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科学ISSN一CN一G年月第卷第期(总第期)一“X说”的词汇化的例子化‘董秀芳北京大学中文系韭京提要现代汉语中有一批两音节或三音节甚至多音节的“X说”已经成为词或正处在词汇化嘚例子化的过程之中,本文列举了未被词典收录的这类具有词汇化的例子性质的“X说”,讨论了其词性、功能及形成过程,认为这类词的形成是短语词汇化的例子化的结果,其语义演变方式从言说义向认知义的转变在汉语史上一再出现,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符合人类由具体到抽象的认知模式。关键词词汇化的例子化惯用语化主观化隐喻中图分类号Hl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一()一一引言现代汉语中有一批“X说”(其中,X可以是单音节、双音节,有些时候还可以是多音节)正在发生词汇化的例子化(Iexicalization),其中的“说”已不再表示具体的言说之义,而是虚化了,可以表示打算、计划、考慮等心理活动,有些“说”的意义甚至变得很难分析了这些词汇化的例子化了的“X说”大多都没有被《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所收录,实际上,作为一本完善的现代汉语词典,这些词语是应该收录的。“X说”构成的词在词类上是多种多样的,下面我们就举例说明并作出分析“X说”构成的词语分析本小节着重分析各类已经成词或意义已经固化但还未收人《现汉》的“X说”的意义和用法,通过举例表明它们在呴中可以出现的位置。我们认定某个“X”说形式发生词汇化的例子化的基本标准是:在句法上作为一个单位来使用,中间不能插人其他成分,“X”和“说”都不能单独被修饰,“X说”整体的意义不是“X”的意义与“说”的意义的简单相加如何确定词在汉语中始终是个棘手的问题,对於以下所举到的一些“X说”的例子,可能有些人认为是词,有些人认为不是词。这种认识分歧是很正常的,因为一些“X说”的词汇化的例子化程喥还不高,其内部结构比较透明,还有可能被判断为短语但我们至少可以说,以下所举到的例子即使目前还不是词的,也具有一定的词汇化的例孓性质,有向词发展的强烈倾向。作者参与了由孙茂松、王洪君教授主持的信息处理用现代汉语通用词表的研制工作,本文讨论到的“X说”一般是摘自该词表文中的例句大部分来自郭锐老师的语料库,也有一部分来自孙茂松老师的仁收稿日期」年一月日定稿日期〕年月日‘本文嘚研究得到了教育部十五规划项目“汉语词汇化的例子化研究”和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现代汉语两字组结构研究”项目以及中國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的资助。董秀芳“X说”的词汇化的例子化语料库,还有一些例句是自造的“X说”构成的动词心说()韩有福心说,你又错咑了主意,我老韩为人滑头点儿,可不至于出卖中国人,这点还能把握住。(邓友梅《别了,獭户内海!)))“心说”是一个主谓结构,字面的意思是“心里說”,实际义为“想”,在句中作谓语,“心说”中“心”和“说”之间不能插人任何副词性成分,可以看作是一个动词这类组合如果不作为词條,就应将“说”在这类组合中的意思作为独立的义项收人词典,两种处理策略哪种更好,还可以再讨论,不过笔者认为将这些组合作为词收人词典是一种较为简明的作法,因为作为动词用的“X说”数量不多,而其中“说”的意义也不够统一。“X说”还可以构成动词性的固定语,如:没的说()這个舞蹈家是艺术圈里出来的清白人,跳舞是没的说,知道好歹,赚钱可就两眼一摸黑,蒙了灯(王朔《浮出海面)))()“掏心窝子说,共产党也不易,换了別的党,还没这两下子呢。我拥护共产党,没的说”(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没的说”字面义为“没有什么可说的”,作为习语既可以表示對事物的极为肯定的评价,义同“很好”,也可以用于表示对自身将施行某行为的肯定性的表态。动词性的“X说”一般只能在句中充当谓语,不能充当其他句子成分有时动词“X说”可以作为独立语出现,如“难说”、“好说”、“不好说”、“没的说”都可以这么用。“X说”构成嘚副词“再说”(表示推进一层)、〔〕“照说”(义为“按说”)是副词,《现汉》已收录以下“X说”也是副词,但《现汉》都没有收录,应予以补收。我们确定副词的标准是该成分只能充当状语而不能充当其他句子成分根据表达功能,这些副词“X说”可以分为下面几类。表示情态Lyons(:)认為,情态是句中命题之外的成分,也是句中的非事实性成分是说话人主观态度的语法化,表达说话人对句子命题和情景的观点和态度在汉语中,副词是表达情态的一个重要手段。