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的玩与学》—— 藏羚羊过马路读后感,这篇课文的主要内容,别忽悠我!

1.1 黄河魂
壶口瀑布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在我国发行的第四套人民币中,五十元面额的人民币上就有它那气势磅礴的形象。但又常听人说,观景不如听景。那意思很明白:一些景观名声在外,其实到那里一看,却常常令人失望。那么,壶口瀑布呢?
来到壶口,我一下子惊呆了。壶口瀑布那惊天动地的磅礴气势,仿佛把我给吞没了。方才还萦绕脑际的那一切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
放眼北望,只见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分明是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黄鳞巨龙。它们翻滚着,缠绕着,拥挤着,厮咬着,昂首甩尾,一路挟雷裹电,咆哮而来。倏而,腾空而起;猛然,俯冲而下。如同百米冲刺一般,它们各不相让,非要在壶口“冲线”的一霎那,争个你低我高。
来了!来了!呼啸着、拥挤着冲锋在前的惊涛,如千军万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壶口。就在前面的一排巨浪刚刚冲来的一瞬间,后面的一排早已接踵而至。雷霆万钧的冲击力,足以所向披靡,那紧随其后的更是势不可挡。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前呼后拥的千万条巨龙,齐刷刷地跌进深渊……
震耳欲聋的雷声还在轰鸣,紧接着撼天动地的霹雳又已炸响。跌落深渊的巨龙,拼命挣扎着、蜿蜒着,企图跃出深渊。可跟踪而至的后来者,又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冲下来。在山呼海啸般的轰鸣中,无数的断鳞残甲,化作腥风血雨,从深渊中升腾,如同一股强劲的龙卷风,冲天而起,扶摇直上……
伫立在壶口瀑布前,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目睹瞬息万变的奇观,耳闻震耳欲聋的轰鸣,我深深地被壶口瀑布那动人心魄的力量所震撼,为她那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所折服,为她那前赴后继的献身壮举所感染,为她那无坚不摧所向无敌的气概所激动……我的整个身心已经融化进壶口瀑布中去了。
黄河!哺育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您博大的胸怀,您的精神,您的气概,是亿万中华儿女力量的源泉。而壶口瀑布正是您的灵魂精魄的集中体现!我真希望时间凝固在这里,让我在这里呆上一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好让我从黄河母亲的魂魄中汲取更多的营养。
1.2 草原八月末
朋友们总说,草原上最好的季节是七八月。一望无际的碧草如毡如毯,上面盛开着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花朵,如繁星在天,如落英在水,风过时草浪轻翻,花光闪烁,那景色是何等地迷人。但是不巧,我总赶不上这个季节,今年上草原时,又是八月之末了。
在城里办完事,主人说:“怕这时坝上已经转冷,没有多少看头了。”我想总不能枉来一次,还是驱车上了草原。车子从围场县出发,翻过山,穿过茫茫林海,过一界河,便从河北进入内蒙古境内。刚才在山下沟谷中所感受的峰回路转和在林海里感觉到的绿浪滔天,一下都被甩到另一个世界上,天地顿然开阔得好像连自己的五脏六腑也不复存在。两边也有山,但都变成缓缓的土坡,随着地形的起伏,草场一会儿是一个浅碗,一会儿是一个大盘。草色已经转黄了,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由于地形的变换和车子的移动,那金色的光带在草面上掠来飘去,像水面闪闪的亮波,又像一匹大绸缎上的反光。草并不深,刚可没脚脖子,但难得的平整,就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用推剪剪过一般。这时除了将她比作一块大地毯,我再也找不到准确的说法了。但这地毯实在太大,除了天,就剩下一个它;除了天的蓝,就是它的绿;除了天上的云朵就剩下这地毯上的牛羊。这时我们平常看惯了的房屋街道、车马行人还有山水阡陌,已都成前世的依稀记忆。看着这无垠的草原和无穷的蓝天,你突然会感到自己身体的四壁已豁然散开,所有的烦恼连同所有的雄心、理想都一下逸散得无影无踪。你已经被融化在这透明的天地间。
车子在缓缓地滑行,除了车轮与草的摩擦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们像闯入了一个外星世界,这里只有颜色没有声音。草一丝不动,因此你也无法联想到风的运动。停车下地,我又疑是回到了中世纪。这是桃花源吗?该有武陵人的问答声,是蓬莱岛吗?该有浪涛的拍岸声。放眼尽量地望,细细地寻,不见一个人,于是那牛羊群也不像是人世之物了。我努力想用眼睛找出一点声音。牛羊在缓缓地移动,它不时抬起头看我们几眼,或甩一下尾,像是无声电影里的物,玻璃缸里的鱼,或阳光下的影。仿佛连空气也没有了,周围的世界竟是这样空明。
这偌大的草原又难得的干净。干净得连杂色都没有。这草本是一色的翠绿,说黄就一色的黄,像是冥冥中有谁在统一发号施令。除了草便是山坡上的树。树是成片的林子,却整齐得像一块刚切割过的蛋糕,摆成或方或长的几何图形。一色桦木,雪白的树干,上面覆着黛绿的树冠。远望一片林子就如黄呢毯上的一道三色麻将牌,或几块积木,偶有几株单生的树,插在那里,像白袜绿裙的少女,亭亭玉立。蓝天之下干净得就剩下了黄绿、雪白、黛绿这三种层次。我奇怪这树与草场之间竟没有一丝的过渡,不见丛生的灌木,莲蒿,连矮一些的小树也没有,冒出草毯的就是如墙如堵的树,而且整齐得像公园里常修剪的柏树墙。大自然中向来是以驳杂多彩的色和参差不齐的形为其变幻之美的。眼前这种异样的整齐美,装饰美,倒使我怀疑不在自然中。
我们将返回时,主人还在惋惜未能见到草原上千姿百态的花。我说,看花易,看这草原的纯真难。感谢上帝的安排,阴差阳错,我们在花已尽,雪未落,草原这位小姐换装的一刹那见到了她不遮不掩的真美。这时自然美的韵律与你的心律共振,你就可与自然对话交流了。
呜呼!草原八月末。大矣!净矣!静矣!真矣!山水原来也和人一样会一见钟情,如诗一样耐人寻味。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块神秘的草地。将要翻过山口时又停下来伫立良久。明年这时还能再来吗?我的草原。
美丽而神秘的青藏高原
要是我问小朋友们,世界最高的高原是哪个?你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是青藏高原,还会一口气告诉我,青藏高原有“世界屋脊”之称,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看来你们是了解青藏高原的,可是你们了解生活在这儿的人民的习俗吗?藏族朋友们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他们吃的东西和我们平日吃的一样吗?这里有什么独特的动植物?今天我们就走进这片美丽而神奇的土地,领略它的无尽风光。
西藏自治区是青藏高原的主体部分。这里既有举世无双的高原雪域风光,又有妩媚迷人的南国绮丽风光;既有雪山高原,又有莽莽林海。喜马拉雅山脉是它忠诚的卫士,整年守卫在它的南部;珠穆朗玛峰是每一个登山运动员渴望征服的山峰;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则给了它无尽的神秘。我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西藏的景致:“看大山大水,尽在西藏。”
在西藏,献哈达是最平常的一种礼节了。藏族人民在相互交往及迎送亲友时,习惯将哈达作为礼物献给对方,表示敬意和祝贺。哈达是一种用白色丝麻织成的长条礼物,一般送到人的手中,但普通藏民向活佛献哈达时,只能放在活佛前面的桌子上,不能直接递到活佛手中。
藏族人的服饰带有明显的地域特色。由于青藏高原气候寒冷,人们多穿长袖大襟皮袍──“楚巴”。有的“楚巴”很华丽,袍面是大紫大绿的缎子,袍子的领口、袖口镶有水獭皮,以显示家庭的高贵。普通牧民平日只穿羊皮“楚巴”。“楚巴”的用处可大了,白天是衣裳,夜里做被褥,出门时还可以当口袋用,真正是一衣多用。藏民女子有时也穿“楚巴”,但最经常穿的是黑色无袖的长坎肩,里边穿色彩鲜艳的长袖短身内衣,腰上系一条横条图案的腰带。藏民男子衣着宽大,便于骑马行走,腰上系的是丝线编制的腰带,喜欢露出右臂,显出豪迈奔放的气质。
我国北方饮食以面食为主,南方则爱吃大米饭,这两样都不是藏民的主食。在西藏,农民和牧民的主食也是不同的。糌粑是藏族农民的主食,而牧区的人们则以牛羊肉为主食。酥油茶是藏族人民的上乘饮料,醇香美味,营养丰富,是款待客人的佳品。另外,青稞酒也是藏民喜欢喝的日常饮料之一。风干肉、土豆咖喱饭、灌羊肠、灌羊肺等都是藏族饮食中极有代表性的几种。
青藏高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藏羚羊、藏野驴、野牦牛、藏雪鸡、藏黄羊等活跃在这片广大的高原上。藏羚羊腿细而小,全身的毛丰厚柔软,体态优美,矫健敏捷。母羊没有羊角,公羊有两条竹节状的犄角垂直竖在头上。它们的胆子很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四散逃开,消失在高原深处。
相比之下,藏野驴的胆子就大得多,它们经常成群结队地在高原上昂首遨游,这时你会觉得,它们才是高原真正的主人。有时调皮的藏野驴还和汽车赛跑,野驴的速度真快!一般时速45公里左右,有时甚至达到60公里,可谓高原赛跑冠军。
野牦牛要在较高的山地上才能见到,它全身呈黑褐色,体侧腹部和四肢都有柔软细密的体毛,几乎要挨着地了。它们喜欢结伴而行,组织纪律严密,当大队牛群静卧休息时,必定有一两个“哨兵”站岗放哨,一旦看见危险的情况,便发出信号,迅速逃窜。
藏雪鸡是高原上较古老的动物之一。它们并不是真正生活在雪地上,而是栖息于高山上裸露的岩石中,一般三五成群,胆小怕人,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藏黄羊则是所有动物中最常见的。静止时的藏黄羊不容易被人发现,但奔跑起来就两样了,它们屁股后面的白斑是非常醒目的标志。这块白斑成为猎人和其他捕猎者最好的瞄准点,使黄羊的生存面临严重的危机。
