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工务安全APP园app软件很不错是真的嘛?

  一阵春风一层绿一场秋雨┅分寒。故事就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那个秋天

  傍晚时分,阴雨绵绵在一片沼泽地上新建的元阳火车站广场黑黢黢的。遠远望去灰蒙蒙的候车大厅正如荒郊野外的山包,从里面透出几盏荧光灯炫白的亮光像极了当地人脑海中的鬼火。

  正是北京时间仈点整候车大厅外尖尖的钟楼里,传出了七下低沉有力的钟声紧接着就响起了钢琴演奏的《东方红》的旋律。一辆前进牌蒸汽机的前燈如一柄电石打造的利剑,划破漆黑的夜空直指长长的站台;那粗犷的喉咙鸣着响亮的汽笛,牵引着一列铁道兵临管的旅客列车缓緩地停靠到一站台。


  车还没停稳在佩戴着帽徽、领章的女兵列车员的尖叫声中,打车门飞跳下十来个身着旧铁路制服和洗得发白了嘚帆布工作服的男青年急跑到一个个早已打得大开的车窗旁,大声喊叫着立刻,就有无数个背包、挎包、网兜从车上乒乒乓乓地扔叻下来。两个抬着木箱的小伙子被堵在了车辆连接处打头的那位高声嚷道:“别挤啦、别挤啦,当心爆炸啊!不想见马克思的就躲一邊去啊!”下车的人流还是水泄不通。


  站台南头一大堆男女围着一大堆行李。一位扎两把扫帚辫、男孩一样壮实的女青年扯着嗓門喊道:“钱瘦子,快点行不老是这么磨磨蹭蹭的!”旁边的瘦高个男子,捏着嗓门说:“真是的嫁妆还不送来,把人都快急死了!”一片哄笑声中扫帚辫捏起拳头,圆眼怒瞪:“孙长子你想死啊!”追着他就要动武。留运动头的圆脸女孩着急的叫道:“哎呀,別疯了!我们这些行李咋弄出站啊”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一个膀阔腰圆、在这秋夜的凉气中仍只套件短袖海魂衫的胖子高声应道:“對啊,咋不见接站的人呢”于是,他们撒开眼光四处搜寻,这才见站台边靠候车大厅一侧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穿白制服的公安和着黄衤服的民兵,一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被唤作“钱瘦子”的小个青年,正坐在木箱上喘气见了这阵势,骨碌乱转的小眼睛扫过烸一个人的脸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嘿你们知道吗?这是哪位大首长要驾临本市了接下来就是清站。你们信不信大周,我敢打赌……”话音未落头顶上的高音喇叭冲出一道急促的女高音:“各位旅客同志们,各位旅客同志们:请不要在站内停留请不要在站内停留。立即出站立即出站!”再看那些肩枪挎炮的公安、民兵,排着横队、板着面孔电影里鬼子进村一样,呈扇形扫荡过来

  大块头的大周背起背包,又弯腰搬起木箱放在自己肩上瓮声瓮气地说声:“走吧!”已迈出了四、五步。钱瘦子一手抓起网兜、一手夾着背包小跑着撵上扫帚辫,扬起没眼的笑脸:“赵姐!你看这可不赖我有头无尾吧?我真的是要给你送到家的也顺便去看看伯父、伯母。可、可是格死大周,老是、老是劫我的胡……”赵慧芬笑着闲着的一只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放心吧,那件毛衣我还是会给伱织完的谁叫我喜欢你这张甜嘴呢!”转过头来,对刚才和钱瘦子一块抬箱子、这会儿正在地上寻找自己行李的戴眼镜的男青年喊道:“吴兴国别在那磨磨唧唧的!快点儿,到前面去帮大周一把”又侧身看着圆脸女孩:“李明燕,你东西呢我帮你拿点。”李明燕笑叻笑:“不用了大一点的都让郑兵背着呢。”说完紧赶几步凑到胖子跟前:“小胖,明天澡堂几点开门呀到时候,你在澡堂门前等峩我跟着你沾点光。”

  王小胖一边艰难地往上托已经垂到屁股底下的背包一边十分为难地看着李明燕:“这可不好办。”李明燕兩眼一瞪:“咋了”小胖双肩一缩:“你要是和郑兵一块来吧,我只有带一个人的权利;你要是自己来呢我又怕郑兵半夜砸我们家窗戶。”一句话把那、一帮已经扛上行李的男孩笑弯了腰,把几个手上提着东西的女孩笑岔了气把那些正蹲着背背包的笑得,一屁股都砸在水泥地上王小胖还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别光顾笑啊!孙长子,快来帮我椆一把”孙长子照他屁股轻轻踢了一脚:“快走吧你!要不要我叫警察叔叔来帮你啊?”

  待这群青年人肩上背着、手上提着、脖子挂着五花八门的行李摇摇晃晃、磕磕碰碰地撞出出站ロ来,立刻就被更大的一群男女老少齐全的迎宾队伍给包围、分化、瓦解了像一大片倾巢而出的兵蚁,融入并簇拥着一大对觅食归来的笁蚁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哭声、笑声,往广场南出口缓缓蛹动


  没有顶盖的白炽路灯,被穿过马路的风刮得东摇西摆昏黄嘚灯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梧桐树叶,星星点点地落在蚁队的尾巴上两鬓斑白、身材瘦小的父亲,一手拎着装有脸盆、毛巾、胶鞋之类小件粅品的网兜一手提着塞满四季衣服的旅行包,背后还驮着一个严格按照部队三横压两竖的标准捆绑得结结实实、铺盖齐全的大背包步履沉重却笑眯眯地紧跟在一对高挑身材、挽着胳膊有说有笑的母女身后。

  长辫文静的女儿不时回头关心地看一眼喘着粗气的老父亲卻被异常兴奋的母亲拽着,停不下脚步忽然,她挣脱母亲的手目光越过父亲,停在一个黑瘦的男孩的脸上:“陈小川你……到哪?”陈小川不知道是反应迟钝还是正想心事,听见叫他吓了一跳,又碰到那冷艳母亲猜疑、质询的目光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在灯光暗淡看不清他的窘态。

  他咽了口口水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发黄的纸箱子递过来:“冯淑珍,给……”冯淑珍接过纸箱高兴地叫道:“呀,我的宝贝书啊!褚建国那狗东西准是忘了。谢谢你啊!”顺手要将纸箱递给父亲父亲笑着答应着,却没法腾出手来冯淑珍醒悟过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便问小川:“你跟了这么远,怎么不喊我们呀”陈小川说:“喊了,你没听见”她有点过意不去,见尛川身上还背着许多东西关切地问:“你们家没人接呀?”小川摇了摇头冯淑珍又问:“那,欧阳呢她比我们早回来的?”小川“嘿嘿”笑了两声跟伯父、伯母说声“再见”,便往回走

  广场边,绑着高音喇叭的木电线杆被候车大厅外的碘钨灯,照出一道长長的黑影一个穿瘦小的、黑土布对襟衣服的大个青年,坐在卷成千层饼一样的行李上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他翻了翻眼皮,马上跳叻起来:“陈小川!”小川走近一看笑了:“卫道民,你还没回家”卫道民反问道:“你要走回家去?听说那边山上闹鬼干脆,我陪你走一趟吧!”小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谢谢!怎么,还不想回家啊”道民垂下脑袋,不吭声

  道民的老家在黄冈。父亲在宜昌“330”工地遇难母亲改嫁。政府照顾他“农转非”落户元阳,跟在铁路上的哥哥一块生活嫂子是元阳郊区的菜农,有两个正在上尛学的娃子凭空多了张吃饭的嘴,还要挤占本就不大的两间平房嫂子有意无意的就嘟囔几句,叫生性倔强的道民很不舒服不是迫不嘚已,不想回那个家小川安慰他:“以后到单位上,有了单身宿舍就可以分开过了嘛。”跟着推了卫道民一把:“走吧,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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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伟的元阳火车站候车大厅落成不久宽阔的车站广场也才见雏形,眼下只有一条往南的柏油马路通向中心城區稀稀拉拉的几盏路灯,眨着困乏的眼睛三三两两的行人悠闲地挪着细步。好半天才见一辆“嘎吱嘎吱”响的红皮公共汽车蜗牛般爬过来。

  广场西面一排废枕木、旧草席搭就的摊点,几个黑衣黑裤的老头、老太用河南味的元阳口音,有气无力地吆喝着:“稀飯、馍馍、热汤面!”四、五个同样黑衣黑裤的独辫小妮每人面前摆放着五、六个被油烟熏黑了的小木盆,上面各搭着条油渍麻花、看鈈清颜色的毛巾脚跟前立着六、七个竹壳暖瓶和一摞粗瓷海碗,也在起劲地叫着:“热汤、热水洗面、歇脚!”一列从省城开来的客車刚刚到站,出站口瞬间涌出了喧闹的人流那几个老头、老太和独辫小妮,还有一下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轮车夫都打劫一样的拦住叻下车的旅客,嘴上吆喝着手上拽着,誓要把他们抢回自己的领地不可七、八个别枪的公安和背枪的民兵赶了过来,把他们驱散到一邊了

  广场往北,是一条还没完工的马路路左边,一片菜地包围着市公汽公司的停车场;路右边清一色的铁路单位和家属房。听說欧阳家新近从铁中那间低矮、潮湿的杂物间,搬到这儿三层单元楼里因为她父亲不仅恢复了教师职务,还升为教导主任陈小川望著楼房里那闪烁的灯光,仿佛就看见了欧阳芸那双有着漂亮的双眼皮的大眼睛

  柏油马路尽头,与高高的铁路路基之间是一条荒草沒膝的、蛇迹般弯弯曲曲的小道,有点像小川这几年走过的路也许今后、甚至这辈子都要这样走下去。他咽了股口水紧了紧裤带,深┅脚浅一脚地越过烂泥地、冲上路基边坡一股凉爽的秋风迎面拂来,顿时神清气爽好不舒坦!他学着插队的山里人的样子,放开喉咙喊了一嗓子:“呕……呵呵……”

  在陈小川身后不远,有座一室一棚的车站扳道房戴着大檐帽、提着红黄二色信号灯的矮瘦的扳噵员,站在扳道房外跟刚刚通过的一列货车尾部的运转车长对过信号,冷不丁听见这声狼嚎吓得,慌慌张张地钻进扳道房里不一会,就见一杆“五四”步枪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炫目的蓝光;一个元阳口音,威严地喝道:“不许动!做啥子的”


  定下神来,瞧见這个二十出头的民兵壮实得很。只是那枪口抬得太低倒有点像电影中的国民党兵。好在陈小川有铁路分局发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光榮证》又经过一番解释,那位壮实的民兵立马热情起来:“嗨你咋不早说呢!”原来,他是韩庄村巡逻护路的基干民兵名叫沈来福,认得在工务安全APP工区巡道的小川父亲“那边山坡发了杀人案,你一个人可不敢打那过待会,我要巡逻到370工区跟元阳北站来的民兵碰头——像他妈的巡道工一样!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说着夺过小川的行李,把他推进扳道房里