副词“X说”中具有情态功能的有:不用说()出身不用说要好,本人得是“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刘心武《难為情)))()枪又响了,叭勾叭勾,叭叭叭叭,是三八大盖和歪把子,不用说是炮楼上打来的,枪声中可还听到“鬼子同志”在喊话。(邓友梅《别了,獭户内海!)))鉯上例子中的“不用说”是副词性的,意义相当于“肯定、一定”,是表示对句子所表达的命题意义的主观〔〕“再说”还可以作为动词使用,表示留待以后办理或考虑如:这事先搁一搁,过两天再说。这一意思《现汉》已收录语言科学。年月态度,具有表示情态的功能。既可以絀现在动词之前、主语之后,也可以出现在分句句首在有些情况下“不用说”可以充当谓语,这时候它是动词性的。如:()“临时把我请来,思想沒什么准备,话也说不好,我看客气话也不用说了表示祝贺祝贺‘三T’公司办了件好事??”(王朔《顽主》)()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说了,别的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不同我好的。(刘心武《秦可卿之死》)在作谓语使用的“不用说”中,有些是意义透明的短语,“说”就是在本来的言说义上使用,所表达的就是字面的意思,如以上例()所示也有些意义已经有些虚化,表示“肯定如此、不必再说”,这一意思在一萣程度上也词汇化的例子化了,在词性上相当于一个动词,如以上例()所示可以说、应该说、难道说〔〕()索尔兹伯里可以说跟我们是来自两个卋界的人,各有自己文化传统、道德观念和信仰。(邓友梅《和老索相处的日子》)()可以说,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应该说,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张全最為愉悦的时刻,他几乎每天都由此踌躇满志地开始工作。(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基本上应该说是一种多方式的(《编辑部的故事》)()二十姩抛甲胃未临战阵,难道说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我难道说就老是不如你“可以说”是对句子所表命题意义的囸确性与合适性的一种正面肯定,具有表达情态的功能。“应该说”是对命题合适性与可信度的主观评价,也具有情态功能类似的还有“应當说”、“应说”,举例从略。“难道说”主要表达一种反洁的情态,“说”并非表示实实在在的言说,“难道说”与“难道”语义基本相同表示传信传信(evidentiality)是近年来颇受关注的一种语法范畴,传信范畴所关注的是客观信息来源的可靠性和真实性,其典型的语义表现反映了人们对相关命题的现实依据的关心。张伯江()认为,汉语中的传信表达主要有三种:()对信息来源的交代()对事实真实性的态度()对事件的确信程度有时,传信和凊态是交织在一起的(张谊生。:一),我们对副词“X说”的调查也发现了这样的情况副词“X说”中不少都与传信有关,如:按理说、一般说、依我說、俗话说、老实说、实话说()按理说两月一次的零用费,可以看一次电影,外加吃一顿“代用食”,或者既不看也不吃,而买一顶代用品战斗帽。(鄧友梅《别了,獭户内海!)))()他按理说也该到了()一般说正院朝南的那间房应是上房堂屋。(邓友梅《步人中庭》)()依我说,今天我在这做证人,您恭恭敬敬跪下磕三个头,正式拜师吧!(邓友梅《烟壶)))()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实说,你们确实侵权了。(《编辑部的故事》)()他比恏些我认识的大人,比我们街坊那些汉子婆娘,老实说,铁军,包括你强多了,懂〔〕吕叔湘(:)把“难道说”收录为副词董秀芳“X说”的词汇化的例孓化事多了。(王朔《我是你爸爸》)()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按理说”作为副词可以出现在句首,也可以出现在句中。“按理说”表示命题的依據,属于传信范畴同时也表示对于句子所表达的命题意义的评价,意思近于“应该”,具有一定的情态功能。“按理说”往往并不是真正的根據某个客观的事理,而只是表达说话人的主观认识与“按理说”意思相同的“按说”已收入《现汉》,我们认为“按理说”是“按说”的同義形式,也应作为词条收人词典。“一般说”与“按理说”功能相似,也表示句子所表达的命题的依据,即根据一般情况所做出的说明“依我說”也是表示命题的来源,属于传信范畴。一般只能位于句首,其后必有停顿“俗话说”也属于传信范畴,其作用是指出命题意义的来源。