“开发西部,环保先行”。随着中国开发西部的步伐迈得越来越快,保护西藏的自然环境、文化遗产和风土人情就变得越来越紧迫。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到西藏投资、打工和旅游,都会给西藏固有的文化带来极大的冲击。另外,青藏高原是野生动物的乐园,这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无尽财富,可近来不断出现藏羚羊和黄羊等动物被猎杀的情况。动物是我们的好朋友,只有与它们和谐相处,才能共存于同一片美丽、祥和的蓝天下。
1.4& 神秘的罗布泊
在3亿5千万年前,中国的东方有一片大洋,叫做太平洋;西方也有一片大洋,名字叫准噶尔大洋。现在新疆的大部分及中亚五国,那时正是这片大洋的洋底。
后来地壳变动,海水干涸,大洋露出洋底。到10万年前,海水已浓缩成3万平方公里;而到了20世纪中期,这里已是黄沙漠漠,完全成为了一个“死亡之海”。
这片死亡的海洋就是罗布泊!它位于我国最大的内陆盆地──塔里木盆地的东部,千百年来,关于它的话题永远诉说不尽。因为对于人类而言,它是如此神秘,诸多的不解之谜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探险者,纷纷来探究谜底……
“魔鬼的乐曲”和“雅丹地貌”
100多年前,当罗布泊还没有完全干旱透时,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曾乘独木舟来此探险,在这里他遭遇了平生未见的大风暴,他把它叫做“魔鬼的乐曲”。
在罗布泊,8级以上的风每年多达80次。狂风突袭时,黄沙滚滚,流动的沙垄、沙丘翻滚向前,沙粒漫天飞舞,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沙尘暴遮天蔽日,侵扰着许多地区,并且已殃及首都北京。有一种黑风暴,在罗布泊腹心地带形成,它卷起黑色的碱土,像恶魔一样在这死亡之海上游荡。据说长眠于罗布泊的我国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和探险家余纯顺,其死因都与风暴的袭击有关。彭加木遇难是在日,余纯顺则在日,时间地点出奇地吻合,所以人们又有“六月不过罗布泊”的评断。
在罗布泊,夏季温度在50 °C左右,地表温度甚至高达80 °C,而一到夜间,温度接近0
°C。这种巨大的温差也许是风暴形成的一种原因。
肆虐的风暴造就了罗布泊的特殊地貌──雅丹。它是维吾尔语,意思是“陡峭险峻的土丘”。它有各种各样的形状,有的像桌子,有的像山崖,有的像塔,有的像墙,有的像古老的房子和城堡,就像是童话里的世界。
这种奇特的雅丹地貌,是罗布泊的独特景观,为神秘的罗布泊增添了不少光彩。
楼兰古国之谜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历史。2000多年前,一个古老的种族因战争的失败而向中亚细亚迁移,他们来到一个浩瀚无边的大海边,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建立了楼兰王国,称为罗布泊人。
这时候在中国北方,有一个叫匈奴的民族,剽悍好武,长期对中原地区造成威胁,秦始皇不得不修筑长城以防御他们的进攻。到了汉武帝时期,在名将李广、李陵、霍去病等人的不断追击下,匈奴民族终于被迫迁移。
他们长途跋涉,最后也来到了罗布泊。
当匈奴的铁骑踏入罗布泊地区时,楼兰人大约建国400多年了。他们在这里建设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绿洲文明。这里气候温和,土地肥沃,麦浪翻滚,牛羊成群。楼兰城就建立在罗布泊的西面,城内绿树成荫,店铺林立,商贾云集,成为世界上最开放、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匈奴人很快便征服了一直生活在宁静和平中的楼兰人。楼兰成了匈奴的附庸国。
几十年后,张骞出使西域,楼兰古城的辉煌威严、绿洲文明的阡陌纵横,使这个来自富庶之地的人也大吃一惊。他还出访了西域的其他国家,勘踏出了一条通往遥远的欧洲的通道,这就是后来的古丝绸之路。楼兰就是丝绸之路的枢纽,如果说丝绸之路是一条系在欧亚大陆上的“金腰带”的话,那么楼兰就是金腰带上的金纽扣。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在听了张骞的汇报后,立即发兵去收服西域各国。当时的楼兰是兵家必争之地,整天狼烟四起,白骨遍野,楼兰城就像一个煎饼,经受着匈奴和大汉的双重炙烤。唐代诗人王昌龄在回首这段战争时写下了著名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公元前77年,汉王朝派出了30名勇士去刺杀楼兰王,演出了又一场“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不同的是,这次刺杀成功了。楼兰王的弟弟做了新国王,他下令迎接汉王师入城。从此楼兰成了汉的诸侯国。
然而接连不断的战火和地貌的变迁,使楼兰城逐渐失去昔日的辉煌。公元3世纪左右,流入罗布泊的塔里木河,其下游河床突然被狂风吹来的沙尘淤塞,河水被迫改道南流。从此绿洲得不到水源灌溉,草木枯死,人口迁移,昌盛的楼兰城也神秘地失踪了。
“楼兰,你在哪里?”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苦苦地寻找着。1900年春天,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来到罗布泊地区探险,他的向导──维吾尔族人奥尔德克为了掘井汲水,回营地寻找铁锹,不料途中遇到风暴,迷失了方向。正当陷入绝望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像寺院的遗址,后经发掘,确定这就是楼兰古城。
沉睡了2000多年的楼兰古城终于苏醒过来了。各国的考古学家接踵而来,发掘出许多珍贵的文物。但关于楼兰古国神秘消失的原因,至今仍没有明确的答案。
一切生命的消失都与水的消失有关
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作为礼物,他送了一套美国卫星在空中拍摄的中国地貌图片。图片令中国人大吃一惊,因为罗布泊已经完全干涸了,照片上显示的是一个“大耳朵”,如同风干了的人的耳朵一样。
北方的干旱令人触目惊心,而“死亡之海”罗布泊则是北方干旱的标本和极致。与此同时,世界也面临日甚一日的干旱,有消息说,近50年来,地球上的淡水资源减少了50%!
茫茫的罗布泊,四周像死亡一样静寂,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黄沙铺天盖地。
那些曾经鲜活地存在于罗布泊周围的生命,红柳、新疆虎、野骆驼、野马、蚊子、蚂蚁……甚至连胡杨都消失了。要知道,胡杨在缺少水分供养的情况下,仍然能一千年不死;而在枯死后,仍能矗立在大地上,一千年不倒;即使倒了之后,仍能一千年不腐朽。可是连这样顽强而悲壮的生命,最后还是在罗布泊基本消失了。
一切生命的消失都与水的消失有关!塔里木河的断流、孔雀河的干涸是罗布泊“死亡”的原因之一,但是年降水量几乎为零的状况,也是它干涸的重要原因。这里年降水量只有10—15毫米,而蒸发量为毫米,只蒸发,不下雨,难怪这里会干涸成为死亡之海。
罗布泊会出现奇迹吗
“死亡之海”“死亡之地”“死亡通道”“死亡陷阱”……与罗布泊相连的是一个又一个“死亡”。
报纸上常有这样的字眼:什么什么地方如果不加以保护,将成为罗布泊第二。苦难的罗布泊竟让人如此对比,难道它真的没有了希望?
当前西部大开发的战略部署中,党和国家就环境保护等问题提出了“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的响亮口号,这无疑为再造一个绿色的罗布泊带来了难得的契机。
但愿21世纪的罗布泊能重现楼兰绿洲的风采。
1.5& 高原红柳
红柳是高原上最普通、最常见的一种植物。她遍地生根、开花、结果,从不向人们、向大自然索取什么,只是默默地奉献。
在气候恶劣的青藏高原,大风暴的确太可怕了!狂风肆虐,石走沙飞,直刮得遮天蔽日,天昏地暗。枯草吹走了,牛羊刮散了,帐篷撕裂了,风魔和沙怪露出狰狞的面孔,发出一阵阵狂笑。
沙丘下的红柳,却没有被风暴吓倒。她们把根扎得更深,把触须牵得更长,最深、最长的可达三十多米,以汲取水分。她们把被流沙掩埋的枝干变成根须,再从沙层的表面冒出来,伸出一丛丛细枝,去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她们顽强地开出淡红色的小花,向着太阳微笑。大风暴一次又一次地袭击,红柳的根却越扎越深,花儿也开得一次比一次更鲜艳、美丽!倔强的红柳,决不让沙丘向草原移动半步!
春天来了,红柳火红色的老枝上,发出了鹅黄的嫩芽,接着长出一片片绿叶。高寒的自然气候,使高原人很容易患风湿病,红柳春天的嫩枝和绿叶是治疗这种顽症的良药,使多少人摆脱了病痛的折磨,让他们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因此,藏族老百姓亲切地称她为“观音柳”和“菩萨树”。
孔繁森同志喜爱红柳。凡是他走过的雪域高原上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他栽植的红柳。他常说:“红柳是青藏高原的生命树!”
记得是藏历雪顿节的一天,天空湛蓝如洗,这是高原最美好的节日。孔繁森同志领我们来到拉萨河畔的红柳树下。柳林里不时传出人们的欢歌笑语,随处可闻到青稞酒和酥油茶的芳香。孔繁森同志站起身来,从柳枝上采下几朵浅红色的红柳花,放入杯内的青稞酒中,对我们几个援藏的同志说:“人的一生,不一定非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不可,只要能像高原上的红柳一样,甘于吃苦,乐于奉献,就会得到社会的尊重,生命就会变得充实而有意义。”他喝了一口青稞酒,笑着对大家说:“你看那红柳,论资格可谓是老西藏了,恐怕是和文成公主一同来西藏扎根的。可她从不炫耀,从不骄傲,柳梢总是低垂着,多么谦虚啊!”接着他又满怀信心地对大家讲:“我们援藏干部要和藏汉群众一道,像红柳那样,发扬老西藏精神,团结起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建设一个美丽富饶的新西藏!”
在纪念孔繁森的日子里,我们这些和他同期援藏的战友们,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了那历经风霜雨雪却永远挺立的高原红柳。
1.6& 绿色的宣言
戈壁滩。戈壁滩。戈壁滩……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渺无际涯的戈壁滩。一大片一大片灰黄单调的色彩,在车窗里向后倒退,向天边延伸,遥远的天边,起伏着寸草不生的秃山,那暗红的色泽和奇特的形状,竟使人联想到了月球和火星……
荒凉、贫瘠、寂寥──这些令人发怵的字眼,似乎就是专门为戈壁滩创造的。
灰黄中,突然闪出几星浅绿!尽管绿得可怜,却使我的眼睛发亮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荒滩上,原来也有生命。星星点点的,绿色在不断地闪烁,它们改变了戈壁滩的可怕的形象。
这些奇怪的绿色是什么呢?
