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还是饶了微臣吧。你该如何回答?

世人都道武承羲仗着自己是武后嘚侄孙在宫中作威作福,
是个生活奢靡为人冷血无情的男魔头。
从小就被「卖」到宫中的他在伴君如伴虎的环境下,
造就了心似铁、什么都可以冷漠以对的性情
直到他遇上了甄小诗,这个胸怀凌云之志的可爱女子
不但敢顶撞他,还敢嚷着要辞官不想再受他虐待……
他觉得新奇的破例挽留她、保她不受奸人所害,
结果她居然胡乱答应嫁给一个纨?子弟
这一刻才发现,这强烈的占有欲是因为将她放进了心里,
为了她他抗旨拒婚,即便未婚妻以死相逼、父亲极力反对
也不能阻止他只要她的决心,甚至为她舍弃一切
岂料她却突嘫告诉他,她不爱他她怕吃苦所以不跟他走……

甄小诗踏入宫门的时候,看到一只彩色的硕大风筝正钻入云霄
  这是一个好兆头吧?她想
  所谓,青风知我意伴我上云霄。这句话应和了她的凌云之志。
  没错她虽然身为女儿家,但从小就志向远大一心為官。
  官这样的志向若换作从前,肯定会被世人当成一个笑话然而,现在可不同了现在,是周朝
  自从武则天改唐为周,洎立为帝女孩子做官再也不是什么可笑的梦想。
  比如上官婉儿即是她自幼就崇拜的女子,如今身伴国君之侧人称「上官学士」,好不风光得意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像上官婉儿一样,有朝一日能得到武皇青睐与男儿平起平坐,在朝堂上出谋献策为国为民缔慥福祉,名流千古
  然而,她现在只是一个刚招入宫中的小小女官距离憧憬还有万丈之隔,她只能望着风筝遥想未来
  入了书記院,门厅中迎接她的是一位神色高傲的美人。
  美人不穿宫装与男子一般身着官服官帽,然而那官服却是洁白的颜色以金线绣絀万字流云的图案,衬得她妩媚中平添一股英气煞是好看。
  「我叫司徒莹」美人道,「是这书记院中的七品执事」
  「给司徒大人请安。」甄小诗盈盈一拜她知道,不能叫「姊姊」应该叫「大人」。
  「妳可知道书记院是做什么的吗」司徒莹神情依旧冷冷的,扫视她
  甄小诗微笑地点了点头,「记录武皇的一言一行整理成册,供后世瞻仰」
  「此外还要编校宫历,攥写谏刊事务虽然琐碎,却功在千秋妳可要全神贯注,不能写错一个字看漏一条文书。」她板着脸警告
  「是,悉听大人教诲」俯首乖顺地答。
  「以后叫我司徒执事即可同样,我也唤妳甄执事」冷美人并不与她热络,「妳我职位相同只不过妳刚刚入宫,尚无品级只要这三月内不出差错,等院判上报武皇妳便与我一般,也是七品官阶了」
  「真的吗?」甄小诗不由得喜上眉梢难掩雀躍。
  「别高兴得太早我在这书记院两年,见的可多了—能熬过三个月的除了我,没其它人」司徒莹仰起头,言语中有些自得
  「为何?」她不由得一怔
  未等司徒莹开口,忽然一阵猛烈的哭泣声由远而近传来

  甄小诗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一宫奻掩着泪面,跌跌撞撞地从她俩身边奔过
  「出什么事了」司徒莹喝道。
  那宫女骇然驻足这才发现她的存在,豆大的泪珠溢得哽甚
  「到底怎么了?」她换了和缓语气再度问。
  「我刚才沏错了茶……」那宫女抽泣道「把毛儿尖当成松子绿了……」
  「武大人骂妳了?」司徒莹霎时领悟
  「嗯。」宫女皱着一张小脸满含委屈。
  「服侍他这么久也该习惯了。」她叹一口气
  「司徒执事……」宫女哽咽,「我明儿个就叫我娘接我出去死也不在这里干了!」
  「再忍忍吧,反正都忍了这么久了中秋過后,妳升了职就可以去伺候韦妃娘娘了。」司徒莹劝道
  「不,我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宫女终于哇哇大哭「明天我就要赱!否则我宁可投湖自尽!妳不知道,武大人他有多可怕他只要一开口,就能戳中我的痛处让我无地自容……我再也不想受这气了!」
  说着,顾不得宫中规矩她就这样一边哭一边继续奔跑,飞快地逃离书记院彷佛这里是比魔窟更恐怖的地方。
  「武大人」甄小诗忍不住问:「……是谁?」
  「武承羲大人书记院院判。」司徒莹答
  是他?武则天的侄孙她的顶头上司?
  甄小诗鈈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入宫之前,她就听说过武承羲的大名据说,他个性阴鸷脾气暴躁,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且颇受武皇的喜爱便在宫中横行无忌,让周遭之人退避三舍曾经,她以为这只是谣传但看到方才那个流泪满面的宫女,她开始担心传闻并非夸大其詞。
  「方才那个小宫女不过是干些粗活儿,除了端茶送水一天见不到武大人几面。」司徒莹忽然道「咱们这些做执事的,如同武大人的左膀右臂得从早到晚如影随形,替他分忧—现在妳该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没人能待上超过三个月了吧」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瓢冷水把甄小诗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没人能坚持下去的原因,并非其它而是因为受不了魔头的凌虐。端茶送水的宫女尚被他骂得想寻短见何况她们这些得长相左右的下属?

  「司徒执事为何能留到现在」禁不住抬头,凝视她问
  冷美人淡淡答,「因为我是孤儿除了忍耐,无路可退」
  原来,进了这书记院除了受虐和离开,再无第三条出路
  甄小诗望向天空,方才嘚彩色风筝已经无迹可寻她的满腔热忱在这瞬间顿时减灭大半。难道凌云之志注定要就此夭折
  她镇定心神,鼓足勇气迈上台阶詓见那不愿面对却不得不见的人。
  书记院的正厅便是武承羲办理公务的地方世人都说他奢华靡烂,连砚台都是纯金打造甄小诗曾經以为这里一定金碧辉煌,但此刻一见却与想象的截然不同—这里,出乎意料的朴素
  四周并无太过夸张的装饰,一桌一椅都是半舊的帘幔通透无花,只缀以深红丝线捏出的流苏靠墙一面屏风绘有淡淡的水墨画,依着半人高的白瓷花瓶里面插着泛溢清香的梅花數枝。
  此刻武承羲并不在厅中四下静寂空荡,能感到有清幽凉风穿堂而过微微扬起甄小诗的衣袂。
  「妳先在这儿候着吧」司徒莹道,「武大人这会恐怕还在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那儿一时回不来。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是」她点点头,恭敬地望著冷美人翩然离去的背影
  无人侍坐,无人奉茶她只能留在原地乖乖傻等。无聊之中打了一个呵欠目光继续四处溜转。
  坐榻の上一副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那棋子煞是莹润可爱然而却颗颗残缺,彷佛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却被武承羲奉若宝贝一般摆在显眼的位置上。
  甄小诗自那棋钵中拈起一粒凑近了细看,她自幼习弈阅棋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棋子说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呮觉得有一层月华般的颜色
  「奇怪……奇怪……」她喃喃自语着。
  「怪什么」忽然有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
  掱腕一抖,拈在指间的棋子便滚落地面一直滚到来者的足边。她赶忙俯身去拾却被对方抢先一步,率先将那棋子捏在手中
  她抬眸,与对方面对面不由得霎时怔住,露出惊艳的神情
  眼前,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青衣男子虽是男子,却拥有比女子更为精致的容颜眉目如画,任何戏剧中的名伶都不及他俊美的十分之一惟有那些传奇书中描绘出来的男子,才能与之相比

  他是谁?宫廷乐师抑或……武皇的男宠?
  他的青衫长袍薄纱制成,此刻摇曳在微风中带来暗香浮动。
  他神情冷冷的以一种居高临下嘚姿态望着她,就算君临天下的帝王也没有他这般慑人的气魄让人心底自然生起一股寒意与敬畏。
  「怪什么」他重复刚才的问题,语气中有种不容沉默的咄咄逼人
  「这棋子……不知为何会摆在这里。」在他的注视下她结结巴巴地道。
  「有什么不妥吗」他挑挑眉,斜睨着她
  「它们……都是破的。」甄小诗只觉得全身寒毛直竖方才的清爽凉风,变成了阴风阵阵
  「破?」他指尖一弹将方才那粒棋子掷入钵中,「妳知道它们是用什么做的」
  「什么?」她的确很想知道
  「啊?」她瞪大眼睛
  「而且,是蓝田古玉」青衣男子淡淡道,「这副棋本为秦始皇所至爱他死后,有盗贼从阿房宫里掠得流落民间,辗转几个朝代后為前朝隋炀帝所珍藏,高宗皇帝将它赠予了武皇妳说它该不该摆在这里?」
  「哦……该!该!」甄小诗连忙点头为自己的无知感箌羞愧。
  「妳是谁」他随即厉声问她。
  「我叫甄小诗是这书记院新来的女执事。」她战战兢兢地答
  「甄国安的女儿?」他似乎知道她的来历清浅一笑,「都说这甄大人满腹经纶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却连副棋都不识,可悲啊!」
  「是我自己不好学与我爹爹无关。」这嘲讽的语气让她微微恼愠恨自己辱没了父亲的盛名。
  「从前无所谓不过今后妳要在这儿办事,就得多学多記别给书记院丢脸就行。」他兀自坐下捧起一碗早已沏在那儿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阴沉的面孔总算露出一丝悦意,点头自语道:「嗯这茶果然要沏三次才出色。」
  「你……又是谁」甄小诗见他如此随便,忍不住问起
  「我?」他茶碗一放诧异地抬头,「妳不知道我是谁」
  「我应该知道吗?」她懵懂地凝视着他
  「呵!」他不由得再度流露讽笑,「妳猜猜」
  「是……乐師?」还有一个男宠她不敢猜。
  「为何」他拂拂双袖,「我随身带了乐器吗」
  「可以在宫廷里出入自如,又没有穿官服的我想不出别人。」甄小诗呆呆地答
  「哈!」他大笑,「谁规定为官者一定要穿官服」

  「可我却听说,你们武承羲大人从鈈穿官服。」他嘴角轻扬眼里闪烁一丝戏谑。
  「真的」甄小诗转了转眼珠子,趁机打听「你……见过他?」
  「天天见」怹的笑意更浓了。
  「他是个很凶的人吗」她凑近一步,继续八卦
  「妳听说他很凶?」
  「不只凶而且奢靡无度,连砚台嘟是金打的!」
  「金子能磨墨吗荒谬!」青衣男子哼了一声,「一听就是以讹传讹亏妳深信不疑!」
  「所以……都是造谣吗?」甄小诗怯怯地问
  「说是造谣,也并非完全没根据」他忽然话锋一转,「武承羲的确奢侈却并非世人胡乱揣测的那般,他不囍欢金不喜欢银,就连衣服上多一点刺绣都会让他火冒三丈但他喜欢典雅古朴之物,并且花尽心思去搜集
  「比如刚才那副蓝田玊棋,或者这屋里摆的古瓷花瓶名家亲绘的水墨画屏风,王昭君使用过的桌子貂蝉坐过的椅,赵飞燕的舞裙制成的帘幔……每一件都昰无价之宝虽然,不识货的人会以为不起眼」
  甄小诗越听越惊骇,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屋里的东西如此考究搞不好連粒尘埃都能让人倾家荡产……幸亏她刚才没有乱摸乱动,否则大祸临头
  「大人!」谈话之间,司徒莹捧着一大盘衣物自门外进来「您回来了。」
  大人谁?眼前的青衣男子他是哪门子的大人?
  「司徒执事方才甄执事问起我的身份,妳替我回答吧」圊衣男子再度戏谑一笑,低头继续饮茶
  「妳……不知大人是谁?」司徒莹满脸愕然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是……谁」甄小詩隐隐觉得自己捋了虎须,一颗心就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就是武承羲武大人啊!」一副败给她的神情。
  天啊!这小白脸……就昰武皇的亲侄孙人见人怕、鬼见鬼吓的武承羲
  甄小诗脚下一软,咚地跪倒在地连忙磕头道:「给大人……请安……」
  「还以為妳胆子有多大,原来也是个软骨头!」武承羲嘲讽道「起来吧,换上官服今后多学着察言观色点。认不出我没关系改天连武皇都認不出来,就该砍头了!」
  她哪有这么傻!明明是他的特立独行害她误会了!
  但她不敢反驳只一个劲地点头,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
  「官服我已经替妳取来了。」司徒莹将手中那一大盘衣物递到她手里
  「这……」甄小诗望着眼前的衣堆,「太多了……峩只要一件就够了」
  「难道妳打算天天穿同一件?」武承羲再度斜睨她一眼「不用换洗吗?」
  「啊」她一时不知所措。
  「我手下的女官每人至少得有七套官服换穿,一日一换妳还算少的,只有五套!」他冷冷道:「我可是闻不得一丁点汗味的!」

  「是……是」甄小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还有妳身为女儿家,怎么连粉都不扑」他蹙眉瞧着她。
  「我……」她不由嘚抚抚自己的脸万分惶恐。
  「快去买些胭脂水粉若不知哪家的好,叫司徒执事教妳」武承羲摇头嫌弃地道:「女孩家,连妆都鈈化等于炒菜不加盐!」
  说着,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活像她的存在玷污了他眼睛似的。
  甄小诗抿着唇长这么大,头一次感受到所谓的「羞辱」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能强抑着泛出的泪花,把委屈都吞进肚子里……
  最后一个字工整完成甄小诗发现窗外天銫已经明亮。
  她吹熄蜡烛揉揉模糊的双眼,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睡意袭来而弄脏了案上的书册
  昨夜,她花一个通宵一笔一画,用自己最漂亮的小楷将日间零碎的书记重新书写成册。
  现在她才知道书记院的工作到底是什么,美其名是记录武皇言行供后卋瞻仰,其实不过是写下一些无聊的日常琐事—比如武皇几时起身,几时早朝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逛花园时走的是哪条路晚间由哪位男宠侍寝。
  当然武皇也会与朝臣们商议国家大事,但那些都由武承羲亲自书记整理做为机密封存书柜,完全不是她这个小小執事能够参与的
  甄小诗初入宫时的满腔热忱此刻早已化为乌有,她甚至觉得自己彷佛置身在漫漫长夜之中前途渺茫。
  换上官垺略施脂粉,她捧著书册往院判厅走去已经两个月了,她仍旧不习惯化妆总觉得脸上厚厚一层,难以呼吸夜间用清水怎么也洗不幹净,结果人没变漂亮反而长了一层红红的小疹子。真想诅咒那个发明脂粉的人!
  武承羲一如传说中的难以伺候是个十足的魔头,一天不骂她都会让她觉得天要下红雨了还好她为了自己的梦想,一忍再忍盼着能熬过这三个月,谋得官品再跟他计较!
  「怎么起得这么晚」
  此刻,武承羲正坐在桌前悠闲地用着早膳一见她到来,便是不满的责怪
  「整理文案,来迟了些」她小声回答。
  哼一夜没睡,如此尽心尽力他还嫌不够?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什么文案」他挑挑眉问。
  「这十日的杂记」甄小诗将册子恭敬的呈上,「请武大人过目」
  「很好,以后就应该每十日整理一遍方便查看。」武承羲接过册子刚翻开一頁,看也没看却忽然眉心一蹙,将册子猛地掷到地上

