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朋友四月十二日我们在微雨中到达意大利威尼斯狂欢节东海岸的威尼斯本文在描写欧洲

[转载]冰心---再寄小读者(通讯5--8)
 通 讯 五
&亲爱的小朋友:
在上一封信中,我曾提到了西西里岛的访问。这个岛我从前没有到过,因此我对它的印象也最深。这个被称为意大利靴尖上的足球的西西里,面积有两万五千平方公里,居民在五百万以上。在这里的一段旅程,我们和海结了不解之缘!我们住的旅馆,都是面临大海的,我们和意大利朋友聚餐的饭店,也都挑选海边名胜之地;枕上听得见鸥鸣和潮响,用饭的时候,仿佛也在啖咽着蔚蓝的水光。一路乘车,更是沿着迂回的海岸,一眼望去,不是无际的平沙,就是嶙峋的礁石,上面还有耸立的碉堡,而眼前一片无边的海水,更永远是反映着空阔的天光,变幻无极,仪态万千,海水是很蓝的;在晴朗的天空之下,更是像古诗上所说的:“水如碧玉山如黛”,光艳得不可描画!那颜色是一层一层的,远处是深蓝,稍近是碧绿,遇有溪河入海处,这一层水色又是微黄的。唐诗有:“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这两句写的极好,因为它不但写出斜阳,连江上的微风,也在“瑟瑟”两字中,表现出来了!
&&车窗的另一面,不是长着碧绿庄稼的整齐田地,便是长着上千盈百的杏树、桃树、桔柑树、橄榄树的山坡上的果园。陌上花开,风景如画。在这片丰饶美丽的土地上的居民,是使人艳羡的!
但是,昨天早晨,我在翻阅罗马“中东和东方学院”送给我们的一本意大利摄影画册,读到上面的序言,里面有:西西里岛,四面被地中海所围抱,也被希腊人、腓尼斯人、撒拉逊人聚居过,被德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占领过……西西里岛上,曾是罗马帝国的军队骨干的农民,失去了他们的自由,在重利盘剥之下,他们失了土地,又被招募成为一支无地产的农奴队伍。地主住在城市里,只在夏天,才到他的田庄上来避暑,朝代更迭,土地易主,而直到今天,在意大利土地上辛苦劳动的,都不是土地的主人!这是多么悲惨的境遇!这个意大利靴尖上的足球,在外来的统治者脚上,踢来踢去,虽然在文化艺术上遗留了些精美的宫殿教堂的建筑,里面都有最精致的宝石嵌镶的图案,和颜色鲜艳、神态如生的壁画,而当地的农民生活,却永远停留在半封建半开化的状态之中。“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惨状,在这里是还存在的!
在罗马的一个晚餐会上,意大利最著名的诗人卡罗·勒维坐在我的旁边。他滔滔不断地告诉我,在意大利南部,尤其是西西里一带,农民过着受压迫被剥削的生活。意大利北部的工业,是比较发达的,而南部的资源,却从未被开发过,于是南部饥饿失业的队伍,就成群地被招送到北方去作工,痛苦流离,成了他们千百年来的命运!
当诗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是激动的,眼光是悲愤的,使我的回忆中的西西里的水光山色,蒙上了一层阴沉的暗影!我又回忆到在岛上的一个小市镇——巴格里亚——的农民欢迎会上,另一位诗人卜提达,向我们致了最热烈的欢迎词。卜提达是巴格里亚市穷苦人民的儿子,他用西西里方言写诗,强烈地揭露了当地人民的黑暗生活。他送给我一本他的诗集:《面包就是面包》的法文译本,上面有卡罗·勒维写的序,说卜提达以钢铁般的坚强洪壮的声音,叫出了岛上人民的不幸。可惜我不懂得法文,只好等将来请人读给我听了。
广大的人民是广阔的天空,人民的诗人就该像天空下透明的大海,它永远忠实地反映出天空的明暗阴晴,呼叫出人民的苦乐和希望。这样,他的诗里才有颜色,才有感情。勒维和卜提达都是大海般的诗人,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
今天是复活节,一早醒起,就听到从四面传来的悠扬而嘹亮的钟声。罗马城里,大大小小有五百多座教堂;登高望时,金色,绿色,灰色的圆顶,在丛树中层层隐现。这几天来,罗马街上,尤其是商店的橱窗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金彩辉煌的巧克力做成的大鸡蛋,到处都是。今天上午出去走了一走,因为明天要到佛劳伦斯去,先给你们发出这封信,罗马的古迹,等以后再谈吧!
今夜罗马大雷雨,电光闪闪,雷声大得像巨炮一般。现在祖国已是早晨,小朋友正走在上学的路上,向你们珍重地说声早安吧!
你的朋友  冰 心
                 一九五八年四月六日,意大利,罗马。
&(本篇最初发表于《人民日报》1958年5月6日,后收入小说、散文、诗歌合集《小桔灯》。)
              通 讯 六
&亲爱的小朋友:
四月十二日,我们在微雨中到达意大利东海岸的威尼斯。
威尼斯是世界闻名的水上城市,常有人把它比作中国的苏州。但是苏州基本上是陆地上的城市,不过城里有许多河道和桥梁。威尼斯却是由一百多个小岛组成的,一条较宽的曲折的水道,就算是大街,其余许许多多纵横交织的小水道,就算是小巷。三四百座大大小小的桥,将这些小岛上的一簇一簇的楼屋,穿连了起来。这里没有车马,只有往来如织的大小汽艇,代替了公共汽车和小卧车;此外还有黑色的、两端翘起、轻巧可爱的小游船,叫做Gondola,译作“共渡乐”,也还可以谐音会意。
这座小城,是极有趣的!你们想象看:家家户户,面临着水街小巷,一开起门来,就看见荡漾的海水和飞翔的海鸥。门口石阶旁边,长满了厚厚的青苔,从石阶上跳上公共汽艇,就上街去了。这座城里,当然也有教堂,有宫殿,和其他的公共建筑,座座都紧靠着水边。夜间一行行一串串的灯火,倒影在颤摇的水光里,真是静美极了!
