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唱《为什么喜欢断章的原因》吗

   故事把它那高贵的头颅交给了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一把音色浑厚的大提琴,面对着黏满了鲜亮的迷雾的命运,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唱着《欢乐颂》。
   的确,那迷雾并非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而是黏附于命运那不可名状的躯体,在它那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每一个细胞之上,都恶狠狠地绞缠着生与死的困惑与激情。
   命运,并非你穿过那层迷茫而抵达它,而是,你将成为它——你将成为命运,带着它那鲜亮的迷雾,带着它以所有的爱憎而给予你的激情与困惑。
   因此,当你觉得迷茫的时候,并不是你在经历,而是你本身,就是迷茫。
   于是,当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悟露出那副惊愕已极的神情时,我知道,那一刻,他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是在向外,输送着迷茫。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故事从《欢乐颂》走向了《思乡曲》,从少年迈向了老成,从澎湃步入了宁谧,这个故事以一出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战斗宣言开始,而将以一份天人合一的和解书落幕。
   而整个故事,其实就是一座斜坡,从险峻、陡峭,走到平坦、开阔。
   难怪黑塞在《在轮下》的末尾以一个巧妙的暗喻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道理:我们的人生,不过是在向着那更加不可捉摸的下坡路走去。
   难怪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写到:“什么是人生?朝着黄昏,不停地行走。”
   至于所谓“走下坡路”这么一件事情究竟有怎样的一个善恶好坏的尺度,我大概不甚了解。
   而我想说的只是:无论我们将遭遇怎样不堪的命运,无论我们走着怎样的下坡路或上坡路,我都希望,在每一个可能的场所与时刻,扯着嗓子,放声大唱着《欢乐颂》,怀着那高不可攀的激情,以及困惑。

   在卖掉作为生计的大提琴时,大悟有这样一段独白:“我打算迎来人生的转折点。但卖掉大提琴时,很不可思议,觉得很轻松,觉得被一直以来的束缚解放了。自己以前坚定不移的梦想,可能根本不是梦想。”
   但是我在想,究竟是什么在束缚着大悟?理想?抑或是现实?
   不过,毫无疑问,答案一定是现实——现实在很多情况下是硬邦邦的,“像去年冬天的面包”,如果猛地一口咬下去,只会碎了你一嘴理想主义的牙。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应该长着一口我们引以为傲的理想的牙齿,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应该去啃现实那块面包。
   大悟解脱了,轻松了,他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但那并不是因为他卖掉了他那坚定不移的梦想,而是因为他突然间从与现实的紧张对峙中脱离了出来,他突然间从不安的战士变成了惬意的歌者,从伊利亚特式的剑拔弩张滑入了田园牧歌式的恬淡芬芳。
   在现实的步步紧逼面前,他的选择是“战略转移”——当然你也可以说是逃跑或者逃避,但我却要说它是战略转移,这玩意儿,跟长征是一个道理。
   梦想这东西,就同海明威所说的巴黎一样,如果你年轻时曾经抵达或拥有过它,那么它将永远不会离你而去,它会紧随在你身后,常伴你身旁,在恰当的时候露出八颗牙齿式的标准灿烂微笑,它将看着你,静静地看着你,直到有一天,你满怀幸福地安然眠去。
   所以我们才会看到,大提琴之梦从未远离大悟而去——无论是在冬夜温暖的房间,还是在圣诞节热闹的事务所,无论是面对着可爱贤淑的妻子,还是面对着饱餐之后的同事,他都一如既往,温柔地操弄着琴弓,演奏着动人的乐曲,仿佛他一直安静地坐在那绿意青葱的田堤之上,在蓝天白云的陪伴下,任凭大提琴的浑厚四溢,而用那发声于梦想的音符,装点了一轮又一轮草长莺飞的美丽。
   其实,我们一直都不曾放弃过啃食那块面包,只是有时,牙齿需要休息一下而已。

   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老社长似乎对吃很有一套:无论是精心地品尝蘸了盐的河豚鱼子,还是大口大嚼着圣诞夜的鸡腿大餐,他吃得都是那么的津津有味且乐此不疲,仿佛他就是为了尝遍世间美食才降临凡尘一般。
   “生物吃着其他生物生存下去。不想死的话,就要吃,吃的话,好吃的才行。”老社长如此镇定自若地说到。
   感觉不是很奇妙么?在距离浓黑的死亡如此接近的地方,居然有着对生的吃的欲望的如此精彩而斑斓的演绎。
   这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位经常担负摄影工作的法医——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他的相机镜头总是疯狂且偏执地对准着人群中最美丽的女性。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因为正是死的冷漠与冰凉才唤起了对生的温暖与美好的更加热烈的追寻,所以我们也就不难明白,被腐尸恶心到呕吐的大悟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地触摸着妻子的身体——因为他想用生的温暖去驱散死的阴霾,或者说死的阴霾让他觉得妻子的怀抱是如此地温暖。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平常的道理:正因为有了失去,我们才会更加懂得去保护与珍惜。