“是刺棵子。”一位饱经风霜的旅伴告诉我。
刺棵子。刺棵子。刺棵子……
我踏上茫茫的戈壁滩,我要认识这些奇怪的绿色。我终于看清了它们。
在冒着青烟的沙砾中,在龟裂的土壤里,在那些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大石块下,它们蓬蓬勃勃地生长着,纤长的枝条,无拘无束地向四面八方伸展,枝条上绿色的利刺和小圆叶,骄傲地在烈日和热风中摇曳……
哪里有戈壁滩,它们就在哪里出现,不管风沙多么狂暴,不管炎阳多么严酷,它们顽强地在荒芜中绽吐着给人以希望的色彩,透露出生命的信息。
我惊讶了──在这生命绝迹的旱漠荒野上,它们怎么能生存下来呢?该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
我想从沙砾中拔出一棵来,费尽力气,未能得逞,利刺却戳破了我的手……
哦,这倔强的小生命,把根扎得那么深!
我看见它们在骄傲地微笑,我听见它们在骄傲地唱歌。面对广阔而又无情的大戈壁,它们能不骄傲么!
它们在用那星星点点的绿色向世界宣告:生命,是无法战胜的!
来,沿着它们的足迹向荒漠进军吧,前方,一定能找到绿洲……
1.7& 延川城
再也没有比这更仄的城了:南边高,北边低,斜斜地坐落在延水河岸。县中学是全城制高点,一出门,就漫坡直下,窄窄横过来的唯一的一条街道似乎要挡住,但立即路下又是个漫坡了。使人禁不住设想:如果有学生在校门跌上一跤,便会一连串跟头下去,直落到深深的河水中去了。以此观察去,全城极少有自行车,是不是也是为了防止这种危险呢?如果下十天八天雨,地皮松动,真担心整个城会一下子滑脱吧?以此再推想,由永坪镇到黄河是一百四十里,由延川城到黄河是五十里,是不是这座城原是一只窄窄的船,急急要奔赴黄河,拐来拐去行了九十里,突然在这里搁浅,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从南岸到北岸,一座桥连接了,这是一个伟大的连系,否则延水没有滩,山下就是河,河上就是山,两边说话听得见,但老死不得往来了。看北岸峭壁之上,凿满了窑洞,真怀疑那是怎么上去的?窑前没有空地,可想那大人是多么勇敢,那孩子在大人出门的时候,会不会是被用带子拴在门坎上的?白天里,窑洞一排叠一排,如蜂窠一样;到了晚上,每一孔窑洞里都亮了灯,是每一孔窑洞里藏住了一个太阳,还是整个山是一座黑黝黝的冶铁炉,那窑洞就是一孔观火势的口?
城太小了,居民没有谁不认识谁的,整个城里的人的分布好像是一张网,各人都在各人的方位,任何人一有动静,别的人就会知晓。一个生人只要在街头上一出现,全城就立即发觉了。似乎在这里,走了一个人,城就空了许多;来了一个人,城就挤了许多。但人和人是友善的,因为谁也知道谁的祖宗三代,谁也有用得着谁的时候,或许细数起来,都是些转弯抹角的亲戚。地域的限制,生存的需要,使他们只能团结而不能分散了。
出奇的是这么个地方,偏僻而不荒落,贫困而不低俗:女人都十分俊俏,衣着显新颖,对话有音韵;男人皆精神,形秀的不懦,体壮的不野;男女相间,不疏又不戏,说、唱、笑,全然是十二分的纯净呢。物产最丰富的是红枣,最肥嫩的是羊肉。于是才使外地人懂得:这个地方花朵是太少了,颜色全被女人占去;石头是太少了,坚强全被男人占去;土地是太贫瘠了,内容全被枣儿占去;树木是太枯瘦了,丰满全被羊肉占去。
可以设想:每一个生人来到这里,每一个生人都会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城,一个不易忘记的城。我也有此同感,才写下这文存念,时值八二年九月二十四日初夜。
1.8& 陕北农民
民风,如某种庄稼或树木一样,是由一方土地生长起来的。
我曾多次去过陕北农村,陕北,是一块令我终生难忘的土地。
在村子里帮着一位大嫂推碾子碾玉米糁儿。石碾子在吱吱响,大嫂一只手掀着碾子的木架,一只手拿着笤帚扫碾宽了的玉米糁儿。这时,一缕细长的秀发,就从她的鬓角垂了下来,在耳前飘荡。大嫂不时用手指把秀发撩到耳后。但那发丝却又滑落下来。她的鼻梁、额角、嘴唇、脸庞,都透出陕北女人特有的秀美。
坐在那深大而高的窑洞里的炕上吃饭。炕,紧贴在大窗下边,炕上铺着白白的羊毛毡,被子整齐地叠成一道,放在炕的那头。窗子的窗棂间,贴有红黄蓝的各色剪纸。屋子的男主人,同我脸对脸盘腿坐在饭桌的两边,陪我“旋吃旋喝”。他的老伴和儿媳则在外边的厨房里用饭。他的儿媳,一会儿便走进窑洞,为我盛饭,添菜,拿馍。饭,总是盛得满满的,好的菜,总是放我那边。一切,是那么条理,那么礼节,那么细致。
陕北的老乡憨厚,他们对人太好了。一位同志对我讲,有一年,他们去陕北清涧县的某农村工作,一天在村支部书记家里吃过午饭,他就按规定悄悄地把两张钞票压在木盘下。当时天下着小雨,道路很是泥泞。他的汽车爬坡约一里路,忽听见背后有人喊,车就停了。他看见一个小伙子迈着艰难的步子,从下向上攀登。等走近了,他看清追赶来的人是支部书记的儿子。他走到汽车跟前,把两张钞票扔进车窗,一句话没说便朝下走。他知道,这小伙子患病在家躺着,可他却跑了来……说这话时,这位同志的眼圈便红了。
画家刘文西创作过一幅画,画面的标题是《陕北农民》。画上,两个脸盘狭长皱痕很深的农民,头裹羊肚手巾,脊背上背着大山般的糜谷,正在路上行进。看那幅画时,我曾琢磨,陕北农民是牛!
牛是无私的,负重的,为他人的。
一位诗人对我说,有一年,他和一个朋友去延川县的某个农村。路上,他俩口干舌燥。附近有个李子园,两个人就走进园子。看园的老人并不认识他们,立即端了半篮李子给他们吃。吃完,他们付了两毛钱。老人道:“园里吃李子是不要钱的,你们既然给钱,我就给你们摘一些带走。”他俩不要,老人硬是给他们的包里塞了三十多个李子才作罢。
一位汽车司机对我讲,他驾驶卡车在陕北拉货,如果东西从车上掉下,路人见了就喊,甚至替他保管东西等他去拿。
陕北的黄土高原,虽然给雨水冲刷得沟沟壑壑,但它却是那么厚重,那么浑然一体,那么广阔无际。陕北农民的形象,就和这背景融为一体。陕北农民的纯朴古厚之风,将永远拂荡于华夏大地。
1.10& 太阳的香味
没有去过青海,我却早早有了从古诗中获得的认识:“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青海戍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
青海高原,你难道真是这样春无春,秋非秋,荒漠、苍凉,令人听而生畏的么?
不是亲聆目睹,我总疑信参半,没有去过的地方,又特别想去闯一闯。
我终于去青海了。
沿着青藏线的兵站,我们走了整整一个月,朝行夜宿,四千里路云和月,自以为快走出“界”了呢,细看地图,嘿,只不过沿着柴达木走了多半圈!
但我还是异常兴奋:那变幻着奇光异彩的青海湖,那有着神话般传说的日月山,那有着无穷珍藏的“聚宝盆”,那如白银铺地的察尔汗……哦,高原、高原,你决不像古人咏叹的那般萧索荒凉,更不像我原先揣想的那样单调刻板。
七、八、九三个月是青海高原的黄金季节。这时的高原,风和气爽、万物向荣,金色的太阳日日高悬,光照的时间特别长。这时的高原,天是那么湛蓝湛蓝,云朵是那样雪白雪白,峰巅山峦绵延,湖畔草原无边,天与地的相接处,分不清云似羊群还是羊群如云。这一派景象,这一派风光,在内地,在终日被灰蒙蒙的烟气浓浓笼罩的大城市,你是无论如何也难得想象出这样清朗幽蓝的晴空的。
我向来只知咏叹故乡江南,如处处可观的花红柳绿,如村村都有的小桥流水,也如四季可尝的鲜韭嫩蔬,可我万万没想到:形貌严峻的高原,也有许多称奇称美的事物和风光教人惊叹的哩!
未上高原前,我们都作了“艰苦”上路的思想准备:不是吗,人都说高原寒冷、缺氧,沙漠中除了红柳、骆驼刺,便不见一点儿绿色,要能吃苦耐劳,还要准备过一过十天半月吃不着一点儿新鲜蔬菜的生活呢。人都说,西宁以西都是海拔三千三以上,在那片牧草都稀少的高寒地区,你难道还想尝尝青菜黄瓜西红柿吗?收起贪馋的口水吧,细心的同行者老程还揣了几瓶维生素C片,真的,有备无患,到时候说不定就用得着呢。
谁知道,越往西行越往高处走,我们这小心翼翼的“准备”就越发显得多余和可笑了,在江西沟、诺木洪、格尔木,甚至在人烟稀少的那赤台兵站,我们的饭桌上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了奇迹:芹菜绿、黄瓜脆,红嘟嘟的番茄,两个就切一大盘!快尝一尝呵,唷,好鲜甜!
我们呆了。要知道,诺木洪四周几百里都是滚滚黄沙,沙漠绿洲格尔木,在1954年还只有几顶牧羊人的破帐篷,而那赤台,即使是现在这“黄金季节”,许多人一到这里,只能张嘴喘气,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呢。
是的,这都不假。以前,这些地方光见黄沙不见绿,要吃菜只能从几千里外的兰州往这里运,虽然只能运冬瓜、土豆这些大头货,但到了这里,还是烂掉百分之八十,而青芹白菜呢,连想也不要想。
那么,现在这鲜灵的青菜红番茄,难道是王母娘娘送来的神物么?