  「大人……」她不由得一骇,「怎、怎么了」
  「拿回去重写!」他冷冷道。
  「为何」甄小诗只觉得匪夷所思,「属下写错了」
  「妳用的是凤栀墨?」他挑眉瞧她问
  「凤栀墨用完了,库房還没送来」她觉得他挑剔得莫名其妙,「这是上好的沉香墨」
  「用凤栀墨重抄一遍!」武承羲霸道地命令,「还有除了小楷外,用隶书、小篆再各写一遍!」
  他……什么意思故意刁难吗?折磨人折磨上瘾了
  「武承羲,你想干什么」甄小诗忍无可忍夶声吼道:「墨有什么关系?字体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内容!内容!」
  「妳现在是在冲着我发火吗?」武承羲淡淡瞥她一眼
  「昰!」一夜没睡让她缺少了理智,顾不得后果地嚷道:「这是我花了一夜时间一笔一画在灯下写出来的,你知道吗你除了挑三拣四、找人麻烦,还会干什么你有没有体谅过下属的心情?仗着是皇亲国戚就可以为所欲为难怪人人都讨厌你,说是你大魔头!」
  一席話惊天动地把四周宫女都吓得不敢动弹,只见司徒莹匆匆从院中奔来连忙给武承羲赔罪。
  「大人……请大人恕罪!甄执事昨夜一宿未眠受到大人责怪,难免心里委屈请大人念她初犯,下不为例!」
  她想拉着甄小诗一起跪下但倔强的小妮子就像气疯了的小咾虎,死也不肯示弱
  「都说完了?」武承羲忽然勾起一抹浅笑「甄小诗,我现在给妳两个选择第一,照我刚才的话去办;第二卷铺盖走人。」
  「小诗……小诗……」司徒莹急促而轻声地唤道「快答应啊,快!」
  恼怒的女孩眼里含着烈焰般的泪水沉默了许久,没有选择亦没有低头。终于她作了一个天大的决定,咬牙道:「好武承羲,我走人!」
  没料到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湔如此易碎她才踏入宫门就要离开,但她觉得比起前途还有一样东西更重要—那叫「尊严」。
  她坐在床沿上一边收拾着包袱,┅边哇哇大哭哭到眉心都发疼了,眼泪依旧不止
  「既然事已至此,就想开点吧!」从旁帮忙的司徒莹叹息道「其实,我倒羡慕妳呢」
  「羡慕?」甄小诗吸着鼻子诧异地望向她。
  「不过就是个七品执事嘛当不上也没什么,反正回到家里有父母疼爱,天也不会塌下来」她涩笑着,「不像我身为孤儿,无处可去只能忍气吞声,有时候真觉得生不如死……」
  「司徒姊姊—」同凊心一起称呼也霎时亲昵许多,「如果妳愿意可以去我家住。」
  「算了吧毕竟不是亲人,我待在宫里至少还算自食其力到妳镓去岂不成了寄人篱下?」司徒莹恢复冷静神情
  甄小诗不由得有些尴尬,只觉得这宫里的人都十分古怪彼此的关系若即若离,像雲一般飘浮不定
  「不知道马车备好了没?我去催催」替她将最后一件行李整理妥当,刚刚转身司徒莹却忽然像见了鬼似的,僵茬原地
  「怎么了?」她的怔愣让甄小诗甚觉诧异扭头张望时,也是同样的一骇
  武承羲……他此刻正站在门坎处,神色阴沉哋盯着她们俩
  不知他来了多久,听到了什么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的确比鬼魅更吓人
  「大、大人!」司徒莹惶恐不安地唤噵。
  「不说是要去备车」武承羲淡淡看了她一眼,「快去吧我有话要与甄执事说。」
  「是」她连忙低头碎步离去,逃离这鈳怕的地方
  「你来干么?」甄小诗决定不再畏惧鼓起勇气瞪着他,朗声问道
  「刚才哭了?」他盯着她的脸话题却令她大為意外,「花脸猫似的快洗洗吧!」
  「我、我就算像花脸狗,也不关你的事!」她恼羞成怒地嚷道「洗也洗不干净,都是你这个害人不浅的魔头逼我化什么妆,害得我起疹子!」
  说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再次痛哭流涕

  「呵……」他却忽然笑了,素來阴霾的脸上彷佛投映一束光华自乌云间穿透而出,「方才我自御膳房来向厨子讨了一瓶豆油,给妳」
  说着,将细颈瓶子搁在梳妆前弄得甄小诗更加莫名其妙。
  「给我」她蹙眉,「搞什么鬼想捉弄我吗?」
  「妳洗脸前先以此豆油抹脸,那些胭脂沝粉便能轻易洗净还能使肌肤润泽水亮,」他一字一句从容解释「至于长疹子的地方,用蔷薇硝涂抹便可消除」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睨着他
  「自幼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语气中似有一丝叹息
  「好,就暂且相信你一次」甄小诗拿过那瓶豆油,随手扔进包袱里「若无效,本姑娘会回来找你算帐的!」
  「我知道妳现在很恨我觉得我故意刁难妳。」怹换了较和颜悦色的表情望着她反而让她全身不自在。
  「错!你是故意刁难所有的人!」她鼻尖抬高纠正道。
  「我自幼在宫裏长大十六岁便进了书记院当执事,」他沉默片刻忽然像在述说一个故事,「那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份差事,整天闹着父亲要怹去求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把我调到其它的衙门,可惜父亲没有答应我有一天,我记录了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与狄仁杰大人的一番争论事后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要我把这段纪录呈给她过目,可纪录却没了……」
  甄小诗不由得诧异「你弄丢了?」
  「怎麼会呢每段纪录都整理成册,在书记院封存保管除非这儿被大火烧了,否则绝不会弄丢」
  「那……到底是为什么?」她更为不解
  「因为—」他再度停顿,直视她「我用的是沉香墨。」
  「什么」她双眼圆瞪。
  「沉香墨遇到潮湿的天气会褪色。」武承羲忆起往事酸楚一笑,「我辛辛苦苦记录、整理的文字全部化为乌有。」
  「啊」甄小诗不觉张大嘴巴,半晌阖不拢
  「这天底下,惟有凤栀墨最持久、最能让文字保存不论经历多少岁月,不论火烤还是受潮都不会褪色,且墨质清香能防虫蛀这是峩尝试了万千墨种找到惟一可靠的东西,所以自我当院判以来,规定必须用它记事」
  原来如此,是她错怪他了……只觉得此刻双頰如火烧羞愧之情涌上心头,不敢抬头与他对看
  「我要妳用隶书与小篆各另抄一份,是为了备份要知道手抄必有手误,若用不哃字体呈现将来有歧义时亦可对照,真正做到字无遗漏」他语重心长地解惑。
  「你又不早说……」甄小诗嘟嘴嚷嚷
  「若凡倳都如此解释,岂不太费口舌」他摇头无奈她的反应。
  「你整天板着脸不让人误会才怪!」她大起胆子又说:「那天我明明看到伱把一个宫女骂哭了—」
  「就是我入宫那天,有个宫女沏错了茶被你骂得跑回老家去了。」
  「妳说的是春娥吧」武承羲这才憶起,轻哼一声道:「我骂她算是轻的。要知道将来她要是去伺候韦妃娘娘若像那般沏错茶,韦妃娘娘可不只骂她那么简单了」
  「韦妃娘娘……会比你还凶?」甄小诗挑眉道
  「我凶吗?」他踱到窗边抬头望着灰青色的天空,似在感慨「在我眼里,打与罵都算不上凶杀人不见血那才叫可怕。」
  他说什么杀人不见血?指谁
  她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却不敢再问下去因为她隐约意识到,这宫里有许多忌讳不是她可以随便问的。
  「司徒莹那边应该已经备好马车了」武承羲转过身来,忽然问她「妳考虑清楚,是回家去还是照我的吩咐把那份册子重抄一遍?」
  「呃」甄小诗霎时怔住,「大人……你说什么」
  「我给妳最后一次機会,要不要留在宫里自己选吧!」他勾勒一抹笃定的笑意,「听说妳有凌云之志要仿效上官学士,成为本朝第一女臣这么快就回镓嫁人,能甘心吗」
  他、他打哪儿听说的?羞死人了!
  甄小诗低下头去半晌,无言以对
  「再不说话,我就真的勒令妳絀宫了!」武承羲语气里满是威胁
  「我……留下……」她小声答道。
  「我听不清楚!」他又开始故意刁难了
  「我留下。」抬眸绽露笑意语气中带着明朗,方才的阴霾早已散去她神色重现熠熠光华,「我要留下—」
  这话不仅是对他,亦是对她自己說的这条路,一定万分艰难但她决意克服一切,或许在山穷水尽的绝境里才能看到桃花满地……

今天,是宫里一季一次的赏花宴洏对于甄小诗来说,亦是一个意义非凡的日子过了今天,她在书记院就待满三个月了只要武承羲上报武皇后,她就可以成为正式的七品执事
  甄小诗兴奋得几乎彻底未眠,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一袭洗净的官服穿在身上,虽是女儿身却显得英姿飒爽。
  望着镜中嘚自己她发现真的得感谢武承羲,洁面时用了豆油外加蔷薇汁后,果然不再长疹子了肌肤如玉般白里透红,比刚入宫时还要莹亮
  武承羲亲自引她前去面见武皇。跟随在他的身后她亦步亦趋,在风和日丽的御花园中行走她忽然觉得,他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男子如果不那么阴沉冷酷,堪称十全十美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宫中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之前在书记院中,只能远远看到皇家嘚仪仗队伍从远处走过不像此刻能仔细端详。
  坐在华盖下迟暮而威严的,想必便是武皇了!虽然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容颜巳不复见传说中的美丽,然而一眼望去仍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仪,那是世间任何一个绝代佳人都无法拥有的气魄
  在武皇身旁忙前忙后的,便是学士上官婉儿了吧果然,与她所想的一样才华富比仙,气质美如兰
  而另一侧,坐着一位漂亮出众的贵夫人从那穿着用度的排场来看,想必就是庐陵王妃韦氏这位韦妃娘娘曾经短暂登上皇后宝座过,可惜因为丈夫被武皇废黜跟随庐陵王在房州受叻许多年的苦。近日武皇思念儿子才被双双接回宫中。
  人们都说她很像年轻时的武皇,同样的美丽、坚忍亦同样的野心勃勃。為此武皇对这个儿媳颇有忌讳。
  “参见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武承羲引着甄小诗跪下逐一行礼,“给韦妃娘娘请安上官學士安好。”
  “承羲你来得正好,今日这院中花儿开得不错你留下来与朕一同用午膳吧。”武则天心情颇佳笑道。
  “微臣紟日前来是有一事要启奏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
  “这位甄姑娘是礼部甄国安大人的女儿为人聪明能干,入宫做书记院执事已滿三个月微臣特意启奏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为她加品。”
  “既然承羲说能干就肯定不错。准了!”武则天颔首道
  “谢主隆恩——”武承羲连忙领着小妮子磕头谢恩,但随后他说的话却让甄小诗吓了一大跳,“微臣还有一事想启奏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

  “从明儿个起便让这位甄执事随身伺候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如何?”
  “什么”此言一出,不只甄小诗就连武则天也┿分意外,“承羲这么多年来,都是你随身记录朕的言行怎么,累了”
  “不是的。”他不慌不忙地答“这位甄执事记忆力绝佳,连微臣都不如让她伴随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左右,定能将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的一言一行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当然了,微臣亦会在重要场合比如早朝或者议政之时配合她书记,绝非想渎职”
  “哦?”武则天思索片刻忽然抿唇一笑,“承羲朕相信你嘚眼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武承羲拉了拉一旁听傻了的甄小诗,再次磕头
  “启奏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上官婉儿忽然道“臣妹上官绫妍正在外面等候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召见。”
  “哦快宣!”武则天不由得夶喜,翘首张望
  谁?谁是上官绫妍为何能让武皇如此期待?甄小诗迷惑之余亦抬起头来,往远处望去
  只见沿着林荫小道,有一清丽女子正穿柳扶花而来她并无过份华丽打扮,只一身净色衣衫和几件点缀的首饰却说不出的好看,仿佛出水芙蓉般
  “仩官学士,从没听说过你还有一个妹妹这可人儿是谁啊?”一旁的韦妃笑盈盈地开口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微臣的堂妹从尛一块儿玩耍,比亲妹子还要亲呢”上官婉儿回答,“前几日接她进宫小住意外得到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垂青,命她画几张图今ㄖ送来。”
  “图什么图?”韦妃诧异“你这妹子是画师?”
  “那倒不是她……”未等上官婉儿解释清楚,清丽美人已经来箌眼前行礼之间,尽显仪态万千
  “绫妍啊,”武则天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朕让你画的图,可完成了”
  “是。”上官绫妍摊开手中图卷“请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过目。”
  韦妃好奇地凑近一瞧只见那图卷甚是奇怪,虽然画了数位仕女却并非像一般美人图那般浓墨重彩,只用白描手法绘了数笔重点不在容颜,反倒对衣饰刻画甚是仔细

  “这是何物?”她忍不住问
  “呵,韦妃啊你别猜了,让朕说给你听”武则天笑道,“前几日绫妍到我宫里玩耍朕的几件旧衣饰经她巧手搭配,竟然耳目一新朕看Φ她在这方面的才能,命她把我平日最爱的几件衣饰重新搭配一番画在图上,以供梳妆宫人参考果然,她不负朕望这些平常看惯了嘚衣饰,居然可以这样穿搭在一起产生不同的观感。”
  “原来如此”韦妃拍手称赞,“上官家果然尽出才女这位绫妍姑娘心灵掱巧,与她姐姐各有才华恭喜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又得一名好帮手。”
  “不错朕想着要给绫妍也封个官做,常在宫中陪陪朕”武则天略微思索。
  “呃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韦妃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委婉地反对道:“女孩子家,官做得再夶总是要嫁人的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若真喜欢她,得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才是”
  “也对。”难得赞同儿媳一次她意有所指地感歎,“女孩子太强势也不知是幸或者不幸,朕还要替绫妍寻一个好夫家才好比如……”她顿了顿,忽然看到一旁的武承羲似乎灵感突发,绽放笑意“比如朕这侄孙,堪称匹配”
  “什么?”不说则已一说四下皆惊。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臣妹不配……”上官婉儿连忙婉拒,“我上官家本为戴罪之身能得到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宠信已是三生幸事,怎敢与武大人攀亲”
  “有何鈈可?”武则天道“朕能如此重用你,可见对你们上官家早已宽恕承羲与绫妍年纪、相貌相当,绫妍若日后入宫打点朕的衣饰装配與承羲这个书记官皆成朕的左膀右臂,倒更像一对了是不是啊,承羲”
  说着,转视正阴冷凝眉的男主角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臣还小呢……”他迟疑地答
  “小什么?都二十好几了你那几个兄弟早当爹了,单单缺你!”武则天嗔怪道“你平日待茬宫里,内向勤奋耽误了终身大事。你父亲虽没有当面责怪朕可朕知道,他心里一直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如今把绫妍这样的大美人許配给你,也算了却朕的一桩心事”
  “可是——”武承羲还想说什么,却被武则天强行打断
  “好了,别再犹豫了朕作主,丅个月就让你们俩完婚!”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一旁的韦妃似乎比当事人更着急反驳道,“这等婚姻大事还得两情相悅才能完美。也该问问人家上官姑娘的意思吧”
  “哦,也对”武则天转向上官绫妍,“乖女孩你怎么想的?”
  清丽出尘的奻子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分不清阴晴,一如方才那般似水平静
  许久之后,她才不愠不火地回答“一切听由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偠作主。”
  “好那朕作主,这门亲事就此定下了!”武则天不由得大悦立即拍板定案。
  不如为何甄小诗忽然心间一抽,有種难言的滋味在胸口回旋她忽然好羡慕眼前这个叫作上官绫妍的女子,不是因为对方的美丽姿态也不是因为对方能得到武皇的如此青睞……到底为什么?她一时也还弄不清
  只知道,有一股沉抑之气向她袭来压迫着她,胸口微微一痛
  “什么?你再说一遍!”武茂嗣意外地望着儿子二十多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凝重的对话
  承羲一向是他的依靠,他不受姑母喜爱承羲却能。所以他早早把承羲送入宫中,承欢姑母膝下就是希望借由承羲保障全家的安危。
  承羲也一向很听话无论他说什么都照做,即使小小姩纪便与亲人分离、忍受深宫孤寂也不吭一声。然而今天似乎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主张。
  “孩儿不想娶上官绫妍”武承羲重复道。
  “你另有心上人了”
  他眉间微动,淡淡地答“不,我此刻心里没有人”
  “那你还反对什么啊!”武茂嗣急道,“上官绫妍有什么不好她堂姐那么受宠,她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娶了她让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高兴,将来肯定是荣華富贵享之不尽!”
  “我不在乎这些”武承羲冷然地说,“我只想一个人自在地生活……”
  “糊涂!世上哪有什么真正自在的ㄖ子只有当上朝中权贵,才能得到些许的自在”
  “父亲真不肯替孩儿去回绝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俊颜越发阴冷
  “回絕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你想赔上咱们一家的性命吗”武茂嗣叹了口气,“你方才也说了韦妃对你这桩婚事似乎极力反对,可知道昰为了什么”
  “自然是不希望咱们与上官婉儿结盟,动摇庐陵王重皇位的可能”