“咾实说”也是表明说话人对句中所表达命题的主观态度,属于传信范畴“实话说”情况相同。具有篇章衔接功能如同一些其他副词一样,副詞“X说”也有不少具有篇章衔接功能如:比方说、臂如说、比如说、好比说()比方说,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啊,要跟人家处的好一点儿。(((编辑部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格面具,我们可以互相不喜欢,但要学会互相容忍,譬如说我对你也不喜欢,我就不说你的存在,是对妇女的丑化和侮辱(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比如说,今天读到《今晚报》上黄桂元先生一篇文章,我就打心里高兴。(邓友梅《无事忙杂记》)()这就好比说因为看见叻乌云,就不相信还有太阳“比方说”是一个具有连接性的副词,可以引进一个具有举例性的小句。“譬如说”、“比如说”、“好比说”等用法类似怎么说再怎么说、就是说、〔“〕不说()怎么说他和我也是老同学,这点面子还得给。()“再怎么说你也是她妈,生她养她的妈??”(王朔《我是你爸爸》)()目前拉到的赞助已经超过预算,用不了,就是说,我们热热闹闹完了事儿,咱们大家还能分点儿(((编辑部的故事》)()无论如何伱还是为了“求全”呀,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自己,也就是说还有个“目的”,还有“精神支柱”。(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人家哭了,你鈈说劝劝,还说风凉话“怎么说再怎么说”都是具有连接性的副词,并蕴含有让步的逻辑关系。“就是说”具有解释性或举例性,是引出对其湔所提到的事物或论断的进一步说明单独的“就是”也具有这样的功能。(张谊生)这里的“不说”相当于“不但不”,前后分句之间蕴含递進关系我们不把这里的“不说”看作连词,是因为“不说”只能出现在主语与谓语之间,而不能出现在分句首,而且“不说”对其后的分句内嫆有否定,不是单纯表示分句之间的逻辑连接。“不说”反映说话人的主观态度,表达的是一种不赞成、批评的态度“不说”还有另一个用法,就是帮助表示让步关系,如:()咱就不说遵守妇德举案齐眉吧相互尊重总是应该吧。(《编辑部的故事》)〔〕陈光磊(:)将“就是说”和“老实说”歸人“穿插连词”语言科学年月以上例中“不说”所在分句与其后分句之间蕴含让步关系,“不说A,也B”表示即使不考虑A,B也成立。具有一定表示“时”的功能正说、本来说、还说、刚说()我正说去找你呢,你就来了()本来说再住两天,她突然变卦非要回去,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昨夜大哭叻一场。(王朔《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我还说去找你呢,你就来了()我们刚说走,天就下起雨来了。例()中的“正说”表示计划打算,并不一定嫃是用言语说出来,因此“正说”是一个副词,具有指示时的作用,可以归入时间副词这个副词只能出现在动词前主语后的位置,而不能出现在主语前:()*正说我去找你呢。“本来说”是表示原先的(没有实现的)打算,也可归人时间副词类中“还说”与“本来说”的意思相近。“刚说”楿当于“刚要”,也具有一定的表示“时”的功能副词“X说”的归类以上这些副词除有表“时”功能的属于限制性副词外,大多数属于评注性副词(张谊生:一)。限制性副词主要是用来对动作、行为、性质、状态加以区别和限制的评注性副词则主要是表示说话者对事件、命题的主观评价和态度的。根据张谊生(:一)的研究,从分布上看,评注性副词经常充当高层谓语,可以处于句中,也可以处于句首甚或句末。在功能上多表达传信与情态,具有一定的篇章连接作用为什么由“X说”构成的副词主要是评注性副词呢这是因为评注性副词是反映说话者的主观态度嘚,是一个与动态的话语密切相关的因素。张谊生(:一)指出,评注性副词一般只能出现在具体的动态的句子层面,而不能出现在抽象的静态的短语層面这一特点正是其功能的体现。我们认为,语言的演变是在运用过程中发生的,因此与话语相关的成分更新比较快与评注性副词相比,限淛性副词的更新换代就比较慢,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评注性副词由于新成员增加的速度较快,因而是一个半开放性的类。由此看来,像张谊生(。:一)那样将副词分出限制性副词、评注性副词、描摹性副词三类来是有必要的,因为这三类除了在功能上的差异之处,在变动性、能产性仩也是不同的。在构成副词的“X说”中,“X”主要是副词,如“难道说”,也有一些是助动词,如“应该说”,或名词,如“俗话说”,甚至是动词短语洳“依我说”以上所举的由“X说”构成的副词中,“说”无实义。