威尼斯是意大利东海岸对东方贸易的三大港口之一,其余的两个是它南边的巴利和北边的特利斯提。在它的繁盛的时代,就是公元后十三世纪,那时是中国的元朝,有个商人名叫马可波罗曾到过中国,在扬州作过官。他在中国住了二十多年,回到威尼斯之后,写了一本游记,极称中国文物之盛。在他的游记里,曾仔细地描写过芦沟桥,因此直到现在,欧洲人还把芦沟桥称作马可波罗桥。
国际间的贸品,常常是文化交流的开端,精美的商品的互换,促进了两国人民相互的爱慕与了解。和平劳动的人民,是欢迎这种“有无相通”的。近几年来,中意两国间的贸易,由于人为的障碍,大大地减少了。这几个港口的冷落,使得意大利的工商业者,渴望和中国重建邦交,畅通贸易,这种热切的呼声,是我们到处可以听到的。
这几天欧洲的气候,真是反常!昨天在帕都瓦城,遇见大雪,那里本已是桃红似锦,柳碧如茵,而天空中的雪片,却是搓棉扯絮一般,纷纷下落。在雪光之中,看到融融的春景,在我还是第一次!昨晚起雪化成雨,凉意逼人,现在我的窗外呼啸着呜呜的海风,风声中夹杂着悠扬的钟声;回忆起二十几年前的初春,我也是在阴雨中游了威尼斯,它的明媚的一面,我至今还没有看到!今天又是星期六,在寂静的时间中,我极其亲切地想起了你们。住学校的小朋友们,现在都该回到家里了吧?灯光之下,不知你们和家里人谈了些什么?是你们学习的情况,还是奋进的计划?又有几天没有看到祖国的报纸,消息都非常隔膜了。出国真不能走得太久,思想跟不上就使人落后!小朋友一定会笑我又“想家”了吧?——同行的人都冒雨出去参观,明天又要赶路,我独自留下,抽空再写几行,免得你们盼望,遥祝你们好好地度一个快乐的星期天!
你的朋友  冰 心 
               一九五八年四月十二日夜,意大利,威尼斯。
(本篇最初发表于《人民日报》1958年5月21日,后收入小说、散文、诗歌合集《小桔灯》。)
通 讯 七
亲爱的小朋友:
昨天我们从意大利又回到瑞士,明天要出发到英国去了,三星期的意大利之游,应当对你们作一个总结。
我们访问了意大利的大小二十个城市,说一句总话,我实在喜欢意大利,首先是它的首都罗马,和我们的北京一样,是个美丽雄伟的首都。它的古老的建筑,和博物馆里的雕刻、绘画,以及出土的文物,都和北京的建筑和博物馆一样,充分地呈现了它的劳动人民的惊人的智慧!关于意大利,将来有时间再详细地述说,如今先举出几个最突出的印象,给小朋友们画一个轮廓。
第一个是:欧洲人说,意大利是用石头建造起来的,这是古意大利建筑的一个特点。古意大利的教堂、宫殿、城堡、桥梁、街道……绝大部分都是用石头盖起铺起的,至少是建筑物外面都用的是石板、石片;仰顶和墙壁上都有各色花石宝石嵌镶的人物;屋顶上、喷泉上和广场上都有石像,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坚洁清凉的感觉。意大利的美丽的建筑,可描写的真是太多了,我最喜欢的是比萨的斜塔、教堂和洗礼堂。这一簇简洁、玲珑而庄严的白石建筑,相依相衬地排列在一角城墙的前面,使人看过永不会忘记!
第二个是:在意大利旅行,到处都离不了水。意大利的边界,有四分之三与水为邻,北部多山的地方,却有许多大大小小美丽的湖泊。各个城市里都有形形色色的喷泉,最奇丽的是罗马郊外的提伏里泉园。这座泉园原是皇家别墅,建造在小山上,园里大小有六千条喷泉,在山巅,在池上,在路旁……宽者如帘,细者如线,大的奔越下流,如同山间的瀑布,小的轻莹上喷,如同火树银花,一片清辉交织之中,再听到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大小错落的泉声,这个新奇的感受,也是使人永不忘记的!
但是,最使人不能忘却的,是意大利的可爱的人民!他们是才气横溢,热情奔放的;这表现在他们的天才的文艺创造上,科学的发明上;表现在他们为自由和独立的斗争上;表现在对朋友的热爱上。意大利人民把中国人民当作最好的朋友。他们关心我们、热爱我们,他们认为我们的成就,就是他们的成就;我们的胜利就是他们的胜利;中国人民一寸一尺的进步,都给他们以莫大的鼓舞。当我们离开意大利的前夕,在他们的英雄城市都灵,我们被邀到一个群众的集会——在这里应当补述一下:都灵城是在一九四五年,在它自己人民的艰苦斗争之下,得到解放的。这次的斗争,人民游击队死亡的数目,在百分之四十七以上!我们曾到烈士墓前,献过花束——这集会是在一个工人俱乐部召开的,会场上挤满了热情的男女老幼,台上横挂着“欢迎中国来宾”的中文标语(是意大利人自己写的),长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杯。他们送给我们都灵市特产的蜜甜的巧克力糖,猩红的玫瑰花,给我们满满地斟上香醇的都灵酒。他们的欢迎词,是真挚而热烈的。我们的每一句答词,都得到春雷般的鼓掌与欢呼。在饮酒叙谈的中间,都不断地有群众过来和我们握手拥抱,不断地也有儿童们送上画片,要求我们签名——谈到意大利的儿童,他们真是可爱!他们是那样地天真活泼,又是那样地温文有礼。在以后的通讯里,我要对你们谈一个意大利小姑娘所给我的深刻的印象。我们又在整装待发之中。“且听下回分解”吧!
我们在意大利的访问,就在上述的高涨的热潮中结束。回到旅馆已是半夜,我久久不能入睡!国际间劳动人民的和平友谊,是世界持久和平的最巩固的基础。在亚洲,在非洲,在欧洲,我们已有了亿万的和平宫的建筑工人,正在一砖一石地把屋基垒了起来。你们是我们的接班人,好好地继续努力吧!
祝你们健康快乐。
你的朋友  冰 心
一九五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瑞士,波尔尼。
(本篇最初发表于《人民日报》1958年5月29日,后收入小说、散文、诗歌合集《小桔灯》。)
&               通 讯 八
亲爱的小朋友:
来到英国已经十天了,访问的日程是忙逼的。我现在是在英国北部苏格兰首府的爱丁堡,一座旅馆的窗前,时间已过半夜,树影摇曳,满月的银光,射在我的信纸上,活泼而激越的苏格兰民歌的余音,还在我耳边荡漾。趁着我睡不着的时间,来给我所惦念的小朋友写几个字。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一九三六年的冬天,我曾到过英国,那时只在伦敦住了一两星期,在牛津和剑桥两个大学作了很短的访问。这次重来,走的地方较多,接触的方面也较广,有许多感想,真不知从哪里说起——先从“一世之雄”的“大英帝国”说起吧!