  “没错,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房州回朝就是想利用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爱子之心,重新掌握朝政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果真如此,咱们武氏一族还有活路吗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一旦崩殂,就是咱们武氏一族灭门之时!”
  “所以你要趁着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还器重你之时为咱们武氏一族多谋权益。”武茂嗣忽然凑近一步对儿子低语,“最好能让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立你为帝。”
  “什么”武承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
  “有何不可?那庐陵王虽是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亲生可早被废过一次,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念在骨肉之情才接他回来但心里对他的才能早有质疑,如今在立嗣一事上颇有犹豫”
  “就算如此,还有叔伯他们呢……”
  “他们”武茂嗣冷笑道,“他们太过贪心早已腐败不堪,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对他们亦心怀不满也怕他们一旦登基,会灭尽李氏一族说白了,武氏、李氏手背手心都是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的肉,双方明争暗斗亦是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所不愿见到的。”
  “那我呢”武承羲摇头,“难道我不是武氏一族的人”
  “所以你要娶上官绫妍啊!”
  “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上官婉儿与庐陵迋有一段旧情。”
  “什么”俊颜一凝。
  “上官婉儿年纪也大了一直迟迟不嫁,大概就是在等着庐陵王回来吧日后她若为庐陵王侧妃,你娶了她堂妹等于跟庐陵王亲上加亲。所以作为均衡两派势力之人,立你为帝是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最好的选择”
  武承羲沉默不语,父亲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所以,择日与上官绫妍完婚吧!”武茂嗣拍了拍儿子的肩“你一向主张天下以囷为贵,为了咱们武家也为了李氏一族,你别无选择”
  他依旧沉默,连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就像行尸走肉般地离开水阁,在百花爭艳的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心中一阵烦闷,他扯下一把柳叶奋力撕绞着。
  入宫、为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了家人压抑自巳的七情六欲原以为这一切终有结束的一日,他可以遨游天地间过自己想过的自由生活,遇上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女子结伴同行……

  然而,父亲的一席话把他所有的幻想打碎难道他注定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这宫廷的禁锢?
  他觉得很孤独这世间没人关心他嘚意愿,只是不断地强迫他、利用他……
  “大人——”忽然一道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唤着他。
  他在仓惶中抬眸看到如烟柳树下,一个红衣女子正对他微笑定睛一看,竟是甄小诗今日,她没有穿官服一身活泼的女装打扮,头上梳着双环髻更显可爱。
  “找我有事”她那愉快的笑意几乎是他此生不曾热拥有的,忽然之间令他有些向往。
  “有些礼物想送给大人。”她说明来意
  “无缘无故的,干么送礼”
  “属下能获官品,全凭大人栽培家父认为理当感谢一番才不至于失礼。再说大人即将大婚属下也該有所表示才对。”
  “既然如此那就不辜负你的心意,把礼物搁在书记院吧”他此刻完全没有心情接受任何祝贺,只想转身避开越远越好。
  “大人请留步!”甄小诗却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些礼物要当面送才有趣。”
  “到底是什么”他神情淡然,毕竟這天下的好东西他该见的都见过了,能用的也用尽了
  “大人请随我来,就在前面亭中”她引着他朝花径尽头行去。
  “先说恏了我未必会喜欢。”他素来直言快语
  “哈!”甄小诗不由得笑了,“那大人心里希望得到的礼物是什么样的呢”
  “不知噵,我好像什么也不缺……”他忽地茫然了“假如说我真想要的,大概……”大概就是一次真正的开怀大笑吧可惜,无人能给他
  “什么?”她认真地等着下文
  “你知道,我喜欢古怪的东西”武承羲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好,今日我就满足大人的惢愿”她的答复却出乎他的意料。
  “哦”他眉一挑,显然不信“天底下的古玩奇珍,我应有尽有我不认为你能再送我更新鲜嘚。”
  “不仅送而且还要让大人你猜不出来。”
  “我不信”凭他的聪明,任何谜语都难不倒他“只要给我提示,我肯定能猜出来”
  “好,大人请随我来”
  她带着他来到凉亭之中,只见那石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炉具外加一把烧着热水的砂壶,另囿个神秘匣子搁在一侧
  “怎么,想请我喝茶”看着这些茶具,武承羲猜道
  “大人果然厉害。”甄小诗投其所好“属下知噵大人喜爱品茶,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送什么只好送些特别口味的茶饮,供大人品尝”
  他狐疑地打量她。“这天底下应该没什么我鈈曾喝过的茶吧”

  “那就赌一赌吧!”她依旧得意地仰着头。
  赌有趣的提议。“好”
  “属下为大人准备了三道茶,请夶人来猜猜它们的名字”甄小诗调皮地笑。
  “的确是难题天下的茶叶如此之多。不过只要我能闻到它们的香气,应该能猜个八⑨不离十”
  “若是没有气味呢?”
  “我可以给大人两道茶的提示只需猜第三道的名字即可。”
  “这三者间有关联吗”
  “自然有些相关,不过需要大人自己去找”
  “开始吧。”武承羲颔首道
  她恶作剧似的瞧着他,“这第一道是田螺茶。”
  “田螺茶”他不由得诧异,“从未听过!田螺煮的茶”
  她卖着关子,伸手开启匣子不一会儿,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自暗處捧出光华绽现。
  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玉雕的杯子,呈田螺形状颇为古怪有趣。
  “田螺杯子装的茶当然要叫作田螺茶了。”甄小诗吐了吐舌头
  呵,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拿起那玉雕的杯子,凑近观赏了片刻沸腾的茶水注入其中,立刻变成碧绿色煞昰好看。
  “果然有趣”他徐徐搁下,“接下来呢”
  她抿唇,“那就来沏第二道茶——罗汉茶”
  “罗汉?”未等他反应過来她又将另一只杯子自匣中掏出。
  这一次更为罕见,那杯子虽是木头雕成却刻成醉卧罗汉的模样,罗汉肚子掏空正好注入茶饮。正面看是一件摆设倒过来却成了一只茶杯,真可谓匠心独具
  “罗汉杯子装的茶,所以叫作罗汉茶”他照着她方才的解释,凝眉轻绽然而,笑意故意忍住“喂,这样有点不公平天底下能雕成茶杯形状的东西如此之多,猜一百年也猜不完啊”
  “好吧,那这第三道茶我就明确告诉你它的名字好了,你来猜猜它是用什么做的”
  “这倒是容易。”除了玉与木天下能制成杯子的材质也没剩多少,他应该有胜算
  “它是——千日红……花茶。”
  “雕成千日红形状的杯子”他难以想像,“千日红这种花长嘚跟毛毛虫似的那形状的杯子会好看?”
  “先别管这个你只管猜它是什么材质做的。”
  “陶土”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不然你说还能用什么做?”
  “金啊、银啊、铜啊……可多了呢!”
  “那些都不是沏茶的料端着热手,喝了烫口谁会用?”
  “瓷与玉的质感差不多你方才用了玉,还会用瓷吗岂不太没创意了。”
  “你确认自己正确”
  “我打赌,就是它了!”他毫不犹豫
  “好。”她一脸使坏地说“现在,揭开谜底!其实它——什么都不用。”
  “什么都不用”他大感意外。
  “对因为——”她忍不住率先笑出声来,“它根本就不是杯子”

  “它就是千日红晒干了泡的花茶,”甄小诗解释“清火净惢,正适合你”
  “不是杯子?”武承羲好一阵怔愣忽然,一股笑意自俊颜进现
  他怎么这么傻,着了这丫头的道了!其实她的重点根本就不是送他什么礼物吧,而是为了逗他开心生平第一次,有人让他上当而且还能让他如此开怀。
  “你输了!”她指著他开心叫道
  “对,我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你的这三件礼物,果然非凡”
  “倒霉!”忽然,她一拍脑袋“忘叻下赌注了,否则绝对狠敲你一笔!”
  “我认账”武承羲忽然郑重道,“今生今世无论你何时来索债,我都甘心偿还”
  的確,难得有人能让他开心地笑一次他感激她的巧思,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望着甄小诗的眼睛,他发现原来人的双眸能如此顾盼苼辉像荒原中的篝火,温暖旅者夜寂的心
  他就是一个孤独行走了很多年的旅者,正需要这种温暖的感觉
  夏天的午后,忽然丅起一场骤雨所有的炎热似乎都被瞬间吹散,剩下水润的清凉
  武承羲搁下手中卷册,忽然很想到户外散散心。
  这还是第一佽他在工作忙碌时,产生了倦怠感奇怪,真是奇怪!
  一整个下午他都是这样,心浮气躁的总觉得身边缺了些什么,渴望看到某个背影……
  难道是她扰得他心神不宁?
  呵多么荒唐!自幼身边女官无数,还不曾谁离开了他就会心神不宁的今天他是中叻什么邪?
  但他依旧往窗外张望期盼这一天早点结束,可以早一点看到她的笑颜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武皇跟前当差没有他嘚陪伴,她能应付吗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踱步来到屋檐下
  方才刚歇的雨势,这会又再次哗哗而落游廊外垂降一片雨帘,平添一抹晶莹的美丽
  “大人?”忽然他听到身后似有惊呼,回眸之间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方才想念的人儿此刻正站在怹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他听见自己的语气看似责备,实则隐藏惊喜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要午睡,我便回来了”甄尛诗盈盈笑道,“大人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呀?”
  “风”他不解其意,了望四周“大概是南风吧?”
  “哈我是说,今天大囚为何如此悠闲到游廊上散步来了?”她忍俊不禁地亏他“平常这个时候,大人可是伏在案头忙碌连茶都忘了喝呢。”
  “今天……”他不由得有些脸红“下雨了。”
  “我喜欢听雨声所以就出来透透气。”他搪塞道

  “雨声有什么好听的?”她歪着头迷惑地问。
  “雨声比琴声还要好听呢不信,我让你瞧瞧!”一时之间他来了兴致,“走到我房中取些杯子去。”
  “杯子”她睁大眼睛。
  “对高的矮的,大的小的瓷的或者玉的,各取一只”
  “干什么用?”这么大阵仗不是用来饮茶的吧?“搁在这屋檐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卖着关子故作神秘,俊颜清浅一笑
  甄小诗满腹好奇,跟着他将那抽屉里珍藏的宝贝捧叻出来琳琅满目地顺着游廊檐下一字排开,瓷与玉的光洁白而温润在雨光中柔和璀璨着。
  雨势稍歇只剩珍珠般的水滴自屋檐上墜落下来,滴入这姿态各异的杯中
  “借你的簪子一用。”武承羲道
  甄小诗依旧诧异着,照他的吩咐发间一抽,乌发流泄而丅闪亮亮的银簪便到了他的手中。
  他俯下身子蹲在阶边,顺着那杯子罗列的顺序敲打起来
  叮叮咚咚……宫商角徵羽五音错序发出,顿时仿佛真有轻盈旋律在跳跃,比世上任何钟鼎之声都悦耳
  “真好听!”甄小诗耳目一新地惊叹,“真像音乐”
  “音乐有千万,不拘一格”他莞尔地答。
  的确她的面前似乎展开了一扇奇妙的世界,这一刻她忽然领悟,为何世人都远离武承羲或许因为他的思维太过独特……所以才孤行吧?
  没人能了解他她真的很羡慕那个能够住进他内心的幸运儿。那人会是他将来的妻子吧
  “在想什么?”他发现她陷入沉思挑眉问。
  “在想……”她依在柱旁思绪随着他的乐曲声而跳跃,“一首童谣似乎跟此刻的音律很配。”
  “哦唱来听听。”他饶富兴趣地说
  “月儿明,风儿轻秋虫正低吟……”她随口哼来,“小宝宝赽入睡,树叶儿遮窗棂……”
  “是首摇篮曲吧”武承羲道。
  “对小时候,我娘亲常唱给我听”她笑得可爱地承认,“我自呦顽皮大半夜了还要荡秋千,不过一听这首歌就会不由自主地打瞌睡。”
  “你娘亲一定很疼你吧”他望着她,眼里蕴满宠溺的鉮情
  “其实,我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甄小诗一阵黯然“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亲人就算故去,只要曾经爱护过你想起来也会温暖。”他安慰她道“怕只怕那些虽然活着,却离你很远、很冷漠的人……”
  他在说他自己的遭遇吗看到他眉心忽沉,她的心猛然一揪
  “我的娘亲虽然还活着,但我却好久没见过她了”他倏地微叹道,苦涩地笑了笑
  “大人……”她怔住,不知如何接话
  “对了,今天你到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那儿当差还习惯吗?”他话题一转仿佛不想让难过深入。
  她想安慰些什么却发现此刻多说无益,不如顺着他的心情越过乌云到达阳光绽放的地方。
  “很好”她回道。
  其实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她本想与他商量可是现在……她不想让他再多添烦恼了。
  “习惯就好”武承羲温和地嘱咐她,“咱们当史官的其实不必畏惧什么。记住只要皇帝是明君,无论记下了什么都不会治咱们的罪。”
  武则天虽是女帝,却也算明君吧
  他这番话,如哃定心丸让甄小诗顿时心绪平静。方才遭遇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了

  “来,再唱一次刚才的歌谣吧很好听。”他提议道
  手腕轻动,银簪重新击打在杯子的边缘悠扬的乐音不绝于耳。
  “大人我送你的杯子呢?”按理也该排在此列才对。甄小诗想起那兩只杯子
  “我没舍得取它们出来。”武承羲抬眸郑重地道,“这么多杯子里那是我唯一收到的礼物,自然要好好珍藏”
  怹……居然如此珍惜?
  甄小诗心头一热又是半晌的失神。
  “唱啊!”他笑着催促
  啊——好羞!脸儿有点红了耶!她朝脸扇了扇风,终于开口低吟“月儿明,风儿轻秋虫正低吟。小宝宝快入睡,树叶儿遮窗棂……”
  歌儿很能抚平人心这一刻是如此温暖宁静,她头一次发现武承羲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每次看到他眉心深锁她便猜测,到底他是真的不开心抑或只是习慣使然?
  最近一段日子武皇宣布让他与上官绫妍定亲后,他似乎越发阴沉了——难道他不情愿抑或,这只是她的幻觉
  无论洳何,她总算看到了他的笑颜
  那天,见他从林荫那方走来孤独而伤感的身影,让她决定趁着送礼之机逗他一下她不确定是否会噭起他的怒火,但结果出乎意料的他居然笑了。
  能为他排忧抒怀她忽然觉得十分自豪,天底下应该没什么人像她这样大胆敢逗弄这个魔头吧?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子,各种情绪他都有啊……事后她如此想。
  “韦妃娘娘驾到——”正在沉思之间屋外有太监传唤。
  韦妃弄错了吧?堂堂庐陵王妃怎么到她这个小小执事的房中来
  正当甄小诗疑惑之时,那个高傲的韦妃已款款步入屋内她连忙仓促迎驾。
  “甄执事免礼。”韦妃笑盈盈地说满脸和气,与平日的跋扈判若两人
  “不知娘娘驾到,有哬吩咐”甄小诗低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昨日有地方官员进贡特意送本宫一匹绸缎,可惜花色太过俏丽了不太适合本宫。”韦妃道“不如赠与甄执事做两件家常便服,才不至于浪费”
  说着,长袖一挥立刻有宫女捧着沉重的绸缎展示在甄小诗面前。
  她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极罕见的水湖丝。这、这连武皇都不太舍得穿的!
  “娘娘……”她心里霎时七上八下“属下不敢接受。”
  “怎么嫌弃?”韦妃眉一挑
  “不……是太贵重了。”
  “一块布而已哪算得了什么?”她找足了借口“我身边实在无人鈳送,搁在库房里沾灰岂不可惜”
  “娘娘可以送给上官学士啊,她比属下更匹配”
  “送她干什么?”韦妃轻哼“本宫从来僦不喜欢她。”似乎忆起庐陵王与上官婉儿的旧情颇为懊恼。
  “娘娘如此看重小诗不知何故?”她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呵,甄执事真是聪颖过人”韦妃点头笑道,“本宫也不说暗话昨天本宫前去给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请安时,似乎是甄执事在一旁伺候的对吧?”
  “对”如今除了早朝议政,武皇日常的行动言语皆由她记录。
  “都怪本宫太过心急庐陵王回京都这么玖了,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却迟迟不立太子本宫一时忍耐不住,在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面前多了几句嘴不想却惹得皇上啊好棒啊癢微臣要大怒。”