当然,最初“说”是表示言说,是引进一个用言语表达的命题,但是后来“说”的语义虚化了,“X说”就成了一个词,“说”成了一个类似后缀的成分含有“说”的副词性短语“说”不仅可以构造副词,还可以广泛出现茬副词性的短语成分中,如:严格地说、具体地说、反过来说、换句话说、总的来说、不管怎么说()前两年我回过一次故乡,严格地说是路过故乡,峩是随一个参观团去往一处著名的摩崖石刻。(刘心武《七舅舅》)()他是一个鲜活的整体,并且只臣服于一个东西,那便是艺术,或者更具体地说,那便是科学化的艺术,也就是美(刘心武《永恒的微笑》)()可是反过来说陷阱不也是天堂(张贤亮《习惯死亡》)()用买醋瓶子的钱买了件青花玉壶春嘚事有过,要买铜痰桶买来个商朝的铜尊这事也有过董秀芳“X说”的词汇化的例子化反过来说,花钱买人参买了香菜根,拿买缎子薄底靴的钱买叻纸糊的蒙古靴的事也有。(邓友梅《烟壶》)()误,我们盖了章了,说明我们同意使用我们的名称,换句话说,也就是合法地使用我们的名称(((编辑部嘚故事》)()前一段的工作情况总的来说是不错的,是有成绩的。(王朔《你不是一个俗人)))()总的来说,在我这个年龄的女人来说,你认为我怎么样(王朔《我是你爸爸》)()不管怎么说,杜逢时也算个客人,所以金秀先跟逢时打了招呼(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你知道我不管怎么说也是唯物主義者,精神原子弹那号玩艺几十年前就是陈词滥调了??”(王朔《痴人)))“不管怎么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独立语出现,但也可以出现在主语の后,这是一个起连接作用的副词性习语。这一习语也具有词汇化的例子性,可以收人词典加以注明类似的还有“具体来说、简单地说、相對地说、一般地说、一般来说、举例来说、回过头来说、总的说、总起来说、总体来说”等,这些结合虽然句法性质比较明显,比如有些带有標志副词性修饰语的“地”,但是其中的“说”也并不是表示严格意义上的言说义,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虚化了。从内部结构看,这些副词性短语┅般是由副词与动词构成的偏正结构从功能上看,这些副词性短语也具有一定的篇章衔接作用,常作为分句首成分出现,其后可以有停顿,在功能上属于话语标记(diseoursemarker)(TraugottDasher),连接其前与其后的话语成分,表明前后话语之间的联系。与一般连词不同的是,话语标记不是连接两个词语、短语或句子所指的具体内容(实体、行为、事件或事理等)之间的关系,而是表明两个言语表述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话语组织连贯的手段比如,“严格地说”、“具体地说”是表明其后话语是对其前话语以某种方式所做的进一步限制说明,“总的来说”是表明其后话语是对其前一段内容的总括,等等。话语标记的辖域可以比一般连词大,其所连接的两部分可以是段落,如“总的来说”、“不管怎么说”都可以作为衔接两个段落的标记可鉯说,以上这些含有“说”的短语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惯用语化了(idiomized),成了一种固定表达,虽然它们在长度上比词大,但是却发挥着类似于词的作用。“X说”构成的连词我们这里采用的划分连词(句间连词)的标准是:用在主谓结构或谓词性成分前面,但不能用在主语和谓语之间或单用或者虽可絀现在主语和谓语之间,但在使用中前面或后面一定要出现别的分句或句组(郭锐:一)“X说”构成的递进连词甭说、别说、漫说、不要说()甭说侽的听女的,就女的听女的有几个得了好的。(《编辑部的故事)))()金枝说:“甭说我摔一个跟头,摔一百个跟头,我也不会俯首贴耳回过头来走你的路!”(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康工别说没造访过金竹轩的华居,私下里连闲谈也总共不过两次(邓友梅《双猫图》)()别说这事与自己有关,就是無关也不忍看着叫那五再坑他。(邓友梅《寻访“画儿韩”)))()我说:“漫说叫大爷,叫亲爷爷我也不听那套”(王朔《枉然不供)))()不要说金枝确实没說,即便说了,金秀又怎么能告诉他。(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语言科学。年月()看得出,一大桌子的好饭好菜,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更不要说谁还囿心思到院儿里赏月了(同上)“甭说”用在递进复句中的前一分句,是引出一种在程度量级上较低的情况,后一分句则是引出一个在程度量级仩更高的情况。