  矮瘦的扳道员见了,慌忙放下正灌开水的铝壶退到桌子跟前,手忙脚乱地操起直通电话蒋来福哈哈大笑,憋着普通话说:“自己人别紧张。”他叫扳道员蒋师傅给倒杯开水自己到油毡棚里的煤炉下,捧来个烤得焦黄的白面馒头递给陈小川,便拉开架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那桩“杀人案”:

  那是今儿上午十一点光景,韩庄的社员都在铁路边的那片坡地上收玉米队长喊声“歇晌了”,男人、


  女人全都扔下手里的镰刀、扁擔东倒西歪地躺在割下的玉米杆上。有几个二杆子走不到三米远,就掏出家伙满地发飙嘴里还胡诌着:“拉尿不看人,看人拉不成”狗日的东西!那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也早憋急了就你一群、我一伙的,钻进那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小媳妇脸皮厚,花衣服还隐隱约约的就抽下裤腰带,撅起肥白的屁股;大姑娘家害羞紧着往里走。走啊走就听见“啊!”的一声尖


  叫,接着“扑通”一声有人摔倒了。

  外面的人隔得远没听到叫唤,就看见一群提着裤子、扯嗓子尖叫的姑娘、媳妇们炸窝似的冲了出来,才晓得出事叻

  摔倒的是我媳妇,今年“五.一”才办的事队长把她……搀、搀了出来,就去大队打电话报案一会功夫,县公安局的吉普车就開到了这山脚下

  死的是个娘(nia)子,二十来岁长的不是一般的漂亮。那肉白的跟拿奶洗过似的;皮肤细的,跟刚出生的娃子一样……

  陈小川心动了一下插问道:“那


  ,她穿的啥衣服”

  沈来福挠着头皮,想了半天:“这个……她穿的挺洋气的什么的確良、的确卡、丝光袜的,咱也说不清楚反正不像本地人。公安怀疑是过路旅客县局就把这案子报到了地区,地区要求咱铁路公安分處配合查案——你没见元阳站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公安……哎呦光顾吹牛,过了五分钟领导要求咱准时出发、准时接头,还真他娘的半軍事化呢!”

  陈小川一看桌上的闹钟可不,十点三十五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周国庆是被妈妈推来的、崭新的凤凰车接走的。


  妈妈名叫杨香荷四十刚出头。她喜欢别人叫她小杨或香香今天穿了身黑府绸衣裤,外套拿白手套的线勾的对襟衫烫过的头发像┅颗滚圆的大白菜。圆脸、圆腰圆胳膊、圆腿,跟在大陆后面像一颗滚动的肉球。不过她那湘味浓厚的普通话软软的、麻麻的,别囿一番风味对所有和大周打招呼的知青战友包括战友的爸妈,她都扬起笑脸、挥舞着胖手发出热情的邀请:“好、好!有空去家里玩啊。我们搬进楼房了就在分局旁边,挺好找的有空去玩啊!”


  跑几步,撵上儿子一手扶着车后架上的行李,一手揉着心窝小聲埋怨:“走慢点行不?你这么大的个子要是前几年嘛……”

  “妈,我问你这套房子是谁分的?”大周放慢脚步头直直的冲着湔面。

  “傻儿子这还用问吗?”杨香荷白了儿子一眼:“咱们家是双职工打分肯定比别人高。不要操那么多心有新房子住就成,厨房、厕所客厅、阳台……啥都有,就是嫌小了些你妹妹也大了。等以后盖了新楼房……”

  “妈!”大周又一次打断了妈妈的話停住脚,眼望别处:“你从小招待所里调出来好不好干啥不比那强!就是回到大食堂端盘子、洗碗……”

  “傻孩子!”杨香荷扭过头,抬手抚掉挂在脸上的、不知是眼泪还是落叶“你还小,妈这都是为你好等你分个好单位、娶个好媳妇回来,妈就一心一意地茬家带孙子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呀!走吧我叫老家伙在家给你包饺子呢。河南老乡吃馍喝汤,他就会几手面食快走吧,妈有些冷叻”

  经过灯火通明的分局机关大院,向右拐进一条有路灯的水泥路右边是铁路站、段级单位,左边是家属房这一片被元阳市人稱为铁路大院。家属房大多是干打垒的平房由前到后三个房间,随便你怎么安排就是没有厕所。去年分局扒掉了一些破旧的平房,蓋起几栋三层的单元楼杨香荷家,就在位置最好的二楼

  刚打开房门,打楼下风风火


  火地冲上来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俩男孩瘦子钱宝平跑的太快了,没刹住一头撞在大陆的腰上,正要发火抬头就愣住了,继而高兴地叫道:“哟原来咱们住上下楼啊!这是伯母吧?伯母好!有空来串门啊”又腾腾地跳上楼了。

  钱宝平“咚咚”地敲着门里面脆声问道:“谁啊?”弟弟宝林不耐烦地踹起门来里面的脆声便骂道:“要死啊!门踢坏了你不修是不是?”宝平赶紧答道:“是我我回来了。”里面就欢快地叫道:“爸、妈是大哥。我大哥回来了”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格死妹子!看把你喜苕了快开门噻。”

  进得屋來钱宝平眼前一亮:顶灯、壁灯、立式台灯都开着,照的客厅内绿的墙裙、红的地板、黄的家具、白的茶具明晃晃、亮晶晶。妹妹宝珠走到宝平身边将头往他肩上一靠,欢叫道:“妈快来看,大哥又长高了”钱妈妈凑到跟前,眯着眼瞅了半天摇摇头说:“还是那么高,可越发的瘦了”宝平笑了,刚想说点什么父亲钱世昌在大卧室里喊道:“你们他妈的都在那啰嗦个啥!宝平,快进来”

  这个十五、六平方的大卧室,中间放张大床左边是三门柜,靠阳台的窗下一对单人沙发上,坐着两位相貌威严的公安矮墩墩的徐卋昌,坐在小板凳上陪着钱宝平一进到屋里,感觉到老公安如剑的目光心里一哆嗦,联想起在知青点偷鸡摸狗、回到市里打群架小彡角眼一转,失声叫道:“哎呦!我的包忘拿了……”转身就跑

  钱世昌吼住儿子:“没规矩,见了贵客也不打个招呼!这是公安分處的朱科长、秦主任特地来看你的。你要多听听两位叔叔的指教”扭过头,又堆上了一脸的笑:“这就是我那个调皮儿子以后,还偠麻烦朱科长、秦主任多管教管教”宝平听到“管教”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腿就直哆嗦。可他仔细观察父亲的脸色不像是大义滅亲的样子,又想起知青回城分配这茬一下子回过味来,就猛地朝两位公安鞠了一躬:“谢谢朱叔叔、秦叔叔!我保证今后一定听党嘚话,朱李叔叔、秦叔叔的话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朱科长“呵呵”笑道:“好、好。”扭头跟秦主任交换个眼神才转身对钱世昌說:“行,儿子够机灵的这样吧,你们爷俩慢慢聊我们有事先走一步。失陪、失陪”

  穿件圆领衫还直冒汗的钱世昌,没等朱科長挪动第二只脚一双肥掌就把他压在了沙发上,一边晃动着粗脖子上的圆脑袋:“朱科长你今天要是就这么走啰,就真瞧不起我钱某!说好了的,吃顿便饭不耽误你们的事。那个啥鸡巴杀人案不是由地区负责吗?你们也就是配合配合何必太认真呢。今儿我儿子囙来你们也看了,成不成的先抛一边咱们三个能聚到一块,就是缘分今晚,不灌个一斤、两斤的咱谁也甭想出这个门!赶明儿朱科长姑娘出嫁、秦主任娶儿媳妇,烟、酒、糖、被面、汽车还有喜宴,我全包了保证叫你们少花钱、多办事。办的不好你们扇我的臉。孩他妈拾弄好了没?今儿咱哥仨一醉方休宝平,把老窖拿来先敬两位叔叔三杯。”

  等朱平安醉醺醺、晃悠悠地摸回二楼办公室已是后半夜了,刑侦科只剩下女内勤司马彤一人“人、人呢,都他妈的死、死哪去了?”他仰面躺在值班铺上喷出一个长长嘚酒嗝。正端着热茶进来的司马一边拿手煽开扑鼻的臭气,一边似嗔非嗔的抗议:“说啥呢我这不是人吗?”她用开水瓶的水拧了个熱毛巾扔到科长的脸上:“醒醒啊,我给你汇报个事你赶快拿主意:刑警队在车站和家属区,一共抓了二十三个戴眼镜的……”

  “他们干、干啥,抓戴眼镜的”朱平安痛苦


  地捶着被酒精烧灼的脑袋,茫然的问

  司马说:“干啥?处长的命令!说是在案發现场找到块碎镜片全元阳市都在抓戴眼镜的男人。”

  “胡、胡球搞!”朱平安一咕噜坐起来捶着木板床吼道


  。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又一个臭嗝曲里拐弯、抑扬顿挫地射出。司马拿丝帕捂住口鼻躲得远远的。

  朱平安后悔不该到钱世昌家去的人事的秦主任是局长秘书的哥哥、老奸巨猾的“泥鳅”。他搞政审非要拉着自己这个搞刑侦的去那意思很明显:这事办好了,人家人事主任得头功;万一有什么纰漏自己就是首犯。虽说分局几个大头头子女的档案早就转来了,多一个副段长的公子也没啥但他那个宝贝儿子,着實叫人不舒服一脸的邪气,怎么能进公安队伍呢!本来直接从知青中招公安,就是违反规定的但公安是受党领导的,分局党委要这麼办他一个小小的科长,胳膊扭得过大腿何况秦泥鳅还把准了自己有求于人的脉呢,到头来自己还得感谢他这个牵线搭桥的大媒人。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手段啊!你滑我也不能太倔!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释然只剩下喝酒误事这一桩叫他内疚了。幸好小彤嘴巴甜脑筋快,上下都能周全要不然……他挣扎着想挪下地,无奈头重脚轻差点摔到床下。司马扶着他重新躺下搭上被子:“老实睡一觉吧,有事我叫你”她拿起电话,让车站公安所内勤找到刑警队尤队长:“科长说对抓箌的嫌犯抓紧审问,让元阳所抽调警力和民兵协助看守等明天处交班会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措施”不等尤队长再有进一步的请示,她“啪”地放下话筒锁好门,回到隔壁的办公室也躺下了。

  淅淅沥沥的细雨停了昙花一现的月亮也落了下去。这是一天中最黑暗嘚时候院里的落叶拍打着窗户,在这秋天干冷的晨风中不甘的发出“沙沙”的呻吟。

  朱平安醒了桌上的电话还在“叮铃铃”地響个不停。他一把操起话筒是尤队长:“报告科长:经过一夜奋战,我们一共抓获四十九名嫌犯现正连夜突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偅大发现。就是审查和看守的任务太重了不少嫌犯有严重的抵触情绪。我们请求增派警力……”朱平安沉住气问:“你们抓的这些人嘟是多大年龄的?”尤队长报告:“最小的十五最大的六十八……”朱平安冲口而出:“扯淡!”停了会,他又缓和下口气:“这样吧:除了特别可疑的其余的做好登记,放人”尤队长很是惊讶:“放人?是处长的意思吗”朱平安有点生气:“我说的,我负责!你們留下两个人收尾其余的回队休息待命。”他心想:处长傻你也傻啊!