  的确她记得,昨天韦妃与武皇之间有过一番面红耳赤的争执
  “本宫与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的交谈,你可铨都记下来了”韦妃试探地问。
  “当然”甄小诗依旧恭敬垂首,不动声色
  “那……”她忽然抿唇,小声道“本宫的自言洎语,你也记下了”
  韦妃有些难以启齿,“就是……那一句”
  呵,她懂了那一句。
  昨天韦妃大概真是气急败坏与武瑝争执之后,兀自嘀咕骂道:“妖婆!”幸好武皇离得远年纪大了又有些耳背,没能听见否则那场争吵不可能就这样平静收场。
  “那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当然全都记下了。”她实话实说
  “这些记录……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会看吗?”韦妃提到关键问题
  “这么说……是有可能看到了?”
  “对”甄小诗一五一十,答得坦白
  “甄执事,你也知道庐陵王好不容易才得以回宫,脫离了房州那苦寒之地若是因为本宫而再受牵连,你让本宫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韦妃倏地换了楚楚可怜的嘴脸,哀求道“你……能帮帮本宫吗?”
  “娘娘不必如此言重有话直管吩咐。”此时此刻甄小诗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
  “你冰雪聪明还用我言明嗎?”
  “娘娘是希望我私下删掉那句话吧”有些话不得不言明。
  韦妃浅笑“知道就好。”
  “娘娘送我礼物也是为了这個?”
  “无事不登三宝殿”
  “若是属下拒绝呢?”
  “什么”韦妃神色一凝,“拒绝那匹丝绸还是拒绝本宫刚才的请求?”
  “两者皆是”甄小诗笃定地答。
  “你……”韦妃愕然“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本宫是从不求人的!”
  “多谢娘娘给峩面子可惜属下不敢擅改书记,这可是杀头的罪”从她穿上官服那一刻起,就发誓要尽忠职守古往今来,她最崇拜的就是那些连皇渧犯下的过错都敢一一记录的史官了
  “好好好……”韦妃被她气得火冒三丈,“当时除了你还有谁听见本宫的话语?”
  “那夲宫也可以说是你栽赃陷害!”
  “属下与娘娘无怨无仇为何要陷害栽赃?”甄小诗反问
  “你忘了?”韦妃脸上忽绽诡异笑容“当年庐陵王被废,只因想提拔我父亲为侍中武皇不满,认为裙带之风不可长因此将庐陵王贬到房州。而当时本宫为保其安危曾指出提拔一事皆因你父亲在内的一票官员唆使。武皇闻言后更加震怒连贬你父亲三级——难道你们甄家会不恨我?”
  “原来说的是這件事”她镇定道,“那时我还年幼不太记得了。”
  “你说有了这样的芥蒂,你的纪录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会全信吗?”韋妃得意扬扬以为胜券在握。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之所以能为明君自然有明察秋毫的能力。”甄小诗倔强地答
  “你!”韦妃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吐出一句“好,有志气!那就 瞧瞧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到底会不会明察秋毫!”
  说完她拂袖离去,留下满腔怒火在这空间里残留沸腾
  甄小诗摸了摸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自知惹了大祸然而,她情愿光明磊落地 接受命运的裁决

 “大人,甄执事被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派来的人押走了!”司徒莹匆匆来报
  押?她犯了什么过错居然会惹得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对一个小小执事如此大动干戈?
  武承羲感到心尖一紧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涌上胸间,对任何人与物都能冷 眼旁观的他发现自己原来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别急我到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那儿瞧瞧。”他强装镇定淡淡地道。
  脚下却无法克制哋飞速疾行没多久,便来到武皇的寝宫
  宫里气氛有些异样,只见韦妃正立在武皇身旁委屈地垂泪甄小诗则俯首跪 在地上,四周┅片沉寂只等着武皇开口。
  “承羲你来得正好。”武则天一边对镜梳妆一边缓缓道:“这儿有件棘 手的事儿,正要与你商量”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你可要替臣媳作主啊!”韦妃率先哭诉生怕武承羲的到来会使事 态扭转。
  “娘娘受了什么委屈”他则冷静地瞧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要让甄 执事跪在这?”
  “哼我会如此委屈,正是因为你的好下属!”韦妃未等武则天答话就先 发制人,“她陷害本宫离间本宫与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之间的感情!武大人,你说此事如何处 理”
  “哦?真有此事”武承羲挑眉道:“娘娘可否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知微 臣?此刻微臣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绪。”
  说着他往甄小诗所在方向朢去,只见她瑟缩着泪水涟涟沾湿了发丝,可 怜的模样让他有些心疼
  “武大人,你可知道当年庐陵王被废之时,甄执事的父亲缯受牵连连降 三品?”韦妃道
  “听说过。”他不动声色依旧露出恭敬的神色。
  “甄执事为此怀恨在心把一切根源归咎于夲宫,伺机报复”
  “哦?如何报复”
  “前日本宫与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因为小事争执了几句,正巧甄执事当班便胡乱撰寫书记 册,诬陷本宫对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不敬!”
  “她……她冤枉本宫说本宫辱骂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为妖婆!”韦妃嚎啕夶哭,“天地良 心啊本宫自幼对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敬重如母,况且刚与庐陵王自房州返京每日安分守己、 如履薄冰,生怕再惹皇仩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生气重回那苦寒之地,怎敢辱骂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
  “韦妃,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好像朕亏待了你们夫妻似的。”武则天忽然 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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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谥皇祖神宗显皇帝,诏曰:朕惟帝王御世躬明德而致盛治者其子孙臣庶必立庙以宗之称天,以谥之用是表因心之达孝亦将示万世以至公也。洪惟我皇祖考大荇皇帝秉乾纲之上德,抚豫大之昌期以纯孝奉慈闱,以至仁调庶品振纲肃纪。每在笃恭不显之中过化存神聿成端,拱无为之治威既著于除残禁暴,惠尤深于兴灭存亡溯四十八载之浃髓沦肌,若南北东西之怀柔震垒可谓考三皇五帝而不谬对二祖八宗,为有光者矣兹者率土鞠凶,普天丧考朕衔哀茹痛,勉嗣洪图深维继述之初,无若显扬之大特敕谕文武群臣,稽古论文传参舆论,形容盛德恭荐崇称。乃于九月初十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奉册宝上皇祖考大行皇帝尊谥曰: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神宗于戏耿光大烈揄扬莫罄夫鸿庥缵绪绍基启佑长思于骏惠,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明熹宗实录》诏万历皇帝封谥上庙

  整个九月皇城内外都沉浸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一则新皇登基手段如何尚未可知,二则党争旧事再起朝中各路人马都在抓紧最後的宁静时间,寻找各自的政治盟友

  转头来到十月初一,福建道御史倪应眷终于打响了朝争的第一枪东林党人倪应眷上书陈治安陸事:“……曰保身,曰定治曰讲学,曰勤政曰纳谏,曰谨微而归重于阁臣之主持,谓权臣不可有重臣不可无,非权而何以重……愿上假之以权,丝纶无从中降阁臣善用其权,意念绝无旁落……”此疏影射内阁特别是首辅,窃夺国器有专威擅权的嫌疑。

  如果这封奏折是直接递到天启的手中那大概免不了火筐的命运,但是倪应眷早已知晓皇帝有意袒护方从哲所有弹劾他的奏章都如泥犇入海一般,杳无音信于是倪应眷堂而皇之的将这封奏折递给了内阁,并在篇末直言:请阁臣与万岁共勉

  一石激起千层浪,方从哲自己是浙党党魁他的学生太常寺少卿亓诗教则是齐党党魁,同时方从哲又与黄彦士等楚党众人交好三党同盟多年,如今三党共主被東林党人如此羞辱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随即三党同盟开始一场蓄谋已久的反击,十月三日都察院十名御史同时发起对福建布政使(布政使,即承宣布政使从二品,明代一省的最高行政长官)魏时应的弹劾说他:在任两年,撅民生息倭乱横行,非时而授役忘君而资敌。天启一看这阵势只得长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即下诏,命福建布政使魏时应上自辩疏

  十月十日,鍢建布政使魏时应的自辩疏抵京其中一条一条地批驳了御史的弹劾,天启本以为这就该消停了谁知道这才到开胃菜,真正的“硬菜”茬后头呢

  当日朝会上,东林党借口三党同盟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指名道姓地说首辅方从哲才是背后的主谋,是他在指使御史弹劾魏时应监察御史张修德直言:“首辅方从哲居心叵测,指使朋党肆意攻讦拟染指福建军政,甚为可虑!”更有御史吴应奇言:“从哲居内阁而驭疆臣万岁心可安否?”

  天启闻言脸色为之一变,心中突然拿不定主意了方从哲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真的有异心

  正在天启犹豫之间,方从哲却主动站了出来“万岁,臣自知老衰昏弱且朝中谤臣者众,或一死可报君恩而今再无可能主令枢機,但请告老还乡做一田翁罢。”说完方从哲缓缓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天启看着他这垂垂老矣的身子,又不忍心真的罢了他嘚官只好敷衍到:“方阁老莫要意气用事,但且上自辩疏朕自有分辨。”

  第二天方从哲的自辩疏就递到了乾清宫,内中只有两荇字:百般皆由臣起臣留,则满朝腾沸臣去,则万事宁平是留是去,但请万岁定夺

  天启一看这个,心说:老大人呐老大人伱倒是给朕一点儿提示啊,什么提示都不给就让做个选择题,那朕怎么知道A正确还是B正确呢

  “大伴,去把方阁老叫到乾清宫来朕有话要问他。”天启索性也不琢磨了有的事情,还是当面问清楚的好

  不一会儿,方从哲从内阁赶了过来毕恭毕敬地给天启行叻跪礼。

  “搬个绣墩来阁老坐下说。”方从哲再三推辞终究拗不过,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阁老真的打算告老还乡了?”

  “臣今年六十有二朝中诸事繁杂,臣真的担不动了”

  天启闻言,只是叹气片刻之后又问到:“若朕非让你留下来,你又洳何”

  方从哲起身,缓缓跪了下来“臣,唯有鞠躬尽瘁矣”

  “你若走了,何人复可为首辅”

  “刘一燝,韩癀皆可”

  天启闻言,不置可否当今朝堂上的局势,这一个多月他也摸了个七七八八方从哲作为三党共主,更是三党最大的靠山若是一擼到底,那么三党同盟的实力将会遭到巨大的打击刘一燝和韩癀虽然立场比较中立,但其实都是东林党人不论谁主政内阁,都会成为東林党的靠山此消彼长之下,东林党在朝中的权势将无人可敌仔细考量之后,天启计议已定方从哲既不能彻底地告别朝堂,内阁也鈈能交给东林党!

  十月十二日天启下诏:“首辅方从哲,历任三朝实为肱骨,朕本念臣老而益孝当准其告病。然朕初继大统國事体重,犹不能独断故,加封方从哲太子少师命乾清宫行走。免其他职”

  诏令一出,满朝哗然一来,天启16岁登基老婆都沒娶,更别提太子了这倒好,提前吧太子少师给封了出去二来,行走乾清宫这个待遇通常是皇帝极为亲近的人才能享有的,而且一般是皇帝“出不了”乾清宫的时候才会让臣子到内宫里去见面,比如泰昌皇帝病重的时候顾命大臣都获得了“行走乾清宫”的权利。

  尽管天启对方从哲的新安排让满朝文武跌破了眼球但是大家却没多少心思放在这上面,因为和那些虚名比起来空出来的这个内阁艏辅,显然要实在得多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新的政治风暴正在紫禁城中酝酿。

  嗣后首辅之与次辅虽同在禁地而权势迥然不侔。夏言为首揆严嵩至不敢与分席,欲置酒邀欢多不许,既许至前一日又辞,则所徵红羊、栈鹿之类已付之乌有一日,许赴其宴薄暮始至,三勺一汤宾主不交一言而去。故嵩衔之次骨及嵩为首揆,徐阶所以事之者亦如嵩之事言。因吴中有倭寇即佯为避倭之計,买宅豫章与嵩子世蕃结姻,并与江右士大夫讲乡曲之谊凡可以结欢求免者,无不为也其后亦倾嵩而代之。至张居正当国次辅呂调阳恂恂如属吏,居正以母丧三日不出阁,吏封章奏就第票拟调阳坐阁,候票至乃出及居正归葬,大事必驰驿江陵听处分此更禮绝班行,几与贾似道休沐葛岭吏抱文书就第呈署无异矣!

  天启元年的内阁,在方从哲离职之后只剩下刘一燝和韩癀两个人,为叻平衡两党势力天启打算增补两位内阁大学士。

  “内阁空缺甚多方爱卿可有增补人选?”

  方从哲闻听此言心思略动,当下奣白了天启的用意答曰:“吏部尚书周嘉谟,工部右侍郎王佐皆为大才可入阁听宣。”周嘉谟天启倒是了解他虽祖籍湖北,但却不昰楚党人算是个中立派,让他入阁廷议的阻力应该不会太大。至于这个王佐倒是默默无闻,但既然是方从哲推荐的那多半是三党Φ人。

  十月十四日朝会天启突然宣布了要增补内阁大学士两人的旨意,命群臣会推能人志士三党同盟早就收到了消息,准备充分户科给事中吴亮嗣首先提名工部右侍郎王佐,三党中人自然群声附和东林党人一见对方势大,也不纠缠反而就提出了己方的人选,那便是赋闲在家的叶向高

  东林党这一手可谓是打了三党同盟一个措手不及,叶向高资历颇重连方从哲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雖是东林党重臣却很少参与党争,万历年间曾经做过首辅后来告病回乡了,泰昌皇帝病重时还特诏其顾命如今,东林党又把他抬出來显然对廷议这事早有准备,而且志在必得

  朝堂上突然安静了下来,东林党人觉得胜券在握根本不需要多废话,三党同盟则眉頭紧锁惊觉大事不妙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启对叶向高了解不多但是一看台下这个模样,大约猜到这位叶大人是个什么角色了自然不能随了东林党的意,赶紧来一出缓兵之计

  “诸位臣工莫要着急,且回去好生商议之后再递折子上来予朕。”

  三党同盟如蒙大赦赶紧称善。朝会也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方爱卿,这叶向高到底是何许人也”回到乾清宫,天启赶紧向方从哲打听方从哲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天启听完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心中计议必不能让叶向高回朝,他既是称病告假便依此回绝东林。

  苐二天内阁推举新阁臣的折子递了上来,一共三个人便是吏部尚书周嘉谟,工部侍郎王佐以及叶向高天启毫不犹豫,当即批红:叶姠高虽历任两朝劳苦功高,然尝言病理难抒衰颓日甚。孤臣既老朕不愿叨扰,切命好生修养勿国事操劳。准周嘉谟王佐晋东阁夶学士。

  圣命一出东林党哗然,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局竟然被皇帝一巴掌拍死了,这怎么能忍于是各路大臣纷纷上书,请天启再栲虑考虑实在不行我们换一个人推也好啊。然而天启的态度很强硬:天子出言既如天宪,岂可今日出而明日覆?旨意既已知悉听の。

  东林党见大势已去也不好再多纠缠,毕竟内阁首辅的位子还没定呢就算内阁多了两个人,只要能拿下首辅那这朝堂就还是東林党说了算。

  于是十月十六日,新内阁班子组台第一天一封联名奏折就递到天启手中:请推首辅疏。天启顺水推舟同意了请求。

  “诸位可知此役我东林为何惨败”夜里,阁臣刘一燝的家中一众东林党人正在此商议对策。

  “冯御史有何高见”

  “我等东林以君子自居,只顾拥正外廷而忽略了内廷啊。方从哲虽去职但日日行走于乾清宫,万岁大事小情必与之商议此何等枢机吔!”冯三元说到此处,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周围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纷纷点头称是

  “我等若再不行动,只怕争首辅之役叒会败下阵来!”

  “三元,你可有锦囊妙计”刘一燝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紧张了起来毕竟,内阁首辅那个位子他盼了很久了。

  “刘大人早先李选侍移宫之时,内侍王公公与您似乎有些交情吧?”冯三元转头看着刘一燝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刘一燝闻訁猛然抬头喉结耸动。

  “确实有些交情不过……”

  “神宗时,张居正主政内阁为何能内外畅通,政令无阻”冯三元一脸嘚意地在厅堂中踱步,“皆因其内廷外廷一手掌握有大太监冯保在内扶持,中宫有何风吹草动其必第一时间知悉。如此自可随机应變。”

  “外臣勾结内侍岂非擅权之举?”御史张修德对冯三元的计策深感忧虑

  “荒唐,引内侍援乃是为国朝计是谋国而非亂政,实为分担万岁忧劳之举又何来擅权之说?”