英国——大不列颠,是由大不列颠岛北部的苏格兰,中南部的英格兰,西部的威尔士,和爱尔兰岛北部一角组成的。这个位置在欧洲西北部大西洋中的岛国,面积不过二十四万多平方公里,而它却占有着比本土大过一百五十倍的殖民地!原因是:在它十七世纪时期的资产阶级革命以后,十八世纪,苏格兰工人瓦特又完成了蒸汽机的制造,从此英国进入工业革命后的大生产时期,林立的工厂,纵横交错的铁路,往来如梭的船只,使得“英国成了世界的工厂,世界成了英国的市场”!工商业的发展,海外贸易的发达,殖民地的侵占,资本的积累,使它掌握了海上的霸权。三百年中,它巧取豪夺,从殖民地榨取了无限的财富,来建设和供养它的本土。因此在英国土地上,到处可以看见外面被烟雾熏得灰暗而里面富丽堂皇的宫室、教堂,银行……等石头建筑;碧绿辽阔的,贵族地主的花园;近代化的华丽舒适的旅馆、俱乐部……“大英帝国”的统治者,在这里过着不劳而获,穷奢极欲的生活!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英国的海上霸权,逐渐转移到美国手里,它的经济实力就开始动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亚洲和非洲的民族解放运动,更是风起云涌,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国家,一个一个地独立起来了。“大英帝国”在衰落解体之中,而英国广大劳动人民和进步人士,却坚持着在保卫和平、保卫劳动人民权利的斗争中,寻求正确而光明的出路!
&&以上是英国现在社会状况的一个轮廓,如今我带着小朋友,从伦敦起,游览一番吧。
伦敦是英国的首都,位置在泰晤士河入海处的两岸,人口将近九百万。这里有许多高大的建筑,平整的街道,但是我最欣赏的,是城里散布着的几个阔大的公园!西方的公园设计是:亭台楼阁少(或者没有),而树木花卉多。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一大堆一大堆葱郁的树木,草地边缘种着各种各色鲜艳的花,这时正是春天,花园里盛开着黄色的迎春,紫色的丁香,红色的杜鹃……最爽心悦目的是红紫黄白各色的郁金香,一朵朵像玲珑的宝石制成的杯盏一样,在朝阳下承接着清露。树下和路旁,都安放着长椅,老人们在椅子上休息,看报,织活,小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走游戏。中午下班的时候,更有许多职工人员,在草地上坐、卧、吃干粮、晒太阳——这当然是在春天有阳光的日子,一般说来,伦敦的晴天比北京是少多了。
从伦敦一路往北走,坐汽车、坐火车,一路看见的也都是一绿无际的牧场和田野。英国虽然在纬度上和我们的黑龙江同一方位——北纬五十至六十度之间,只因它是海洋气候,潮湿多雨,
宜于绿化,积雪化后,下面露出的却是绿绒绒的青草,因此在学校里,乡村中,到处都有一片一方的大草地,旁边种些杂花。这种花园或草场,对于居民的游息和健康,都有很大的好处。
苏格兰是田地少,牧场多。我们到了两个城市,就是格拉斯哥和爱丁堡。我很喜欢爱丁堡!这座城依山傍海,人口不过五十万,大街的设计是一边楼屋,一边花园,这样显得清旷而幽静,郊外的山间有许多小湖。我们看见故宫山后的广场上,张起几十个彩色的帐幕,旗帜飘扬。据说苏格兰的矿工,照例在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在这里庆祝自己的节日。庆祝的节目中有游行,跳舞,各种工人体育竞赛,工人铜乐队和管乐队的竞赛等等。可惜我们昨天晚上就走了,没有能够参加。
苏格兰的管乐队是有名的,演奏者穿着民族服装——多褶的方格子短裙和长袜,长袜口上斜插一把小刀,腰间挂一个刻花的皮袋。他们演奏的常常是苏格兰最动人的民歌。谈到苏格兰民歌,昨天晚上在格拉斯哥城,英中友好协会的欢迎会上,听到许多首多半是十八世纪苏格兰诗人勃恩斯写的。勃恩斯是农民的儿子,苏格兰人民所最喜爱的诗人。他的诗都是用方言写的,富于人民性、正义感,淳朴、美丽,音乐性也极强。当手风琴拉起,短笛吹起,歌唱家唱起,刚唱过一两句,观众就会情不自禁地,眉飞色舞地和将起来,全场欢动,就这样一首又一首地几乎唱到夜半!今天晚上,有几位苏格兰诗人约我在一个小酒馆聚谈,又谈到民歌,正好隔座有几个青年学生,正在低声合唱,诗人们把其中一位少女,簇拥到我面前来请她为我这远客歌唱。她很羞涩地望着我,——一面放开她的清脆柔婉的歌喉,不到一会儿,那几个男女学生,以及许多客人,都围了上来,有的高声合唱,有的含笑静听,直到酒馆关门的时间——夜里十点钟——我们还从门内移到门外,踏着皎洁的月光,在马路边的树下,唱到半夜……
听人家唱民歌,使我亲切地回忆起许多我们自己的民歌,尤其是兄弟民族同胞所唱的,翻身的和歌颂毛主席的热情奔放的民歌!回来一路在浓密的树影中穿行,月亮大得很,街上是一片静寂。今天又是五一节,这里没有放假,也没有游行,遥想祖国北京的天安门前,今夜正是灯月交辉,焰火烛天。小朋友,尽情地欢乐吧,你们是幸福的!
在脑海里音乐浪潮的澎湃声中,我向我的小朋友说一句热情的晚安!
你的朋友  冰 心
1958年5月2日英国,爱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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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去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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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去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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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砺之后
  2004年夏天,我住在南京,赵川在上海,我们相约在扬州碰面,一起过一个周末。一天晚饭后,我和赵川还有另一个朋友在扬州城里游荡,我们想找一个街边排档接着喝。同去的朋友问我知不知道扬州的“三把刀”指哪三把,我脱口而出:剃头刀、修脚刀……第三把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朋友说菜刀啊,扬州的厨师也是很有名的,朋友又说,我看你就是二把刀,我说没办法,谁让我们就生活在一个二把刀的环境里。果不其然,那天晚上,我们排档没找到,最终在一家二把刀式的咖啡馆里坐下来。咖啡馆欧式风格,很新,但空空荡荡只有我们这一桌顾客。啤酒不凉,要加冰块,赵川要了咖啡,我没问他味道如何,我知道他这个人不挑剔,也难怪,赵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他随遇而安(但不是得过且过)的能力极强。
  那天晚上,因为同去的那位朋友痴迷于宗教,在他的带动下,我们聊起了“信仰”、“人生的终极意义”等大问题,这类问题在我所熟识的日常生活中是多么地难于启齿啊。然而,非要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像我们这类人到中年的“文化人”,对这类问题要说从没想过也是不太可能的,但大概是因为平常聊这类问题的机会不多吧,偶尔聊一次的结果就是越聊越晕。那天也不例外,我说了什么现在全忘了,而赵川在那位朋友的追问下一直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如果说赵川的小说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的话,那么他对这类人生大问题的口头表达几乎可以用捉襟见肘、语焉不详、理屈词穷等词汇来描述。最终,他放弃了,他绕开这些问题,直接聊起了他在欧洲那半年的游历,聊这个,他的语言立马顺畅了起来,表达也明确自如得多了,他的大意是:那半年的欧洲游历,对他影响很大,让他想明白或自以为想明白了很多问题,正如他的这部小说结尾部分的一句话:“……等着吧,等待时间,它们终于都过去了,都被忘记。等待你、我和他们,有那么一天连一粒沙子也不是。”印象中他那天也是这么归纳所谓的人生的。
  对此,我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认为赵川说出了事实的一部分,即终归“我们连一粒沙子也不是”,但事情还没有完也不应该完,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整个世界的荒唐将令我崩溃。
  但也许这就是事实真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呢,我只是由于软弱而不敢承认罢了。我的脑力不够了,这个问题就搁在这儿吧。
  单从文学或这部小说的角度来说,赵川的归纳是足够了,我所不甘心的可能恰恰是文学之外的东西,赵川只是隐约给了我们一些暗示,他知道什么是他可以明说乃至抡开了说的,什么是他不能明说只能意会的。赵川的确是个“老”作家了,他的小说,尤其是他有一系列描写上海当代生活的小说,我还没看见有比他写得好的。
  说起来,赵川是非常有资格写旧上海的,他爷爷是鸳鸯蝴蝶派五将之一,跟张恨水是哥们,但赵川不写旧上海,只写新上海,偶尔写到旧上海,也是为了说清楚现在的新上海,他不迷恋过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老跟30年代的上海滩过不去),对现在,他则是充满疑虑和无奈的。
  我们都是无根之人,我们既不在过去也不在现在,未来除了死亡明确无误其他均不可逆料。因此,也许只有在他乡游荡才能让我们稍感心安,如果再能将这游荡变为文字,则似乎又能在原有的心安上多加一枚砝码。然而空虚无助还是时常袭来,所以要不断地游荡,不断地写,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最终命运?