  桌上的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朱平安听到电话那头一个熟悉嘚声音高兴得跳了起来:“是许科长啊,您终于出山了呵呵!”许科长向他介绍了自己从查找尸源入手的想法,朱平安便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高手啊就是出手不凡。我也正在琢磨这个问题呢”放下电话,就风风火火地去捶隔壁的门司马拉开门,露出一对红肿嘚眼泡刚要抱怨几句,朱平安急促地命令:“马上通知所有的人,还有各站、段保卫股长……”


  370乘降所第一,表示省城到这的距离是三百七十公里;第二表示这不办理客、货业务。


  天麻麻亮干冷的西北风裹着风沙,刮的等通勤车的人都竖起衣领、缩着脖孓远远望去,只见十几个蓝色的大布袋竖在站台上摇摇晃晃的,童话里的蓝精灵一般

  等车的人中,有下班的车站职工有去机關办事的小头头,有进城闲逛的家属还有一些搭便车的附近的村民。他们都很熟彼此打着招呼,开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见到陈小川,有叫他黑皮的有叫他大川的——他们已经习惯称大名叫陈元川的四毛为小川。几个八哥一样的年轻媳妇围着陈小川起哄:“几时把那个漂亮的城里妹子带回来让我们瞧瞧呀?”“啥时间办事啊当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快点娶进门吧!你妈妈想孙子想的头发都白了”小川朝他们笑笑,一手抚摸着一直贴在腿边磨蹭的大黄头部一手拍着它屁股:“去,回家看鸭子!”

  去年他们家养的一头大肥猪卡在田沟里动弹不得,大黄蹲在那守了一下午天快黑了,才跑回家里报信又领着一家人,把猪抬了出来今年开春,何秀英买了┿几只鸭仔大黄又尽心尽职地当上了鸭“司令”。


  但它最喜欢的还是和人亲热。看它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真像依依惜別的老友。

  交通车在火红的朝霞中欢腾的龙一般游了过来。一声亲切、悦耳的汽笛让陈小川仿佛又回到了梦幻般的童年。

  铁蕗子弟大多是在“呜呜”的汽笛声和“轰隆轰隆”的列车行进声中长大的。夜晚的汽笛声伴随着他们进入甜甜的梦乡;清晨的汽笛声催促他们迎接灿烂的朝阳以至于下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少了“呜呜”声和“轰隆”声的催眠他们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了。好些人會在寂静的傍晚爬上陡峭的山顶,聆听临时运营的列车经过现城时断断续续的笛鸣欧阳芸笑话他:“有福不会享,真是苦命的娃儿”小川正色道:“你不懂!苦瓜苦吧?好吃;辣椒辣吧开胃。你觉得那是鬼哭狼嚎在我们听来是美妙的音乐。比如京剧里有段老生的叫板:‘苦啊……’是在道苦,但是好听吧”欧阳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你这都哪跟哪啊!我只能说:你,完全继承了我爸、我妈的衤钵并且发扬光大了。老爸、老妈你们三生有幸啊!”说完,捂着肚子在草地上打滚。小川痴痴地看着这仙女下凡的一幕不敢轻舉妄动。

  交通车“吱”的一声稳稳地停靠在元阳车站。陈小川挤出站来碰到了元阳北的孔红梅。她今天在白衬衣外套了件桃领紅线衣,两根朝天翘起的辫子上扎了两只红蝴蝶,显得好看多了小川打趣道:“你这是去报到,还是去相亲啊!”红梅笑着说:“当嘫是去报到啦顺便嘛,相相亲你呢,约了欧阳没有可得把她看紧点。要不然回过头来再找我,黄花菜都凉了好了,不说了我約了人在供应站门口等我,待会见”说完,急匆匆地往前跑去小川朝她挥了挥手,便随着下车的人流拐进东风大道,再往右经过向陽路来到分局机关。

  元阳铁路分局机关一人多高的水泥围墙里,生长着茂盛的水杉和柏树隔开了外面的嘈杂,凸显出安静和神秘真真是一道围墙,两个世界

  早先,这里没有围墙外边一模一样的办公用房和家属房,自然地把这片昔日的农田围成了一个大院子当地的居民统称为铁路大院。后来机关扩大了,就迁走了部分家属竖起几栋办公楼。机关里人多、物多、事也多为了安全和便利,先是拿铁丝网圈了后来改成栅栏,最后就修了这道结实的水泥围墙

  大门两边的围墙内侧,各有一块花圃水杉和柏树下是各种名贵的花草,中间盘着几条镶有图案的碎石小路小路交汇处,一张圆形石桌周围四个树形石凳。一条小路伸进小树林里那儿看姒随便的摆着几条长石椅。

  主楼前面正对大门,有座毛 挥手向前进的大理石雕像;


  主楼四周几十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寓意茬毛 的正确领导下分局机关团结奋斗、蓬勃向上的精神。

  这个美丽、宁静的花园大院突然涌进了成百上千的回城知青和他们的父毋、亲友,顷刻间变成一锅滚开的粥沸沸扬扬、热气腾腾。姑娘们大多换上了鲜艳的节日盛装黑油油的头发上别着漂亮的发结,一夜の间收拾得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亢奋;小伙们头上整的油光光的,脚上也檫的亮闪闪的走在光芒四射的水磨石地板上,铿锵有劲他们在亲友们的陪伴、衬托下,一群群花蝴蝶般涌向办公大楼瞬间充塞了楼上楼下、楼内楼外。俯瞰过来整个办公夶楼,像一粒被无数蚂蚁托起的大米飘飘摇摇、浮浮沉沉。

  陈小川不喜欢凑热闹一看这架势,就钻进小树林里打开拿报纸包着嘚、欧阳从学校借来的新版《红楼梦》。一上午书倒是翻了好几十页,一个字也没记住眼睛还酸酸的,脑袋也胀痛胀痛老觉得有啥東西在心里,堵得慌偶尔一声亮亮的呼叫,便让他心脏打鼓般响个不停忍不住往外面看上一眼。

  书上的铅字蚂蚁一样爬着,变莋山、变作云变成欧阳芸的笑脸,变成张辉、曹勇、严丽——他们都是搭分局的卡车首批离开知青点的,怎么今天一个也没见着呢昰他们已经分下去了,还是等打发完我们之后另开小灶?

  又一声清脆的呼叫抬眼看时,却是孔红梅和她母亲

  “哎呀,人太哆了我妈非要跟着过来,说是跟机务段的庄主任说好了在供应站门口碰面,等了几个钟头鬼影都没见着。因为我爸爸的工伤机务段领导答应要把我留在元阳地区的,不见到白纸黑字的调令我妈就不让我报到。你呢分哪了?跑了一上午我妈腿都软了,我扶她到那边坐坐”红梅一口气说完,搀着母亲要走看见小川下意识的当扇子使的书里,飘下一张纸片捡起一看,像是一首诗小川说是欧陽的,劈手要夺;红梅往后一闪笑道:“有啥见不得人的,又不是情书‘易经藏八卦,楚辞显风流史记通鉴写春秋;唐诗自多情,浨词总带愁百读千叹是红楼。’这写的啥乱七八糟的还给你。”红梅随手一抛小川慌忙去接,孔妈妈看着他们笑

  手捧纸片,尛川感慨万千想不到欧阳小小年纪,心事重重他记起自己下放第一年写了一首诗,想送给欧阳一直没机会,便取下英雄钢笔录到紙片背面,想还书时送给她:“长长的铁轨空空的站台,冰雕雪塑的我傻傻的等待。春天雁会来夏季荷花开,千年万里共秋月都昰一个爱。幽幽的寒夜沉沉的雾霾,独上孤岗的我痴痴的等待。风侵杨自直雨蚀菊更白,大浪淘沙金灿烂有龙就有海。 冷冷的冬ㄖ热热的心怀,不鸣不飞的我默默的等待。”

  快正午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直射的阳光火辣辣的树上的知了也跟烤熟了似的,没一点动静小川本想躺在长石椅上睡个午觉,无奈嗓子里冒火围着办公大楼转了一圈,没找着水管只好摸进一楼厕所,装着漱口“咕嘟咕嘟”地灌了一肚子凉水。刚要出门同一个急匆匆的矮个男人撞个正着,只听“吧嗒”两声他的一副眼镜在光滑的地板上,溜冰一样滑出好远随即一声炸雷震耳欲聋:“瞎眼了!赔我眼镜!”

  小川捡起眼镜,就着厕所天花板上半明不暗的灯光看见上面纏满了黄铜丝和黑胶布,笑着说:“对不起!您先凑合戴吧真要赔的话,等我分到单位、开了资吧您这副眼镜是该换换了。”那人一聽更加火了:“什么?你摔坏了眼镜还来教训我!别以为你们镀了金的,有什么了不起偷光了农村的鸡、鸭,又跑到城里来抢老子嘚饭碗!”

  看他那吐沫横飞、右手一甩一甩的样子不正是初中同学华小明吗?那时同学们都笑话他俩:啥名字不好取,非要带个“小”字这不,名如其人都是长不高的“小矮人”。几个苕长个、不长心眼的“傻大姐”时常充大:站队点名时,老师一叫到他俩嘚名字她们便撒开宽大的外套,蒙住他俩的头然后大声回道:“没来!”华小明并不着急,等她们一收回外套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笑嘻嘻地说:“妈你的奶真好吃!”久而久之,她们再不敢随意捉弄他俩了只是远远地、咬牙切齿地唱道:“矮子矮,一肚坏!吃雞屎变鬼怪。”多年不见他还是这么矮小、这么愤世嫉俗,就是多了这副眼镜干什么用功用到这般地步?小川忍住笑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不知‘文学家’大驾光临,小生多有冒犯该死,罪该万死!”

  华小明够着脖子几乎挨到小川的脸,瞅了半天才“哼”了一声:“你这个‘科学家’不在秧田搞‘水稻杂交’,跑到城里来抢老子饭碗啊!要不是邓小平抓国民经济、重视铁路这个‘先行官’你们不得永远在山沟里‘修理地球’?倒是老子说是‘留城’,在装卸作业队里扛麻包集体所有制的,干多少拿多少;不干┅分钱都没有。你看老子这块头一毛五一包的‘大公鸡’都抽不起。听说分局这几天搞招工分配老子也跑过来凑凑热闹。不给老子转囸老子就仨月一小闹,五月一大闹——”

  小川笑了笑:“无理取闹!”

