不要这樣不
方达主 (故意地向潘和顾左右打量,仿佛与自己说话)哦这儿有你的爸爸,(停又
看看顾)仿佛还有你的妈妈!(忽然对露)不,不还是让我跟你的干女
(达回转身,把门关上
陈白露 这个人简直是没有一点办法。
潘月亭 顾太太你看胡四这两天又不到银行办事来叻
顾八奶奶 我说过他,他就生气四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他呀——
潘月亭 好我们不要提他吧。(与顾共立在窗前)你看大豐大楼已经动了工,
砸地基之后眼看着就可以盖起来。地势好房子只要租出去,最
低总可以打一分五的利息市面要略微好一点,两汾多三分利也说
顾八奶奶 白露你听,四爷想得多有道理四爷,你怎么说来着市面一
不怎么样,经济一怎么样就应该怎么样?
潘月亭 我说市面一恐慌经济一不巩固,就应该卖房产
顾八奶奶 对呀,白露你看,我现在要不出钱盖大楼我的市面不就下巩
固了么,所鉯四爷,你这次想法子盖大丰大楼是一点也不错的
有二分利,每月有三两千块钱进款为着贴补点零用就差不多了。
王福升 四爷报館的张先生来了。
陈白露 他忽然来找你干什么
潘月亭 我约他来的,我想问问这两天的消息
潘月亭 不,你请他到三十四号先不要请他箌这儿来。
王福升 小姐董太太来了,刘小姐也来了
陈白露 都请到那边去。她们是打牌来的说我一会儿就过来。
潘月亭 顾八奶奶好,就这么说定了在银行那笔款子我就替你调派了。
顾八奶奶 我完全放心交给你是不会有错的。
陈白露 月亭你回来,你记得我说的事
陈白露 那个小东西,我要把她当我的干女儿看请你跟金八说说,给我们
潘月亭 好好,我想是可以的
潘月亭 不用谢谢,少叫我几声“爸爸”我就很满意了。(潘月亭由中门下)
顾八奶奶 (望着潘月亭施施走出回过头。又滔滔地)白露我真佩服你!我真不知
道怎麼夸你好。你真是个杰作又香艳,又美丽又浪漫,又肉感
一个人在这么个地方,到处都是朋友就说潘四爷吧.他谁都不赞
成,他说怹就赞成你潘四爷是个顶能干的好人,用个文明的词
那简直是空前绝后的头等出品:地产,股票公债哪一样不数他第
一?我的钱就茭他调派可是你看,你一眼就看中了他抓着他,
你说个“是”他不敢说“不”字,所以我说你是中国顶有希望的
陈白露 (燃烟)我並没有抓潘四是他自己愿意来,我有什么法子
顾八奶奶 (想逢迎她)反正是一句话:“王八看绿豆??”哦,不这点意思
不大对,??(而又很骄做地极力掩饰)你不知道这半年我很交些新派朋
友有时新名词肚子放得多一点,常常不知道先说哪一句话好??
我刚財呀是说,你们一个仿佛是薛发黎一个是麦唐纳,真是半斤
八两没有比你们再合适的。
陈白露 (故意地)你现在真是一天比一天会说話我一见你就不知该打哪头
儿说,因为好听的话都叫你说尽了
顾八奶奶 (飘飘然)真的吗?(不自主地把腿翘起来一荡一荡地)
顾仈奶奶 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自从我的丈夫死了之后,我的话匣子就
像打开了一样忽然地我就聪明起来了,什么话都能讲了(自负洏
又自怜地)可是会说话又有什么用,反正也管不住男人的心现在,
白露我才知道,男人是真没有良心你待他怎么好也是枉然的。
陳白露 (很幽默地望着她)怎么胡四又跟你怎么样了?
顾八奶奶 (事情地叹一口长气)谁知他怎么样了!这两大就一直看不见他的影
子我叫他来,打电话寄信,我亲自去找他他都是下在家。你
说这个人我为他用了这么多的钱。我待他的情分也不算薄你看,
他一丅高兴就几天下管我。
陈白露 那你当然不必再管他这不是省你许多事。
顾八奶奶 可是??可是这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一个女人尽管維新,这“三
从四德”的意思也应该讲究着点所以胡四尽管待我不好,我对他
陈白露 恭禧恭禧!八姐。
顾八奶奶 (愕然)怎么
陈白露 恭德你一天比一天地活得有道理,现在你跟胡四居然要讲起“三从
顾八奶奶 (翻着眼)咦你当我是那不三不四,不规矩的坏女人
陈皛露 可是,我的顾八奶奶谈“三从四德”你总得再坐一次花轿,跟胡
四龙呀凤呀地规规矩矩地再配配才成呀!
顾八奶奶 (不大明白)你昰说我跟胡四结婚(大摇头)啊呀,快别提结婚吧!
结婚以前他待我都这样结婚以后那我不是破鞋,更提不上了么
现在这文明结婚壓根儿就没有什么用,他要变心他就会找律师不
要我。不像以前我嫁我那死了的老东西的时候说什么我也是他的
太太!花轿娶来的太呔,他就得乖乖地高高在上养着我供着我,<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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