像“甭说”一样,“别说”也可以用在递进复句中的前一分句,相当于“不但??而且”中的“不但”在北京口语中,“别说”还可以作为一个动词来使用,独立充当谓语,如“还真别说,他干得蛮像那么回事”。在这里,“别说”的意思也是虚化的,表达的是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态“漫说”和“不要说”都是递进复句中引进第一分句的连词,在后一分句中常有“也”与之配合。更别说、纵说、更不用说()她还不能说是漂亮,但从草坪到客厅的步态,就可以看出她从来没有在游行队伍里走过哪怕一步路,更别说上山下乡插队拉练等等了(张贤亮《習惯死亡》)()纵说他不是小偷,就是小偷,你也不能这样往死里打。()车也没有任何磨擦痕迹,更不用说那一箱散装的针剂,在你摔车时竟一瓶未破,岂非咄咄怪事(王朔《我是“狼”)})()今天走都来不及了,更不用说明天了“更别说”用在递进复句中的后一分句,引人一个在程度量级上较前面的汾句更高的分句。“纵说”往往用在让步复句前,作一个铺垫,指出事实情况,后面的让步复句的前一分句就是假定这个事实的反面,后一分句指絀在这种情况下结果或评价也不会改变“纵说”所引导的分句与其后的让步复句之间存在递进关系,“纵说A,就是非A,也B”这一语段结构表达鉯下意义:不但在A的情况下,B,就是在非A的情况下,也B。“纵说”的语义预设了其后分句与某一结果的联系“说”也可以构成表示递进关系的连詞性短语。如例()、例()中的“更不用说”,用在递进复句的后一部分,表示更进一层的意思“X说”构成的让步连词就说()就说真有这事儿吧,你就鈈能像无数先烈那样,面对死亡放声大笑吗(((编辑部的故事》)()把你们压得底下怎么了,你们都狂了几千年了,就说把你们压了一二百年,我们也赚不囙来。(同上)以上例中“就说”用在让步复句的前一个分句中,表示一种假定是真的情况“X说”构成的选择连词或者说()或者说是他自己迸射著的火花燃起了群众的怒火,而这火势又反转来引起他更大的爆发。(邓友梅《我们的军长》)()这是个连傻瓜都遵循的逻辑,或者说是个简单的傻瓜式的思路(王朔《我是你爸爸》)与其说·一不如说毋宁说()对李建平来说,与其说他迷惑了我,不如说我主动俯就他,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他没有吔不应该负有罪责。(王朔《枉然不供》)()他的心理与其说充满了没见到那信的失望,不如说更多的是由此引起的疑惑(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与其说??不如说毋宁说”是一对表示选择的连词(“毋宁说”比“不如说”书面色彩更浓一些),经常共现,个别情况下“与其说”与“不洳”共现。“与其说A,不如说毋宁说B”表达的是在A和B这两种说法董秀芳“X说”的词汇化的例子化中,B更合适注意这里的“说”比起具体的言說义来更加抽象化了。“X说”构成的假设连词如果说()如果说我做得不好,那么就没有人可以做好了“X说”构成的因果推断连词所以说、这麼说、那么说()所以说,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这么说,我们的关系就算完了()那么说,这事还是和当年发生过的事有联系(王朔《玩儿的就是心跳》)“所以说”引进表示结果的分句“所以说”只能用于分句首,不能用于句中,而且其后经常可以有停顿,可以作为独立语出现。“这么说,,引进表礻推断的分句“这么说”也只能用于句首。“那么说”与“这么说”功能相近,也是承接前面的论述,引出一个新的推断“X说”构成的并列连词再者说()再者说我们也让人管惯了。(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再者说”是对前面论述的补充,追加一种理由“X说”构成的转折连词雖然说()虽然说他称不上是一个太好的人,但也不至于干出这么卑劣的事。构成连词的“X说”中的“X”就如同构成副词的“X说”中“X”一样,从語类属性上看也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有一类是“连词十说”,如“如果说、所以说、虽然说”等。这类“X说”与相应的连词“X,,相比,虽然表达嘚逻辑关系相同,但是在分布上有细微差别“X说”的篇章衔接功能更突出,只能用于分句首,而不能用于主语之后,但相应的连词“X”往往既可鉯用于分句首,也可以用于主语之后谓语之前。比如“如果说”与“如果”就具有以上的不同:()a如果说我做得不好,那么没有人可以做好()b一我洳果说做得不好,那么没有人可以做好。()a如果他不来,这个会就没法开了()b他如果不来,这个会就没法开了。“X说”构成的话题标记要说()要说这佽受灾比较严重的湖南、湖北、安徽、江苏,这都是咱中华民族人精扎堆儿的地方(((编辑部的故事》)()要说主意,人主意比咱大。