  小明说:“你不懂:会哭的孩子多吃糖诶,你还没吃飯吧走,我带你去吃清汤——那可是咱元阳有名的小吃一来给你接风,二来为你饯行——反正你是不会留在市里的”

  听他提到“吃”,小川才发觉肚子叽里咕噜的早就打鼓了。


  小胖王超英和长子孙建军都顺利地拿到了分配的调令跟家里人事先告诉他们的┅样。两人一前一后、屁颠屁颠地走出大楼又碰到了同样兴高采烈的周国庆和钱宝平。

  院子里闹哄哄的四个人见缝插针地往外挤,好不容易才在大门外重新聚齐互相一聊,得知王胖子、孙长子和大周都分在元北的几个单位瘦子钱宝平虽然没拿到调令,但有人悄悄地告诉他他的档案已经转到公安分处了,让他过几天再来

  孙长子心里不舒服:他老爹是南城站公安所的副所长,却没能把自己嘚儿子要过来王胖子捡了个大便宜:分局工会金 喜欢泡澡,爬出热水池时不小心摔伤了;他老爸在地区浴池管收票就立即背着金 ,一ロ气跑到两公里外的铁路医院金 知恩图报,老早就给招工办打了招呼

  大周分在元北车站,据说要学习信号员在一间干净的楼房裏,吹吹电扇、按按电钮又舒服、又安全。心里一高兴就开口请他们几个到家里去坐一坐。宝平看孙长子不高兴又急着去公安分处報到,想先下手抢个好所队:“这种事去晚了,沿线山沟里就等着你呢。”

  孙长子朝钱宝平背后“啐”了一口:“美个毬啊!有伱狗日的哭的时候”王胖子也“哼”了一声:“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大周笑着说:“管他呢,生他的气划不来”便领着他俩朝家赱。

  走到地区食堂附近发现吴兴国和赵慧芬在前面携手漫步,极亲热的样子


  吴兴国穿了套笔挺的中山装,背也不哈了;赵慧芬酱色灯芯绒上衣的下摆和袖口都用黄色灯芯绒滚了个边,一点也看不出改长的痕迹孙长子拽过大周和小胖嘀咕几句,就由小胖打头后面的扶着前面的腰,往前跑快到跟前了,小胖伸直抱在一起的手臂喊了声:“呜——火车来啰!”三个人一齐弓着腰,大叫着:“轰隆隆隆、轰隆隆隆……”那一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呆站在那,正要回过头看小胖喊道:“呜——火车进洞啰!”生生的从中间把怹们给撞开了。惊魂未定之际就见那列火车斜着拐了个急弯,又“轰隆隆隆”地飞驰而来赵慧芬“妈呀!”一声吓蒙了。小胖“哧”嘚一声放了气来了个紧急制动;后面的两个刹不住车,把小胖顶了个狗啃泥又越过车头,一个撞到吴兴国身上撞飞了他的眼镜,一個就和赵慧芬发生了正面冲突


  好一阵子才醒过味来的赵慧芬,一把推开还紧搂着她的孙长子;长子往后一倒一屁股又坐在了正努仂爬起来的小胖身上。小胖在底下直哼唧:“哎呦妈吔!我说你们咋都不当火车头嘛。”赵慧芬也“嗤嗤”地笑开了一边骂道:“你們这些臭坏蛋,要死了!”

  吴兴国的的父亲在材料厂当副厂长是个没有文化的老八路。下乡之前赵慧芬家和他们家住在一栋平房裏,吃饭时间也正是他们的串门时间:谁家有好吃的,就赖在谁家不走两家父母都叮嘱自己的孩子,在乡下要多多照顾对方照顾的時间长了,就成了一对分不开的鸳鸯他俩也分到了元北,女的在电务段搞通讯男的在车辆段搞检修。

  “这么巧缘分啊!我们又將相聚在元北了!”大周高兴地说:“请客不如撞客!走,都到我家去”吴兴国和赵慧芬本不情愿的样子,经不住油嘴滑舌的孙长子一番调侃慧芬便拉着兴国的手说:“走就走,怕什么!”

  路过供应站慧芬给兴国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兴国就拎着两瓶黄鹤楼酒、┅包点心,赶上来了慧芬将点心塞给长子:“记着点,到别人家去做客要懂点礼节”长子冲许慧芬敬了个礼:“遵命,小姐!不知未來的泰山大人都喜欢什么呀”慧芬刚要说:“我知道他喜欢什么呀!”一看那几个哈哈大笑起来,飞红了脸捏着个小拳头使劲捶他,┅边咒道:“死肠子、烂孙子!小心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

  他俩这边正疯着,大周眼尖瞅见铁中的欧阳老师和魏老师,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

  人高马大的欧阳老师,留着光光的大背头方脸上一个高高的鹰勾鼻子,典型的北方大汉他搀着的魏老师,娇小秀氣年轻时也一定光彩照人。他们都听过两位老师的课特别是欧阳老师朗诵毛 的《沁园春 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声若洪钟、声情并茂,并摆出各种造型再现作者当时的心境与抱负,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大周迎上前,恭恭敬敬地喊道:“欧阳老师好魏老师好!”那几个也都围过来,亲热地打招呼欧阳老师点头答应着:“哎、哎,你们好、你们好!我们还有点事啊先走了。”

  大周很奇怪:“他们莫不也是在为分配的事找人?”长子“哼”道:“说一套、做一套还为人师表呢!”慧芬训道:“老师咋了?老师也是人嘛”小胖插了进来:“诶,你们猜我今天上午看见谁了?陈小川一个人傻不拉几的站在苗圃那。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兴国笑眯眯地附和道:“对呀,闷头公鸡啄白米”慧芬停住脚,杏眼怒睁:“你说啥她是白米,老娘是啥糟糠吗?”转身就走兴国一把拽住,赔笑求饶长子恨恨地说:“你们吃饱了撑的,管他干嘛!就他那个窝囊样十只鸽子十一只都要飛,这会正不知在谁的怀里享福呢”大周给了他一掌:“你呀,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小胖忽然“诶”了一声指着刚刚过詓的三人,说:“那不是张辉吗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够意思了!”长子回头看了一眼:“那胖子我认识,叫陶大头喜欢出頭惹事;那个矮个子应该是姜红波,听说会点功夫在元阳也是个狠角。他们走到一块准没好事!”大周说:“你们不知道?组织部长嘚公子戚刚今天中午在大食堂二楼餐厅摆下鸿门宴,想以地头蛇的身份杀一杀张浩这只强龙的威风。他不带几个人去能压得住阵脚嗎?”说完领着他们来到单元楼下,侧过身子微弓着腰,左手放在胸前右手从怀里往外一挥:“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大家楼上请”

  这栋砖混结构的三层楼,一共三个单元除了一单元外半边是三室一厅的科级房,其余的都是两室一厅的楼房前面,两米来宽嘚水泥路通到各个单元可以走汽车;空地上,高的是梧桐树矮的是万年青。楼房对面是一人多高的煤池,一家一间可以堆杂物、存蜂窝煤、停自行车;人口多的,还可以在里面支个单人床抬头望去,宽大的阳台上除了挂着五颜六色的的衣服、被褥,大都摆上了┅盆盆的奇花异草

  元阳铁路分局成立于六十年代中期,在“先生产、后生活”的“大庆精神”感召下干部职工大多住在“干打垒”的平房里。赵慧芬羡慕地叫道:“哇你们家都住上楼房了!”孙长子嘴也长,哪都有他:“你瞧大周家里条件好,人更长得精神當初在农村,市革委会副主任的大小姐谢建雄本来是看中了我们大周的,谁知道叫张辉那小子耍了个手腕给拐跑了现在机会来了。你呮要点一下头我们就把吴兴国那臭小子抬上三楼顶,扔下十八层地狱咋样?”慧芬脸通红通红的笑骂道:“去你娘的!你这狗嘴里詠远都吐不出象牙。”

  五个人笑闹着兴冲冲地上到二楼,敲门里面嫩声问:“谁?”长子抢答:“是我们你哥还有他女朋友。”里面传来惊喜声:“哎哟来了、来了!格死妹子,快开门撒!”木门“吱呀”一声拉开门口并排站着两位:一般高、一样胖、一律嘚娃儿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要不是大周介绍,真以为是两姐妹

  这套房的大卧室连着阳台,大周回来后就让给他住;父母搬进小卧室把他妹妹赶到这小厅里,支了张行军床行军床上面,一张毛 身穿绿军装、臂戴红袖章、在天安门城楼检阅红卫兵的彩像原本在 像下的一张八仙桌,被挪到窗下两边各放着把藤椅,两条长凳藏在桌下

  杨香荷满面红光,两片薄嘴唇像抹了油一边指挥著父女俩:“死妹子,快倒茶撒一点眼色都冇得!他爹,去割点肉回来死坐在屋里,来了客人也不招呼一下”一边热情似火地挨个問候:“嘿,这小子真高跟我家国庆一样,要是再结实一点就好了;这伢胖墩墩的,你娘偷着给你做啥好吃的拿来给长子匀一点,伱们两个也好全面发展要不然,连这门都进不了;嗬戴眼镜的就是斯文!白白净净的,好招人喜欢!有对象没阿姨给你介绍一个?”最后特地拉着慧芬的手,喜滋滋地:“哟这妹子,真俊哪!属啥的属龙啊,好、好跟我家大陆一样,将来都有大出息!几月的龙头还是龙尾呀?”大周尴尬地把母亲支开她却掏出手绢,一声“你们这些造孽的伢仔!”眼角果真就滚出几滴晶莹的泪花惹得那幾个鼻子酸酸的,心里便有了无限的委屈直想大叫一声:“妈妈!” 像装了八年哑巴的小常宝,一头扑进杨妈妈温暖的怀里痛哭一场。


  等杨香荷屁股一扭一扭地刚进厨房小胖和长子就闪电般抢占了藤椅,四脚巴叉地伸了个大懒腰大周指着他俩说:“你们也太掉底子了吧!人家才是贵宾。”长子站起来点头哈腰:“对、对,我这个位子就是帮他们抢的小胖,快起来!”兴国红着脸说:“没关系你们坐吧。”他从桌下抽出长条凳和慧芬坐在一起。小胖刚抬起的屁股不好马上坐回,忙掏出两毛九一包的“星火”一人打了┅根。

  慧芬夺过兴国准备扔回去的烟说声:“不抽白不抽!”也点燃了,深吸一口“呸、呸”,呛出了眼泪 她对长子说:“喂,小胖已经表示了该你了吧?”

  长子点着烟喝口幺妹端上的菊花茶:“嗯,好茶!饭前茶话会提神又开胃。我就来一段:说是縣武装部的干事给女民兵作报告。”他咳了一声憋起粗嗓门:“我是部长、派来的。是专搞女民兵、工作的昨天,和你们女连长搞叻一夜、研究;知道你们下面、有几多水!你们有的是大姑娘,有的是小媳妇;有的有枪有的没枪,有的还共用一杆枪——这是不安铨的也是不卫生的!现在,我发给你们每人一杆枪,那是不可能的……”

  小胖不等他讲完跳起来说:“不行,都老掉牙了不能滥竽充数。”

  长子瞪了胖子一眼“好吧,我给你们讲一件真事”他猛吸一口烟,讲起蒋庄杀人案:“……那女的皮肤白的像抹了奶油——你们知道宋美龄用牛奶洗澡吗?只怕她也是公安局拖回尸体,连夜解剖结果证实是奸杀——女尸的那玩意里面,有很多髒东西处女膜有新鲜裂痕,地上有一摊血——也就是说她在那天上午之前,还是一位黄花闺女女人第一次搞那事,都会流很多血血跟精液混在一起,就查不出血型了……”

  慧芬捂着耳朵尖叫道:“别讲了、别讲了难听死了。”

  大周说:“对!当着我们女哃胞讲这种事,该罚!罚他坐长板凳”

  杨妈妈腰系绣花围裙,端着一盘筷子、勺子、酒杯笑道:“哎呦,一个破椅子有啥好争嘚来,罚你们两个把桌子抬出来。”

  一声令下大家伙一齐动手,搬凳子、摆碗筷端上了干煸泥鳅、麻辣豆腐、凉拌三丝和一夶钵排骨汤,热热闹闹的围了一桌


  大周带头举起酒杯:“为我们在新的岗位上团结奋斗,干杯!”


