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谎观后感的山歌观后感

儿子_白话文
【】  这是一个关于生命轮回的故事,也是父子之情的另类表达。父亲对儿子的挚爱深情以及对儿子成长与人生选择的无奈。深刻揭示出父亲的优点与弱点。小说颇具宿命意味,也值得普天下的家长深思。  司远见是这座中等城市的海关关长。这座城市有200万人口,因为距离长江很近,又有几座闻名遐迩的寺庙,就有了人气。做买卖的人很多,据说胡雪岩就在这座城市做过几宗大买卖。于是有了传说,这座城市的风水很好,为此海关的业务也很繁忙。司远见提拔很早,刚到50岁,就已经担任关长六年了。司远见结婚很早,24岁就成家,而且不到半年就有了儿子。当然他步入殿堂的时候,老婆怀孕就有三个多月了。三个月的孕妇还不太显,倒显得丰硕许多。儿子生下来,由于司远见这个姓太少,起名字的时候费了很多周折才起了司诺。老婆不喜欢,司远见不悦地说,你懂个屁呀,司诺这个谐音过去六十年很出名的,那是一个美国著名记者叫斯诺,采访过毛主席,在世界都闻名呢。老婆不太乐意,反驳道,你让咱儿子起个美国人名字干什么7我最讨厌崇洋迷外了。司远见不管,他当官当霸道了,横着眉头说,我给儿子起的名字,不能因为你反对就改变!  在海关,谁都知道司诺是司远见的命根子。有次,海关总署副署长到这里视察工作。大家早就私下传闻,司远见有可能被提拔到总署,因为司远见在海关这个圈子里很出名,那就是能侦破,所有违法经过这个关口的都被他手下人查破。特别是文物,上亿的字画藏在哪儿都能被查出来。而且一查出来就是大案。有专家甄别后说是假画,是高仿,你们弄错了。司远见对着这个专家毫不客气地说,这幅画是从哪儿出土来的,为什么是真的,怎么高仿不出来,来龙去脉说得专家哑口无言。晚上吃饭,可能喝酒喝高兴了,副署长突然对司远见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问,你是爱你老婆,还是爱你儿子?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司远见,司远见都说是儿子,其实这个回答在政治很敏感的氛围是不能说的,爱老婆起码是一个生活严谨的象征。可是当有人桌子下面拽司远见的裤腿时,司远见已经很爽快地回答,我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副署长说,那你爱不爱你老婆呢?又有人拽司远见的裤腿,司远见对那人生气地说,你拽我裤腿干什么?我就爱我儿子。据说,那天这个副署长不太高兴,因为先是副署长在酒桌上说自己怎么爱老婆,可司远见就是不接这个茬儿,非反说不可。后来,副署长挂不住面子又追问,谁生了你的儿子呢?司远见也不含糊,说,我老婆就是一个义务。当然后面这个就是传说了,没人印证。副署长拽了酒杯子,呵斥司远见不懂规矩,告诫他,老婆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怎么叫义务呢?司远见说,老婆可以离婚,我再找,但儿子是不能分离的,他是我的血肉承接。有人找副署长问过,副署长哈哈大笑,说,胡扯,那都是酒桌上的话,何必当真呢。但司远见从那起没有再提拔,也没有任何被提拔的迹象。  熟悉司远见的人都知道,他不溺爱儿子司诺,甚至对儿子的教育都很刻薄,从来没给他递过笑脸。但他没打过儿子,甚至没有跟他红过脸。司远见始终信奉一个教育孩子的原则,那就是尊重他,如果儿子郑重其事说了话,也要当成领导布置的工作去听,你只有听他的话,他才听你的话。每次司远见出差,儿子都充满渴望地说,你要给我带回礼物,你要是空着手回来,我就不理你了。为此,司远见出差就必须要去给儿子买礼物,这也成司诺惦记父亲唯一的念想。记得司诺上小学时,司远见到海南出差。儿子叮嘱父亲,一定要给我带回来一件当地的礼物,一看就知道是海南的。司远见到海南后,在三亚四处选找,终于买了一个用椰子壳做的娃娃。娃娃设计很是可爱,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透着顽皮。回家后,司诺头一次扑到父亲怀里,第一个动作就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他的旅行包。