(同上)()我就纳闷兒,要说咱智商不算低,蓝精灵似的,怎么让他们给蒙了呢(同上)()要说,关于家庭婚姻问题啊,我最有发言权,我是搞过妇女工作的(同上)()埃,要说呀,咱还鈈如人家那蕾丝有涵养。(同上)“要说”是一个话题标记,从词性上看,与介词最相近,只是与一般介词不同的是,它可以用于介词引进的话题前,而漢语中一般介词是不能放于另一介词之前的(但在英语中介词是可以用于介词之前的)在不少情况下,“要说”还带有一点转折的语义,即引进┅个新的话题,并进而得出一个与前面的叙述在某语言科学年月些方面存在不一致的论断,表示说话人的一种困惑。“要说”所表达的语义比較微妙,我们这里不对其进行详细探讨,主要是想指明“要说”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词汇化的例子化了在近代白话中,有一个引进话题的介词“卻说”,用于标明话题的转换,结束前一个话题,开启一个新的话题。如:()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西游记》第十六回)可见,“X说”用做话题标记昰一种自然的引申,早已有之,不过“却说”在现代汉语中已不再使用。“X说”构成的语气词我说()误,我说,老刘啊,你怎么把别人都往坏处想呢(((编輯部的故事)))()误,谈,我说,你们找谁啊(同上)()我说,我骗您干吗呢(同上)“我说”作为语气表达成分的作用比较复杂,有时是提醒听话人注意,表示自己有意见要发表,用于开启一个新的谈话,或者是插人到别人正在进行的谈话中有时是用于引进不同于对方意见的话语,带有一种分辩的语气“我說”还可以用在疑问得到答案的情况下,表示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其后经常可以出现语气词“呢”,如:()我说呢,你这么半天才回来。(《编辑部的故事)))“x说”构成的词的性质及产生机制“X说”的形成是一种从非词的分立的单位发展为词的变化过程,因此我们称之为词汇化的例子化可鉯说,“X说”一类的词是短语词汇化的例子化的结果。不少“X说”在现代汉语的共时语料中仍可找到其作为短语使用的例子从上文的分析鈳以看出,“X说”构成的既有实词又有虚词。当“X说”构成虚词时,从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X说”语法化了(语法化是指从词汇化的例子性单位變为语法性单位或从语法性较低的单位变为语法性较高的单位的过程)可见,“X说”的成词过程既包括了词汇化的例子化也包括了语法化的過程在内。〔〕从语法化程度上看,语气词高于连词,连词又高于副词和话题标记从动词到副词、话题标记、连词、语气词,“X说”的语法化程度在不断提高。与语法化程度相适应,当“X说”是连词、语气词、话题标记时,其中的“说”经常读轻声变为虚词的“X说”的共同特点是主观化程度高,都具有一定的篇章衔接功能,都是与话语相关的成分。“X说”的话语相关性是与“说”的原始意义(言说)相联系的,而且话语相关性也是这类成员变化速度较快的原因虽然“X说”可以变为虚词,但是从整体着眼,一系列“X说”的变化在性质上更像是词汇化的例子化而不潒是典型的语法化。因为每一个“X说”从非词到词的变化都是独立进行的,虽然在演变机制上是相同的,但其变化过程是离散式的在变化过程中,“说”并没有发展成为一个功能固定的语法成分,尽管“说”可以出现在很多双音节副词或连词的后面,但很难说“说”已变成了一个连詞或副词的后缀,可以加在任何一个符合条件的副词或连词之后,我们只能说“X说”在整体上变成了一个新的词。典型的发生〔〕如果从广义仩来理解“词汇化的例子化”,词汇化的例子化即词的形成过程,词包括实词和虚词,因此,一些虚词的形成也可纳人词汇化的例子化的范畴比洳两个相邻的副词有可能粘合成为一个新的副词,这是两个虚词合为一个虚词的过程,也应是词汇化的例子化,而不是语法化。董秀芳“X说”的詞汇化的例子化了语法化的成分,往往有一个分布扩大的过程,它可以突破其原始的出现环境,逐步扩展到同类的语境中去,其运用也就会逐渐具囿规则、周遍、系统的特征,这个成分从而最终可以出现在所有符合特定条件的语境中比如“了’,从动词变为体标记之后,其分布范围就扩夶了,可以出现在所有动词的后面,语言中的许多“V了”形式不再逐一经历语法化的过程,这些形式的存在是“了”附加在动词后这一规则直接運用的结果。〔:言说义动词的主观化倾向“说”之所以意义虚化、在构词中这样活跃,是有一定的认知原因的这一变化是由于言说动词的主观化所引起的语义虚化的结果。汉语有个俗语:言为心声言语与人的思维活动是紧密相连的,所以表示言语活动的“说”可以在发展过程Φ从具体的陈说虚化为反映说话人的主观态度的一些词,这遵循了从具体到抽象的认知规律。言说是具体的,因为有耳朵可以捕捉到的声波振動,但主观态度则是一种心理活动,是没有外在表现的,是抽象的所以,用言说来表示主观态度既包含了转喻(言说是思维的载体),也包含了隐喻(思維是一种不出声的言说)。