“自己动手样样有嘛,我们靠的是蔬菜大棚呵!”说话的是一个陕西口音的战士。黧黑的面孔,一排白牙齿扇贝似的闪着光,“开始,我们盖这大棚真叫艰难呵,光那墙基就得掘下几尺深。种菜要有土,这里光有沙,就是没有土,没有,那就动手搬呗!我们挖走一车车沙,运来一筐筐土,那土坷垃全是从几百里外运来的,真是比银豆金蛋蛋还珍贵呵!好不容易铺好了‘地’,立好了‘墙’,盖好了‘棚’,浇了水、撒了种,嘿,还没等大伙儿高兴完呢,一阵大风铺天盖地,一场冰雹噼里啪啦,好家伙,不到几分钟,我们的‘家当’立时就稀里哗啦了!真叫人哭都来不及……你们不知道,这格尔木的老天常犯神经,动不动就刮这样的大风,一抱粗的铁烟囱说倒就倒,那天,我们的排长在棚外被刮出去十几丈远,眼睁睁就在跟前,可就趴着一动也不动,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怀里抱着一瓦罐菜籽!……”
棚子垮了,不怕,只要大伙儿的决心不垮就从头来,重新干!
这回有教训了,塑料布不行,干脆换成玻璃的,玻璃怕砸,再加上一层厚毡!有志者,事竟成。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终于有了一畦畦碧绿的蔬菜。
当他们的饭桌上竟然有香喷喷热腾腾的青椒炒肉片、豆角烧茄子,当他们干裂的双唇喝上这鲜嫩翠绿的菠菜汤时,又怎不笑逐颜开,饭没进口心自甜哟!
高原的兵站上,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大棚”星罗棋布,一个比一个有趣的“故事”到处流传,……在西宁兵站部,格尔木指挥所的展室,当一个个重达六斤半的茄子、一根根二斤多重的黄瓜、一根根七厘米粗、七十七厘米长的莴苣等一大批“展品”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不能不又一次为亲眼所见的高原神话所迷醉。
“吃嘛,快尝尝嘛,这里的瓜是特别特别好吃呐!”热情劝说的是一个四川籍的战士,粗糙的双手、黧黑的脸,和先前那位一样,他也是兵站蔬菜大棚的辛勤栽培者。
我们接了过来,“嘣”的咬了一口……
“喂,你吃出有股特别的味了没有?”同行的老程,忽然眯起双眼,饶有兴味地问。
特别的味道?我一愣,马上会意了:是的,是有股特别的味道,高原的蔬菜瓜果哟,不但十分脆甜,而且分外芬芳,因为它融和着高原战士的万千汗水,因为它饱含着太阳的香味哪!
1.11& 藏羚羊过马路
藏羚羊是一种对人为活动适应力特别弱的动物。2001年8月,我第一次目睹了藏羚羊过青藏公路的全过程。
那天,我随索南达杰保护站的志愿者进行野生动物例行调查,在楚玛尔河边的青藏公路上,发现一个藏羚羊群正战战兢兢地接近公路,大约有60余只。我们远远地停车观察。
每当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时,靠近路边的羊群就赶紧掉头逃离,待汽车走远,再接近公路,汽车来了再跑。来往无数次后,繁忙的青藏公路终于有了暂时的平静。一只胆大的母羊爬上了两米多高的路基,站在路边四周张望,跟在后面的羊群不知何故,突然又吓得掉头狂奔。那只在公路边上的母羊没有胆怯,稳稳地站在那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羊群很快就止住了奔跑,又都掉头走向公路,有更多的藏羚羊站到了路基上。
作为青藏高原奔跑速度最快的动物,藏羚羊可以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在高原上飞奔。我以为它们确认没有危险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公路,没有想到路基上的羊足足有几分钟不敢踏上公路。我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心中不停地默默催促,公路现在很安全,快、快、快过,同时也不停祈祷,千万别来车,别来车。
还是那只胆大的母羊率先踏上了黑色的沥青路面,但它的动作格外谨慎缓慢,每一步都在试探,就像是在走钢丝,或是踩着湍急溪流中的石块,或是走在滚烫的炭火上。10米宽的公路走了很长的时间。第一只羊总算过去了,当脚一离开公路,立刻就恢复了藏羚羊的本性,以惊人的速度跑下路基,狂奔到远离公路的安全地带。接着,一只又一只藏羚羊效仿着慢步跨上公路,其间不少胆小的羊受各种因素惊吓,不时又从路基上跑回去,甚至到了公路中间,也有往回跑的,但看到大多数的藏羚羊都在坚定向前,回头的羊又都立刻返回,公路上一片混乱。
大部分藏羚羊越过了公路,剩下几只小羊实在是连走上路基的勇气也没有,望着公路另一侧的羊群,绝望中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突然间,走过公路的羊群中有3只母羊扭头返回,又艰难地越过公路,向逃走的羊群追去,原来这些母羊的孩子没有过来。它们很快追上各自的孩子,并带着小羊再次接近公路,其中两只母羊成功带领自己的孩子跨过了公路,追上羊群。最后一只小羊站在路基上,怎么也不敢踏上黑色的路面,任凭母亲来回在公路上引导、鼓励。这时一辆小汽车从远处飞驰而来,我扔下相机,站到公路上不停地向汽车挥手,希望它能停下,但汽车还是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向着公路上的藏羚羊母子冲去。母羊望着迎面而来的汽车,顽强地站在公路一侧。汽车没有减速,在最后的瞬间,母羊才绝望地丢下自己的孩子,冲下路基,带着惊恐和悲伤狂奔而去。那只小羊则在惊吓中跑向另一侧,随着另外几只没敢过公路的小羊,慢慢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我们在原地站了很久,希望那只母羊能再次跨越公路,去寻找它的孩子,但看到的是逐渐在地平线上消失的羊群。那几只孤单的小羊,失去羊群的保护,没有母亲的奶水,它们能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吗?
几十只藏羚羊跨越10米宽的公路,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没有想到,每年产羔期间,千里迁徙中能面对青藏高原最恶劣自然环境的母藏羚羊,在面对人类构筑的公路时是如此的恐惧和软弱。当它们面对更加难以逾越的铁路时又该如何呢?已建成的青藏铁路,将成为藏羚羊又一道无法回避的“天堑”;而千万年来养成固定迁徙习惯的藏羚羊,也注定是青藏铁路无法回避的最大生态问题。
在我的故乡,陀螺不叫陀螺,叫做“冰嘎儿”,顾名思义,就是冰上的小家伙。
冰嘎儿的前身是木头,柳木、榆木、松木、枣木、梨木,几乎都可以制作。抽打冰嘎儿,当然是在冬季的冰天雪地里,最好的场所是在冰面上。此外,好的冰嘎儿要在尖部嵌一颗滚珠,转起来便能增加许多妩媚。顶不济的,也要钉上一枚铁钉,否则转不了几圈,就会头重齿豁,不堪造就了。无论嵌上滚珠,还是钉上铁钉,都不会裂开,能毫无怨言地听从你的鞭打,在冰面旋转舞蹈,憨态可掬。
抽冰嘎儿的小伙伴们,都爱比个高低上下,彼此各站一角,奋力抽转自己的冰嘎儿,然后让它们互相朝对方撞去。这时你看吧,两只旋转的陀螺带着搏斗的勇敢,旋风般撞向对手,刚一接触,又各自闪向一边,于是重整旗鼓再战──直到一方被撞翻才告一段落。这赛陀螺的事,每次都以体重个大的一方取胜告终。因此,有小陀螺的只能在自家院子里玩儿,从不拿到马路上去挑衅。况且小陀螺更有个难听的绰号“角锥”,即小且细。抽打“角锥”的,大多是拖鼻涕穿开裆裤的,他们的兴趣,在于鞭子本身,陀螺的质量倒往往不注意。
我是从小就不甘人后,更不愿自己的陀螺像金兵见到岳家军金兵见到岳家军:指宋朝末年金朝军队被南宋岳飞的军队打败的情景。,一战即败。于是四处寻找木头,为削制得心应手的“冰嘎儿”,就差没把椅子腿拿来“废物利用”了。为此不知挨了多少责骂,可仍然不肯住手。然而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是削不出高质量的陀螺的,因此,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世界堆满乌云,快乐像过冬的燕子一般,飞到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这种懊恼终于引起了长辈的注意。我的叔叔,一位很有童心的年轻民警,答应在我生日的那天送我一只陀螺。这消息曾使我一整天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老想象着那只陀螺英俊的风姿。
叔叔的礼物不错!
这只陀螺不是人工削制的,而是一位木工在旋床上旋出来的,圆且光滑,如同一枚鸭蛋。虽然它远不如我幻想中的那么漂亮,但我极高兴地接受了叔叔的礼物。尤其当我看到这枚“鸭蛋”的下端已嵌上一粒大滚珠时,更是手舞足蹈,恨不得马上就在马路上一显身手!
我的陀螺刚一露面,就招来了一顿嘲笑。的确,在各种各样的陀螺面前,它长得不伦不类,该平的地方不平,该尖的部位不尖,看不出一丝一毫与同伴相斗的能力。这模样,使我的士气也大受挫折,只好在一旁抽打,不再向任何一方挑战。
然而世间许多事都是不可预料的,我追求的“和平”仅只是个人的愿望,小伙伴们可不甘寂寞,他们中的一位大陀螺的主人,开始向我傲慢地挑衅。大陀螺摇头晃脑,挺着肚皮一次次冲过来,我的“鸭蛋”则不动声色地闪躲。一次次冲击,一次次闪躲,终于到了无法避开的地步,它们狠狠地撞上了!
奇怪的是,我的陀螺个头虽然小,却顽强得出奇!明明被撞翻在一边,一扭身又能照样旋转。加上它圆头圆脑,好像上下左右都能找到支撑点来进行旋转似的。结果呢,大陀螺在这种立于不败之地的对手面前,人仰马翻,十分耻辱地溃败了。
这真是个辉煌的时刻!我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也品到了幸运的甜头。无意中获得的“荣誉”,虽然小如微尘,对于好胜的孩子来说,也足以陶醉许久了──直到现在我还能津津乐道地写下这些文字,便是一种有力的证明吧!