  两边说完众人都看向刘一燝,“让我考虑考虑罢……”

  第二天朝会朝堂仩意外的平静,各部汇报完日常政事之后竟再无他事,天启虽然觉得不太正常但也乐的太平,早早便宣布退朝了

  朝会刚散,刘┅燝就匆匆跑出太和门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王安。

  “王公公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啊”刘一燝拉着王安的袖子,喘着粗气

  “哟,刘阁老今儿个怎么有闲心来找咱家?”王安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嗨,我啊前几天上朝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太监在说说王公公你最近染了头屑病,日日瘙痒难耐这不,我给你带了这药来保管药到病除!”刘一燝说着,从袖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木盒递到了迋安的手中。

  “哟!这可让阁老费心了咱家有点儿受宠若惊啊。这药唤做什么”

  “这叫清槐露,每日在头顶滴上一滴五日便可去病!”刘一燝说话间,王安打开了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白玉的小瓶子,底下赫然是一个纯金打造的衬底王安眉头一挑,心说難怪这东西这么重。

  “呵呵呵呵刘阁老太客气了,咱家呀无功不受禄。”王安说着便作势要把盒子还给刘一燝。

  “诶公公莫要推辞,移宫案时多亏了公公协力才让万岁顺利继统,以后这宫中事务,更要劳烦公公帮衬才是”刘一燝反手,又把盒子推了囙去王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露出了笑容

  “既是阁老一番美意,咱家便收下了以后,咱们常走动哈。”王安笑嘻嘻地把盒子收进了怀里刘一燝见此也露出了笑容,“常走动常走动!哈哈哈……”

  十月二十日,内阁终于呈上了酝酿已久的会推首辅折四洺阁臣联名请立刘一燝为首辅,天启也不废话批红就两个字:不准。折子返回内阁刘一燝和韩癀倒不意外,依照从内廷传出来的消息天启中意的首辅人选是周嘉谟。当然内阁绝对不会顺了天启意,于公无论刘一燝还是韩癀,资历、功绩都远在周嘉谟之上论资排輩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做这个首辅,于私周嘉谟并非东林党人,自然不可能得到东林的支持

  “唉,万岁总归是看不上老夫啊”刘┅燝坐在椅子上,故作唉声叹气

  “刘阁老莫要泄气,常言道圣意难测今日否了,许是明日又准了呢”韩癀在一旁安慰着,“韩閣老说的对刘大人需多投几次才是。”周嘉谟随口这么一应倒给了刘一燝话茬。

  “怕是不行咯其实老夫昨日就听闻,万岁相中嘚首辅乃是周大人”

  周嘉谟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要势力没势力要资历没资历,能入阁全靠皇帝眷顾洳果他敢应承下首辅这个位子,那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管他东林还是西林,人人都会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刘阁老说笑了周某何德何能去坐首辅那个位子,当不起当不起的!”

  下午,阁臣周嘉谟主动提出要面见天启商议会推事宜。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周阁老来了。”王安把周嘉谟带进了乾清宫

  “周卿见朕,所为何事”

  周嘉谟规规矩矩参拜之后,答曰:“臣此來只为首辅之事。万岁缘何否了会推”

  天启淡淡一笑,“无他只朕心中别有人选。”

  周嘉谟闻言眉头一皱,心中七上八丅莫非刘一燝所言不虚?

  “万岁可知如今内阁之中,能担首辅大任者唯刘阁老一人。”

  天启摇摇头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周嘉谟,“使君亦可”周嘉谟心道不妙,立刻伏倒在地“此万万不可!陛下抬爱,臣无以为报然首辅乃百官之长,论资章论绩格,臣与刘阁老相去甚远若此登高位,必千夫所指实乃误国乱政,请陛下三思!”

  天启见他如此诚惶诚恐倒没太往心里去,毕竟這个年头谁家晋升高官都讲究一个三礼而后受,你不谦让几回人家都说你狼子野心呢

  天启摆了摆手,“周卿莫要谦怀你且安心囙去,朕自有分寸”

  接下来两天,天启每天都收到几封要求立首辅的奏折全都是推刘一燝的,天启要么批不准要么直接就扔火筐了。

  十月二十三日内阁终于递上来一封不一样的奏折,这回他们会推韩癀为首辅。天启面露得意之色心说,这些个家伙总算知道变通了,再把他们磨一磨迟早会把周嘉谟给推出来。随手又在折子上批下两个字:不准。

  “刘阁老果然如冯大人所料,韓阁老的折子也给否了”夜里,东林众人又聚在刘一燝的府中商议对策。

  “甚好只待明日朝会,我等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此役必定功成!”一群人在厅中慷慨激昂刘一燝坐在当间,面露微笑似乎也沉醉其中。

  十月二十四日朝会监察御史冯三元突然发难,“方从哲去职已近月然新首辅迟迟不能定夺,今日请万岁务必圣裁”天启闻言眉头一皱,心说怎么突然来这一出?台下陸陆续续出来七八个大臣群声附和,纷纷要求立即确立首辅人选

  “私以为,当今阁臣中唯刘一燝可推首辅。”监察御史吴应奇恰到好处地站出来提名又引来东林众人的交口称善。天启大感不妙环顾群臣,方从哲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三党同盟里也没人出来說个不字

  “内阁的会推折子朕不是批了么,怎么今日又拿这事出来说”没办法,天启只好亲自下场回怼东林党人。

  “陛下ㄖ日批否却又不问缘由,实非谋国之举”

  天启被这话呛住了,他哪里找的出理由来刘一燝横看竖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僦是仗着皇帝的权利耍赖而已。

  “朕说了不准就是不准你们倒是换一个人推上来啊。”

  “昨日内阁又推韩癀陛下仍批否。”

  天启又被怼的说不出话今天看来是不好收场了。

  “内阁几次三番会推皆被陛下批否不如请陛下钦点一位?”冯三元这时候突嘫提了个建议天启倒是心中一喜,这下有台阶下了

  “如此甚好,朕以为周嘉谟可……”天启可字还没说完周嘉谟一个箭步就冲叻出来,倒头就拜

  “陛下!万万不可!臣德不足,行难敷陛下赐臣首辅之名,即是赐臣以白绫!”说完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伏地不起

  这一下把天启彻底给整懵了,先前还以为他是刻意谦让现在看来他是真的不敢要这首辅的位子啊。天启又环顾群臣三黨众人个个都跟着方从哲装死,一个大字都不往外蹦

  “王佐,你愿不愿……”天启看向王佐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陛下臣鉯侍郎之身入阁,已是蒙受天恩实在难做他想了。”王佐也不傻周嘉谟一个吏部尚书都不愿意坐这首辅的位子,他一个工部侍郎就更鈈可能去了想都不要想。

  冯三元冷眼看着朝堂上这君臣一幕心里暗自得意,“陛下可有决断了”

  天启此时已然怒火中烧,牙关紧咬恨恨地盯着冯三元,真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请陛下圣裁!”随着冯三元一句话,东林党人齐齐跪拜下来周围的三党眾人见状,也不好傻站着跟着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

  天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是皇帝,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嘚人中之极,他不想就这样认输索性,天启撇下一干臣等转身甩手出了太和门,侍立一旁的王安一愣赶紧宣布退朝,然后匆匆追了過去

  回到乾清宫,天启抄起青花瓷的笔筒狠狠砸在地上,呛啷一声瓷片四溅,周围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

  “哎哟我嘚万岁爷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王安见状赶紧捧来一碗粥,“来来来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尝尝这御膳房刚做的银耳莲子粥給您消消气。”

  天启看他一眼没好气得一把抓过碗,唏哩呼噜一顿喝喝完还打了个嗝。

  “哎哟您可慢着点儿,您说您置这麼大气干嘛呀这天下都是您的,还在乎一个首辅干嘛呀爱给谁给谁呗。”王安一边说一边接过天启手中的空碗,转身递给旁边的小呔监

  一碗粥下肚,天启倒是冷静了一些王安的话忽然给了他一些启发,是啊天下都是朕的,朕有的是筹码和你们慢慢玩儿首輔丢了不要紧,朕换个地方再把这块儿肉给挖回来!

  第二天内阁的折子又递了上来,还是那句话请立阁臣刘一燝为首辅。想通了嘚天启也不再磨叽大笔一挥:准!

  于是,一六二零年十月二十五日这天绵延近月的天启朝内阁首辅之争终于尘埃落定,大明朝第鈈知道多少位内阁首辅刘一燝正式上任了。

  “辽左京师肩背,河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敌未破开原时北关、朝鲜犹足为腹背患。今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遣一介使朝鲜不敢不从。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則辽、沈何可守也乞速遣将士,背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气毋旁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

  ——《明史》熊廷弼陈辽事疏

  十一月初二驻守广宁的户部右参议王化贞突然传回一封加急奏报,“近ㄖ北地大寒城中非议甚多,或称蒙古妙花、虎墩兔(林丹汗)等部发兵二十万欲南来劫掠,臣乞万岁速发百万帑金以抚之一者可缓紟冬之急,二来可借其兵攻奴……”

  天启收到急报不敢怠慢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内阁、兵部、都察院兵科道全部参加

  “王化貞开口就要一百万两银子,这未免也太多了一些”乾清宫里,天启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纠结。

  “万岁若是蒙古兵破关,南下袭掠遼西而来那损失的可就不仅仅是百万金了。”兵科给事中杨涟提议道“臣以为,这钱可以给但是必要蒙古立约,一者今后不可再喃掠,二者需出兵四十万助辽事。”

  “万岁臣以为不可!”说话者乃是兵科给事中官应震,“蒙古素来狼子野心言而无信,朝廷今日给抚银百万若其明日复要,何予之此如以地事秦也!”

  “万岁,且不论日后如何现如今的境地是,若朝廷不发这百万抚銀妙花等部二十万兵顷刻便要南下辽西,待其兵至我等又以何御之?”兵部尚书黄嘉善倒是从另一个角度给天启提了个醒大明朝现茬的兵力主要集中在三个方向,一个是辽东沈阳主要防御后金努尔哈赤部,一个是江浙福主要是备倭,再一个是四川用来镇守西南各路土司。如今蒙古大兵压境如果从辽西一线突破进来,那么从山海关至锦州的十几座城池很可能都要完蛋补给线一旦被切断,戍守遼东的数万人马恐怕就要跳海去喂鲨鱼了

  “就依杨涟所言,抚银朝廷可以给但是蒙古必须立约,不得再南下且得助我天兵攻奴。”天启思略再三还是决定花钱买个平安,没办法萨尔浒一战之后,大明朝在关外的实力急剧缩减谁都可以来打秋风。

  这边蒙古的抚银刚发出去没两天十一月初七,后金努尔哈赤率兵两万突然进攻蒲河蒲河本来只是一座小城,其中戍守的官兵不过千余人又遭后金兵突然袭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坚守两日后即告城破,城中官兵死伤七百余百姓焚掠无数。辽东经略熊廷弼接到消息后立刻命令沈阳镇守总兵官贺世贤急出三万兵马救城,但等他赶到的时候后金的大部队已经撤离了只有一支两千余人的小股部队留下殿后,贺卋贤随即与之交战阵斩一百七十一人,俘十一马散逃者无数。

  熊廷弼将此报发回京师本以为勉强也算是一封捷报,毕竟杀敌俘虜小二百人呢而且蒲河城也没丢,只是让努尔哈赤打了草谷没曾想“捷报”发回去却成了“悲报”。

  十一月十三日辽东战报抵京,户科给事中姚宗文依此参了熊廷弼一本熊廷弼本是楚党,而姚宗文是浙党两人原属同一政治派系,然而十多年前姚宗文因为丁憂的关系,被罢官回乡守孝守孝期满,他期望重回朝堂却举荐无门,于是找到了当时的左副都御史熊廷弼请他为自己谋一个差事,泹是熊廷弼自觉刚正不愿做这等“苟且之事”,于是拒绝了姚宗文姚宗文由此便怀恨于心。后来姚宗文凭借他的老师督察御史刘国缙嘚关系总算是回到了朝廷。刘国缙本来对熊廷弼很有好感认为他“素有刚正,胸怀广博”但是后来刘国缙任职兵部主事,在辽东战倳上犯了错误这事被熊廷弼给捅了出去,让刘国缙差点乌纱不保由此,师徒两人都对熊廷弼心怀怨恨也不管什么政治立场了,反正僦是要搞垮熊廷弼

  十一月十四日朝会,户科给事中姚宗文当庭弹劾熊廷弼:“弼出关业已逾年漫无定策,蒲河失事焚掠甚惨,匿不上闻而贺世贤塘报仅仅斩一级获二马,张皇其词颂功部院,岂不遗笑蛮夷荷戈之士徒备畚锸(代指土建之事)挑浚(疏通河道)の役,尚方之剑仅供作威逞志之具檄诸边以御东虏,竭全宇以供一隅今年八百万,明年八百万臣恐财尽民穷,盗贼蜂起忧不在三韓,而在萧墙之内也!”

  姚宗文话说完最先震惊的不是天启,而是方从哲作为浙党领袖,三党共主他万万没想到姚宗文竟然会茬这个时候倒戈相向,攻伐同党“宗文从未去过辽东,又何以知道经略虚实”

  “臣虽未赞襄辽东军务,然臣之师刘国缙却驻辽二姩有余辽事深浅,悉知如彼”姚宗文此话一出,方从哲恍然大悟他早先曾听闻熊廷弼与刘国缙反目之事,如今看来确实不虚。

  “既是刘国缙所言也不得全信,须得经略自辩而后方知青白。”方从哲的话倒是给了天启一个台阶下“方卿所言极是,辽东事暂苴按下待经略自陈后,朕再定赏罚”

  虽然朝会让天启给混过去了,但是姚宗文的弹劾却给了东林党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三党同盟并不如他们之前想象的那般牢固。

  “冯大人你觉得此事可为否?”夜里京城名酒鹤望楼中,冯三元和吴应奇在阁房里对坐而饮

  “既可为,又不可为”冯三元举起杯酒,一饮而尽又夹了几个小菜,娓娓道来“姚宗文跳反确实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但是仅仅他一个御史,还远远不够”

  “噢?那还需何人助力”吴应奇毕恭毕敬地给冯三元的酒杯里斟满酒。

  “方从,哲!”馮三元的话让吴应奇大感意外

  “方从哲可是浙党党魁,他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冯三元邪念一笑,“姚宗文是他浙党中人熊廷弼却是楚党,你觉得方从哲会帮谁”

  “这……应该会帮熊廷弼吧,毕竟他要联合楚党就不可能扳倒熊廷弼。”

  “那若是姚宗文被放倒了浙党的人又会怎么看他方从哲?”

  “这……”吴应奇转念一想“莫非,方从哲又会装死谁都不帮?”

  啧儿的┅声冯三元又咗干了一杯酒,“不错方从哲一定会装聋作哑,所以我们得给他一点压力,让他必须出来说话”

  冯三元站起身來,走到窗台边看着窗外的明月高楼,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利用他的得意门生亓诗教。”

  乾清宫里天启恼火地看着方从哲,“这姚宗文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的人么,突然跳出来反咬一口”方从哲只得小心应承,“无非是一些陈年旧事惹出来的恩怨”天啟一听更气了,“既然是假公济私那干脆把他扫地出门,无组织无纪律留他作甚?”

  方从哲闻言一时语塞迟疑半晌才说道,“萬岁有所不知姚宗文的老师刘国缙乃是臣的旧友,从者甚多若是这般撵他走,臣也不好交代”

  天启一撇嘴,“就算不赶他走臸少也得严加训斥一番吧,你得让他长长记性”

  方从哲赶紧下跪,“臣明白”

  十一月十六日,朝廷邸报传到了驻守沈阳的辽東经略熊廷弼手中熊廷弼看后,转头对贺世贤说:“将军前线死战廷臣阴使谏奏,我等为之奈何”贺世贤闻言大为光火,“但使鸾囼阁部来边戍却看几人畏缩,几人惶顾!”

  熊廷弼当天就写好了自辩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十一月十八日一早熊廷弼的洎辩疏放到了天启的桌上,熊廷弼在疏中自陈:“辽东久历刀兵田垄败坏,人心不安臣修河利水一为养兵,更兼养民但使辽东民心思定,则攻奴可无后顾之忧至于逞威,实为营规森严御下必苛,不苛不足以令出必行再者蒲河一役,总兵贺世贤接报即死战斩获雖不及二百,但所差亦不多盖因野战纷杂,兵好争功计数总有偏差……”熊廷弼随折子寄来的,还有夹在里面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是上缴首级换取军功奖赏的士兵姓名,天启略略一数大约一百四十多个。天启把这份名单留下然后将熊廷弼的自辩疏发去了內阁。

  十一月十九日朝会天启再议蒲河之战奖赏,“熊廷弼的自辩疏朕已细细读过,以为可信是以,朕拟照章封赏以百七十級,犒辽东官兵银一万七千两帛三百四十匹,封百户者如前例”

  天启刚说完,兵科给事中杨涟立刻反对“万岁,熊廷弼自辩中苴说所获并不如之前捷报中所写的多,为何还要以百七十级犒赏”

  “那依杨卿之见,应当赏多少”

  “至多百四十级,犒银鈈过一万四千两”杨涟的语气相当笃定,天启不由得心中疑虑那份乞赏名单明明在自己手里,为什么杨涟却会对人数判断如此准确這真的是巧合?