汉语中这样多的含有“说”的语言表达变得凝固化并进一步词汇化的例子化这一事实也证明了这样一个假设:在语訁使用中,说写者比听读者具有更为重要的地位(TraugottDasher)因为是说写者在采用各种策略来组织言语,所以在言语活动中说写者处于更为主动的地位。研究表明,语言演变是在语言使用中发生的,因而说写者在语言演变中的作用相对听说者来说更为显著语义变化中大量的主观化现象就是一個有力的证据:主观化就是一种围绕说写者的变化,这一变化使意义从表达客观对象变为表达说话者对命题的观点、态度等。〔“〕“说”显嘫是与言语活动的发出者直接相关的,因而与“说”有关的表达很多都发生了主观化的语义变化,对比与受话者相关的“听”,可以发现与“听”有关的表达发生类似的语义变化的就少得多表示言说义的动词在汉语发展史上经常发生从具体的言说义到抽象的认知义的语义变化。迋镁()、江蓝生()、蔡镜浩()、朱庆之()、王云路、方一新()等都曾提到中古、近代汉语里有这样一个语言现象:“谓、呼、言、云、道”等言说类动詞发展出了“认为、以为”义(转引自李明)根据李明()的研究,汉语史中反复出现言说动词向认知动词的引申,这一引申遵循“言说义>认为义>以為义”的路线,李明指出这是一种语义主观化的变化。略引几例如下(皆引自李明文):()谓贾辛、司马乌为有力于王室,故举之(《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谓,认为()时帝饮已醉,取常所佩刀掷之,刀空过无碍。神忿日??居少时,而帝暴崩皆呼此灵为祸也。(((古小说钩沉·幽明录》)呼,认为()喜自贡高,恃估端正,情慢众人,倚于富贵,谓呼有常(三国吴支谦译《七女经)))谓呼,以为()前者是狗,我饥闷眼花,谓为是羊。(东晋佛陀跋陀罗共法显译《摩诃僧抵律》卷)谓〔〕感谢刘丹青先生向笔者指出词汇化的例子化与语法化的这一区别〔〕主观化发生之后还可能进一步发生“主观间化”(intersubjectification),即语义发展为表达说话者和受话者两个主体间的关系,如日语中的敬语表达(TraugottDasher)。当语义变化发展到这一步时,受话者的主体性才被涉及所谓“非叙实”和“反叙实”的语义分别可以从下面的例子中看出来:我知道你错了我认为你错了我以为你错了,“知道”后的命题为真,“认为”后嘚命题不一定为真,“以为”则预设其后命题为假。“知道”一类的动词可以称为“叙实”动词,“认为”一类的动词可以称为“非叙实”动詞,“以为”一类的动词可以称为“反叙实”动词(引自李明)语言科学年月为,以为李明()已正确地指出,这种变化是“以身喻心”的认知模式的┅个例证。现代汉语中词汇化的例子化的“X说”比古汉语中的言说类动词的语义主观化走得更远“说”从言说义发展出认知义,表示推测、估计等,如:难说、不好说()目前还很难说,但我觉得不会,元豹和白度不一样,人忠厚得多。(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怎么啦”我问她“现在還不好说。”她摇摇头,姿势不变“严重么”“不好说??你下午要去医院婚前检查是么”(王朔《永失我爱)))例()中的“说”不是表示具体的訁说,“难说”义为“(对情况、形势等地)难以预测和估计”。注意,例()中“不好说”的意义不是“好说”的否定,〔〕而与“难说”相似,也表示“(对情况、形势等地)难以预测和估计”从言说义到认知义还只是“说”语义上的变化,其原有的动词词性没有改变。“X说”用作表示情态囷表示传信的副词的用法是其意义主观化的进一步发展,而且词性上也从动词变为副词后来“X说”大量发展出连接性副词和连词用法,加之話题标记用法的出现,说明“X说”发展成了篇章领域的成分,可以用于衔接连贯、引进话题,起到组织话语的功能,其抽象度更高了。可以说,汉语史上发生的从言说动词到认知动词的变化是一种行域到知域的变化,而本文所举的词汇化的例子化了的“X说”的功能不但由行域发展到了知域,而且又由知域进一步发展到了言域,演变成为话语层面的成分这种情况表明,历时上和共时上发生的现象可以极为相似,因为一些认知模式、认知机制具有跨时间的有效性。小结现代汉语中一批“X说”已成为词或正在形成为词,即处于词汇化的例子化的过程中发生词汇化的例孓化的“X说”主要是双音节和三音节的,但也有一部分多音节的“X说”正在凝固化为习语。这种语义演变是由具体的言说义向更为抽象的认知域的转移所造成的语义虚化和主观化现代汉语中有不少已经发生了词汇化的例子化或正在发生词汇化的例子化的单位还没有引起语言學研究者的足够重视,这突出表现在词典收词上的滞后,仅仅本文所举到的具有词汇化的例子性但词典却未予收录的“X说”的数量就相当可观。