当他看见椰子娃娃后,高兴地亲吻着,把娃娃珍重地放在自己枕头旁边,与它共眠。司诺对妈妈说,这个娃娃的眼睛很像你。妈妈也高兴地说,你是说妈妈眼睛也那么漂亮吗?后来,海关的关长看见这个椰子娃娃后,也十分喜欢,爱不释手。当时,司远见只是稽查处的处长,关长说话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回绝,他没经儿子同意,也觉得没什么,就把椰子娃娃送给了关长。没想到惹了大祸,司诺放学后发现椰子娃娃突然不见了。对司远见撒泼,任凭他怎么劝也无济于事。无奈,司远见舍着脸皮找关长重新要回来才算安抚了儿子。关长当时就发火,说,你宁可得罪我,也不得罪你儿子啊!司远见说,没办法,我命根子就是儿子。关长也不客气,说,我女儿还是我命根子呢!司远见说,我的命根子比你的命根子重要!关长甩袖而去,半个月没理睬他。司远见也不退让,两个人僵持了三个月,最后,还是关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来,在侦破一个文物走私案上给了他一个热情拥抱,说,你给国家挽回了9000万的文物,给咱们海关争了脸。那个文物就是一个明朝的瓶子,人家巧妙地放在夹层里,结果还是被司远见发现。看见这个瓶子已经被抹了一层特殊颜料,这个颜色在机器里是根本认不出来的。  从此后,只要司远见出差办案子,儿子就不厌其烦地嘱咐他带礼物。哪回司远见办案子忘了,司诺就会对他大发脾气。伴随着司远见不断地出差,司诺从小学生转眼已经即将步入大学新闻专业。仅仅几年的光景,他的礼物箱子已经被司远见盛得满满的。里面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无所不涉。有云南的木雕大象,有青岛的玩具洋楼,有重庆鬼城的五指骷髅,有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小猫,有广西南宁的八娃荷包,有内蒙古的仿金制酒盅,有福建厦门的木器牧童短笛,有四川的藏族短刀,有陕西眉县的装饰画,有湖北武汉的玻璃牡丹碗,有辽宁大连的海贝美人鱼&&司远见的一个大学同学安城从加拿大回来看望他,拿出一套精美的加币和美元,作为收藏礼物送给司远见。司诺看见了顿时有了兴趣,他买来有关钱币的书籍认真翻阅,觉得其中蕴涵着不少学问。于是儿子对父亲表达了新的欲望。我要收集钱币,你必须给我完成。司远见又增添了任务,替儿子收集各国的钱币。好在海关经常有出国的差事,他就嘱咐下属去仔细找。经过司远见的不懈努力,司诺已经存有了三十几个国家的钱币。其中难得寻到的有伊拉克和伊朗钱币,上面的字迹很不好认。司诺磨父亲,让他找朋友讨个明白。司远见从来不求人,只得找有关专家虚心讨教,询问那古怪的文字是什么。专家讲解,司诺拿笔认真地——记下。其中,土耳其的钱币是海关一个处长冒着地震的危险为他寻来的。为这个钱币,司远见受过一次警告处分。一个朋友找他办事,说一批机器因为手续不齐全不能领走,找司远见帮忙。已经是关长的司远见拒绝,后来这个朋友拿出来一枚埃及的法老古钱币,让司远见动了心。法老古币上有宙斯的雕像,造型很是威武。而且含有99%的银。他是个很少动心的男人,见了漂亮女人都能做到坐怀不乱。到了澳门赌场,多大的彩拿到了就走,不再回头。可这次痒痒了,因为儿子曾经对他说过,你要是能弄到埃及法老古钱币,我就给你磕头。儿子喜欢收藏钱币,为这个下了很大的功夫,在网上看到了埃及法老古币,觉得如果要是有了就是神话了。司远见红着脸收下了,可他给下边打电话询问这个朋友手续怎么样了,下边回答肯定不齐全。司远见还是把埃及的法老古钱币还给了朋友,他只是偷偷把古钱币拍照下来,拿回来给儿子显摆。司诺激动地看完了相片,啧啧了半天,说,就是这个,我要是有了,这辈子什么也不想了。说完,儿子还是对父亲充满了感激之色。司诺说。我不想因为我,你没了一切。司远见想说,你就是我的一切,但话到了嘴头又吞回去。他看到儿子拿着埃及法老古钱币的照片低头走了,他也很酸楚。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弄到埃及古钱币给儿子,给儿子一个神话,而这个神话正是他给儿子制造出来的!  司诺21岁,提前两年考上了中国传媒大学研究生。应该说,他的成长道路是相当顺畅。