我的“冰嗄儿”,一只丑小鸭生出的“丑鸭蛋”,一方被木工随便旋出的小木头块,就这样以它的旋转,在童年的一个冬日里,给予了我极大的欢乐和由衷的自豪。
这真应了一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2.2鸡叫是这样练成的
每一次回想起我在小学时代的读书生活,总觉得它与我那零零落落的村庄一样,永远都保持着苍白而灰暗的色调。
这种灰暗的色调在我的语文课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原因之一是我的父亲就是那所小学的语文老师。虽然他不教我们班,但教我们班的却是曾做过父亲老师的老校长──陈茂辉先生。他们像两只老鹰一样,总是将锐利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使我一想起语文课就头皮发麻,甚而有一种绝望的感受。
但是,奇迹终于出现在1973年的秋天。
我被临时吸收为校文艺宣传队队员。我为此激动了数日,仿佛身上的每一根毫毛都在暗暗地狂舞。我是文艺宣传队队员,意味着我可以不用每天上早读课,可以冠冕堂皇地去排演各种节目,意味着我可以去工地或工厂参加各种文艺汇演,而不必眼巴巴地在人群中当一个可怜的看客。
我领到的光荣任务是表演课本剧《半夜鸡叫》。《半夜鸡叫》是我读小学时记忆最深的两篇课文之一,另一篇是《草原英雄小姐妹》。那时我又小又瘦,自然成了周扒皮的最佳人选。老校长说,这个节目要拿到全公社去汇演的,所以表演的时候要有感情。可我对周扒皮天生就没有感情,怎么演都演不好。第一次学鸡叫时,我双手半捂着嘴巴连叫了十几声,老校长听了半天,才迷惑不已地说:“我怎么听起来像鸭叫。”这让我丧气之极。但是,别的同学演起来却十分投入,尤其是发现了周扒皮学鸡叫时,“众长工们”便对我拳脚相加,仿佛我是真的周扒皮,“长工”里肯定有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可我不能反抗,谁让我是周扒皮呢。演周扒皮自然就要挨打。好在一想起草原英雄小姐妹,我也就觉得这点儿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但是,要学好鸡叫却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段时间,我总是一有空就“格格谷”地叫上几声,嗓子都差点叫哑。有好几次,我还蹲在屋后不停地学着公鸡啼鸣,以便看看母鸡们有没有反应,但我发现,母鸡们一个个都歪着脑袋向我斜视,那神情仿佛在说:这家伙,神经病!
于是,我只好求弟弟帮忙。我一会儿跑到屋前,一会儿钻到屋后,不断地“格格谷”,想让他听听这叫声是否能以假乱真。弟弟总是很认真地说:“像是有点像,尤其是在草垛旁叫的那几声,还挺好听的。不过,白天公鸡又不叫,所以究竟像到什么程度,很难说。”但是,没过几天,弟弟同我吵了一架,我发现他经常追着家里的公鸡边打边骂:打死你这个周扒皮!
大约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训练,我们终于要参加汇演了。那时已是严冬,我们与全公社的学校宣传队一起在公社广场上进行了集体汇演。记得当时舞台下的群众是人山人海,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还套着一件从剧团里借来的丝绸大衫,而那些“长工们”则一律短褂。这让我很是得意。我在厚厚的棉衣里认真地学着鸡叫,然后双手焐在袖子里,大声吼道:“起床了!起床了!鸡都叫了,还不给我下地去干活!”我发现“长工们”一个个抖抖颤颤地在台上窜来窜去。到最后,他们终于发现是周扒皮在捣鬼,便愤怒地朝我扑来,用一种哆哆嗦嗦的、类似于触电的声音叫着:“打死你!”──原来他们早已个个冻得浑身筛糠了。
2.3& 儿童诗
我一直认定乡村老家六岁的女孩子毛豆是一位诗人。我记得是在秋天,毛豆妈妈在簸稻谷,妈妈簸啊簸啊,毛豆就在一边看,在掀动的簸箕里,好稻谷与秕稻谷立马分得一清二楚,好稻谷沉甸甸地往后聚集,秕谷则轻飘飘地从簸箕口跌落了下来,在那里形成一个秕稻谷的瀑布。毛豆凑得很近地看着,突然对她妈说:“妈,你簸一簸人吧,这样就能分得清好人和坏人了。”又一次,毛豆和我女儿陶舒天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晚上我罚舒天在家做作业,毛豆在一边看,她没有做作业的概念,看着舒天姐姐痛苦的样子她也非常着急,盼望这个漫长的夜晚快快过去,见她妈妈在一边缝衣服,她这样说:“白天那么短,肯定是妈妈用剪刀剪的;晚上又那么长,是我妈妈把好几个晚上用针线缝在一块儿了。”毛豆发表这样的口头诗歌是经常的随意的。春天的午后,我们来到池塘畔,看到树上的桑葚红艳如血珠,毛豆悄悄告诉陶舒天:桑葚一颗颗滴进池塘里,它要将塘鲤鱼喂成一个穿红兜肚的孩子;青桃子开始长毛,它也要变成一个男孩子的脑袋;小蝌蚪是拼音字母,让青蛙日夜背诵。你看看,只要分行排列,这不就是和顾城差不多的童话诗吗?
昨天我刚刚起床,毛豆就和陶舒天在开满繁花的桃树下跳起了花房子,这是我童年最常玩的一种乡间游戏。她们用木块在地上划起了大方格子,乡下女孩子灵巧的脚就这样带着小木块在画满花朵的方格里跳跃。女儿在城市里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她就在一旁看毛豆熟练地安排,毛豆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一格里画上桃花,一格里画上雪花,我们两个人,就用木块跳花房;你把木片踢到雪花上,我把木片踢到桃花上,你一脚跳出了冬天,我一脚跳进了春天──我就站在窗口听着,感受到纯净的诗意像春风捎着桃花吹进来,一直吹上我心头。
2.4& 探险者的一课
我那个不准离开前院的孙子贾森,已是无影无踪──10岁的孩子总是这样。我叫了几声,没人回答。我坐到草坪上的折椅里准备读书,发现那架长梯子平躺在车道边的大树下。根本不需要歇洛克·福尔摩斯,贾森肯定是在树上,只是不巧把梯子碰倒了。看来他暂时还不想下树来,更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窘境。我本可以过去把梯子重新摆好,但忽然想起孩提时的一件事。过了50多年,我突然明白了它的含义。
雷蒙德·卡丁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可爱的乡下人。我记得他走在佛蒙特州诺斯菲尔的街上的样子:一位满头白发,衣着讲究的绅士。他与我有过一次短暂的交往,那时我正是贾森这般年纪。
我可以自由地在镇里到处乱跑,父母禁止我去的地方只有佩因山脚下废弃的采石场。但那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到处淌着浅绿色的水,并布满了碎石堆起的小坡。小白杨树从石缝中长出来,攀着它们能轻易地爬上这些小坡。矮树丛中不时可发现生了锈的采石机。
一个夏天的下午,我跟着一群大孩子去那个地方。他们走离了通往采石场的被人踏出的小路,然后扔下了我。我爬过一根根伐倒的树干,穿过缠人的荆棘丛,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找到原先的小路。太阳很低,已过了晚饭时间,父母大概在着急了,我惊慌起来,就坐在一棵树下,用声音表达了我的苦恼。
当我止住声喘口气时,听见有人在吹口哨。我立刻就找到了吹口哨的人。他正坐在小路边的一段树干上,削着一根细树枝。
“哈!”卡丁说道,“出来散步吗?天气真好。”
我点点头:“我只是想来考察一下这个旧采石场。不过现在我得回去了。”
“要是你愿意稍等一会儿,”卡丁说,“我想和你一同回镇上去。我快要完成这个柳哨了,做好了送给你。”
他把柳哨递给我,然后站起来。伴着清亮的哨声,我们一起顺着小路走下山坡。
现在当我坐在这草坪上的折椅里时,我第一次明白了那是一个多么不寻常的友善举动。那个人听到我的哭声,明白这是一个小男孩迷了路。出于一种情感,他不愿充当一个援救者的角色,而是坐在一旁吹口哨,使我能够找到他。他尊重一个小男孩的自立感。
我从折椅里站起来,把停在大门前的旅行车开进车道,停在大树底下──那是它平时停放的地方。然后我拿起梯子,拿着它绕过房子,将它放在屋后。当我回来时,贾森已坐在我的折椅上了。
“你到哪儿去了?”我问。
“探险,”他说,“我是个小童子军,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说。
2.5& 儿子的创意
儿子在家里乱翻我的杂志。突然说:“我准备到日本旅游一次。”因为他经常异想天开,我置之不理。
他说:“咦,你为什么不表态?难道不觉得我很勇敢吗?”
我说:“是啊是啊,很勇敢。可世上有些事并不单是勇敢就够用。比如这件事吧,还得有钱。”
他很郑重地说:“这上面写着,举办一个有关宗教博物馆建筑的创意征文比赛。金牌获得者,免费到日本观光旅游。”说着,把一本海外刊物递给我。
我看也不看地说:“关于宗教,你懂得多少?关于建筑,你懂得多少?金牌银牌历来都只有一块,多么激烈的争夺。你还是好好做功课吧。”
他毫不气馁地说:“可是我有创意啊,比如这个博物馆里可以点燃藏香,给人一种浓郁的宗教气氛。比如这个博物馆里可以卖斋饭,让参观的人色香味立体地感受宗教。比如这个博物馆里可以播放佛教音乐,您从少林寺带回的药师菩萨曲,听的时候就让人感到很宁静。比如……”
我打断他说:“别比如了,像你这样布置起来,我想起了旧社会的天桥。人家征的是建筑创意,要像悉尼的贝壳状大歌剧院,有独特的风格。我记得你小时候连积木都搭不好,还谈什么建筑!”
十几岁的儿子好脾气,不理睬我的挖苦。自语道:“在地面挖一个巨大的深坑,就要100米吧,然后把这个博物馆盖在底下……”
我说:“噢,那不成了地下宫殿?”