  当然了,从世俗的角度说,这样的命运已经不错啦,而且是去欧洲游荡,而且还能出书,所以,还是要:感谢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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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能把这些寄出,大概会是你收到的最长的信。你说过你要白纸黑字。
  写出来的路上的欧洲、以前的生活、爱情、异国情调、露水情缘、唯美的和疯狂的性爱、谋杀、暴政、革命、政治、宗教、反省、抗争、文明冲突、同性恋、忆旧、怀古、人文情怀、历史、梦境、艺术、及时行乐以及孤独冥想,等等,串到一起看,它们纠结攀缠,成了立体的迷宫。在迷宫里,你我总会不期而遇。但相遇的缘分,或者说迷宫里的这种头绪,并不能为谁引出一条出路。最后,我们还是跑丢了对方。
  但这些白纸黑字,对你又有啥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是川在纸上,一样都成了故事。白纸黑字、迷宫和故事,在时间里就像沙漠中的沙子。一粒沙子落进眼睛,我没法置之不理。但它们在漫漫无际的沙漠中,风一吹,一层盖过一层,弥散开去,除了沙子,它们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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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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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门,你大概不知道我已在楼梯口看着你往上走的样子。你手里提了个纸袋,里面是那次我忘了的背心。你在电话里说过那件衣服,拿在手里感觉性感。又辩解说你讲的性感不是指上面的男人气息。当时我也替你掩饰,说我理解,你讲的是广意的性感。
  在屋子里,我走去要倒杯水给你。你拉了我一下,说不用忙,却将下巴靠到我肩上。我将你环抱起来,想象你一个人在家时,拿了我的背心,鼻子凑上去闻。
  然而想起这些时,我已在马德里。在这凝聚历史的马约在广场的露天咖啡座里坐下来,要一杯橙汁,再要一份煎蛋和两片面包。不只是因为地方,个人,总显得单薄,个人的那点事,似乎总不足言道。我因为前个夜里上吐下泻,折腾了大半夜。现在得吃点东西下去。有点气力才能给你写信。你说我不要虚拟的东西,你要么不写,要写就写信,白纸黑字,懂吗?
  为啥你就那样硬,压根就不考虑可以跟我一起来?而要把我的这次出行,看成是对你的背叛。
  那天临要走,你沉着脸,不爱搭理。阳光被你身后橘黄色的窗帘挡了,但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光,反倒更加性感热烈。我上前撩你,你很快就被撩翻在沙发上。然后,我们谁都不比谁犹豫,直到完全晕眩在橘黄的光里,贴靠到汗淋淋的肌肤上。那一刻,爱情有如空谷回音。
  然而这只是短暂的胜利。我还是走了出去,走上去西边的路。你关上门,留在自己被背叛的假设里。
  我生长在中国最西化的城市,读书时学的艺术。那年在教室里,我和同学木头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摊开张不大的世界地图,饶有兴致地在找一条铁路线,可以从中国通到巴黎。当时,还没有有一天可以坐飞机直飞巴黎的想象力。
  你可能并不知道有个叫花的女人,就住在马德里。但你脱口而出,说我去欧洲,是心里另有所图。对的,我是另有所图。那种怪声音在我的身体里,已经呻吟得越来越响。它们已成了对我的一种提醒,像那首诗里讲的:人世还长/人时已近。
  花到马德里该有些年头了,我没想过去找她。很多年前我们已经没联系了。
  花高个子,大嘴巴。一笑起来,青春就像雨后爆开的春花,烂漫得无法收拾。那时在上海,她一路摇曳走过,带了一身那个时代还不多见的现代气息,扰乱了周围许多人的视野。那些人中,一度也包括我。但我们的关系,总在一种缥缈中没有着落。或许,那更多只是我一个人的青春情怀。
  我从没有想把自己的游历,跟花在马德里的生活交汇到一起。但对于马德里的记忆,后来因花的死终于没办法抹去暗淡的影子。她让我没办法不感情用事。这时意识到她的重要,不仅因为我跟她的关系。那几年,她这人带给了我们太多想象。她在我那座城市里,先于周围的人,身上带了股西方习气,性感开朗,光彩照人。她最早到了欧洲。但现在,她为什么早在那里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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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维利亚的迷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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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高速省际火车从马德里往南,开向安达卢西亚。车窗外山峦起伏,你还能指给我看半座残破的中世纪古城堡。我说,这让我想起在中国山西,你这改行学历史的,说山西的那些可是汉朝的,等这里的中世纪城堡造好时,我们早已到了宋朝。
  到达塞维利亚,四月的天气,已像在夏天。走在街上,看那些街道房子,简直怀疑这里是否仍是在欧洲。
  这里曾是伊斯兰的天下。那时摩尔人从北非跨过地中海,进入西班牙。他们八世纪初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最南尖角强行登岸,一路横扫,前后用了不过十来年时间,伊斯兰的人几乎征服了整个西班牙。安达卢西亚是他们的大本营,经营有七个世纪之久。塞维利亚的街头,到处都有十几个世纪前那段经历的印证。每栋楼都是一部或无数部小说。
  摩尔人最后一个格拉纳达王国,从国王博阿迪尔手中丢失了。
  那天,丢了江山的博阿迪尔国王回到宫里,就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他母亲在阴影里嘟囔了一句,说你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征服敌人,也别跟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嘛。阿罕布拉皇宫顿时寂静无声。