在高中选科的时候,司远见就对儿子的选择作好了安排。司远见喜欢文学,那就是儿子必须喜欢文学这个职业。司诺曾经质问过父亲,你喜欢什么我就必须喜欢什么吗?司远见说,当然,我喜欢的必须是你喜欢的,这个不能更改。儿子很恼火,有次拍了桌子问父亲,你是什么人,说话就不能更改了?旁边妈妈劝解,说,他是你父亲。儿子不示弱,说,父亲也是人,我为什么必须要听?司远见说,神人说话深奥,圣人说话简约,贤人说话明了,众人说话繁多,小人说话狂妄。你父亲我就是一个贤人,我说的话很清楚,不用你理解费劲了。其实司诺喜欢的是计算机,他很迷恋这个东西,因为他太痴迷虚幻的世界。他觉得父亲太现实了,也太不符合他浪漫的情调。司诺曾经悄悄问过妈妈,我是司远见的儿子吗7妈妈大惊,问,你什么意思?司诺迷惑地问,我怎么一点也没有他的遗传呢。妈妈捂住儿子的嘴,说,你就跟我说,而且就说这一次,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了,他可能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他亲儿子了。司诺问,为什么呢,难道我真的不是他亲儿子吗?妈妈哭了,哽咽着,能不是吗?你看看你那张脸,你的执着、你的脾气,有哪点不像你父亲呢?我怎么这么造孽,有两个倔驴在我身边,谁都是爷爷,就我一个孙子。说来,当初司远见娶了司诺的妈妈,没有任何的故事,就是司远见在一次报关员会议上见到了这个女人,不很漂亮,但眼睛好看,皮肤细腻,头发也黑黑的,关键是留着一头长发。所有这一切都符合司远见找媳妇的要求,因为这个女人就是母亲曾经描述过的模样。在司远见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父母从外地坐长途汽车看他?在崎岖的山路上出了车祸,汽车磕磕绊绊地滑进了山涧里,全车的人只有两个人死了,就是他的父母。在医院抢救时,母亲曾经努力睁开过一次眼睛,对着两眼都是泪水的司远见说了最后一番话,说我死了以后,你就会找这么一个姑娘,眼睛是丹凤眼,皮肤像豆腐那么白嫩,头发是长长的,而且黑得像是芝麻。司远见泪如涌泉,母亲微弱地说。她会给你生个儿子,你千万不能让他离开你,就让他守着你。你儿子离开你。你就会跟我和你爹一样死去。说完,脑袋一歪就奔了黄泉。  司远见的母亲在村里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说是在寺庙里生的,谁生的不知道。寺庙里的住持晚上听到啼哭声,过去抱起来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娃。这个女娃就是司远见的母亲,一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女人。后来,这个住持给这个女娃起名叫语多。果然司远见的母亲一生都在不断地说话,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可说的都很灵光。本来司远见不想让父母跑来,可母亲说了,我们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当然去就比不去好了。司远见觉得母亲的话晦气,告诉母亲,我毕业后回去看你们。结果,还是父母阻挡不住来了,来了就死在这条山路上。司远见办理丧事时,村里人说,你母亲不想让你回来,说,这条山路会要了你小子的命,她是为了救你呀。母亲就生了司远见一个人,但做过很多次流产。父亲为老婆的流产也很伤心,说,怎么生了一娃就生不了别的呢?母亲对父亲解释说,这个娃也不是你的,那就是天给的,你就知足吧。司远见有个叔叔,叔叔有三个孩子,也只有一个儿子。从小,司远见就跟这个叔伯哥哥死活不在家睡午觉。大暑天的正午,变着法地跑出去游泳。母亲当然连午觉也睡不成。冒着下火般的烈日,大街小巷、大河小河边地巡逻,汗流浃背,脸颊像烧烤过的鸭子,胸前的两只大奶子急促地上下颤动着,将陈旧得几乎看不出花的棉布坎肩鼓起风帆。脚下生风,蓝布裤悬吊着,裤脚扑噜噜地抖动,像迎风招展的旗帜。怕儿子出事,母亲找红了眼,司远见就是她的命根子。司远见婶子曾经对他母亲这么做说过,你的儿子是命,我的儿子是草,至于的吗?每次母亲心急火燎地跑遍村里村外,疲惫回到家,总能看见司远见光不哧溜地头发湿漉漉地站在院子里,笑嘻嘻地看着她。