儿子不理我,遐想着说:“博物馆和大地粗糙的岩石泥土间要留有空隙,再用透明的建筑材料砌成外墙,这样参观的人们时时刻刻会感到土地的存在,产生一种神秘感。从底下向阳光明媚的地面攀升,会有人的自豪感。地面部分设计成螺旋状的飞梯,象征着人类将向宇宙探索……”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个上大下小的图形。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挖到地下那么深的地方,会有矿泉水涌出来,积成一个火山口样的湖泊。你想过没有?再说什么样的建筑材料,可以长久地保持你所要求的透明度?还有你设计的飞梯,空中的螺旋状,多么危险!反正我是不敢上这种喇叭型梯子的。还有……”
儿子摆摆手说:“妈妈,您说的问题都是问题。不过那是工程师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关我的创意。妈妈,您知道什么是创意吗?那就是最富于创造性的意见啊。”
我叹了一口气说:“好了,随你瞎想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我以为最好的创意莫过于一个好成绩了。”
儿子在电脑上完成了他的创意。付邮之前,我说:“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完成稿吗?”
他翻了我一眼说:“您是评委吗?”
我只好一笑了之。
很长时间过去了,在我们几乎将这事淡忘的时候,儿子收到了一个写着他的名字并称他为“先生”的大信封。
他看了一眼地址,是那家征文发起部门寄来的。儿子对我说:“妈妈,猜猜信里有什么?”
我说:“一封感谢信。所有的投稿者都会得到的回答。”
儿子说:“我猜是一张飞往东京的机票。”
我们拆开信,里面是一张请柬,邀请儿子到海外参加发奖仪式。
儿子苦恼地说:“现在赶去也来不及了。再说他们也没说清我是不是获奖者。”
我说:“还不死心啊?邀请你参加发奖,已是天大的面子。我想,这同我们这儿的电视剧友情出演一样,烘托气氛,以壮声威,是助兴之举。”
儿子思忖着说:“妈,您说这发奖会不会像奥斯卡奖一样,给所有可能获奖的人都发请柬,到时候再突然宣布谁是真正的得主?”
我说:“一个建筑奖恐怕不会像电影奖那样张扬。别想那么多了,重要的在于你已参与。”
儿子皱起眉头说:“参与固然重要,得奖也很重要。”
我说:“对于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做作业。”
当我们把这件事完全忘记的时候,接到了征文举办部门的第二封信。信中说,我的儿子没能去参加那天隆重的发奖仪式,他们深感遗憾。儿子得了创意银牌奖,奖牌及奖金他们设法转来。
儿子放学回来,还没摘书包,我就把信给他。
他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银牌啊?我想我是该得金牌的。一定是他们觉得我年岁小,一个人到日本去不方便,商量了一下就说,算了。给他个银牌吧。”
我瞠目结舌。停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想到日本去呢?”
他立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日本的游戏机好玩儿,我去了就可以买一台回来玩儿啊。”
2.6& 第一次骑大象
每个人都应该在年幼的时候实现一个梦想。它给你一种信心去进入未经开辟的未来,使你相信生活中的各种可能性。当然,那应该是一个大大的梦想,一个很重要而你又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如在学校的剧团扮演主角,或者独个儿吃掉一整块生日蛋糕,等等。我的梦想是骑一次大象。
那阵子正值萧条时期。小马戏团偶尔来一回我们的小镇,而且往往根本没有大象。附近也没有动物园。因此,看一看大象都极其难得──要想骑它,更谈不上了。
可是我偏偏喜欢大象。在我的眼里,大象是动物界中最大最可亲的家伙。自然界用隐秘的声音告诉我说,最好的东西不一定都是装在小纸包里的礼物──这是一种我需要信奉的启迪,因为我还那么幼小。骑大象的幻想对我预示着特殊的魔力,从那么高的地方扫视四周,世界一定分外美好,而我自己也一定分外漂亮。
九岁那年,正是我需要信奉一些东西,比如骑一次大象之类的时候。那时母亲刚刚去世,父亲在另外一个城市找到了工作,我和祖母住在一块儿。我喜欢祖母,她待我很好,但周围世界是那么的陌生。我常常凝视着起居室里壁炉台上那一排象牙雕的小象,脑瓜子里幻想着真正的大象,我知道,它们远离着我,我永远不能实现我的梦想。
大概是一个秋日的黄昏,我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了马戏团的海报。早先,当马戏团来到小镇的时候,父亲、母亲和我倒总是要去的。可是今年,我就说不准了。我无法想象年迈的祖母坐在那路边的破帆布帐篷里陪着我的场景。在午后的阳光里,我呆呆地站着,凝视着海报上红一块蓝一块的小丑的怪脸,超短裙女郎,扬起长鼻子的大象……突然间,我感到自己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独。
星期六将有两场演出。那天下午,我坐在胡桃树下的秋千里读书,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大路那头的锯末和大象,不去想已经逝去的时光──那时,父亲、母亲和我已经一块儿去到那神奇的帐篷下了。
五点钟光景,父亲的车停在大门口。“哈啰,我的孩子,”我向他奔过去时他说,“我听说这儿来了一个马戏团,我盘算着或许能劝你去看看。”
他是放弃了一下午的工作,赶了一百多里路来我这儿的,但我当时不知道这些。
马戏团的帐篷扎在镇边的一块空地里,观众还未坐满一半。一阵紧似一阵的风把垂挂着的帆布门褡吹得飘起来,看台中央为数不多的观众拥挤在一处,人人的手都缩在口袋里。但我和父亲一点儿也不在乎。出场表演的有一群小丑,一个裸着背的骑师,一个把秋千荡得老高的勇士,还有小狗、骏马和一个耍着一串五彩小球的魔术师。那时候,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漆黑的小镇和漆黑的时辰,演员们努力叫我们折服于他们表演艺术的奇观──那变幻的、跳跃的、光彩夺目的场面和技艺精湛的节目,我们也确实被迷住了。开头我们趣味盎然,继后我们越来越高兴,最后我们热情高涨,沸腾起来。这时,他们把大象领进了演出场。
它是一头老象,岁月在它脊梁上刻下成堆的皱纹,留下许多既美丽又可怕的印痕。它慢慢地走,站住,举起鼻子,以它生活中习惯的方式,安然地接受我们的喝彩。
“我真想能够骑一下它,”我轻轻地说,“我希望能骑一次大象。”
“你说什么?”我父亲问。
“没什么,”我说,“它是那样又大又漂亮。”
这时,舞台监督宣布说:“这是莎西,它顶喜欢人。”他含义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我们知道,在观众里有一些人,一直在盼望能骑一次大象……”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想骑象的男孩,到前面来。”
有四个男孩离开看台,争先恐后地冲下去。驯象的人扯扯象耳朵,它跪下来;舞台监督帮助孩子们爬到它的背上。
我感觉到泪水已经在我眼眶里了,但是我咬紧牙关。当然啦,那只有男孩们的份儿,他们要干什么都办得到。他们笑着,紧紧抓牢了,骑在莎西背上绕场一周。我竭力忍受着内心的痛苦,看着他们。从来没有人能得到机会去做他最盼望的事,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儿。
后来,舞台监督又说话了。我没有听。
“现在轮到你了。”父亲说。
“什么?”
“他在邀请想骑象的小姑娘。那是在叫你,不是吗?”
我看着父亲,又盯住了大象。我不能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去吧,”他催促我说,“趁现在还不晚。”
“我不行。”我说。站起来,走下看台,荣耀地骑到莎西背上这一切我都不行。我会静静坐着,错过抉择的时机。然后,机会丧失的最后时刻将来临,而我将永远知道,我曾经有一次可能骑上大象,但是我没有去骑。那就是我当时的情境。
可是父亲又说话了。“站起来,我的宝贝,舞台监督就会看见你的。”他温柔地推了我一下,使我站了起来。
“上前来,”舞台监督说,“我早知道,这儿至少会有一个小姑娘,想骑骑这只象。”
我从看台的座位间走下去,双脚似乎失去了知觉。我跨过了演出场边的矮栅栏。有三四个小姑娘跟随着我。我站在演出场的中央,闻到了锯末面的气味和莎西的气味。我害怕的不是大象,不是人们注视的眼光和就要骑到象背上去了,而是怕一种巨大的预感:我就要真正地实现我的梦想了。
我们爬到了莎西背上。它的皮是粗糙的,我光光的腿贴在上面感到有点刺痛。我紧紧握住面前的缰绳,另一个小姑娘紧紧地抱住我的腰。然后莎西站了起来,于是我终于在那儿了:坐在世界的象背之上。
就这样,从那以后,每当有什么看起来太难于做到的事情,我就记起那一个时刻──那强烈炫目的灯光,那钻进帐篷的冷风,还有那痛苦烦人的思想:我不行,而一切都将太迟了……然后我就会记起我父亲的声音,那轻轻的一推,和舞台监督说的话:“我早知道,有一个小姑娘,她想骑骑象。”当我遇到的是婚姻或者失业的问题,是影响前途的机会选择等问题时,我心中总是有着一个小姑娘:她想骑一次大象──而且骑了──因此她知道她能够。
2.7& 五块钱的故事
那一年,我已经小学三年级了,还没有花过钱,过年时候的那包压岁钱也是不给花的,是给放在枕头底下压着睡觉过年的,过完了年,便乖乖地交回给父母,将数目记在一个本子上。大人说,要存起来,做上学的费用。
在我们的童年里,小学生流行的是收集橡皮筋和红楼梦人物画片,还有玻璃纸──包彩色糖果用的那种。
这些东西,在学校外面沿途回家的杂货铺里都有得卖,也可以换。所谓换,就是拿一本用过的练习簿交给老板娘,可以换一颗彩色的糖。吃掉糖,将包糖的纸洗洗干净,夹在书里,等夹成一大叠了,又可以跟小朋友去换画片或者几根橡皮筋。
也因为这个缘故,回家来写功课的时候总特别热心,恨不能将那本练习簿快快用光,好去换糖纸。万一写错了,老师罚着重写,那么心情也不会不好,反而十分欢喜。
在同学里,我的那根橡皮筋绳子拉得最长,下课用来跳橡皮筋时也最神气。而我的母亲总弄不懂为什么我的练习簿那么快就会用完,还怪老师功课出得太多,弄得小孩子回家来不停地写了又写。