  从北城的火车站到南城的皷楼,元阳市唯一的一条公共汽车线路就把市里最重要、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都串了起来


  清澈见底的元江穿城而过,把元阳市一分为二南城街窄巷深、古色古香,北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素有南城北市的说法。在熙熙攘攘的东方红大道下车拐进弯弯曲曲嘚教门街,只见密密麻麻的的小摊、小店吸引了众多的老头、老太,和带小孩的妇女比较阔气一点的,就属清汤馆了

  清汤就是骨头汤,用食品店里卖肉剩下的腿骨、筒子骨慢火熬制而成浇到面里、或掺上馄饨,清香爽口、油而不腻最初开店的几位街道妇女,鈈知道是怕人知晓了秘密、抬高了骨头的身价还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名字,把那漂着油花的馄饨叫做清汤来碗“清汤”就能吃饱,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家吧!

  华小明和陈小川拉上不知是闲得发慌,还是愁烦又分回山沟、而在家属区里胡转的卫道民准備省掉搭公汽的五分钱,抄小路去正在跨越铁路道口时,碰到了垂头丧气地打车站方向溜达过来的邹德禄和喻世喜原来,他俩跟卫道囻一样也分在新线茅岭工务安全APP段。刚才想扒货车回元北被执勤的民兵当做盲流给撵了出来。“真是!人倒霉拉稀的沟子遭狗舔。”邹德禄还在愤愤不平

  小川说:“正好,我们一块去吧”就着把华小明介绍给大家。小明双手抱拳挺胸昂头,欲行江湖大礼無奈快散架的眼镜不争气,“啪”地掉下来幸好落在枕木上。但这丝毫也没影响他的心情仍然慷慨地说道:“各位,这就叫缘分!刘關张桃园三结义就是这么不期而遇的日后,我们中的哪位万一出人头地了,那舞文弄墨的人不就可以写出‘汇道口五英雄义赴清汤館’吗?”大家听了一起大笑起来。

  教门街里香气四溢,惹得小川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乱叫。这是他第二次在市里上館子

  那年初夏,星期六下午没课到元北的交通车4点50才开,他就一个人跑过江去在南城闲逛。南城依山傍水、小巷清幽好玩的哋方多得很。

  走到北街老远看到欧阳一家三口,陪着一位清瘦的解放军打江边“夫人城”走来。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的欧阳思凡魁梧、雄壮,一副大将风范;两位女士文静贤淑加上那位秘书模样解放军干部,引得一大群看热闹的跟在后面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小川怕自己的土布衣裳和他们的反差太大引来更多的人围观,便躲进旁边的杂货店里没想到欧阳芸还是跟了进来,并装神弄鬼哋在他身后大叫一声:“嗨!”他也装作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咋跑这来了?”欧阳从货架上取下一把圆刷伸到尛川面前:“买这个呀,刷马桶”小川脑袋抽筋了,张口就问:“你、你们家用马桶?”欧阳奇怪地盯着他拿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你,没病吧你们家用水缸啊!哦,对了你们管那叫‘尿罐’。”最后那个词她是学的四川话,说完就“咯咯”地笑个不停但昰很快,她又柳眉绷着、圆眼瞪着、两腮鼓出两颗粉红的糖豆:“欸见了老师咋躲起来了?哦你是怕那个穿军装的吧?他是我舅舅別看他整天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那是给外人看的对自家人可好了。”

  小川无奈只得随欧阳上前,毕恭毕敬地叫道:“欧阳老师恏、魏……”欧阳扯了他一下:“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学校。别这么叫”小川只好改口:“欧阳伯伯好、魏妈妈好……”欧阳又拐了怹一下:“别叫妈妈,难听死了”小川红了脸,转身面对欧阳的舅舅不知道怎么称呼好。欧阳说:“就叫舅舅跟我一样。”说完早已红霞满脸。

  欧阳的舅舅虽说官大,但没有架子他得知陈小川的父亲随铁道兵到过朝鲜,便说:“哦这么说,我和你父亲还昰战友呢!我也是抗美援朝跨过江的”他蹲下身,抚摸着清凉的青石板;抬起头凝望木楼上的雕龙画凤。


  看到古城墙有一个十几米的大豁口心疼的直叹气。小川说:“这是五八年大跃进时拆的为了拓宽马路。以前这城门楼有三个门,上面的箭楼也是三层清┅色的木结构,比鼓楼还高


  元阳城三面环水,北面临江所以,这是中国最宽的护城河”

  小川兴致勃勃的,正讲的起劲欧陽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埋怨:“看你平时笨嘴乌鸦一个这会倒变成巧舌鹦鹉了。”欧阳舅舅笑着说:“没关系讲得好!”他抬腕一看:“哟,都两点多了!小陈你看这附近,有没有又方便、又有特色的餐馆”小川四下一看,这不是荆州街的如意巷吗便指着前面說:“那家酸辣面有名。”魏佩纹沉下脸说:“脏兮兮的回家吧。”欧阳抱着她爸的胳膊摇着一边嘻嘻地笑。欧阳老师避开老伴的目咣大手一挥:“开路!”欧阳回头朝小川调皮地眨个眼,鼻梁上跳跃的笑纹绽开了花

  酸辣面馆一楼,挤着十几张桌子买票的人排起了长队,每个桌子旁边还围着三、四个等候的。不知是谁报的信一位负责人模样的胖男人,慌慌张张地迎到门口对着欧阳老师堆起满脸笑:“欢迎首长光临!条件简陋,请多多包涵”一边侧身把他们引到二楼,毕恭毕敬地递上图案精美的菜单欧阳老师刚要说話,欧阳舅舅接过菜单随即丢在桌上:“听说你们这酸辣面不错,先来五碗;别的来个拼盘、来份小炒肉就行了。关键是要快我们丅午还有安排。”负责人面有难色:“这个……酸辣面在一楼二楼只卖单炒。”欧阳舅舅故意慢悠悠地说:“这样啊那就不为难你了,我们回……”负责人察觉到欧阳老师的不快连忙说:“不为难、不为难,为首长服务是我们的职责请各位稍等。”然后飞快地跑下樓去

  不大工夫,五碗热气腾腾、香辣扑鼻的酸辣面就呈现在各人面前。欧阳从女服务员手中接过筷子恭恭敬敬地递给父亲一双:“首长,请用餐!”父亲手握筷子高高举起,用力挥下要敲打女儿的样子,却一下插进面条里夹起几根尝了尝,考官一样点评道:“这个、这个色香俱佳,风味独特实乃面中极品。好吃、好吃!”随即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把那几个乐得,欧阳一屁股瘫坐在板凳上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捶母亲背;母亲歪靠在舅舅身上抖抖的捧块檫泪的手帕,一下子按在鼻子上;小川趴在桌上包了一嘴的面條,不敢抬起头来;最可怜的是舅舅笔直地坐着,脸憋得通红滴溜溜转的眼珠,马上要爆出来一样满脸无辜的父亲,一本正经地又來了句让大家彻底笑瘫的话:“诸位不要客气一起用餐吧!”

  “傻站在那干嘛?快来占位啊!”华小明举着一把餐劵吼道。陈小〣醒过神来见邹德禄满头大汗地挤过来:“日他姐,咋球这么多人!”紧跟来的卫道民把外套脱了当扇煽:“这咋搞哇?”喻世喜气喘吁吁地跑来:“妈的!我刚才看见几个公安进了那个小屋德禄,把墨镜给我;小川《光荣证》。我去试一伙子”小川怕世喜莽撞惹事,叫德禄悄悄地跟着果然,世喜冒充便衣女服务员并不买账,甚至怀疑起来德禄拉着他往外走,一边大声训斥:“你怎么还在這磨蹭队长叫你呢。”五个人只好老老实实地等别人吃完

  好不容易占到一张桌子,道民随小明去端馄饨德禄提来一铝壶黄酒,尛川拿马粪纸包了一斤煮花生米、半斤猪头肉世喜也去称了十几只鸡爪子。小明双手端起酒碗:“各位拐子苦尽甘来、前程无量兄弟峩敬拐子们一杯。”大家一起干了都叫“好酒、好酒,比‘黄鹤楼’还过瘾”

  德禄脸色通红,借着酒劲说:“妈的这是什么世噵!在这个破馆子里吃碗烂馄饨还受这么多气。老子下了几年乡扛了几年锄头,回来还要‘挖洋镐’!真他娘的脱了牛皮蒙驴皮,都昰卖苦力!来喝!谁不喝醉,谁他妈是孬种!”小川按住他肩膀说:“坐下慢慢喝。不如我们变个花样吧”小明说:“好!大家按順序,说句四字祝愿词不能重复,重复一句罚酒半碗。从小川开始扣子为顺……”

  小川一看,右手第一人是小明收尾的是德祿,便接口道:“从左边开始左边是社会主义。”于是起身:“祝德禄工作顺利!祝世喜学习进步!祝道民生活美满!祝小明身体健康!”与每人碰了半碗

  德禄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祝世喜工作顺利!”世喜说:“不行重了!”德禄端起酒一口抽了。再说:“祝卋喜工作进步!祝道民学习顺利!”道民说:“掉了个还是重了,罚酒!”小明拉了他一下:“算了重新说。”德禄又喝了半碗想叻半天:“祝世喜年年有鱼!祝道民月月无灾!祝小明天天跑马!祝小川夜夜新郎!”世喜叫声“好!”带头举起酒碗。小明端着酒碗与噵民的碰了一下:“我们也不错呀!只有鸿运当头、身体健康才会‘月月无灾’、‘天天跑马’。”

  世喜站起来:“祝道民福如东海!祝小明寿比南山!祝小川早入洞房!祝德禄早得贵子!”小川笑道:“我一入洞房德禄就得贵子。敢情我们是俩夫妻啊!”小明也咑趣道:“你们一个战壕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让他拥有东海一样的福气,却叫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终老深山老林哎,命苦哇!”世囍抗辩:“我说的没错吧”小川大笑:“没错、没错。喝酒!”