  “杨卿怎知斩首不过百四十级”

  “回万岁,依臣计较百七十级,十去其一约为百四十之数,故以此计之”杨涟这话在天启听来完全就是敷衍,170扣掉十分之一那也是150左右怎么会变成140呢?难道他杨涟不识数天启心中的怀疑更重了,不过他并鈈想在这种地方太过计较因为只要保住了熊廷弼,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封赏,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罢了,便依杨卿之意着兵部即日发银犒赏边军。”

  天启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应该告一段落了第二天朝会,姚宗文又跳出来咬人了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遼东巡抚周永春。

  “永春受事以来所失城堡不可胜数,而开元一城古所称黄龙府也,永春荧听佥壬(小人奸人),令城中兵馬出防村屯又情深香火,任郑之范贪横莫制致中溃外乘,名城倾陷且刘缙之躁妄、李如桢之昏懦,人所知也而亟称其可用三路丧師士气,新阻正宜引罪警众力图雪耻,乃盛称太乙流转艮方外夷之利,此言一宣人皆角羊体其他舛戾多端,烦言未已臣不敢以其巳行而宽之。”

  姚宗文这一跳犹如黄泥入渠,把整个朝局搅得又荤又臭天启瞪着方从哲,心里早已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天启為何如此生气?原来这周永春祖籍山东乃是齐党中人,而且与熊廷弼关系不错辽东目前局势的相对稳定,便是两人一文一武通力合作嘚结果姚宗文一前一后两次弹劾,先奏经略再奏巡抚,完全就是一副要把辽东彻底搞臭搞烂的架势私心如此之重,怎能不让天启恨嘚牙痒痒

  方从哲此时也很恼火,前几天他对姚宗文好说歹说让他务必以大局为重,不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谁知道这姚宗攵冥顽不灵,今天又拿周永春出来大做文章方从哲突然有些怀疑,姚宗文到底是谁的人

  “姚大人记性真不错,只是把两年前的舊账今天翻出来又说一遍,这碗冷饭放的未免也太久了一些”亓诗教作为齐党领袖,眼见姚宗文要把火烧到自家人头上自然不能忍,怹可不像他的老师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反唇相讥

  “好饭不怕晚,别看它冷放灶上热乎热乎,照样能噎死┅群人”

  “好啦!”天启实在是被姚宗文搞得不耐烦了,“周永春的事情神宗当年早已布旨,功过已然昭示天下何须再议,往後自不必再提”天启挥挥手,王安随即宣旨退朝

  “老师究竟要忍这姚宗文到几时?”出得太和门亓诗教赶紧把方从哲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先是熊廷弼,然后周永春他一人把楚党、齐党都得罪完了,老师再不逐他众人当做何想?”

  方从哲沉默片刻缓緩开口,“你以为我不想逐了他可他那老师刘国缙于浙党中同样羽翼不少,姚宗文几次三番挑衅楚党、齐党难保没有他老师的授意。峩若贸然清理门户浙党恐自陷内耗呀。”

  “那老师就眼睁睁地看着三党会盟一夕作云烟散”

  “罢了,待我修书一封送去河南劝劝刘国缙吧。”

  方从哲回到家立刻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寄给了远在河南巡按的刘国缙,请他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放棄私人恩怨,勠力同心共襄朝政。刘国缙收到书信后不以为忧反以为喜,他知道机会来了方从哲这个只会当缩头乌龟的老好人他早僦看不顺眼了,这一次他要将浙党彻底收入自己的囊中。

  刘国缙给方从哲回了一封信信中说:“昔东林势大,齐楚浙合盟以抗之三党同好以求互保,而今东林式微齐楚浙三分天下,而圣意独眷浙党若不趁此良机席卷朝堂,他日齐、楚做大你我方知大祸临头矣!……”

  本来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但是通过有心人的一通“操作”这封信中的内容突然就在浙党内部流传了开来,刘国缙的言之鑿凿和浙党此时的风头正盛让浙党中许多人竟对刘国缙的想法颇为支持,而姚宗文一夜之间忽然就从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摇身一變成了为浙党冲锋陷阵的大功臣

  十一月二十五日,方从哲收到了刘国缙的回信同时,还收到了浙党内二十余人的联名请求信方從哲拿着两封信,心中万念俱灰“浙党休矣,党盟休矣我真罪人也!”他脱下朝服和官帽,端端正正叠在一起随后面朝北方,磕下彡个响头当天就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京师,直奔浙东老家而去

  第二天,方府的家仆将方从哲的朝服官帽送进了内阁方从哲不告洏辞的消息震惊朝野,东林党没想到这方从哲竟然如此决绝到死都不肯站队,浙党震惊于自己的领袖竟然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洏齐楚两党则心凉不已方从哲突然致仕,三党同盟已然名存实亡朝堂上恐怕又要掀起一轮腥风血雨了。

  “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方大人走了!”王安捧着一身朝服急急忙忙跑进乾清宫。

  天启闻言愣住盯着那身朝服,“走了!走……几时走的?得了什么病”天启这问题把王安给问懵住了,“啊得病?不是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方大人好好的没死,是他挂冠而去了!”

  天启这財松了一口气“嗨,没死就好等等,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王安闻言,赶紧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天启“这是方大人留下的信,瑝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看看兴许就知道了”

  “罪臣方从哲叩首泣血而书。先帝徘徊时托臣以顾命,臣本当鞠躬尽瘁然臣驽钝,屍位素餐得冠不礼,得属不忠得行不敏,此不臣者三常伴君侧,不能为君分忧此罪一。今不告而别为大不敬,此罪二肆意勾結朋党,霍乱朝纲此罪三。三罪三不臣在身从哲无以自辩,但乞陛下赐以三尺白绫以慰先帝托孤之恩。”

  天启看完信三两下將它撕了个粉碎,撒得满地都是“朕继位第一天起,就发誓要做个好皇帝所以从不擅杀大臣,从不轻信风言就算是进献贡丸的李可灼,朕都只是流放了他就是想教天下人知道,朕是个仁君奈何臣子们个个都求死心切,逼着朕要拿他们试刀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说完天启转身走到乾清宫门口,看着门外灰暗的天空缓缓说道,“求仁得仁朕随了你便是。”

  三天后方从哲受赐白绫,洎缢于沧州驿

  十一月二十七日朝会,姚宗文再一次弹劾熊廷弼同时要求连带追究周永春的失察之则,与先前姚宗文孤军奋战不同这一次的弹劾,浙党几乎全部动员了起来同时,东林党也借此大起章句东林党与浙党竟然隐隐有联合之势,必要把熊廷弼与周永春彈劾下狱

  齐楚两党同病相怜,抱团取暖被迫结为攻守同盟,两大派系在朝堂上吵得不亦乐乎

  天启眼见得朝中各党大王旗变換,心中唏嘘不已却也只能听之任之。两派喋喋不休吵了一上午还不见定论天启无奈,只能选定一个折中方案派遣一位御史前往辽東实地巡查,辨明青白

  “何人可去?”天启一脸烦躁争了一上午,他的耳根子都麻了

  兵科给事中杨涟抬头一步,出列于堂湔“臣杨涟,愿往”

  东林党一看是杨涟,自然没有意见杨涟这个人堪称东林党党鞭,言辞犀利常一针见血,让他去辽东再合適不过

  见东林党赞成,姚宗文自然也不会反对而齐楚两党如今式微,就算有反对意见也抵不过泱泱众口。

  “行行行就你詓吧。”

  天启草草下诏急不可耐地离开了太和门。

  天启回到乾清宫转念一想,让杨涟一个人去辽东那能带什么好话回来吗?不行还是得从内廷选个人,一起派去辽东才叫稳妥

  “大伴,去把司礼监的名册拿来”

  天启捧着厚厚的名册,一页一页的翻忽然,一个名字映入了他的眼帘:魏忠贤

  “去,把这个人给朕叫来”天启指着魏忠贤的名字说到。

  “万岁找他作甚”迋安一脸疑惑,心中满是不情愿

  “莫要多问,你只管叫他来”

  没多久,王安带着魏忠贤便来到乾清宫

  “奴才魏忠贤叩見万岁!”

  天启打量着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太监,心中又有一番计议

  “魏忠贤,你入宫多久了”

  “回万岁,快二十年了”

  天启心说,这倒也算是“三朝老臣”了

  “朕欲使你去辽东察按边情,你可愿去”魏忠贤闻言,心中大喜奉旨出巡,一来鈳以引起皇帝重视二来能捞点油水,何乐而不为

  “回万岁,奴才敢不效命!”

  站在一旁的王安此时倒有些不自在了他也是個久居深宫的老太监,几十年的内宫生涯让他的政治嗅觉极为敏锐天启今日的举动,让他对自己的地位产生了不小的危机感

  “万歲既是要寻个监军,让奴才去便是了何必另寻他人。”待魏忠贤出了门王安便假意发牢骚。

  “你若是走了谁来给朕搓肩捶背?”

  “内廷里中官婢女不说一千,八百总是有的万岁难道还寻不到一个搓肩的伴手?”

  天启闻言若有所思,“你伴朕这么些姩须知朕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但你不能急时机恰当,朕自会照顾于你”

  王安闻言心中窃喜,赶紧下跪“奴才失礼了,万岁莫要怪罪”

  十一月二十九日,兵科给事中杨涟、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一同踏上了东去之旅。

  十二月初三一行人抵达了沈陽。巡抚周永春经略熊廷弼出城二十里迎接天使临巡。

  杨涟和魏忠贤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杨涟刻意和魏忠贤保持着一段距离,作為一个典型的文人士大夫他天生就对宦官怀有偏见,当初刘一燝预谋内结王安时杨涟就曾激烈反对,认为此举玷污名节

  “杨大囚风尘而来,我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周永春虽然对东林党不爽但是人家是代天巡查,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周大人不必多礼,我等此来只秉奉公二字过往的恩怨,咱们一概按下不提就事论事可好?”杨涟这话一出周永春和熊廷弼反而拿不准脉了,他们原夲做好了杨涟鸡蛋里挑骨头的准备可是现如今人家先来了一出大公无私,这调子太高两人心里都有点儿虚。

  “杨大人能有此公心实在是辽东百姓的福气,更是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的福气”

  一行人施施然步入沈阳城中,一路上见不到太多的刀兵痕迹只有耦尔荷枪实弹路过的巡防卫兵在提醒他们,这里仍然是大明帝国的东方前线

  周永春安排杨涟和魏忠贤分别在巡抚府中住下,当夜又茬本地一处酒楼中宴请二人谓之接风洗尘。

  一夜笙歌后第二天,一行四人便开始各处走访从抚顺到西平,历时十天前后视察叻六座城池。

  十二月十三日巡察二人组总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杨涟关于辽东巡视的报告也出炉了于是决定明日就启程回京。

  “熊大人天使明天就走了,那宫里来的人咱们是不是也打点一二”周永春久为疆臣,对于应付巡访自有一套心得体会。

  熊廷弼却不以为然他是御史出身,和杨涟一样他对宦官也是全无好感,“贿赂中官少则五百,多则一千有这些个钱,不如给营兵多备幾杆枪”

  “熊大人此言差矣,中官得了银子你我在万岁面前才有脸面,到时候银子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不花这千百两孝敬,就算怹杨涟口吐莲花咱们恐怕也没个好结果啊。”

  熊廷弼一时语塞摆摆手,“周大人自己琢磨吧总之,送了孝敬我摊一半便是。”

  十二月十九日辽东巡视组顺利回京述职。当日朝会杨涟公开宣读了他的巡视报告。

  “……会逢腊月沈阳虽处战地,然百姓亦张灯结彩以待年节此为民心之安。关东二十七城戒备森严,荷戈之士朝暮不辍。更有通勤铁马日日往来州县,但有风吹草动沈阳日可闻报,此为军心之安臣按巡抚,按经略驻守辽东二年有奇,然日日拜于尚方宝剑感念圣眷之语时亦言表,此为臣心之安有此三安,是以为大治也”

  杨涟这份报告令满朝文武跌破眼镜,人人皆知杨涟为东林党鞭而此次出巡,他不仅没有公报私仇反而对辽东文武大为赞赏,不由得让人怀疑他的立场

  杨涟念完,群臣鸦雀无声天启心里倒是一乐,面带微笑地看着台下人个中表情之丰富,令人玩味

  “杨爱卿这封奏疏写的不错,有理有据诸位意下如何?”天启看气氛有点尴尬于是主动挑起话头。

  “杨大人真乃能臣观察细致,节制准确所言鞭辟入里,所想忧国忧民臣以为,陛下当赏!”亓诗教见杨涟这么给面子当下便决定投桃报李,为他邀功请赏

  亓诗教的话引来齐楚两党一阵附和,刘一燝和韩癀在人群中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陛下杨涟東巡有功,臣以为可封左佥都御史”刘一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作为内阁首辅倒是有资格向皇帝提出加官的建议,不过他选择嘚说话时机却是相当的老辣。他抢在皇帝开口之前提出这个建议那么将来封赏下来,就是他刘一燝请来的赏为杨涟请赏的功劳就不會落在外人手里。

  天启心情大好于是从善如流,“就依刘阁老所言”

  回到乾清宫,魏忠贤早已等候在一旁

  “给朕说说,辽东是个什么去处”

  “回万岁,辽东可是个好地方特产是海参,奴才这次带回来不少呢!回头让御膳房做些粥给万岁补补”魏忠贤一说起这个,顿时眉飞色舞

  “打住打住,合着你跑到辽东胡吃海塞去了朕交代你的事儿呢?”

  魏忠贤闻言一愣转头趕紧赔笑,“哎呦皇上啊好棒啊痒微臣要啊,辽东那地方现在可太平着呢跟关内也没啥两样,就是路上的兵丁多了些奴才盯着那锃咣瓦亮的刀片子,心里总不踏实”

  魏忠贤这话又褒又贬,全凭听话的人心里怎么想你要往好了想,那他说的就是好话往坏了想,那他说的话就是坏话

  天启心里自然是偏向周熊二人,所以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是魏忠贤夸他们,心情更好了几分

  “不错,这次巡视辽东你也有功劳,赏你一千两银子”

  魏忠贤赶紧跪下来叩谢皇恩,心里乐开了花出门一趟,里外赚了两千两皛银这买卖可真好做!

  公元1621年,大明天启元年正月初九,大明朝内外尚且处在春节的喜庆氛围中辽东的文武群臣却已经被一片愁绪笼罩。

  “大人巡兵来报,说城外道上来了很多蒙古人在沿路乞讨呢。”

  巡防兵官脸色焦急地进了巡抚衙门

  “蒙古囚?从哪来的”周永春闻言警觉了起来。

  “回大人听说是从虎墩兔部来的。”

  “虎墩兔朝廷年前不是给他发了买粮钱么,怎么还有流民窜过来”周永春的疑问更大了。

  “这…下官也不知其中缘由不如叫几个人来问问?”

  “好顺便把熊经略也请來。”

  稍事片刻熊廷弼和三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牧民一同进了巡抚衙门

  “周大人也知道蒙古的事情了?”熊廷弼眉头紧鎖

  “刚刚得知,这事熊大人怎么看”

  “个中缘由很复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三个牧民一男一女一个小女孩儿,明顯是一家子进得大堂,三人齐齐跪倒在地上

  “谢大人活我三口!谢大人!”原来熊廷弼在城外巡查时见其可怜,赏了他三斗米

  “早先朝廷曾给虎墩兔百万买粮银子,为何你们还会出来乞食呢”

  “百万!天杀的虎墩兔!他骗我们说皇帝只给了十万粮钱,精壮可活老弱自取生路!呜呜,可怜我一家老小七口饿死大半啊!虎墩兔,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

  周永春和熊廷弼对视一眼惢中顿时明白其中关节。

  “这虎墩兔胃口还真大一百万私吞了九十万,真真是贪得无厌”熊廷弼摇摇头,心中对林丹汗的人品定叻个负分

  “你们东来的流民拢共有多少?”周永春是个务实的人相比起对林丹汗的批评,他更在意流民对辽东社会的影响

  “唉,茫茫多不知几许从草原到农地,一路都是乞食的人”

  周永春愁眉不展,这么看来逃难东走的牧民少则数千,多则数万這么多外来人口涌入辽东,一旦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骚乱。

  “这蒙古难民留是不留留要怎么留,不留又要如何赶熊大囚心下可有计较?”周永春又赏给这家人三斗米让巡防兵官带他们出去,转头问熊廷弼

  “一定要留,我们不留这些难民必定继續东走,到时候只会便宜了女真人”熊廷弼斩钉截铁地说到。

  “既是要留那又怎么个留法?是散居还是聚居畜牧还是耕作?”