也就在那么一个星期天,走进母亲的睡房,看见五斗柜上躺着一张红票子──五块钱。
当年五块钱的价值大约有现在的五百块那么多了,也等于许多许多条彩色的橡皮筋,许多许多红楼梦里小姐丫头们的画片,等于可以贴一个大玻璃窗的糖纸,等于不必再苦写练习簿,等于……
对着那张静静躺着的红票子,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两手握得紧紧的,眼光离不开它。
当我再有知觉的时候,已经站在花园的桂花树下,摸摸口袋,那张票子随着出来了,在口袋里。
没敢回房间去,没敢去买东西,没敢跟任何人讲话,悄悄地蹲在院子里玩泥巴。母亲喊吃中饭,勉勉强强上了桌,才喝了一口汤,便听母亲喃喃自语:“奇怪,才搁的一张五块钱怎么不见了。”姐姐和弟弟乖乖地吃饭,没有说话,我却说了:“是不是你忘了地方,根本没有拿出来?”母亲说不可能的,我接触到父亲的眼光,一口滚汤咽下去,烫得脸就红了。
星期天的孩子是要强迫睡午觉的,我从来不想睡,又没有理由出去,再说买了那些宝贝也不好突然拿回来,当天晚上是要整理书包的──在父母面前。
还是被捉到床上去了,母亲不肯人穿长裤去睡,硬要来拉裤子,当她的手碰到我的长裤口袋时,我呼一下又涨红了脸,挣扎着翻了一个身,喊说头痛头痛,不让她碰我。
那个样子的确像在发高烧,口袋里的五块钱就如汤里面滚烫的小排骨一样,时时刻刻烫着我的腿。
“我看妹妹有点发烧,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听见母亲有些担心地在低声跟父亲商量,又见父亲拿出了一支体温计在甩。我将眼睛再度闭上,假装睡着了。姿势是半斜的,紧紧压住右面口袋。
当天晚上我仍然被拉着去看了医生。据母亲说给医生的病况是:一天都脸红,烦躁,不肯讲话,吃不下东西,魂不守舍,大约是感冒了。医生说看不出有什么病,也没有发烧,只说早些睡了,明天好上学去。
我被拉去洗澡,母亲要脱我的衣服,我不肯,开始小声地哭,脸通红的,哭了一会儿,发觉家里的工人玉珍蹲着在给洗腿,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五块钱仍在口袋里。
穿了睡衣,钱跟过来了,握在拳头里,躲在浴室不出来。大弟几次拿拳头敲门,也不肯开。等到我们小孩都已上了床,母亲才去浴室,父亲在客厅坐着。
我赤着脚快步跑进母亲的睡房,将钱卷成一团,快速地丢到五斗柜跟墙壁的夹缝里去,这才逃回床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个晚上,想到许多的梦想因为自己的胆小而付诸东流,心里酸酸的。
“不吃下这碗稀饭,不许去上学。”
我们三个孩子愁眉苦脸地对着早餐,母亲照例在监视,一个平淡的早晨又开始了。
“你的钱找到了没有?”我问母亲。
“等你们上学了才去找──快吃呀!”母亲递上来一个煮蛋。
我吃了饭,背好书包,忍不住走到母亲的睡房去打了一个转,出来的时候喊着:“妈妈,你的钱原来掉在夹缝里去了。”母亲放下了碗,走进去,捡起了钱说:“大概是风吹的吧!找到了就好。”
那时,父亲的眼光轻轻地掠了我一眼,我脸红得又像发烧,匆匆地跑出门去,忘了说再见。
偷钱的故事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奇怪的是,那次之后,父母突然管起我们的零用钱来,每个小孩一个月一块钱,自己记账,用完了可以商量预支下个月的,预支满两个月,就得──忍耐。
也是那次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天,父亲给了我一盒外国进口的糖果,他没有说慢慢吃之类的话。我快速地把糖果剥出来放在一边,将糖纸泡在脸盆里洗干净,然后一张一张将它们贴在玻璃窗上等着干。
那个下午,就在数糖纸的快乐里,悠悠地度过。
2.8& 童年的玩与学
我是一个乡土文学作家,40年创作生涯出版了30本书,长、中、短篇小说都写的是发生在我的家乡土地上的悲欢离合故事,也就是描绘了我的乡亲们的历史命运和时代风貌。
在这些小说里,可以找见我的喜怒哀乐的化身,清晰看到我童年的影子。
北运河从通州城北下来,九曲十环二十八道弯儿,一头撞在几大堆翠柳白沙高冈上,拐了个弓背,搂住一大片沙滩。河滩方圆十几里,河汊子七出八进,一道青藤白条绿蔓儿,沿河大大小小的村落,就像满天星的早花西瓜。其中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便是我的生身之地。
一直到我9岁,我没有离开这块狭天窄地一步。北运河的水土和民间文化,哺育我的身心,陶冶我的性情。
我落生的时候是个假死,北运河农村叫草命生,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不会哭,是收生婆赵大奶奶把我救活。赵大奶奶曾是义和团青灯照大师姐,给我接生时已经80出头。她那泥土色的面庞上,刻下深深的饱经风霜的皱纹。夏天她喜欢坐在她家柴门外的大槐树荫下,看我手拿着柳枝儿追逐蜻蜓,从她面前跑过去,便叫着我的奶名把我喝住,拢在她的身旁,给我讲义和团打八国联军洋鬼子的故事。
4岁那年,三伏天歇晌,我趁母亲睡熟,蹑手蹑脚溜出屋去,从篱笆根下扒个窟窿钻出小院,直奔村南池塘岸上的柳棵子地。天热得像下火,鸟儿好像怕烤焦了翅膀,躲到柳棵子深处,闭上眼睛张着嘴儿,伸出舌头喘气。我想趁虚而入,捕捉一只黑头、白脖、红颏儿、花翅膀的山雀。可是,鸟儿睡觉有打更的,我刚钻进柳棵子地,打更的一声叫唤,惊醒睡觉的鸟儿,扑噜噜飞上了天。我捉不着天上飞的,又想抓水里凫的。一池碧水,片片青萍,一缕缕的绿藻缠绕在狗尾巴花的半腰上,鼓眼珠子的凤尾小鱼,在青萍绿藻间穿来穿去,钻上钻下。我当时还不会凫水,只敢下到水边。但是鱼儿比鸟儿还难捉,我瞪圆了眼睛盯住一尾,刚要伸手抓去,小鱼一甩尾巴跑了,在水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惹得我恼火,更逗起我的兴致,昏了头红了眼,向前猛跨一步,一脚踏空,镜子面似的碧水一口把我吞了进去。我吓得大喊大叫,喊一声喝一口水,后来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却躺在柳荫下的一片白沙上,是一位姓刘的老叔把我从没顶之灾中救了出来,抱上岸提起双腿,空净了肚子里的黄汤绿水,死里逃生。
我童年时顽皮淘气,历尽三灾八难而得以不死,能够长大成人,还多亏另外几位救命恩人。
我5岁那年春季,北运河流域闹土匪,一天半夜三更,土匪进村绑票,全家逃散,把我扔在炕上,是一位名叫大脚李二的大伯爬墙上房,下到院里,走进屋来,把我掩抱在怀中,带我脱离险境。6岁那年晚秋,我跟伙伴们在收割后的田野上追兔子,不小心被枯藤绊倒,尖利如刺刀的茬子扎伤了我的喉咙,是一位姓赵的老爷子给我急救,觅来一个偏方配药,妙手回春,使我的伤口愈合活了命。
后来,季聋爷说评书吸引了我,我就不再疯玩野跑了。
季聋爷在河边种瓜。他脑瓜顶上盘曲着一条枯藤似的小辫子,耳朵聋得连雷声都听不见。两只肩膀一副挑筐,在河边浅滩上垫出二亩瓜田,每年都种西瓜、甜瓜、香瓜、面瓜,搭一座窝棚看瓜。我跟他的孙子良子是好朋友,每天中午良子挎着柳篮给爷爷送饭,我就跟良子搭伴到瓜田去。季聋爷喜欢说书,会说《三国演义》和《杨家将》,但是没有人肯听,连良子一听爷爷开口:“话说……”也捂着耳朵逃走。然而,我却听得出神入迷。季聋爷把我引为知音,越发大卖力气,说到兴奋处,抓起看瓜的红缨柳叶枪,挥舞着高声呐喊:“呔!来将通名,赵子龙枪下不死无名之鬼!”
评书老有“扣子”,欲知后事如何?总不肯立刻就给分解。我心如油煎,非常难受;不久我上了学,识得不多几个字,便到庙会上买书来看。
于是,我从玩中学到学中玩了。
2.9& 纯真的心
初秋时节,我与几个新结识的朋友一道从成都乘车去游览峨眉山。
我们乘坐的是一辆小面包车,一路上大家尽情欢笑。有一个叫叶子的小女孩,很快就成了车上的中心人物。5岁的叶子居然可以声情并茂地背诵李清照的《声声慢》。背诵完毕,掌声雷动,妈妈便又让她背诵苏轼的《赤壁怀古》,但叶子说:“我没情绪背这首词。”大家哄笑起来。妈妈再强求,叶子便斜睨着妈妈说:“唉,你真不懂得孩子的心!”妈妈和整车的人都笑翻了,但叶子不笑,很忧郁地看着车窗外面。
过了一会儿,叶子蹭到司机跟前,小声问他:“叔叔,后面那个小猴是你的吗?”大家见她这样问,便都回头去看──在后窗的一边,悬着一只小布猴,两条长长的手臂淘气地勾在窗框边上,身体随着车身的晃动来回摆个不停。司机说:“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啦!”叶子听了,连忙摆手说:“叔叔,我没有想要你的小猴子,我只是想动动它。”司机笑笑说:“动吧,我批准了。”叶子走到后窗边,爬上座位,摘下小猴,让它“坐”在了后排的椅背上,然后,舒了口气跟旁边的人说:“好了,换个姿势,它就不累了。”
安顿好了小布猴,叶子又蹭到了司机跟前,疑惑地指着汽车挡风玻璃上的一片片斑迹问司机:“叔叔,你的汽车玻璃是不是该擦了?”司机说:“你等着,叔叔这就擦给你看。”说着,司机打开了喷水装置和雨刮,很快就把玻璃上的污物清理干净了。但是,刚开了一小段路,玻璃上面就又污迹斑斑了。叶子问司机怎么这么快就脏了,司机说那不是脏,是车开得太快,一些飞行的小昆虫撞死在了玻璃上面。叶子“啊”了一声,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昆虫究竟是怎样“殉难”的。这时候,一个小蚂蚱样的东西,“咚”地一下撞在了玻璃上面,飞行的生命,登时变成了一摊红红黄黄的污迹。叶子看呆了。她带着哭腔央求司机说:“叔叔,你慢点开好吗?别撞死这么多的虫子!我们晚一点到峨眉山没有关系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峨眉山报国寺下面的停车场。大家徒步往寺院的方向走。初秋的天气,依然酷热难当,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个不停。这时候,我们当中有一位老先生不解地问导游:“这地上怎么这么多一截截的电线呀?”导游笑着说:“您真富有想象力呀!您再仔细看看那是电线吗?那是晒死的蚯蚓!峨眉山的蚯蚓特别多,也特别粗。蚯蚓爬到水泥路面上来,这么毒的太阳,还不很快就给晒成‘电线’啦!”大家听罢笑起来。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落在队伍后面的叶子尖声哭叫,大家纷纷跑过去,惊问原委。叶子妈妈说:“叶子在路上看到一条蚯蚓,怕它晒死,就勇敢地捏起了它,把它扔进了草地里。但不知怎么的,扔完了就吓哭了──哭成这样!”