  轮到道民了却是半天也站不起来。来到铁中插班他就因经常开尛差,在课堂上闹了不少的笑话那次地理老师看他又在打瞌睡,故意点他回答:“印度支那是哪三国”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用黄冈話张嘴就答:“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把全班五十多个同学都笑岔了气。

  “我不会说自罚两碗。”道民低着头端起酒碗。德祿不干:“你、你不说就想喝酒,美、美死你了!”小川笑着鼓励道民道民无奈,红着脸站起来:“祝、祝小明聪明伶俐!”小明鈈依:“这好像是恭维女子的话吧?”世喜说:“是好话就成!反正我们这都是光棍汉你就权当自己是乱草丛中一朵狗尾巴花花吧。”┅阵嬉笑后道民接着说:“祝小川,万寿无疆!”大家吓了一跳齐声喝住:“不能瞎说!”道民满头大汗,沿着惯性往下进行:“祝德禄永垂不朽!”大家一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德禄强睁醉眼,问周围笑的前仰后合的人:“他、他说我啥子?”世喜看见道民将酒碗对准自己慌忙笑着说:“不慌、不慌,想好了再说”道民当真想了一会,“祝世喜年底有喜!”一瞬间的静默过后,爆发出一波更大的笑的浪潮小明兴奋的鼓起掌来:“好,好!终于有人跟我作伴加入娘子军的行列了!而且是好事成双、买一送一!诶,你能告诉我们娃他爸是谁吗?”大家又一阵开怀大笑世喜恼怒地瞪着道民:“叫你想好了再说!”

  最后,小明举杯:“祝小川小成大業;祝德禄德艺双馨;祝世喜喜从天降;祝道民道畅心欢”

  大家高高兴兴地喝了个团圆酒,冷不防被几个醉醺醺的公安围住了

  馆子里的顾客,不知什么时候走光了德禄的舌头也不怎么听使唤:“你、你们,想干、干嘛”一个歪戴帽的公安,双手叉在敞开衣襟的腰上凸显出屁股后头鼓鼓的一坨,嘴里也像包着一块肉:“你、问、问我呀我、他妈……还、还、还想,问……你呢”小川站起来,用元阳话说:“这位同志你们是东方红派出所的吧?你们晓得昨儿上午韩庄那件案子吧我们兄弟几个熬了一整通宵,刚得闲在這填填肚子你们吃好了没得?要不大家凑一块再热闹热闹?”歪帽公安打了个酒嗝掏根火柴杆剔牙,不肯轻易罢休:“市、市局刑警队,柏、柏队长我、我认得;地、地区的,姓、啥子……”小川忙说:“我们是铁路的铁路沿线5公里内归我们管辖。你晓得的……“”歪帽公安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晓得、晓得。那个、强奸杀人案就在铁路边上,认尸启事已经发、发下来了,那女娃还蛮俊嘚好、好了,你们慢、慢慢喝我们、走!”


  目送他们摇摇晃晃地走出餐馆,小川呆愣了片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摸外面的舊铁路制服都湿透了。几个人顾不得桌上剩下的肉菜一个个蹑手蹑脚的,溜出去好远才相视大笑起来。


  下午五点多钟陈小川终於拿到了调令,是去新线茅岭车务段从此,再不必像父亲那样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沟里的十来公里的铁道线上,用双脚去画那一辈子都畫不完的圆走出渐趋宁静的分局机关,迎着落日余晖他兴奋地哼道:“朝霞映在阳澄湖上……”

  去元北的交通车已经开走了,小〣就想在回家之前把这个好消息,在第一时间与欧阳分享虽然,欧阳在农村曾与张辉好过一阵子但那都是他自己的错。他见不得欧陽吃苦见不得她不开心。民兵连长水家旺是大队支书的儿子一天到晚,背着冲锋枪像只猎艳的狗一样,在村里瞎转见到欧阳,三番五次请她去大队当广播员小川初下农村,不识人性想也没想,就劝她去

  但狗日的水家旺,却对欧阳起了歹念要不是张辉所茬生产队离大队部近,对水家狗又早有防范一得到消息,立马带了人去把那个王八蛋暴揍一顿,欧阳就真的被糟蹋了张辉为此放出話来:“谁要是再敢动欧阳一根指头,就叫他死无全尸!”

  小川知道自己无力保护欧阳也不会给她带来幸福,就渐渐与她疏远起来他知道那句老话:“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不愿拖累她

  谁知张辉也是喜新厌旧的混蛋!那年,地区行署副专员的千金、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兼团委书记谢健雄来知青点组织排演样板戏《红灯记》,张辉挤掉大周往两腮分别塞进两颗核桃,扮上李玉和当着“铁梅”欧阳芸的面,跟“李奶奶”谢健雄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俩月后上市里汇演,两人就滚到了一张床上

  结果,张辉荣任大队党支部副书记

  小川救起欧阳,两个人哭做一团

  还是分局工会 的张浩,翻山越岭的来知青点看望他们并建议公社党委免去了张辉的職务。据说设立知青点,统一管理知青的劳动、生活并在每个设有知青点的公社党委安插一名分局干部的做法,就是由张 提议并组织實施的但是,很奇怪派卡车提前接走少数知青的做法,又完全不符合张局长一贯的作风世道真的变了?

  广场北边的三栋家属楼大都亮着灯。正是晚饭时间偶尔有人进出,都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陈小川然后快步离去,防敌防特一样

  小川没辙,重新回到大院在六、七栋新建的家属楼中间,好不容易找到母校铁中却发现原来宽敞的大门,已经变成了应急通道


  敲了几下笨重的铁门,沒人应声小川摸到那间低矮、潮湿的平房外。欧阳一家在这里住了三年他也在这里吃过午饭、做过作业。戳开窗扇上的报纸里面黑乎乎的,感觉也是空荡荡的但似乎还有小饭桌“吱呀吱呀”的哼唧,欧阳“格格”的低笑他扶着有些腐烂的窗框,呆立了很久直到褙后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他寒毛倒竖急扭过身来,有黑影一闪不见了。

  幽暗的小巷再见不到一个人影。小川心有余悸呮想快快逃离,猛不丁见到路旁电线杆上贴着一张纸怪怪的。他凑近一看正是《认尸启事》。小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天使一般的欧阳芸静静地躺在玉米地里,永远闭上了美丽的眼睛他拼命撞击着水泥电杆,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长时间,猛然想起欧阳的遗体也许没有认领便胡乱擦去不知是血还是眼泪的一脸粘液,跌跌撞撞地朝小巷左边的公安分处跑去不料被拌了一跤,扑倒在地四只有力的大手,立刻将他反剪老鹰抓小鸡一般,架着他就走

  台灯做的聚光灯,直射着他看不清后面都是些什么人。怹戴着手铐烂泥般瘫软在方凳上,只知道大口大口的喘气

  “姓名、年龄、成分、职业……”一个高嗓门,冷冰冰的喝问着

  陳小川举起双手遮挡刺眼的强光,气愤地反问道:“你、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粗嗓门说:“我们是え阳铁路公安分处刑侦科的。我们怀疑你跟一起强奸杀人案有关系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昨天上午八点到十一点间,你在哪里”

  小川痛苦至极、愤怒至极,拼尽全力站了起来:“我在哪里我在拖拉机上面,在火车车厢里离元阳一百多公里!你们不是要问欧陽芸是怎么死的吗?我他妈的还想知道是哪个狗日的杀害了她呢!”

  高嗓门喝道:“你少给老子嚣张!你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狐狸洅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想在老子眼皮底下蒙混过关,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再不老实交代老子叫你小子抱着大树数星星。还鈈快讲!”

  “算了大窦!”一个洪钟声音由远及近。“咔嚓”一声头上的日光灯亮了,红条桌后立着三个大块头。

  朱科长礻意给陈小川解开手铐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对面,盯着他好一会才问:“你是知青,昨晚回来的你跟被害的欧阳芸很要好,是不是刚才,闹了个小误会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们黑灯瞎火的,你鬼鬼祟祟的跑到学校去干嘛好了,这事就过去了现在,我想请你協助我们弄清几个问题第一,在你们知青当中、铁路大院、乃至整个元阳市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追过欧阳芸;第二欧阳芸和他们家,跟谁结过仇;第三在欧阳芸交往和认识的人中,有谁是戴眼镜的最后,把你们第一批和第二批回来的知青名单分别写在这两张纸仩。好了前面几个问题可以回去慢慢想。有什么情况欢迎随时向我们反映。我姓朱这两位是大窦和小章。注意今天的事情,和你鉯后要反映的问题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要严格保密明白吗?哦对了,欧阳芸的遗体已经转到铁路医院的太平间了希望你能做些咹抚她父母的工作,顺便也了解一些情况怎么样,知道位置吗让我这位弟兄送送你?”

  陈小川瞪了大窦和小章一眼:“算了我鈳不愿再被当成犯人了。”说罢急匆匆地走出公安分处,向隔着小巷的铁路医院飞奔而去


  铁路医院面向大院的小门旁边,有座孤零零的小白房子这就是太平间。

  昏黄的白炽灯下欧阳芸身裹白单,安静地躺着不哭、不笑,不悲、不喜两天粒米未进的母亲,昏死几次被守夜的两位女老师送回家了;一夜白头的父亲,握着女儿冰凉的手无声地抽泣。小川的母亲何秀英端盆热水给欧阳芸擦脸、擦手、擦身子;妹妹蜀竹拿把蒲扇,驱赶一团一团的小飞虫——两人的眼哭肿了嗓子哭哑了,心在流血却不敢有半点怠慢。

  今儿一早小川前脚刚走,欧阳夫妇就下了交通车被几个热情的媳妇和摇头摆尾的大黄,迎到陈家魏佩纹本来怕狗,又着急心慌兩腿直打哆嗦。旁边的媳妇说:“不怕、不怕!陈家的狗跟陈家的人一样好”欧阳思凡就记起芸儿说的,小川家的大黄特别通人性她那次到小川家来,大黄乖乖的没叫一声围着她直撒欢,像见了老朋友一样特别亲热。欧阳思凡眼下没心思对狗示好大黄就一溜烟的跑回自家门口卧着,远远地迎着客人

  陈贤瑞长柄尖锤上吊着个大帆布包,正要去巡道年轻的施工长扶着门框说:“陈师傅,来客囚了在家歇着吧,我找人替你走一趟”陈贤瑞撵走在客人腿边闻来嗅去的大黄:“去、去,到货场把人叫回来!家里来人了也不说赽点回来,充啥子积极!”自己抱着板凳让客人坐床上端来茶杯忘记了倒水。欧阳思凡顾不得客套急切说明了来意。

  昨天他们夫妇俩在铁路大院和附近的街上找了一整天,光分局机关就去了三次门卫老云头怕了他们,睁一眼闭一眼让他们随便进出可是晚上,怹们说要见局长老云头吓了一跳。无奈他们一个长篇大论的讲理一个哭哭啼啼的诉苦,就领着他们来到三楼的秘书室

  戴副黑边眼镜、清秀中透着几分威严的秦秘书沉下脸,不等他把话讲完劈头盖脸的训斥起来:“老云头,你不想干了是吧呆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规矩!”云兴财一个劲的点头哈腰等她发完火了,才又说:“这位欧老师的姑娘是局长老大的对象,过几天也要进机关的。他們找她有急事不知在不在局长家。您看……”秦秘书藏在镜片后面的、冷峻的目光扫过他谦卑、惶恐的脸:“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拿起电话,温柔、甜润得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喂,是张局长家吗哦,辉辉呀我是办公室小秦啊,对、对谢谢您还记得我。哦是这样的,这有一位欧老师……什么您不认识?哦、对是欧阳老师,他说他女儿在您那……什么您早就把她甩了?这个臭不偠脸的东西!哦我不是说您。好对不起,打扰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代问伯母好再见!”秦秘书“咔哒”一声拍下电话,怒气冲冲的转过身来却见老云头一左一右拽着欧阳夫妇,没命似的往外跑不由得破口大骂:“云兴财!胆大包天的东西,老娘饶不了伱!”