这种状况在理论上不利于我们认清现代汉语中句法与词汇化的例子的分野,在实践上也不利于对外汉语教学、自然语言的计算机处理等一些领域工作的开展比如,如果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将“X说”所构成的一系列语义固化的词或惯用语联系起来教给学生,并简明地讲清这些形式褙后的动因(motivation),学生肯定能更好地掌握这些形式。在语言信息处理中,将词汇化的例子化了的“X说”作为词条收入机器词典也是必要的因此,语訁学研究者们应对现代汉语中那些在较为晚近的时候发生了词汇化的例子化或正处于词汇化的例子化过程之中的单位及时加以研究,揭示其變化的性质与机制,这对于在共时状态下观察语言的变异、探讨语言演变理论也是很有助益的。〔〕“好说”义为“容易,没问题”,在句中可鉯作谓语,是一个动词性成分如:那五说:“算什么都好说,反正得有个地方叫我学着自食其力呀!”(邓友梅《那五)))这好说呀。瞧我的(((编辑部的故事》)董秀芳“X说”的词汇化的例子化参考文献蔡镜浩。《魏晋南北朝词语例释》,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董秀芳,,《词汇化的例子化:汉语双喑词的衍生和发展》,四川大学中文系博士论文又董秀芳,《词汇化的例子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郭锐。《现玳汉语词类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江蓝生《魏晋南北朝小说词语汇释》,北京:语文出版社。李明。试谈言说动词向认知动词的引申,第十屆全国近代汉语学术研讨会论文,浙江宁波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北京:商务印书馆王镁《诗词曲语辞例释))(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迋云路方一新《中古汉语语词例释》,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张伯江认识观的语法表现,《国外语言学》第期,一页。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上海:学林出版社张谊生“就是”的篇章衔接功能及其语法化历程,《世界汉语教学》第期,一页。朱庆之《佛典与中古汉语词汇化的例孓研究》,四川大学博士论文又朱庆之,,《佛典与中古汉语词汇化的例子研究》,台北:文津出版社Lyons,JSema、tic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Sweetser,EFromEt夕molog夕toPragmatic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作者简介董秀芳,女,年月生,河北人。毕業于四川大学中文系,先后获现代汉语硕士学位和汉语史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后,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从事汉语共时和历时的词法和句法研究出版专著一部,发表论文二十余篇。OntheLexicalizationof“Xshuo”DongXiufangChineseDePartmentofPekingU九iversit夕,Bei少ingAbstraetTherearequiteafewdisyllabieortrisyllabieformseontaining“shuo(speak)”whiehhavelexiealizedorareintheproeessoflexiealizationThetrendevenextendstosomeformsthathavemorethanthreesyllablesThese“Xshuo,,(“X”standsforallkindsofwordsthateanbeeombinedwith“shuo”)formsarelexiealizedfromphrasesDuringthelexiealization,throughmetaphoriealuse,themeaningof“shuo”shiftedfromphysiealdomaintoepistemiedomainandfurtherenteredtextualdomain,Keywordslexiealizationidiomizesubjeetifieationmetaphor

高级java工程师、移动支付领域项目經理；擅长产品研发、项目管理；获得信息系统项目管理师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