  西班牙的伊斯兰信徒,直到两个世纪后,才被赶离他们祖辈世代居住的欧洲。但在1492年,当即被赶走的,是不愿改宗天主教的犹太人。当时被迫离开西班牙的犹太人远走他乡,有去北非的,有到中东的。直到后来,连我的老同学木头,住在虹口区的弄堂里,也遇到了他们。
  木头的弄堂里有一对年龄相仿的姐妹花。从她们的肤色轮廓,一看就像外国人。木头后来搞清楚,她们的祖上在来上海之前,一直都住在阿拉伯国家,说古西班牙语。木头喜欢她们中下巴尖尖的妹妹。
  木头的初恋带上那么点异国情调。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上海,社会风气开始了新的变化。她们在美国的犹太亲戚在召唤她们。在木头的手还没来得及探进裙子,他就失恋了。那家人举家移民美国。
  天近傍晚,我们穿过一片空旷宽敞的街区,赶去西班牙广场,那是上世纪初为塞维利亚开的世界博览会而造的纪念性建筑。
  第二天中午时,我在塞维利亚阿尔卡萨皇宫后花园的迷宫里找你。我想,怎样设计迷宫,真是一门技巧。它的难处并不是引人走向绝路,而是让生路尽量超出人的想象和理智。
  晚上斗牛场中人头晃动。在我看斗牛时,你去找一家有弗拉明戈舞表演的酒吧。你这个学舞蹈出身的,像我了解斗牛一样,对弗拉明戈舞有浓厚兴趣。
  后来你脸颊滚烫地贴着我的耳根,精心描述酒吧里那场弗拉明戈舞。我问请你喝酒的那个男人呢?你不回答,却翻上我的身子。我的身体成了你的一匹快马。我被你想象成那个拉丁男人了吗?或者酒吧艳遇也只是你的想象。
  欧洲是不是也是我们的想象?连我们的爱情,你我的理解,可能都是些加上想象的浮光掠影。在安达卢西亚的最后一晚,你情绪高涨,像火焰直烧烫全身。你眯了眼睛,像泥鳅一样弹动,只说快,别停,快,弄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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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达芙妮的巴塞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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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巴塞罗那时寒风阴雨。走过雨里的伦勃拉斯大街,去找毕加索美术馆。
  在一大片旧街区,找到那座古老大宅子里的美术馆。毕加索是个在古老和现代交汇处的人。我不知道在自己图画前,老毕会怎样回想往事,回想巴塞罗那的街道和街上亮丽的女人。往事并不如烟吗?但他的那些画却让我想起,我十六岁第一次在青年宫那栋欧式房子里看到花。
  花很快就考进美院,我们再在一起好好说话时,我也考入了那所美院,在同一个系了。
  老毕在一种文明处于巅峰的时间和地段,牛气十足地开始他的青春。想象不出老毕会有我那种幼稚的、朦胧的情感。据说他是个性格强烈、性欲旺盛的人。他像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成熟艺术家。但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吗,还是因为他是在欧洲?像我们那样画石膏像,学习素描油画,按部就班地长大成人,想成为一个伟大艺术家应该是没戏的,绝对没戏。
  晚上回旅馆前,在加泰罗尼亚广场的公用电话亭子里,终于跟你通上话。回旅馆,跟你说话的些微满足,引来更强的,一个人在路上的寂寞。
  达芙妮是我在上海一个画展上认识的澳洲女孩,现在巴塞罗那留学,念生化学硕士。有一段时间我们在网上往来密切。
  在楼下网吧给她发伊妹儿时,居然收到巴黎朋友基尔和茉莉来信。他俩明天来巴塞罗那有事。基尔是个记者,上次我们是在四川一个小镇上见的。这人常驻巴黎,却又浮游四海,有他在一定好玩。
  我一天在外游历。午夜,我打通了达芙妮的电话。
  我把白天遇到的种种全都说给达芙妮听。达芙妮的声音性感温柔,有夜里的香气。她说你一定累了,淋个热水澡,安静下来早点睡吧。明天不要住旅馆了,搬来我这里吧。
  第二天早上我从小旅馆住进一个有阳台、客厅、卧房和厨房,搬到到处可以闻到女性气息的屋子里。我的日子松下来。那个上午,搬张椅子坐到阳台上,我在阳光下写出一叠明信片和又一封给你的信。
  一天傍晚我与达芙妮和她朋友们碰面,去一家泰国餐馆参加日派对。泰国餐馆里点了蜡烛,充满了熏香气味。和达芙妮坐在一起,我是这个生日晚餐中的唯一男人。四周的女人们都成双成对。她们燕瘦环肥,在烛光摇曳的庆祝气氛里情绪浪漫。
  我走出巴塞罗那,乘了火车沿海岸往东北,到西班牙另一个神奇得近乎疯狂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达利的老家。回来路上,在基罗纳Girona停了一阵。
  巴塞罗那,我逗留太久,真该走了。我决定离开去罗马。
  道别时和达芙妮拥抱,我们触吻嘴唇。达芙妮说,再见,当我们再见面时,大概会在另一座城市。不过那又怎么样,对漂浮不安的人,事情兴许只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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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罗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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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通了一次电话。你还是像上次,在电话里音高八度,说听不清楚,然后问我啥时回家。
  坐火车从飞机场前往罗马市中心。我找了个便宜地方住下。那家小旅馆在火车站边上,旅馆老板冰冷的眼光,让人容易产生凶险的联想。旅馆房间窄小,我想走到台勃河边看看。
  天阴暗下起小雨。罗马的街道并不规整,走过几个街口,我疑惑了,东张西望,又去问方向。在一个街口等红灯变绿时,有个长发及肩说英语的艺术家气质的中年男人,说你知道著名的西班牙台阶在哪里?
  前面的交通灯变红转绿好几次,但我们好像总结束不了偶遇的谈话。他说他是奔驰汽车公司的工程师,从阿根廷来罗马开会。他十足南美人的热情派头。但我对这种路遇心存不安。
  我没有走到台勃河边,却意外走到贝尼尼做的巨大喷泉边。回旅馆的路上那个阿根廷人还在同一个路口。
  又过两个路口,有个中年男人迎上来。路灯下,他自我介绍是冰岛人,是奔驰公司的工程师,来罗马开会。然后说我们一起去喝酒吧。我谨慎地拍拍他肩膀,说还有个奔驰公司的工程师等在下一个路口,找他去吧。然后我头也不回,疾步走开。
  回到旅馆,旅馆老板还是那张冰冷的嘴脸,用一种轻蔑而又经典的口气说,别相信陌生人。他接着又小声嘟囔一句,你怎么会知道索帕!