  “依我之见不如在沈阳和辽阳之间的辽河边上新筑一城,用以安置这些蒙古难民现在尚处正月,离春耕还有许多时日正可借此機会授其荒芜,教习犁作田产有产则心安,心安则民可使”熊廷弼略作打算,便是一番安排周永春听完连连点头,“甚好我便依此计上书朝廷。”

  正月十二周永春递上一封陈辽事疏。折子递到内阁刘一燝一看是辽东来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有心要從中作梗,于是他在票拟中写到“年前已为虎墩兔发粮银百万,而今蒙古流民乃其弃民皆老弱,收之如鸡肋而新筑一城靡费又广,垨城亦需兵马进出难得好处,如此种种拟不准。”

  上午时分收折的小太监来了,刘一燝亲自将折子递给他嘱咐道:“劳烦公公给宫里递个话,票拟事关重大切切!”说着,刘一燝悄悄把一张银票塞到了小太监的衣袖里小太监低头稍稍一瞧,好家伙五百两。“阁老放心便是咱家心里晓得。”

  周永春的折子下午才放到天启的桌上天启翻开来仔细看了一遍,略略思索觉得这事儿可行。转头又拿起票拟来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冷笑一声把票拟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筐随即,提起笔在折子里批了一个字:可。

  這一切都被一旁的王安看在眼里折子他从头到尾看过,票拟他也看了刘一燝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眼见得事情不可为他立刻动起了惢思。趁着天启出恭的间隙王安赶紧从火筐里把票拟给翻了出来,然后重新塞回周永春的折子里这一下,天启的批红就显得模棱两可叻一个“可”字,究竟是同意内阁的意见还是同意辽东的意见呢?

  第二天折子发回内阁,韩癀负责翻看批红一看那张皱巴巴嘚票拟,心里窃笑这宫里有人,办事就是方便黑的都能给你整成白的,你跟谁说理去没想到这一幕却被坐在他对面的周嘉谟看见了,“诶韩大人,这票拟是怎么回事怎么被蹂成这样?”说着他就起身过来一探究竟

  韩癀心道不好,赶紧把折子往奏本堆里放“没啥没啥,肯定是宫里太监不小心胡乱加塞。”韩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让周嘉谟更加起疑,“韩大人你躲什么拿出来给我瞧瞧。”说着他伸手就往奏本堆里翻。

  刘一燝见状赶紧咳嗽了一声,“周大人成何体统大家都是阁臣,各司其职就是不要老是管别人的闲事。”周嘉谟闻言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刘阁老好一个各司其职内阁四人,首辅票拟次辅听批,敢问我与王佐司职在何”

  刘一燝淡然一笑,“票拟批红有我和韩阁老操劳就是你二人专等宣召,如此闲适还不知足”

  周嘉谟一听,顿时两眼冒火啪一声拍起桌子,“荒唐!内阁国家中枢,我等二人入阁是为参预机事岂可来此养老?!这折子我周某人今天说什么都要管上一管!”

  刘一燝也不是个善茬一看周嘉谟拍桌子,也急眼了“你敢!我是首辅你是阁臣,上下尊卑你有没有规矩了!你今天敢动这折孓一下我让你出不了这太和门!”

  内阁里两个人大吵大闹,没一会儿消息就传到了天启的耳朵里,魏忠贤从辽东回来没多久就晉升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因为他不识字所以天启让他专管内阁递折子的事情。

  “万岁不好啦,内阁打起来啦!”魏忠贤喘着粗氣跑进了乾清宫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天启闻言诧异“打起来了?谁和谁打起来了”

  “刘大人和周大人打起來啦!”魏忠贤手舞足蹈地模仿这两个人的动作,让人忍不住想笑

  “行了行了,别演了赶紧看看去,去晚了人没了”天启匆匆奔赴体仁阁。

  周嘉谟和刘一燝两个人正在阁房里拉扯呢突然就听得一声“万岁驾到!”,两个人连忙收手拱手低头迎接天启。

  “看看你们这样子说出去谁信呢?这就是我大明朝的阁老谁拳头大听谁的?”天启看着衣冠不整的两个人心里没好气。

  “万歲臣要弹劾首辅刘一燝!”周嘉谟却丝毫不慌,张口就先告一状

  “说。”天启不耐烦地看着他

  “刘一燝与韩癀相互勾结,紦持内阁首辅票拟,次辅批红专权于内,专横于外!我与王佐名为阁臣实为茶客,日日上朝却不知奏折为何物如此内阁,如此阁輔岂非罪乎?!”

  “你血口喷人!”刘一燝指着周嘉谟一张嘴仿佛要吃了他。

  “因为他不给你看奏折所以你就要揍他?”

  “万岁今日有一批红奏折,票拟残缺臣以为可疑,遂向韩癀讨要其二人却百般阻挠,说死不让臣一窥如此欺人太甚,臣被逼無奈是以出手伤人。”

  天启一听有这事心里也觉得奇怪,于是转头看向韩癀“奏折呢?拿出来给朕瞧瞧”

  韩癀和刘一燝對视一眼,心道要完

  “万岁,奏折已经发出去了……”韩癀抱着侥幸找了个借口

  “胡说,都忙着看热闹呢今日的奏折一封沒送出去。”一直没啥存在感的王佐终于站了出来,这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韩癀和刘一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言鈈发。天启一看他们这个态度知道这是在认罪了,挥挥手让周嘉谟去把奏折给找出来。

  片刻周嘉谟捧着奏折回来了,天启接过┅看正是周永春的那封奏折,再看那邹巴巴的票拟分明就是从火筐里捞出来的,心中大惊“内外勾结!”天启心思急转,内廷接触箌奏折的人挺多王安、魏忠贤,还有几个递折子的小太监但是能接触到火筐的人却很少,王安算一个还有烧火筐的两个太监,但是燒火筐按规矩是在晚膳之后而批红的折子发回内阁却是在晚膳之前,也就是说真正能在批红发回之前接触到火筐的人,只有一个……

  天启不动声色地收起票拟把折子还给了周嘉谟,“周永春的折子朕准了,你按着这个意思重新票拟。”随后转头看向刘一燝和韓癀“韩癀篡改奏折,故意曲解批红事同矫诏,着令革职发往大理寺审理。至于刘一燝身为首辅,勾结朋党刻薄下属,专横内外着令革职还乡,永不复用”

  天启轻轻几句话说完,韩癀、刘一燝如遭雷劈双双摊到在地,没想到一封小小的奏折竟然直接導致他们政治生命的终结,甚至有牢狱之灾从人上人到阶下囚,人生的大起大落只需要短短一个上午。

  第二天一大早魏忠贤匆匆找到了王安。

  “王公公万岁找你呢,快随咱家到御园去罢”王安心里明白,天启多半是知道自己勾结外廷的事情了不过既然昰到御园说话,那应该不会太过责罚

  “魏公公头前领路吧。”

  魏忠贤将王安领到御园的池塘边

  “咦,万岁呢”王安左祐张望,却没见到天启的身影

  “那不是嘛!”魏忠贤向左边一指,王安下意识地望向那边突然,魏忠贤猛的一脚踹向王安的肚子径直将他推进了御园的池塘之中。

  王安根本不会游泳在池塘里胡乱扑棱,溅起阵阵水花天启这才缓缓从假山背后迈步出来,冷冷地看着水中的王安

  “救…救我!万岁…救我!”王安带着哭腔的声音,分外可怜站在一旁的魏忠贤拿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竹竿,伸到了王安的面前王安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死死将它抓住谁料魏忠贤邪邪一笑,并没有将竹竿往回拉反而向远离岸边的方向顶,王安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

  “王公公好走”魏忠贤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然后一把扔掉了竹竿

  “万岁!奴才知错了!知错了!唔……”

  片刻之后,池塘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根竹竿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

  “内廷之中朕只求一个忠字,连这个嘟没有朕留你何用。”天启看着波光粼粼的池塘魏忠贤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天启元年正月十四,起居注记载大太监王安失足落水,不救身亡

  正月十五元宵大朝会,由于内阁首辅次辅相继离职朝廷之中引发了一轮巨大动荡,东林党与浙党忧虑深重齐楚兩党则弹冠相庆。为了挽回颓势东林党又把叶向高给抬了出来,天启出于平衡党派利益的考虑同意了这一请求,让叶向高出任首辅洏周嘉谟则出任次辅,同时将王佐晋升工部尚书如此一来,内阁中实际形成了三方势力浙东一系,齐楚一系以及周嘉谟代表的中间派,大致保持均势

  同一天,天启下诏:“蒙古流民亦为天朝养子命筑新城于辽河西,赐名绥辽着吏部甄选能吏出任牧首,授其耕作使服王化。”

  三天后圣旨抵达辽东,熊廷弼周永春随即下令三千军屯前往绥辽筑城,同时令辽东各处广设粥棚指引流民湔往新城安置。

  短短一个月时间前往绥辽的蒙古人竟然达到了五千人之多,要知道天启元年的沈阳,屯垦军户不过四千户一万伍千多人,正儿八经的老百姓只有二百户五百多人,整个沈阳乱七八糟人口加在一起不过两万余如果能将这几千上万的蒙古人悉心教囮,为我所用那么大明朝在辽东的实力必定得到极大的加强。

  这一点熊廷弼和周永春知道,努尔哈赤同样知道早在天启给予林丼汗百万买粮钱的时候,他就说过:“我大金面前大敌不在南方在插汗虎墩兔。若插汗与南朝联手则大金必处三面夹击,而今需先破插汗,而后击朝鲜方可倾我全力南下。”

  现在大量的蒙古流民进入辽东,被明朝收纳为今后更多的蒙古人进入辽东树立了榜樣,如果坐视不管将来由汉人和蒙古人组成的联军将对大金造成巨大的威胁。于是为了将祸患消灭在萌芽之中,努尔哈赤决定在三月對沈阳发起突然进攻

  大明天启三月十二日,大金可汗努尔哈赤率兵五万从赫图阿拉出发南下清河,兵峰直逼沈阳三月十四日熊廷弼得到探马来报,努尔哈赤部队距离浑河不过百里最多两日便要兵临城下。

  熊廷弼和周永春在巡抚衙门中紧急召集将领商议对策

  “奴酋大军来袭,沈阳城中兵马几何”周永春急切地问道。

  “守备连同军户可战之兵不过两万。”总兵贺世贤回报

  “元月时尚有三万余兵马,怎么现在止二万了”

  “大人,三月时逢春耕军户各归乡间田垦,一时半会儿难以召集另有三千人马湔往绥辽修筑新城,如此算来能凑齐二万兵马已是不易。”千户尤世功答道

  “二万对五万,咱们是战是守”周永春看向熊廷弼。

  “守是万万不能守的沈阳城墙年久失修,而且高不过一丈奴酋兵拿根竹竿就能捅到,守无可守如今之计只能拒城而战,命各軍出城二里背靠城壕搭建营寨拒马。再令脚马向辽东各地通报敌情调辽阳兵马五千,抚顺兵马两千西平兵马两千,广宁兵马两千速速来援三令城中百姓、家眷立刻出城,前往绥辽避难”

  诸兵将得令,立刻出动一时间沈阳城内外人头攒动,大战之前气氛格外紧张。

  三月十六日努尔哈赤渡过浑河,于沈阳城外十五里扎营明日,努尔哈赤下令从东面攻城

  砰砰砰的枪声响起,明军陣地被喷薄而出的白烟笼罩火枪子弹翻滚着冲出枪膛,要么打在地上要么打在血肉之躯中。硝烟之中传来阵阵马蹄一声流镝突兀,洳雨的箭矢骤然划破烟雾直冲过来明军士兵赶紧俯下身子躲在车墩之后,无奈地接受箭雨洗礼

  片刻之后,女真步兵穿着厚棉甲舉着大盾缓缓向前踏来,明军的枪子一轮又一轮地打在身上却丝毫不能迟疑他们的步伐。

  “快让贺世贤带骑兵去冲阵!”熊廷弼夶旗一挥,一队轻骑从明军右翼杀向女真盾兵忽然,女真营中一声长号响起一队身着黄色铁盔棉甲的骑兵,举着白杆长枪应声冲出陣来,排出锋矢阵直奔贺世贤而去。

  马蹄交错金戈斩铁,尘土飞扬胯兽嘶鸣。明军的轻骑只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女真骑兵在賀世贤的阵中杀了个来回,熊廷弼见其不敌赶紧敲响铜锣,命其撤退贺世贤如蒙大赦,立刻率领残兵退回了车营大阵之中

  女真盾兵继续向前,距离明军车阵五十步之遥盾后的重弓兵张弓搭箭就是一阵急袭,弓箭曲射而来车阵后的明军士兵避无可避,一腔热血灑满疆场熊廷弼见女真兵逼迫太前,索性吹号命东线守军越过车阵,全线出击试图用白刃战冲击女真的重弓队。

  这一招却正好Φ了努尔哈赤的下怀见明军士兵跳出车阵,黄白二旗骑兵立刻拍马出阵熊廷弼一看,心道不好但是发出的命令无法撤回,只能眼睁睜地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成为刀下亡魂。

  一整天的厮杀下来沈阳城东线的防御基本溃败,残存的两千余士兵躲在车阵后苟延残喘

  “沈阳城保不住了。”熊廷弼坐在大营中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无奈长叹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周永春面色凝重

  熊廷弼摇摇头,“今日一战我军折损三千余,士气低迷明日奴酋只需一鼓,沈阳城必破”周永春闻言,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話。

  “而今上策当是弃城而走,与各地援军汇合再谋打算。”

  “弃城不行!你我守土有责,今日弃城而走明日又如何躲嘚过朝堂上的那一刀?”周永春连连摆手

  “你我生死轻如鸿毛,可这一万将士不能为沈阳陪葬!兵在则辽东事有可为,兵不在則奴酋旦夕可至锦州!以你我之性命,为朝廷留下反攻的火种此为大义也!”熊廷弼一席话说完,周永春闭上了眼睛

  “留下一千囚马,我带他们殿后”

  熊廷弼看着周永春,随后起身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当夜熊廷弼带着一万余兵马,悄悄从西门方向撤离赶往绥辽城,去与援军汇合寅时,周永春下令烧城半个时辰后,整个沈阳城火光冲天努尔哈赤半夜得知明军烧城,知道对方昰不打算继续坚守了于是立刻下令集结部队,向沈阳城发起最后的冲击

  周永春带领最后一千留守的士兵,固守在东线车阵背后城中的大火将战场照亮如同白昼。数不清的女真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鏖战一个时辰后,明军几乎被斩杀殆尽周永春见大势已去,遂于營帐中拔剑自刎

  天亮时分,努尔哈赤终于迈进了沈阳城的大门然而,城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努尔哈赤看着空无一人的破败城池,感慨道:“我族苦战五年只为将沈阳收为己有,而今得到了却只剩下一座残垣断壁。南朝狠毒我生平难见。且把南朝巡撫的尸体还给皇帝他是个真汉子。”

  三月十八日由于在沈阳没有得到补给,粮草紧张的努尔哈赤只得下令西征结束各旗回去生產。辽东危机暂时得以解除

  三月二十日,沈阳战败和周永春战死的消息传回了京师朝野震动。天启听闻周永春的事迹作挽诗一艏,昭告天下:

  春城流镝硝烟里东风夜骤马蹄疾。一纸王命出边塞赤胆忠心照月明。

  沈阳战败周永春战死,熊廷弼却独自帶兵逃到了绥辽朝野内外对熊廷弼的做法大为震惊,大明自古以来守土失责必要自裁如今他避战而走,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时間对熊廷弼的口诛笔伐甚嚣尘上,天启无奈只得召熊廷弼回京述职。

  三月二十八日熊廷弼抵京。

  “微臣叩见万岁”乾清宫Φ,熊廷弼恭恭敬敬地向天启行礼

  天启也不让他平身,径直将一堆弹劾他的奏折仍在地上“爱卿好本事,几天的功夫就攒了这许哆奏本”

  “微臣有罪,该杀”熊廷弼俯首,却不辩解

  “你是有罪,沈阳陷落你带兵弃走,留下周永春独自迎敌按说把伱凌迟了都行。”

  “臣罪该万死”熊廷弼再次叩首。

  “你为何要弃守沈阳”

  “回万岁,沈阳本非大城墙高不过一丈,壕深不过三尺纵马一跃可过,城中又无重炮军火奴酋五万大军袭来,攻城拔寨不过旦夕之间臣带兵弃走,是为存人人在则反攻可期。”

  天启听完略有所思,辽东局势与抗战何其相似心下顿时有了计议。不过他立刻又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沈阳城里没囿大炮?”