到了报国寺,我没去礼佛,而一颗虔敬的心,不由朝向了小小的叶子。一路上,她让我通过她明亮的眼睛,看到了尘世间最真的温情和最美的怜爱:让一只布猴坐得更舒服一些,让布制的心脏也感觉到人寰的温暖;给小虫子一个放心飞行的空间,让它们无忧无虑地做完一个纯真的梦;把迷路的蚯蚓送回家,就算害怕了,也要在害怕来临之前完成自己必然的壮举……爱,把一颗大慈大悲的心安放在了一个小小的胸腔里面,让它带动起原本冷漠麻木的心生动地飞翔。
2.10& 我家养鸡
我上小学后不久,正碰上困难时期,到处都在议论粮食短缺的问题。不时听说有些人饿死了,有些人被饥饿所逼而逃荒他乡,更多的人被饿出水肿病──父亲就患了这种病。他脸色苍白,全身浮肿,用指头在他的肌肤上戳一下,戳出的一个小小肉窝,久久不能恢复原状。
街上什么东西都贵得吓人,而且没有什么吃的可买。出现了很多乞丐,三五成群的。更可怕的是一些劫犯,专抢吃的东西。有次我看见一个工人模样的人刚走出店门,手中一只热腾腾的馒头就被一个小劫犯呼地一下抢去了。工人模样的人马上追过去,揪住那人的头发便打,大哭大喊,硬要用水果刀杀了小劫犯。但任凭他怎么打,劫犯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只是缩着脑袋大口吞吃,一晃眼那只馒头就吃得干干净净了。
口粮标准一再减低,政府提倡用瓜菜来代替米粮。但那时候瓜菜也很难买到了。早上去买菜,得带上一种购菜卡,根据卡上的购菜限量标准,每人可买上二两或四两。很多小学生也挤在菜店前的长长队伍里,伸长颈脖对那些售货员大喊:“爷爷──”“奶奶──”“姑姑──”……他们竞相讨好售货员,无非是为了在买菜时能多得到一个小萝卜或一根小苋菜。
父母想尽了办法来让我们姊妹4个不至于饿倒。有一次,爸爸弄回了很多红薯藤,说要在红薯藤里提取淀粉。我们挑了一根藤,咔嚓一折,藤的断口上果然渗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浆水,使我们欣喜异常。可是我们将这些红薯藤放到锅里煮熬了好半天,仍然只得到半锅黑黑的水,又苦又涩,半点儿能塞塞肚子的固体物质也找不着。
家里吃饭也开始计划配给。每天早上,母亲给我们几个孩子每人切下一块细糠饼,将细糠饼的大小厚薄仔细比较,怕分配得不公平。到中午,则把半锅饭搅得泡泡松松的,往桌上每只碗里装上一勺,就不可能再多了。我是最小的孩子,我的碗也是最小的。每次我都勾勾地盯着哥哥姐姐的大碗,觉得母亲对他们偏心,让他们吃得多。其实后来我也慢慢看出来了,哥哥姐姐也都眼勾勾地盯着我的碗,在羡慕嫉妒我碗里的丰满。
出于对父母的畏怯,我们都不敢争吵。默默地咽下一丝口水,然后默默地离开饭桌上学去。
有一天,妈妈从乡下探亲归来了,带回半布袋蚕豆,还带回了大小4只鸡!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带给了我们很多欢乐和想象。我想象以后鸡能生很多蛋,而那些蛋又能变成小鸡,小鸡长大以后又能生蛋。
给鸡找食的任务当然交给了孩子。每天放学以后,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鸡,有时还带回几个同学,让他们也能来逗鸡,见识这些颇为珍奇的小动物,共享我的幸福。然后,我就提着小竹篮出去挖蚯蚓,或是网捕飞虫,或是在路边捡烂菜叶。为了找到足够的鸡食,我得走很远很远,天黑时分才能回家。
哥哥姐姐比我忙,正准备考初中或考高中。他们常常为了赶课外作业而不能陪我出去找鸡食。碰到这种情况,我就觉得怨恨,觉得他们对鸡无情无义。
更可恼的是,他们俨然已经是半个大人了,经常附和着爸妈,用大人的腔调来提供杀鸡的理由。他们说,鸡不是人,养大就是让人吃,就要杀。他们议论着应该杀那只黑的,然后再吃那只白的……这种议论总引起我一场大吵大闹大哭。
不准杀鸡!──我吼得天昏地暗。
尽管一次次抗争,鸡还是一只只少了,最后,只剩下一只生蛋最多的黄色母鸡。这只鸡孤零零的,在小院子里踱来踱去,哪儿也找不到它的朋友。直到放学时分,才有我来给它喂食,对它说话,把它抚摸。它对别人似乎都有些畏惧,见人就惊慌地躲避,但对我十分亲热温顺,似乎已熟悉我。我压它低头,它就久久地低头;我压它蹲伏,它就久久地蹲伏,非常听话。眼睛老投注于我,好像看我还有什么吩咐。有时候发出低声的“咕咕咕”,似感激,似撒娇,又似不安地诉求什么。
为了让它生蛋,父亲以前在分饭时,总在锅里剩一口留给它,让它吃点精粮。后来,全家饿慌了,父亲就说:“人还吃不饱,还管得上它!”于是就把它那一份口粮取消了。我觉得不忍心,每餐饭我都在自己的碗里留一口,去小院里拨给它。
爸爸说:“你自己也没吃够,不要留给它了。”
我一声不吭端着饭碗走开去。
爸爸叹了口气:“这孩子……”
最揪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最后一只鸡也不生蛋了。那几天父母好像在悄悄议论什么,我一跑过去听,他们又不说了。我还是提心吊胆,成天警惕着大人们的一举一动,看是否有杀鸡的迹象。如果有,我一定要拼命大闹一场的。爸爸一会儿安慰我,说不会杀的;一会儿又说服我,说出很多人比鸡重要的道理……这些使我的心情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沉重。
我放学回来,见小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个粘满糠粉的鸡食盆,而厨房里飘来一丝鸡肉的香味。我明白了。我知道我无能为力。我再也忍不住,跑到房里扑倒在床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几块鸡肉被夹到了我的碗里,是母亲特意留给我的。一餐又一餐,它被热了一次又一次,但我还是没有去碰它。
2.11& 最美的书包
每当看到孩子们背着印满了各式各样卡通画的精致书包去上学,我就会想起属于我的第一个书包。
那个书包是个花格子书包。
花格子书包是妈妈做的。
七岁那年,整天跟在哥哥书包后面当小尾巴的我,终于也拥有了上学的资格。我在学校里各科成绩都遥遥领先,真可谓春风得意,热闹风光。但有一件事却老让我耿耿于怀,觉得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没有书包。
那时候,我们乡下孩子最常背的就是花格子书包。那是用平常裁衣服剩余的碎花布,拼贴成一块块大小相等的花方格,再把这些花方格缝在一起的书包。在当时我的眼中,它几乎是世界上最美的书包了。
但是我却连一个书包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花格子书包了。于是,每逢上下学的时候,只要一听到同学们在一起谈论他们书包上的花布是多么多么好看,我都会躲得远远的。愈来愈强烈的虚荣感使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呐喊着:“我要花格子书包,我应该有那样一个书包。”
新学期即将来临的时候,我终于向妈妈开了口。
“家里没有碎花布。”妈妈平静地说。
“我要。”我固执地坚持着,却不敢看妈妈的脸。家里的窘境我是知道的。成年不做新衣服,连在旧衣服上打块补丁的布,妈妈都要翻箱倒柜地找上半天,哪里还会有多出来的碎花布给我做书包呢?
然而我不能没有书包。
面对我倔强的沉默,妈妈没有再说话。
从那以后,我发现一向不喜欢串门的妈妈开始串门了。对寡言少语的她来说,和人谈天说地是件很吃力的事。有好几次,在一旁玩耍的我发现妈妈的脸被别人的话锋逼得通红,但红了许久,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她却依然全力以赴地行动着,因为每每从人家家里走出来时,她都能够拿到几块色泽分明的碎花布。
不知道串了多少家的门,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艰难的开口,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羞辱和拒绝,妈妈终于攒够了碎花布。
开学的前一夜,妈妈把书包做好了。美丽的图案、细密的针脚──真是一个可爱的书包。我还惊喜地发现,书包里面居然有一个夹层。这可是我们村里所有书包中独一无二的新设计啊。
我兴奋地把书包看了又看。一抬头,忽然看见了妈妈的脸。她的眼神十分安恬。
“好好学习。”她依旧平静地说。
躺在床上,我的泪水忍不住淌了一脸。愧疚和不安开始一点一点吞噬我的喜悦和满足。我知道这个书包对妈妈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一块块鲜艳的花方格是她一缕缕被撕裂的矜持和尊严,这一道道匀净的线路是她那颗绵延万里却从不言爱的心啊。
第二天,我郑重地背了这个书包去上学。书包里虽然东西很少,我却觉得它沉甸甸的。这个沉甸甸的书包,陪伴我读完了小学和初中,一直到今天,我依然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它。
我知道,它是世界上最珍贵、最美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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