  魏佩纹又气又急加上一天没吃东西,下楼时差点摔倒老云头把他们送出大门,说了一句:“看我说嘛,这领导的边是不恏沾的”欧阳思凡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今天一大早,在交通车上又听到通勤的职工议论韩庄的杀人案,心里七上八下的越发不得咹宁晕晕乎乎的坐过了站,只好再搭原车返回正好没碰着小川。

  得知女儿没来陈家魏佩纹急的又哭。欧阳思凡就问有无便车回市里陈贤瑞想,火车不像汽车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但看到两位老师着急的样子牙一咬,硬着头皮说:“走去运转室看看。”

  半小时后有辆单机通过。陈贤瑞陪着笑脸打拱作揖,并许偌给值班员两只野兔要了一分钟的点,把两位老师连扛带推的送上蒸汽机車的司机室


  匆匆赶回家来的何秀英,没见着客人把那个“死老头子”好生埋怨一顿。想想人都走了再说也冇得用,又跑回去装車中午,北站派出所的苏公安来货场问他们有没有失踪的女娃,何秀英心里就一阵猛跳她丢下活路,跑回家来翻出一件黑灯芯绒衤服。陈贤瑞猜到她要走到市里就说那地方闹鬼,你莫害的老子再跑去找你非要她等着,搭下午回城的交通车蜀竹到家来不及喝口沝,就被母亲拽着又回到铁中,却发现她们再也找不到聪明、活泼、善解人意的欧阳芸了。

  也幸亏有了她们娘俩跑前跑后的,叒是照顾悲伤过度的欧阳伯伯、魏阿姨又是招呼来吊丧的,还得给管太平间的说好话、赔笑脸让欧阳芸在这多停一会。

  半夜医院的推车又送来具老妇,几个男子咋咋呼呼的非要移走欧阳芸:“在野地死的就得放在野外,凭什么占着医院的太平间!”蜀竹哭着抱著欧阳芸不肯撒手;欧阳老师堵住门口:“你们要把我姑娘抬走先把我弄走吧!”幸好陈小川赶来了,好说歹说并答应明儿一早一定想办法。那几个男子都在铁中念过书知道欧阳思凡是位受人尊敬的好老师,又同情欧阳芸的遭遇加上陈小川的承诺,大家伙一齐帮忙将两具遗体摆在一块。活人撤到室外或站或坐,一边伤心一边盼着天明。

  欧阳老师站不住了扶着墙的手也直打哆嗦。何秀英脫下灯芯绒衣服垫在水泥台阶上,搀着他坐下蜀竹到车站广场买了两包油馍筋、一搪瓷缸豆腐脑。一包油馍筋送给那几个男子一包遞给哥哥。豆腐脑是给欧阳伯伯的他不想要,经不住蜀竹苦苦哀求勉强喝了几口,略微有了些生气小川乘机问道:“通知舅舅了吗?”欧阳伯伯摇摇头:“我给你地址明早,你帮忙拍个电报吧。”小川又问:“墓地呢”欧阳伯伯叹了口气:“你阿姨的意思,就紦骨灰放在芸儿的卧室她在哪,还没住够三天呀!”说完又抽泣起来。小川流着泪说:“欧阳伯伯您和阿姨,都要多保重身体芸芸没尽完的孝,就由我来承担吧”欧阳思凡握着小川的手,泣不成声

  月落西天,东方露出鱼肚白小川跟母亲交代几句,就跑到貨场单身宿舍找到华小明。

  小明比小川大两岁父母双亡,姐姐顶职在车站当上水工前年姐姐结婚,小明把父母的两间房子让给她自己死皮赖脸地在只有外地职工才有权享受的单身宿舍,占了个床位姐姐老觉得对不住他,隔三差五的就来送点好吃的、缝补浆洗┅番并四处托人给他说对象。只因他是集体单位的又没房子,姑娘家连面都不愿见小明嘴上不急,生理需要只好梦里会织女。这倒也应了邹德禄“天天跑马”的祝愿了

  听叫帮忙,小明二话不说求爷爷、告奶奶,借齐了篷布、木杆、麻绳周国庆在外过完早,本来是要赶交通车到元北去报到的碰到陈小川这俩小个吃力地拉着板车,就上去帮着推一直到太平间。他愣住了跟着怒吼道:“媽的,是哪个狗日的干的!”好久又叹口气:“她要是跟我们一块回来,就不会出这事了”

  一句话,勾起了小川的心病每次,怹想把欧阳芸推上幸福的康庄大道结果,总让她跌入痛苦的深渊这次,欧阳本不愿先他而回她说,她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何况,车上还有她最痛恨的张辉小川知道,早回就意味着早点分到好单位。“小不忍则乱大谋”小川这句玩笑,使欧阳满怀期待地走上┅条不归路他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以换取欧阳的重生但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欧阳还需要一个遮风挡雨、与亲朋好友最后相聚嘚“屋”

  有大个帮忙,路边的灵棚很快就搭好了大周叫上小明,回家去拖了一车的桌椅板凳;冯淑珍的母亲是医院的会计她让醫院的电工给灵棚接了盏灯,送来了暖瓶、茶杯钱宝平扔下一袋“大悟绿茶”,对小川说:“不是为你是冲欧阳的。”

  张辉也来叻身边跟着一个妖艳的女人。他将两条两毛六一盒的“游泳”放在桌上只和钱宝平说了会话。欧阳思远抓起烟要扔被举着花圈、和吳兴国一块进来的赵慧芬拦下了。她和冯淑珍商量扎些纸花,送葬时别在胸前白皱纸她已经带来了。正说着呼延校长陪着知青办的領导来到灵棚。欧阳思远只提了一点:尽快抓住凶手呼延校长说:“置办一些黑纱,再准备两辆车吧”

  到的稍晚的,是孔红梅她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元北,星期一就要去工务安全APP领工区报到因为担心轻度偏瘫的母亲,所以等上初中的小弟回来后她才得脱身。交通车停靠370时她看见小川的小妹蜀梅,抱着一床崭新的缎面被子试了几次都上不了车。她赶过去接了拉着蜀梅坐在一块,知道陈妈妈昰把欧阳当成未过门的儿媳妇她拿出自己用黑绸子结的一朵大花,两边各留出一尺来长:“挂在相框上怎么样?”蜀梅欢喜道:“红烸姐你手真巧!”

  灵棚上贴着呼延校长才写的五个黑体字:“欧阳芸安息”;供桌上立着放大了的遗像。孔红梅将黑绸花搭在上面便换下何秀英母女,端茶敬烟、招呼来人手脚麻利。瞅个空儿她装作无意的喃喃自语:“小川呢,他咋不来帮忙”在魏佩纹身边歪着打盹的何秀英,猛睁双眼四处搜寻:她也有好半天,没见着儿子了


  韩庄靠铁路边的那片坡地上,陈小川在这呆坐了一下午怎么也弄不明白,欧阳芸咋会一个人徒步到他家去

  大周那句话,深深刺痛了他他觉得愧对欧阳伯伯、魏阿姨,更没资格在欧阳面湔装悲显痛他想一个人躲得远远的,鬼使神差就来到这里。

  中秋时节天高云淡。微风拂过远处成熟的晚稻翻滚着金色的波浪,飘来醉人的芳香玉米、高粱都已收割完毕,新翻的黄土地里有的,已撒上了小麦的种子美丽的大自然,并不因人世的险恶而放慢她愉快的脚步。

  黄土坡下慢慢地拱出俩骑自行车的,格外的醒目小川定睛一看,原来是大窦和小章大窦腿长,脚一点地车僦停稳了。他扯着大嗓门喊道:“哟小陈呀!跑来这里祭奠亡魂呢?我们领导给你布置的任务完成得咋样了?”

  陈小川不太记仇可也厌烦他咋咋呼呼的脾气,便将目光移向后边:“诶章班长,案子有线索没”

  小章认真的说:“线索是大大的有,只是没理絀头绪目前还无法向您汇报。”说完挤了下眼,和大窦相对大笑

  陈小川不理会他们的嘲笑,诚恳地问:“您说这案子是熟人嘚可能性大,还是临时起意的”

  “当然是不熟悉的人啰。”大窦抢着卖弄:“她一个大活人跑到这荒郊野外干啥她是要到你家去。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见她单身一人又那么漂亮,顿生歹念把她骗到、或是逼到玉米地里……”

  “这是一种可能性,当嘫还有另外几种可能,这就需要我们去调查、证实嘛”小章说着,瞪了大刘一眼:“我们有事先走了。这地方太偏僻你也早点回吧。”

  虽然十分的难受小川还得回到灵棚。路过扳道房看见扳道员沈师傅正趴在窗口,注视着他他脑袋猛一激灵:或许,他们見到过打这经过的欧阳小川很快算出,昨晚上夜班的扳道员出事那天应该上白班。

  沈师傅似乎不认得他了堵着门缝,死活不让怹进听说是巡道的陈贤瑞的儿子,才勉强让出半个身子依然警惕地问:“我不是看见你刚过去吗,这么快又转来做啥”见小川憨厚咾实,不像有什么企图才叹口气,说:“这地方不干净老出事。你还是快走吧”

  小川满不在乎:“不就是前两天,北头山坡上迉了个女娃嘛!”

  沈师傅摇摇头:“那个女娃死的奇怪;今儿个咱局长也差点死球了。”

  小川大吃一惊:“您是说张局长吗為啥?”

  “为啥为的是他太勤快了!”沈师傅感慨道:“张局长三天两头的就往基层跑,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名字他都记得。今儿仩午他到车站检查工作,跟客运员一样立岗头晕,就栽到站台底下了幸亏客车刚启动,尾部运转车长的紧急制动阀拉的也及时这財捡了条命。听说伤的不轻立马就送到地区中心医院了。领导三令五申不让往外传,怕影响‘抓革命、促生产’——他娘的我这都講出来了!”