  的确,一个外国人,我可能不知道索帕。很多年前一个风雨黄昏,那个叫索帕的左翼剧场导演,喝了点酒,跟一个陌生的十八岁大男孩跑到罗马郊区。男孩原本看了索帕的戏,激动了,执意想跟他一起讨论意大利共产党精神领袖葛兰西的思想。但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使男孩后来暴力起来。在一棵大树边的杂草丛里,泥浆、污血和砸得破烂的索帕的半裸身体混作一团。男孩用砖,砸死了导演。
  在罗马我还有个刚到不久的远房表弟,约好等我一起去意大利南方旅行。表弟在美国读完学位,娶了美国长大的意大利姑娘做老婆。他现在居然在老婆的原籍罗马找到一份工作。他们来到罗马,暂时落脚在老婆的舅舅家。
  晚上我跟他们去托尼舅舅家。我和一屋子罗马人在一起,亲情融融。这感觉很神奇,大家吃吃喝喝,莫名地兴奋。男人们开始喝点白葡萄酒,用各种不规范的英语交流。我开始跟他们学习意大利语单词。匹萨饼先上来,一会是作头盘的通心粉。我们的酒换成红葡萄酒。
  两位舅舅陪我说话,年轻人各自为阵。看他们耸动的肩,舞着的手臂,都不知说到哪里去了。我忘了那两个奔驰公司的工程师。说不定他们还在街头,等愿意跟他们一起喝酒的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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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波利到西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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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那波利坐上电车,从市区穿过,换乘轻轨火车去庞贝。
  车子匆匆穿过那波利街道,印象很深。那是与罗马的庄重很不一样的散漫气氛,是南方的、地中海式的生活态度。后来一路往南,这种氛围越来越浓,让外来的人也会深陷进去。这种南方态度达观知命,让人由衷感谢一切来自(禁止)和物质的东西,它不催人去追逐,却让你懂得细致品味。人生,物产,美,或者爱情,都像天上的阳光一样普照下来。
  庞贝在公元79年8月24日毁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直到十八世纪才重见天日。这座罗马古城的遭毁灭,和它的永生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庞贝因此出名,因祸得福。那天跟你一起走在庞贝,就像庞贝人还在好日子里。谁都不及想到日后我要写这样的长信。
  庞贝和我们的爱恨都归于了时间吗?但如果不是因为能发掘出来,再次呈现,它们可能连时间也不属于。它们只是沙漠里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沙子。
  庞贝人家中的壁画多是枣红色的,让人联想到情色。从很多那里的遗迹中可以断定,他们是些欢纵肉欲的人。那些身体的欲望,是已暗知悲剧其实就在身后吗?这也像我们两人的往来,性格和环境,让悲观和宿命的影子从一开始起就落在了前途上。我的眼前,总离不开有一天,身上的一部分将被割离而去。总看到那个白衣医生,白色的纸和上面黑色端正的字。所以我急于要用身体,出行。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去卡帕里岛,去阿马菲海岸。那里到处是优美的地中海,浑浊的度假人群,辉煌的历史残片。
  我们被意大利南方的气氛熏染。那两天在如此真实可触摸的幻觉里,我们放弃了争论,得到了一浪高过一浪的爱情。后来,有一次你冷冷地说,爱情这两个字在那几天里是倒过来念的。
  我们决定勇往直前,继续往南,直到踏上西西里岛。从西西里的米拉佐,还要到更深入地中海中的利帕里岛。
  快船开了四十来分钟,我们来到利帕里,利帕里岛是利帕里群岛的主岛,这些岛屿一百六十万年前已露在海面上。历史上,希腊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诺曼人和西班牙人,以及各路海盗,都影响过这里的人种和人生。我意大利表弟媳的姑奶奶住在岛上,七十多了,岛上人全叫她奶奶。她儿子桑格拉马蒂医生是岛上最出名的人。
  从利帕里岛回来,我们去西西里塔奥米诺住下,又去看著名的埃塔纳活火山。
  在塔奥米诺,房间外有个阳台,一边可以看到山崖下辽阔的地中海,另一边是层叠的高耸山岭和山顶上的古堡。我突然想起,说这地方我来过。你才要吃进嘴里的枇杷,举在了半空。你当然一脸不信。
  我说在梦里,她带我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她看来跟你差不多大,带了副扁框的时髦眼镜。
  你说,那她是谁?我说,什么她,你是指那个带我飞过来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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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罗马。另找到了一个地方住下。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早上出门,晚上八九点回来,写日记,看资料,决定第二天行程。给你写了伊妹儿,但看不到回复。我身体里,最近常有阴飕飕的感觉,骨头里隐约的刺痛,那是你的态度在作梗吗?
  罗马的日子,就是从人的漂泊开始。
  离开烧杀抢掠、血流成河的希腊城邦特洛亚,埃涅阿斯一路奔逃。他是爱神维纳斯的儿子。埃涅阿斯从东往西,在地中海漂泊七年,绕过西西里,终于在亚平宁半岛的台勃河边被一位国王收留,并娶了国王的女儿为妻。埃涅阿斯的后代后来遭遇宫庭不测,一对双胞胎被放进一只篮子里,顺了台勃河漂流下去。在巴拉蒂诺山下,一匹个头很大的母狼衔起孩子,带回山上喂养。他们被牧羊人取名为罗慕路斯和勒莫斯。兄弟两人长大后知道了身世,报了家仇。
  他们回到自小长大的巴拉蒂诺山下,要另建自己的城。公元前754年,哥哥罗慕路斯围出了城址。但弟弟不服,他随即在打斗中被罗慕路斯杀死。这座新城就命名为罗慕路斯,后来被称为罗马。
  从巴拉蒂诺山下,到古罗马广场Roman Forum,如今眼前的一堆乱石,支离破碎,曾经是欧洲最雄伟的建筑群。有个导游,举高了她的折叠伞当旗帜,在君士坦丁凯旋门边,在通往广场的留下深浅不一车轴压痕的两千年石板古道Via Scara上,高声地说,想想,你的脚踩在多少人的脚印上,他们是恺撒,是尼禄,是dafa官,是战士,是刺客,是(禁止)……
  在万圣殿外的小广场上,比比舅舅的大儿子罗拔说,现在围起成了古迹的许多地方,其实以前都是街道。
  罗拔记起那些旧房子里,还曾经有过一个简陋的剧场。后来轰动一时,死于非命的导演索帕,就在那里面找了很多人开会,传播他的社会理想,排演他讲劳动者受践踏的戏。理想主义者罗拔现在是1991年后成立的意大利重建共产党的活跃分子。
  古代罗马的荣耀,从巴拉蒂诺山下往西北走,经过罗马广场,经过万神殿,跨过台勃河,就是梵蒂冈,到了文艺复兴和巴洛克时代的罗马。我想起一句话,没有到过教皇的罗马,就无法给西方文明一个明确的定义。
  在暮色中乘车离开梵蒂冈。车子上的几个中国人头发蓬乱,讲明天要上街游行。他们说,你不知道中国在南联盟的大使馆被美国人炸了吗?