   在桥上,心情郁闷的大悟静静地盯视着河水中往上游洄游的鲑鱼,顽强的鲑鱼在水流的强大冲击下拼命地逆水而行,冰冷的河面上也不时漂来一条又一条力竭而死的鲑鱼。
   “反正都是一死,何必这么辛苦呢?”大悟叹道。
   “大概是太想家了吧。”澡堂里见过的那个老头这样答道。
   是啊,是因为家啊。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狐死必首丘”的说法:即便是狐狸,死的时候,它的头颅也会朝着自己出生的“故乡”,大概这也就是为什么“乡愁”这个词能够流传至今,为什么余光中的那首名为《乡愁》的短诗能够感动无数人的心。
   因为有家,才会去想念,因为有目标,才会去追寻,纵使有些时候,那个目标显得那么遥不可及,努力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徒劳无益,我们却依然驱策不停,正如洄游的鲑鱼,不顾一切地给予自己正确的疲惫与痛苦,为的只是求取那更加甘甜的期望中的幸福,即便或许它们中的某些也知道,自己是永远也回不去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回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到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若问西西弗斯他推石上山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会再一次将巨石推上山顶,然后任由它再滚下去,之后再平静地告诉你:这就是意义。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写道:渔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而人生的意义往往是更集中于那“复行数十步”之中,所谓“豁然开朗”不过只是对那数十步的一个形式上的正名。
   正如村上春树所说:“任何人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找到的东西也已受到了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生命在于过程。往往,那些我们看似无望的努力,实际已包含了我们所追求的全部意义。

   父子之间的隔阂与冲突,在整个电影史上,都是一个阐之不尽的话题。父与子,彼此对立又彼此联系彼此冲突又彼此保护的两个主体,如此丰富的关系,自然不会被精明的导演与编剧落下,而《入殓师》也恰好沿袭了这一光荣而温馨的俗套。
   故事塑造了这样一个父亲:对待儿子,这个父亲严中有爱,关护备至,既曾在温暖的家里严格地监督着儿子练习大提琴,也曾拉着儿子的小手快快乐乐地去温泉洗浴,还曾教会儿子感受石文,从对方为自己挑选的石头里,读取出对方的心意。但也正是这个父亲,对妻子薄情寡义,丢下妻子儿子,带着自家咖啡店的女佣私奔,却又反遭抛弃,最后孤独终老。
   大悟始终无法原谅父亲对自己和母亲的离弃,而这份对父亲的厌恶与愤怒竟划出了一条用数十年的光阴都无法填埋的鸿沟,直到鸿沟的另一边已完全被死亡的淡薄阴影吞没。
   不愿再见到父亲,是不愿再面对那一段被抛掷的过去。不愿再见到父亲,是心中那份怨恨的执念还不曾被舍弃。只是被割断的绳索的另一端在清冷的月光下啪啪作响,在终结一切的死亡面前,还有什么不能够坦然放下?
   解冻的情感,永恒的美丽,那颗交换的石子,仍被父亲紧紧攥在手心。
   泪水清晰了父亲的面容。当那颗石子被握在有了宝宝的妻子手心时,一切的一切,都就此消解。而电影似乎也在此时表达了它的立场:放下与传承。
   而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的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父亲是隔在我们与死亡之间的最后一道高墙,这道高墙一旦消失,我们就将直面虚无。”
   这句话未免过于悲观。如果是换作我的话,我想必会那堵高墙消失之前,翻过它,然后站在高墙前面,和它一起,直面虚无。

   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并赋予他永恒的美丽,这样的职业被称作入殓师,或者叫做为逝者送行的人。
   整部电影所要讲述的不过是发生在这么一个特殊的职业周围的一些温馨感人的事件以及在这个职业之中的人的抉择与生活,当然,这样的话就免不了要触及到死亡,但这部电影又能以恰到好处的方式将本来滞重悲凉的死亡处理得淡然宁谧,使得整个故事节奏舒缓而且还不失趣味,更可贵的是它将一种极其微妙的“静”的感觉发挥至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境界,这样就让这部电影的气质就变得特别起来。
   不过对于死亡这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电影也恰如其分地向观众传达出了它所要传达出的态度。
   在温泉的老奶奶被梳妆完毕,准备火化之时,与老奶奶交情甚好的火化师曾有过这样一段让人颇觉伤感的话:“死可能是一道门,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正如门一样,我作为看门人,在这里送别了很多人。说着,路上小心,总会再见的。”
   平静。只是平静。或许人到了老年之后真的会变得如此的圆润顺遂,对自己的整个生命慢慢地也会有一个全新的且更为清洌的认识,而这样的认识,似乎并非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只是超然,或者叫超脱也未尝不可,仿佛自己已经穿过了那道门,在善恶好坏的边缘,如纯精灵般,宁谧而淡然地独享着那一份超越人性的自由,就像听尽了穿林打叶声的东坡先生,醉意微醺地向着如旭日初升般的黄昏缓步行去,只是突然间心血来潮地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途,然后便悠悠然地向着那一片萧瑟丢下了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们无须恐惧,当然也无须担心,我们在死亡面前所能做的,只是等待而已,等待着那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也等待着那一个“欢蹦的孩子”。
   伊壁鸠鲁说:“在死亡来临之前,有什么可怕的呢?在死亡来临之后,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句话说的甚是巧妙,死是一道门,而对于死亡的恐惧,也不过是一道门而已。
   不过于我而言,我是不喜欢整天死啊死地挂在嘴边的,也自认为还不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年纪,如果叫我选择的话我也会选择像雨果那样在七十岁的时候仍然无所顾忌地挥洒着浪漫主义的困惑与激情,就像我之前写过的一段话:“在我胸中正沸腾着对生的爱与恨的欲望的澎湃激情的时候,在我恨不得把生的每一个环节都注满热烈、精致且柔软的金色阳光的时候,在我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发现那些悠闲地嬉戏追逐的云朵像爱之树一般生长的时候,居然叫我谈论死亡?”
   本来是想把这段话当做结尾,不过现在看来这段话的气质与整篇文章的气质好像多有抵触,于是只得作罢,不过结尾这东西嘛,自然是要结的,不过它现在得变成这样:
   如果有人非要向我问起死亡,我便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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