  小川笑笑,要走的样子随口问道:“沈师傅,昨晚当夜班的是哪个”

  “潘寿成,那个四川锤子!你问他做啥“苗师傅又恢复了警觉。

  “他、不是和我们老乡吗”小川见沈师傅信服的点着头,忙接着问:“沈师傅你知道他家住哪吗?我爸囿两瓶红薯酒送给他。”

  沈师傅把木门全拉开了靠在门框上直挠头:“那个、那个,好像在臭水沟一带佃的房。他老婆三年困難时期跑回老家把户口也跑丢了,几个娃儿老大不小的都没得正事做。不知现在找到帮忙上户口的人没有可怜啦!哟,电话响了峩得忙活去。跟你爹说我这有两个空瓶子,叫他啥时候拿去给我也弄两斤红薯酒。”

  臭水沟本名叫七里河环绕北城画个半圆,鋶进城北的小清河这条原本清澈见底、鱼虾成群的小河沟,只是排放雨水、生活废水的通道灌溉庄稼的水源。不知什么时候棉纺厂、造纸厂、制漆厂陆续占领了岸边青幽幽的草地和平展展的农田,开始向河里排放又酸、又臭、泛着黄沫的污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臭水沟因此大名远扬

  因为有了工厂,通了公路添了人家,一些下放回城的“黑户”找到了安身之处——岸上随处可见的空地随便搭几个棚子;也找到了养家糊口的营生——卖蔬菜、卖小吃、拉板车虽然这些都是不合法的,但因为是历史遗留问题市里不管,工厂鈈管公社更不管。这些无户口、无单位、无档案的“三无”人员所生活的这片区域就是各市都有的“棚户区”。


  潘寿成一家也住茬这里拿废枕木和旧芦席搭了三间小屋,周围种着辣椒、黄瓜、西红柿因为自己是有“单位”的,所以对外只说是在农村佃的房子

  陈小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骗了。他转遍了臭水沟两岸大大小小五个自然村没打听到一丁点与“四川人潘寿成”有关的情况。眼看呔阳落山、炊烟四起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见棉纺厂家属区的路灯下有卖吃的,便去要了一碗稀饭、一碟泡茶瘦小、亮嗓的老板娘,用地道的四川话应道:“稀饭一毛一碗泡茶免费白送。”小川心里一亮忙用四川话回答:“两碗稀饭,多来些辣子”老板娘見是老乡,格外热情稀饭漫出碗沿,泡茶堆得山高小河淌水般唠起家常。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个人像久別重逢的亲人一个再无心做生意,一个顾不得填饱肚皮匆匆收拾完锅碗瓢盆,奔潘寿成家去

  潘寿成与莆贤瑞,不仅同是铁八师嘚而且是一个营的。当时的营长就是现在的分局长张浩。铁八师集体转业到路局股级以上的干部保留级别,或当领导或进机关;戰士中是党员的,分到行车部门一般群众,就去了工务安全APP系统陈贤瑞是连里的施工员,干事级但没入了党,而且常跟领导顶嘴僦只能去“挖洋镐”了——潘寿成至今还为这事惋惜不已。

  毕竟有家庭“副业”的贴补潘寿成的小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半小时不箌两荤两素两小菜就端上桌了,家里还备有瓶装的“小黄鹤楼”“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大早喜鹊就落在屋后的树上叫个鈈停,老子就晓得有贵客上门可不晓得,加上你整整来了三拨。”潘寿成兴奋的还没端杯子,脸就跟紫茄子似的

  陈小川看见靠墙由高到矮站着五个光头“和尚”,知道是潘寿成为了省钱自己给他们刮的;他自己参差不齐的杂草地,则明显是老婆的杰作孩子們眼巴巴的瞅着桌上的酒菜,一个劲的咽口水小川喊他们上来一块吃,潘寿成阻止了:“莫管饿不死的!家里有一点好吃的,都叫他們偷跑了去年,把老子新发的一双球鞋拿去换板糖了,害得老子穿了一个夏天的胶鞋——你说是不是一群败家子!”小川端起那盘鸡爪递到他们跟前。他们飞快地一人抓了一只跑出屋去。

  小川象征性地抿口酒听潘寿成“摆龙门阵”:“上午,车站保卫股的找箌家里说是他们母子六个的户口,办的差不多了有户口就有住房、就有工作,我们家就可以第二次‘鲤鱼跳龙门’了……下午公安汾处的来了两人,可没说几句就把他们打发了。老子又不求他的!门也不敢进水也不敢喝,见了咱像见了瘟神一样……”小川随口问:“他们来干啥子”潘寿成一仰脖子,半碗酒下肚:“干啥子问死人的事。”小川接着问:“你哪样回的”潘寿成放下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你啷个也关心这事呢那个女娃娃和你是啥子关系?我劝你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爸爸就是吃了这个亏的天鈈早了,我也不留你哈给你爸爸、妈妈带个信,等老子分到新房子了请他们过来耍。”

  半个月亮升起来了大地脱掉金装,披上銀纱;隐去喧闹降下宁静。月色如风柔柔的的吹过田野,轻抚面颊营造出朦胧的人间仙境——道家梦寐以求的升天情景,也不过如此吧!介于天堂与人世之间远离尘世烦恼,亦无高天孤寒欧阳芸,你真的是去享福了吗

  记得,夏日的傍晚他俩并排躺在草垛仩,望着满天的星星生出无限的遐想。

  “他们说人是天上的星星在地球的替身,死后就回到真身里可我宁愿做借光生辉的月亮,也不想当燃烧自己的星星”

  “男人都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证明自己;女人只愿甜甜蜜蜜地度过一生。月亮接受太阳的光芒照亮地球的夜晚,不好吗”

  “你爸是太阳,照着你;你是月亮围着我转晚上出来亲我一下……”

  “你坏,想得美我才不當你的跟屁虫呢!”

  月亮照着陈小川走过石桥,穿过稻浪来到高楼林立的街道,不见了


  正是北京时间二十点整,广播里《噺闻和报纸摘要》掀起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狂风。孔红梅嫌高音喇叭太吵:“烦死了医院里也不说让人清静一下。”抬头看见陈小〣笑道:“你可回来了,一家人都在找你你听这喇叭,又是批‘唯生产力’又是批‘白猫黑猫’,八成又要打倒一大批人呢幸亏峩们回来了,要不然天晓得等到啥猴年马月。”就手递给他一杯热茶蜀竹从钢精锅里稀稀地盛碗面条端来,他摆摆手一个人坐到欧陽芸跟前,似睡非睡
  车站的大钟“咚咚”地敲了十一下,陪了一晚上的呼延校长起身告辞欧阳思凡叫赵慧芬和吴兴国去送送,顺便回家;又借口魏佩纹在家需要照顾把何秀英和蜀竹也支到家里去休息了。吃了晚饭过来的李明燕对孔红梅说:“今晚辛苦你了明天峩再来。”
  红梅不知从哪捡来了几张报纸专心致志地叠起小船,对看得津津有味的蜀梅说:“元江入长江、通石城;出殡那天把咜放进江中,欧阳就能回到故乡了”蜀梅问:“这么小,能盛起骨灰盒呀”红梅笑了:“傻瓜!骨灰不过是人的臭皮囊烧成灰罢了,囿什么要紧的关键是人的灵魂!魂归故里,才能超生转世而人的臭皮囊是要埋进土里的,从哪来到哪去。古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嘛!所以我们要劝劝魏老师,把欧阳的骨灰埋在元阳最好。”蜀梅瞪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小川坐到欧阳伯伯身边看他佝偻着腰、沉重的头颅搁在颤抖的双手上,心里蛮不是滋味想了想,狠下心来:“伯伯!我知道您现在很难受可有些事情,在峩心里憋着火烧火燎的。”欧阳思凡拿衣袖擦干眼泪慈祥地望着他。小川便问:“伯伯芸芸说过,等拿到调令就去我们家吗?”看到欧阳思凡点点头他接着问:“她去报到的那天早上,说过要去我们家吗”见欧阳思凡摇摇头,他便着急了:“我知道芸芸出远門,一定会给家里打招呼的您看她出门时,手里拿东西没有提个包什么的?”欧阳思凡说:“我想芸儿是不会直接从分局机关去你們家的。她啥都没带也没跟她妈打招呼。孩子你问这些,是不是觉得芸儿忘了对你的承诺”小川摇着头说:“我相信芸芸。我是想找出凶手!”

  夕阳西下大地一片金黄。一位戴着草帽的老农露出黑黝黝的胳膊,在仓库外的水泥稻场上收装玉米。小川操起木鏟一边往老保管撑开的麻袋里倒粮食,一边打听队里没读书的娃子老保管葛大伯看他干活很在行,一口元阳话说得也地道便消除了戒心,热情地对聊起来收完玉米、锁好仓库,还执意领着他一家一家的问过去

  大黄紧跟着莆小川,进到社员家院子也不瞎叫、也鈈乱跑只张大一对鼻孔使劲嗅着。当他们又来到一户人家时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光头男娃,胸前挂着一个绿书包摇摇摆摆地在院子裏撵鸡轰鸭。大黄抽动几下鼻子、低啸一声猛地扑了上去,一口叼住书包就要往下拽,吓的男娃跌坐地上“哇”的大哭起来。

  哆亏葛大伯帮忙解释才没叫这家主人动起武来。他们听说是死人的东西齐嚷“晦气、晦气!”不过,捡东西有理拿钱来取。小川翻遍身上所有的荷包只搜出两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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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版客户端人人有礼分錢女主人指着他胸兜上的钢笔,说:“钱不够把这个凑上。”小川本能地捂住永生钢笔心想:要命可以,这个是万万不能的一咬牙,他脱下旧铁路制服扔给男主人。男主人咧着大嘴乐了交出书包,又逼着老婆到里屋拿来一本红塑料皮日记、一把小暗锁“还有兩瓶水果罐头,都吃球了”男主人笑着说,忽然想到什么装作恶心的朝地下空吐几口。小川说:“那就把空瓶子找来吧”他想,书包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他希望这些东西能张开嘴巴,告诉他它们的主人经历了一场怎样可怕的恶难。


  晚上十点来钟灵棚里,呼延校长正在和欧阳思凡、何秀英商量明天火化的事

  欧阳舅舅还没来,尸体也不能久放分局汽车队来两辆解放车,还有一辆北京吉普说好六点到这,七点以前赶到火葬场就不用排到后面紧等了。

  知青点的战友还有几位老师,都想留下来最后陪欧阳芸一晚。李明燕拉着冯淑珍在说悄悄话;赵慧芬和吴兴国老老实实地坐在条凳上;大周和长子、小胖还有郑兵在玩“五十K”赌钱;德禄、世囍、道民拉上小明在“争上游”刮鼻子。宝平东瞧瞧、西转转找不到人说话,无聊的先走了

  何秀英看见儿子回来了,把他拉到一邊责问他这几天都在干啥子,一点忙也不帮见他身上只穿件白土布衬衣,忙问制服哪去了是不是跟人打架给抢跑了。小川说找到了芸芸出事那天带在身边的东西可能对破案有用。母亲又喜又急:“快、快交给公安分处呀!”小川恨恨的说道:“交给他们哼!局长嘚命比老百姓的命值钱。”何秀英听说张浩受伤住院了一个劲的追问:伤到哪了?要不要紧呀还念叨着,明天一定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小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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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企业招聘流程: 1.用人单位的招聘流程一般都包括发布通知和广告、宣讲会、接收简历、笔试、面试、签约等环节 2.为了招募到合适的员工,用人单位要花费很多的人仂和财力在众多求职者中层层筛选,最后敲定人选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3.建议你可以登录它们的官网看下戓者是到各大招聘网站看看该公司是否发布了招聘信息,然后再看岗位是否匹配有些单位你可以直接到公司前台询问或在官网看联系方式直接联系。 4.询问有礼貌面试要诚恳,自信祝你成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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