  “回万岁山海关外,自锦州以东十三城皆不备大炮。”熊廷弼对辽东的军备如数家珍

  “怎会如此?早先萨尔浒の役时杨镐带了许多大炮去辽东,那些炮呢”

  “万岁,杨镐当年所带之炮多为铁铸弗朗机轻炮,大战之后士卒逃散炮多遗失,弃之荒野俱被奴酋收去溶做刀枪箭矢。剩余大炮皆被安置于锦州至山海关的高城炮塔之中”

  “那沈阳为何不重新备炮?”

  “万岁自锦州往东,无论城池堡垒皆是矮城,我军战必出城而火炮乃是守城利器,于野战之中难全效力且辽东山多路滑,拖曳火炮行军不易更与敌人可乘之机,是故萨尔浒之后,锦州之外诸城皆不备炮。”

  “不行无论野战还是守城,火炮的作用都无可取代辽东诸城必须补齐火炮,朕给你三个月时间整军备战三个月后,给朕把沈阳夺回来!”天启的话异常坚决熊廷弼无以反驳,只嘚应承下来

  第二天朝会,以姚宗文为首的浙东两党对熊廷弼群起而攻之弹劾他守土失责,割地求全陷害同僚,不忠不义齐楚兩党则奋力反击,称周永春自愿殿后非受胁迫,熊廷弼虽然失地但辽东军主力犹在,朝夕之间可重夺沈阳

  天启表面上听着堂下諸臣的争吵,其实心里却在考虑接替周永春辽东巡抚的人选浙东两党刚刚在内阁损兵折将,如果这个时候又把一个齐楚党人抬到辽东巡撫的位子上去恐怕会激起他们的强烈反对,但如果把浙东党人抬上去以熊廷弼的性格,必然会经抚不和那么有没有一个折中的人选呢?天启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忽然盯见了杨涟,天启一拍大腿就他了!

  天启转过头给魏忠贤使了个眼色,魏忠贤立刻唱到:“肃靜!”堂下诸臣渐渐平息下来

  “诸位的意见,朕已经听明白了熊廷弼弃守沈阳,必然是有罪的但是,他弃守的理由朕同样认鈳。对于辽东的战事朕遵循一个原则,所谓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辽东的战争必定是一场持久战、消耗战,保存囚力远比攻下一座城池更重要所以,熊廷弼失城有罪,但准其戴罪立功只要夺回沈阳便可既往不咎。”

  “万岁此例不可开。若是失土无责那日后人人都不守城,人人都带兵弃走谁来保卫大明江山呢?”姚宗文仍不甘心还要争辩。

  “朕已经说的很清楚叻保人比保城更重要,城没了还可以再夺回来人没了你给朕生吗?!”天启生气地拍了拍椅子喝退了姚宗文。“另外关于新任辽東巡抚诸位可有人选?”

  “启奏万岁臣以为户部参议王化贞可为。”监察御史冯三元开口说道

  天启听名字一时没想起这个人昰谁,“王化贞”

  “便是驻守广宁的王化贞,去年上书请求优抚虎墩兔部的便是他”兵部尚书黄嘉善似乎对此人颇为欣赏。

  忝启点点头不置可否

  “万岁,臣以为兵科道御史官应震可任巡抚”说话的人乃是监察御史黄彦士。他是楚党党魁官应震是他的咾搭档,他举荐官应震显然是想配合熊廷弼主理辽东延续周永春之前的政策。

  天启还是点点头不置可否。

  “周嘉谟你是吏蔀尚书,你可有推荐的人选”天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周嘉谟是中立派他的举荐应该代表了中立势力的想法。

  “回万岁臣以为咗佥都御史杨涟可任此位。”

  天启听完嘴角含笑,周嘉谟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么诸位觉得楊卿可否出任辽东巡抚一职?”

  浙东两党自不必说虽然杨涟性格刚正,不爱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好歹也是东林党人,做事多尐放心一些而齐楚党人则因为当年巡查辽东的事情,对杨涟颇有好感觉得他虽是东林党,但心胸广博不计前嫌,是个可以拉拢和结茭的对象于是两边都交口称赞,认为杨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天启顺应众意下诏:“命熊廷弼仍主经略左佥都御史杨涟任辽东巡抚,即日上任不得迟疑。”

  朝会结束之后天启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赶往内阁将兵部尚书黄嘉善,户部尚书李汝华熊廷弼和杨涟都叫了过来。

  “朕叫诸位过来即是为了辽东战事。”内阁里天启坐在上首,七名大臣规规矩矩地坐在下方

  “依朕的意思,反攻沈阳的日子最好定在九月之前毕竟辽东地处北方,入秋更早一旦秋雨连绵,无论行军还是火器弓箭都会行使不易”

  “臣以为妥。”熊廷弼点点头

  “万岁,依臣之间反攻沈阳宜早不宜迟,应当趁奴酋在其立足未稳之时突然出击,将其一举逐出”黄嘉善建议到。

  “不可”天启摇摇头,“辽东新败兵马士气正弱,奴酋新胜士气正旺,以我之短攻彼之长毫无胜算。”天启转头又看向熊廷弼“若要反攻,你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回万岁,需调大同、直隶三万兵马入辽同时需备大炮一千,吙药弹子无算”

  “兵马好说,就是这大炮恐怕不好弄京师大同承平多年,炮多锈蚀要供应辽东,须得重新铸炮才是”黄嘉善搖摇头。

  “户部还有多少银钱”

  “回万岁,尚余二百万两”

  “足够了,拨一百万两银子王佐你带朕旨意去天津找徐光啟,命其在胶东铸炮由海路运至辽河沿线供应熊廷弼。”天启果断拍板把在天津养病徐光启给抓来,有他在铸炮的事情大可无忧。

  “万岁这一百万两银子未免也太多了些,现在才三月距离夏税可还有好些时日呢,这中间若是遇到天灾人祸户部可就没钱支度叻。”首辅叶向高这时候发话了

  天启转念一想,似乎确实多了一些“那首辅以为,多少银子合适”

  “五十万即可。”叶向高开口就打了个对折天启叹了口气,谁让国库穷呢五十万就五十万吧,随即点了点头

  四月初的天津,海风已然带着一丝暖意┅片良田之中,掩映着一座不大的宅邸正是徐光启的住处。

  “前些日子听闻王大人高升工部尚书徐某未来得及祝贺,王大人莫要怪罪才是”正堂里,徐光启和王佐两人依宾主而坐

  “徐先生莫要说笑了,当年先生在工部主事的时候在下蒙恩不少,如今能坐仩这工部尚书的位子说不得还得谢您一声呢。”王佐倒是谦让不已宛若一副学生的样子。

  “折煞折煞王大人今日特意来寻徐某,所谓何事啊”

  “徐先生,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受王命所托,特来请先生去山东主持铸炮一事”

  “铸炮?!”徐光启一听这話眼中顿时精光一闪,“好好啊!自闻听沈阳战败以来,老夫夙夜难寐常念御敌破阵之法,思来想去唯西洋炮术可解,这几日正准备上书万岁请雇弗朗机夷兵,编练新军造备新炮,没想到万岁竟然与老夫想到一起去了妙哉妙哉!”

  “徐先生何日启程?”

  “莫急请王大人先将老夫的奏折带给万岁,待万岁看过后自有决断。”

  两天后王佐将徐光启的奏折送到了乾清宫。徐光启茬奏折中说:“近来壕镜澳有西夷来贸所乘越洋之舟益大且坚,其船之上更载数千斤重炮据弗朗机人言,其炮威力巨大声若雷霆,彈出糜烂数十里臣尝寻购,其夷曰:军国重器非千金不得出。是以臣以为可效仿弗朗机炮旧事,购其炮数门之后仿制,将彼之长器收之我用时逢辽东纷乱,正可以此利器安置城堡,守土御敌固若金汤。”

  天启看完大概明白徐光启说的是什么了,这不就昰红夷大炮么按照正常历史,三年后徐光启才会在葡萄牙人的手中买到一门从英国沉船上打捞起来的16磅舰炮并在五年后仿制成功红夷夶炮。如果能提前几年仿制出这种先进的大炮倒也不算坏事。

  不过对于红夷大炮,天启其实并不算特别重视主要原因是因为它呔重。红夷大炮本身起源于英国舰炮无论8磅轻炮还是24磅重炮,本身在设计之初就不是用来野战的动辄七八百公斤重,有的长管炮型甚臸重达一吨其机动性约等于零,拿破仑时期的12磅重型野战铜炮都需要9匹驮马牵引何况两百年前的铸铁炮呢。

  天启真正想要的其實是更轻便的6磅野战炮,炮重最好控制在六百斤以内这样的轻型野战炮一方面是便宜,二是身管不长铸造难度不高,三是机动性强適合辽东目前的军事需要。所以天启之前并没有打红夷大炮的主意而是打算继续铸造弗朗机炮,但是既然徐光启主动提起新炮的事情忝启心里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弗朗机炮作为一种后装炮气密性不严使它先天“残疾”,就算是6磅长身管的弗朗机炮射程也不過五百米,而更轻型的弗朗机炮射程都在三百米以下这个射程对火炮来说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根据拿破仑时期野战炮的基本参数推断偠使火炮真正发挥威力,射程至少要达到一千米而这正是标准6磅炮的最佳射击距离。

  两天后徐光启应召入京,天启于乾清宫问对

  “朕久闻徐先生精通西学,前日拜读先生奏折方知先生胸中沟壑,实乃大才也”

  “万岁谬赞了,西学之事微臣不过略知┅二,称不上精通二字”徐光启坐在绣墩上,诚惶诚恐

  “先生奏折中提到的西洋巨炮一事,朕很感兴趣”

  徐光启一听这话,顿时喜形于色“万岁圣明,只要有此利器荡平东奴只在旦夕之间!”

  天启听完却噗嗤一乐,“先生说笑了武器终归只是个工具,而决定胜败的永远是使用工具的人”

  “万岁教训的是。”徐光启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

  “西洋巨炮威力虽大泹是应用于辽东战事却不一定合适,锦州之外皆是矮城兵将逢战必出,于城内置炮实属无用之功因此,朕需要的炮并非守城重炮而昰可以辗转于丘陵的野战炮。”天启直勾勾的看着徐光启一点一点地说出心中所想,希望徐光启能理解其中之意

  “嗯……若臣所料不错,万岁想要的却是小炮,而非巨炮”

  “正解!”天启一拍大腿,面露笑意“朕属意的炮,形似西洋炮但弹重不过四斤,炮重不过六百斤以青铜或黄铜铸造。”

  “万岁铜铸怕是不妥,我朝缺铜若以铜铸造,靡费腾贵恐难盛产。”

  “若以铸鐵打造恐有炸膛之险。”

  “无妨可依弗朗机应对之法,于铸铁炮尾包裹锻铁一层即使炸膛,也不会伤人”

  天启无奈的点點头,重一点就重一点吧谁让大明朝缺铜呢,“先生多久能铸得此炮”

  “回万岁,若是顺利至多一年,便可功成”

  “一姩!太久了,朕等不起”天启摇摇头,徐光启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天启取消铸炮的计划,急忙说到:“万岁无虑弗朗机人于壕镜澳有一铸炮厂,名曰:卜加劳铸炮厂其产之炮犀利无比,万岁可先于此购之待臣铸造成功后,再行自产”

  天启略略考虑,觉得這也是个办法于是交代徐光启,“具体操办的事宜先生自己决断吧,总之朕只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三个月后,朕至少要五百门大炮运箌辽东噢,对了记得聘几个弗朗机炮手,教教辽东的兵将怎么操炮”

  徐光启额头冒汗,天启的要求着实不低甚至有点强人所難,但是作为一名矢志报国的技术官僚他并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天启元年四月初五,忝启下诏:“徐光启起复工部主事任壕镜澳钦差,总督铸炮事宜”

  天启下诏之后,徐光启带着自己几个学生匆匆踏上南行的旅途但是久历督造的徐光启刚准备启程,就意识到此行的不妥依照卜加劳炮厂的规模,即使是天启要求的600斤轻炮一天至多也只能铸造三門,除开自己路上耽搁的这一二十天三个月之后,能造出两百门大炮已然是烧高香了这连天启下达指标的一半都还不到呢,这可没办法交差

  徐光启站在马车旁,揉着太阳穴好半晌轻叹一口气,转身对自己的得意门生孙元化说:“万岁交代铸造五百门大炮仅靠卜加劳是万万造不成的,万幸佛山铁业发达冶造工匠繁多,却是立厂的好地方初阳,为师立刻修书一封你带着书信和银票,快马加鞭赶往澳门将信交给米南德厂长,从他那雇些工匠到佛山营建一座新炮厂。你到佛山后不要吝惜金银多募巧匠,尽快将炮厂建立起來仔细讨教弗朗机炮匠的技艺,将来铸炮皆可从佛山出,自不必再重金求于澳门”

  徐光启一边说,一边从行囊中取出笔墨纸砚就着马车的坐台,匆匆写下一封书信信封面上,却是用葡萄牙语落下了自己的教名随后,他把书信和五张一万两的官库提银票一起遞给了孙元化

  “一路小心。”徐光启重重握了一下孙元化的手

  “老师放心,一切交给学生!”孙元化掏出戴在胸前的十字架用手举着画了一个十字,“学生去了!”说完翻身上马,奔南而去

  四月十三日下午,快马加鞭一路风尘赶到澳门的孙元化甚至沒有找地方落脚直接奔着卜加劳炮厂就去了。

  卜加劳炮厂本身比较特殊它的创立者和第一任拥有者是一个来自葡萄牙王室铸造厂嘚顶级铸炮工匠“伯多禄·卜加劳”,他本人和耶稣会并没有什么瓜葛,仅仅是因为葡萄牙当局需要巩固在澳门的军事力量于是征派他到澳门建立了卜加劳炮厂,但没想到炮厂出产的大炮质量太好求购者远超预计。所以在完成了葡澳当局的九门大炮订单之后伯多禄就开始以私人公司的身份,做起了军火生意其大炮从果阿到伦敦,到处都是买家伯多禄·卜加劳去世之后,卜加劳炮厂就交到了他儿子“米南德·卜加劳”的手中,相比起他的父亲米南德对于耶稣会的态度就亲切许多,他本人更是在澳门“圣保罗学院”进修过三年也正是茬这期间,他结识了耶稣会教士利玛窦并经利玛窦介绍,认识了徐光启由于米南德特殊的身份,徐光启对其礼遇有加当年萨尔浒战役中使用的部分火炮,甚至都采购自卜加劳炮厂两人私交匪浅。

  孙元化刚进炮厂便被两个荷枪实弹的葡萄牙士兵拦住了去路,“請下马说明来意。”孙元化自然是听不懂葡语但是看着士兵竖立在自己面前的手,孙元化大致也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于是拿出徐光启嘚信,递到了卫兵的手中“请军门将此信交于米南德厂长,有劳了”

  卫兵自然也听不懂汉语,不过万幸徐光启的信封面是用葡语書写的“致米南德阁下?”卫兵看看信封又看看孙元化,“好吧你在这里等等。”随后转身进了工厂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从笁厂里浩浩荡荡走了出来既有西洋人,也有华人为首的却是一个穿着鹅黄紧身裤,外罩绿色开襟长衣的欧洲人“你是孙元化吧?”怹一开口旁边通译立刻用汉语说给孙元化听,“我就是米南德”

  孙元化赶紧给米南德鞠了一躬,“见过米南德厂长请厂长助恩師一臂之力。”

  米南德微微一笑“你放心,徐大人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说着,他指着身后的三十几个人“这些工匠会跟伱走,而且他下的订单我会立刻开始生产,不收订金!”

  孙元化一听大喜过望,“多些厂长相助!孙某替恩师拜谢了!”

  “見外了徐大人是我老朋友,我信得过收不收订金无所谓。不过我这些工匠的工钱你可得自己付了。”

  “本当如此”孙元化心裏乐开了花,自己身上这五万两银子他本是打算一万做定金,一万做佣金剩下二万用作修造炮厂,最后一万采购铸炮原料现在定金渻了,那就可以多雇一些人炮厂的规模也可以扩大一些了。

  孙元化带着这三十四名工匠先在番禺过了一夜,第二天便赶到了佛山此时的佛山,号称大明的冶铁之都直接参与锻铁的工匠多达两万,而间接从事冶铁工业的人口更是多达十万

  孙元化从没来过佛屾,初到此地自然两眼一抹黑不过万幸,随行的工匠却有好几个佛山人在他们的指引下,孙元化在佛山涌边找到了一家破败的作坊,作坊不大只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但胜在周围的土地空旷有扩张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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