  1989年那场政治风波时,老同学木头在北京读研究生。那时他年轻,为人还是鲁莽、好胜。他寄给过我一张他在天安门广场上拍的照片,头发又脏又长,一脸的傻笑。在政府动用武力恢复首都秩序的那个晚上,他从混乱惊恐的人流中消失了。但木头却在五年后的某天,衣着考究,臂弯里挟了个真正的洋妞,钱包里装了厚厚的人民币出现在我面前。他还叫原来的名字,但已是另一路人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没有去游行,而是一早跟了比比舅舅去乡下。那天在翠色和微雨中,我眼前又晃过少年木头的影子,他总是头发很长,眼睛凸出,好像马上要跟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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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的那场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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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加丘《十日谈》里的佛罗伦萨,跟我眼前这座城市有关系吗?七百来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印象,痕迹,甚至确认了的事实。我来到的佛罗伦萨,不同罗马,老城的中心街道窄小,但搞得整齐干净。这里完全没有罗马的凝重,街沿出现的都是些漂亮店铺。
  傍晚穿过阿诺河,在锡尼奥利亚广场一带,街上满是人,我吃完饭带了点酒意,在一个分辨不清的古迹门口就撞上了她,或者说是她拉住了我。她里捏了两张票子,说古典音乐会,佛罗伦萨管弦乐团的,莫扎特,你只要给我二十块,一起进去吧。
  音乐会里她坐在我旁边。我以为跟她最多散场时大家再相互点一次头。没想到场间休息时,却攀谈起来,而且似乎有种异样的热情撩拨着我们。
  后来她问我,你是很久没跟人说话了吧。我也问她,说那她是为什么?她却不答,说这是欧洲,你难道不该带些神秘的感觉回去?
  第二天我们在街上走,她像一个中学的历史老师,跟我讲城市历史。与昨晚不同,她居然架了一副扁框的时髦眼镜。我说,你如数家珍,你是佛罗伦萨人?她笑嘻嘻的,大眼睛一晃,说,我们是佛罗伦萨的敌人,我是锡耶纳人。
  花以前教过我,说别人送她的进口油画颜料里,那种我们都认为好看的砖红,就叫锡耶纳红。她说对呀,锡耶纳是一片砖红。又说,你还知道“the Palio”吗?。
  我们第二天一早出发去锡耶纳,锡耶纳是中世纪欧洲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它曾和巴黎一样大,控制了从罗马到法国的贸易。我发现只要往北,我们总是在罗马人踏出的路上。我还是急了问她,之前讲起的那件神秘东西是啥?
  她哈哈大笑说,那不是东西,亲爱的,the Palio是我们的帕里欧节,每年两天锡耶纳市中心的赛马活动,我还以为我们的马赛全世界闻名呢。
  傍晚,回到佛罗伦萨,我又去阿诺河边。我很想念你。她是你的幻影吗?还是你就是你,她就是她,我还是一个人?你告诉我,因为你不和我一起来,我这个上海人的欧洲远在天边。我说,但她使得她的欧洲近在我眼前,甚至可以肌肤相亲。我说我没有背叛你,我是和你一起贴近了欧洲。而她,她不会,也留不住我。
  后来一天下午找到个网吧查了邮件,有基尔从巴黎发来的,意外地,他讲跟茉莉分手了。他记得答应过我,去巴黎时住他家。现在茉莉还暂时留在他们的房子里,我要到巴黎,可直接跟她联系。邮件最后一句,他说该上路了。
  隔天坐火车去比萨,天还没暗时我们又回到佛罗伦萨,我说要从高处看看这座城市,我说喜欢她的城市。这话让她不高兴了。她说,你知道这不是我的城市。你也喜欢你的城市,我都不知它在哪里。你还会喜欢下一个城市,再下一个城市。自私的男人,我不是任何你喜欢的城市的一部分。说完,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么,她是什么人?她是欧洲的一部分吗?虽然开头已经说过,寻根刨底最后不能将我们带出迷宫,不能逃避成为沙尘,但我还了心愿。写出来是要让你看到,我对自己深入骨髓的问题,对于和你的感情,对于身边的涌现和流逝,有勇敢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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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媚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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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尼斯下起小雨。晚饭后,从火车站前的桥跨过大运河,一个人走进路灯昏黑的雨中街巷。那时还不知道白天的威尼斯,通往圣马可广场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后来想,那天夜雨中,是大红大紫的人在素面时。这座妖媚城市,让我先看到了它的空城、忧郁、寂寥和病老的一面。
  老家上海的房地产商人,九十年代末就造出不少裱花蛋糕一样的房子。许多人都愿意把他们的上海想象成跟欧洲很接近。木头已经生意做得很大,一天他叫司机把我接去。他问我,这个楼盘怎么样,规划够噱头吧。他说把原来的小河填掉,重新开过,多开几道岔,多弄几座桥,就像意大利威尼斯了。
  他要我帮他想一些细节,讲不用多,能说明问题就行。我问啥问题?他说欧陆风情呀,楼盘的推广文案已经在做了,我们讲的是原汁原味,哈哈。
  现在我对着横七竖八的河道、小桥,以及两边上千年积累的建筑,融合了北方哥特风格、罗马样式、文艺复兴精神、巴洛克或罗可可的,倒映在河里,将威尼斯的水弄得调色盘一样五光十色。木头的话没错。尽管他已不谈民主了,但依然相信西方。那些物质和形式,威尼斯的美,还引领着他的精神世界,而且为他推动楼盘。
  黄昏时分,站在圣马可广场,回头是欧洲最美丽的圣马可大教堂。看它金光闪闪的顶子,红蓝黄绿的彩饰,好像有些精灵环绕着,在夕阳里随广场边奏起的维瓦尔第音乐在舞动。我的身体里也有些声音开始奏鸣,妖怪在我的骨头里跳舞。我想,自己真的跑得老远啦。
  广场露天咖啡座里,莫扎特、瓦格纳或维瓦尔第的音乐,像(又鸟)蛋清打出来的发泡奶油,甜腻,吃到嘴里轻得没分量。四处回廊里已亮起灯光,我从一家连一家的玻璃工艺品店里走出,从广场中大步走过,赶得成群的鸽子,咕咕地避闪飞起,满天都是。
  我一个人在威尼斯终日游荡,街头桥边,是因为你不在吗?总觉得这里过于浪漫。运河里岗朵拉小船悠悠地划着,船上的小伙乐意喊上两嗓子,好像谁都有三分帕瓦洛蒂的天赋。坐进两头尖翘起的船上,靠在紫红色天鹅绒的座椅里,穿过一座座造型各异的桥和房子……但除非你在,独自一个人,我不会去坐。
  我们已有很久没通音讯。我给你打电话,这次你的声音特别清晰。这还是第一次,你用我熟悉的语气跟我讲话。但我们竟然有些陌生,沉静一下,相互说了两句近况,然后我急了说,现在真想要你。你却马上改了口气,说,我不爱听这个,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有过其他女人吗?
  然后我听得到你深吸了一口气,说告诉你,我不爱你了,别再来找我,不见面,不打电话,不写信,不发伊妹儿,不要再有任何接触……
  后来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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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在黄昏启动,离开连接威尼斯和大陆的长长的灰色钢骨水泥路桥。我的下一站,是想乘一夜的火车,早上途经阿尔卑斯山到日内瓦,然后当日去巴黎。我希望很快能遇到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们的包厢内满满四个人。我是上铺,底下一对老夫妻,对面是个大块头的中年女人。天很快暗透。老人们吃饱了,关紧车的门窗睡觉。我和大块头女士不便再聊,各自开了床头灯看书,一会也都睡下。
  车身晃动,车轮有节奏地响着。在我的乱梦里,她跟我在一起。她说是我把你带来的,但几次伸过手去,晃来晃去避开亲近的却是你。
  “吭”的一声,车子震颤一下,不动了。我想集中注意力再入睡,但很快又涣散了。我下床出门,走廊里很清凉。因为没有亮灯,可以清楚地看到车窗外的旷野和天上星星。隔壁包厢的门拉开了,伸出个女孩的脑袋,没头没脑地说,我们会被炸到吗?
  我说没事的。她说,你怎么不去睡?我努努嘴,说老人把窗全关死了,四个人,都要焖熟了。她说,那间才我一个,也挺怕人,睡不着。
  她又问我是不是学生,要不可能是个艺术家。我笑了,说,你像大学生。她说是的。
  我到隔壁她的包厢。醒来天已经大亮,窗外,群山连绵。
  车到日内瓦,我寄掉行李走出车站。当年学画素描,从欧洲人的石膏头像画起,我因此熟悉了很多历史面孔。比脸像老太婆一样的伏尔泰。法国启蒙运动的思想家伏尔泰,受权贵政治打击时,就在日内瓦受到庇护。这座城市很多年都是一个独立的地方,直到十九世纪成为瑞士一部分。这里的人有加尔文主义的新教传统,喜欢严谨地辨析事物,尊崇道德。他们跟国际会议、高级钟表、珠宝以及银行家联系在一起。
  到一个地方,总应该先去看那里的河,如果还有机会,再找个制高点看看。我来到了日内瓦湖边。湖上泛了一层白色雾气,阳光还没有完全照透。坐在日内瓦湖边,湖上映出天光,远处的雾渐渐散开。我想,走了这么远,欧洲从春天已接近夏天,或者某天闲下来,或者等老了,我会让你看到一封长信,告诉你那时我们是怎样一起在欧洲的。
  信要从我们的第一次开始吗?当时我有点犹疑,提出你的学位还没读完,又在一堆婚姻危机里……在那一刻努力克制着自己,觉得自己得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你说你是好人,我懂。说了又咬咬嘴唇,说把灯关了吧。你双手向上唰地脱了衣服。
  我站起来顺了湖往回走,桥下,湖水清洌湍急,成了罗讷河。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快速冲过的城市之河。清澈流过的河,使住在它周围的人的头脑也因此变得清澈理性了吗?从鲁索岛边的小桥过河,走到街道里。日内瓦很干净,建筑整齐。河南边的旧城区,比新建筑更是设计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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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在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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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多钟,我才到了十一区茉莉巴黎的家中。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这是到欧洲以来睡过的最长一觉。从窗口透过梧桐树叶,看巴黎街头,这是奥斯曼男爵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改造完成的巴黎。一种现代城市的楷模。在这样的街景里,我看到许多城市,想念起很多人。不在那里的花,还在巴塞罗那的达芙妮,过去的木头,不在的基尔、罗马街头的男人、比比舅舅和罗拔,西西里岛外的奶奶,火车上的女孩,她,还有你。曾经和木头有过的一起闯巴黎的愿望,已经埋进时间和尘埃里。现在木头经历革命,我经历过漂泊,那个愿望已经化归为别的愿望。相对于那个愿望,愿望的人老了。这时的巴黎,自顾自地文明着,却已是另一种安慰。
  巴黎街头,我的这些回忆都晒在太阳光下,干燥而温暖。除了在巴塞罗那,已经很久没这样过日子了。
  第二天下午,我找到了时尚的巴士底,在勒努瓦大道和其他几条街交汇处的一个咖啡馆坐下。我像所有游客一样,心情悠闲,脑子里飘过点花絮似的法国历史,想起攻打巴士底监狱,想起一点“共和”什么的,又想到那个教过我政治经济学的老师……我自己都诧异了,世事发生了多大变化呀。我指的变化不是巴黎,而是我们。
  走去不远就是塞纳河,从河边出发,可以走到很多旅游热点。在游人如织的Les Halles,走路人拥着人,像极了小时候去城隍庙时的场面。这一路下去就到了卢浮宫。在广场上,我看到了著名的贝聿铭的玻璃金字塔入口。你欣喜地推搡着我,叫道,你看,这是个多好的洗脚池!
  我们的一天就泡在巴黎城中心,从蒂伊勒里公园,再走去香榭丽舍大街,一直走到凯旋门。傍晚,我们走到塞纳河中的斯德岛,走去岛的岛尖,找了个地方坐下,从逆光里看塞纳河水被夕照溅起点点粼光,流逝而去。我看一下你,你不在,你的脸、眼睛、嘴角、声音,永远不在了。爱情有如空谷回响,不绝于耳。但它终于要飘散。
  巴黎开始罢工,都是法国文化部下面的单位。那些美术馆艺术馆不得其门而入。我在巴黎的日子变得散漫起来。
  有一天是阴雨天气,我索性去了墓园。走进墓园时雨停了,雨水仍不时从绿树枝头滴下来,那是拉雪兹神甫公墓。墓园很大,很快我就在里面走丢了。很多年以来,凡与死人相关的地方,我总会想起木头,这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那年失踪的木头戏剧性地回来,活得好好的,我本不该再在联系到死人的地方想起这个兄弟。但我做不到了。木头不再是以前的木头。在如流的生活中,你不也走了吗?我看着墓园,它正在这里告诉人们逝者如斯的道理。你呢,我啥时也能将你埋葬?还有自己,埋进那堆将彻底垮下去的骨头里。
  我开始怀疑为什么还要再滞留在巴黎,甚至欧洲。你不在了,生活总是一次次提醒我们,什么叫无足轻重。但我们是不是会记着这样的道理,或者,需要学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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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尔维侬更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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