母亲气急败坏地问,你干什么去了!司远见总是没事人似的回答,洗澡去了!那语气好似在笼里囚禁了十年的乌终于逃出去自由地飞了一圈。母亲无奈,儿子平安回来就念阿弥陀佛了。司远见考上县城的高中离家,叔伯哥哥却名落孙山。为这个叔叔和司远见父母闹了别扭,说,怎么咱的儿子一起上学。一起到河里洗澡,你儿子上了高中,我儿子什么也不是?母亲生气地对小叔子说,我儿子什么人,那是海里的龙,你儿子就是河里的虫。县城的学校伙食很糟糕,司远见想家,想母亲做的饭菜,想得都哭。逢星期天回家来,母亲总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临走时总是给他捎小鱼熬青豆瓣儿,用玻璃罐头瓶装上满满一瓶。司远见爱吃这口,母亲就托进县城的乡亲给儿子带去。一次,母亲听说司远见的叔伯哥哥去县城拉山货,就让他给司远见捎了三大罐子小鱼熬青豆瓣儿。过了两个星期,司远见饥渴渴地从学校回来,母亲问:收到了小鱼熬青豆瓣儿了吗?司远见一头雾水。不高兴地问母亲,什么时候捎来的,我都快馋死了。母亲不解地回答,是你叔伯哥哥呀。司远见说压根没见着。母亲和司远见就像两面镜子相对,都明白了,小鱼熬青豆瓣儿被叔伯哥哥偷吃了。其实那几条大鱼是母亲花了钱在集市上买的。  后来,司远见为考大学决定不回家了,在宿舍里埋头复习,非要考出个样子给母亲挣个面子。母亲开始找人捎吃的、捎棉衣,捎棉被。临近入冬。父亲专门来看他,侧着身子肩扛厚厚的被子进到狭仄的宿舍,没说几句就掏出一张折成长方的纸。父亲说,这是你娘给你写的。司远见很纳闷,母亲没上过几天学,从来没见过母亲写信。慌忙接过来打开,果真是母亲的亲笔信,上边没几个字,就是想你,画了一只大雁,在地上看着天,天上是一行南飞的大雁,一行人字形的大雁。司远见看不明白,问父亲,我娘画的这是什么呀7父亲说,你娘说你就是地上这只大雁,看着天上的大雁,就是飞不上去了落个孤单。司远见问,那天上南飞的大雁就是你们吗7你们不管我了吗?父亲坐在椅子上流了泪,说,你娘说,不是我们不管你了,是你不想和我们一起飞了。你没看见你落在那儿了吗?司远见再仔细看,地上的大雁落在一丛花草里,花草里还有蝴蝶和小鸟在飞翔。司远见呜呜哭起来,说,我想我娘了。父亲说。只要你考上大学。我和你娘就去看你,你娘正准备东西呢,一箱子都是小鱼熬青豆瓣儿。结果,在出车祸后收拾亡者的行李中,果然有一箱子小鱼熬青豆瓣儿。  司诺提前一年就高中毕业了,因为他小学上的五年制。司远见对他说,你当然是选文科了,我看你上咱们这儿的师范大学新闻专业吧。司诺反对,说,我想去北京上学。司远见摇头,说,你必须在这儿上学。司诺说,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妈妈诧异地问儿子,这个城市怎么不好啊?司诺回答,不爽快,雾气沉沉的。妈妈不高兴了,说,我看着天天都艳阳高照的,怎么会雾气沉沉的呢?司远见破例地对儿子说。你说原因。司诺说,我喜欢有小雨的时候,那个时候人很有情调。司远见笑了,说,你放屁。谁喜欢天天下小雨呀?司诺说,我就喜欢。妈妈说,那北京也不天天下小雨呀。司诺顽皮地说。北京有漂亮女人,那就跟小下雨一样。妈妈戳着儿子的鼻梁骨说,这儿的漂亮女人也不少。司诺摇头说,没几个。司远见说,我不管这个,你必须在这个城市上学。司诺说,你别逼我,逼急了我,我就出家当和尚,反正这儿的寺庙也多,我说到做到!这句话说怔了司远见,他突然放弃了留儿子在身边的想法,说,你去北京吧,只要你能考上。儿子高兴极了,连司远见的老婆也很震惊,她没想到丈夫会同意儿子去北京上学,因为他曾经对老婆说过,坚决不能让儿子去外地,我父母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翻开月历牌,离高考还有两个月,这也是司诺高考冲刺的最后阶段。司远见的情绪开始焦灼,上班的时候经常发脾气,一些下属跟他时间长了,知道这是为了儿子。在一次把收缴的文物送给市文物局的仪式上,市文物局长晚来了半个小时,司远见见了市文物局长就没鼻子没脸地问,你要是不要,我就不给了。这些文物我海关留着,办个展览也是我的业绩。市文物局长不好意思,说,路上堵车耽搁了。司远见说,知道堵车你早出来呀。来了很多的新闻记者,市文物局长主动伸出手来,司远见佯装没看见,在旁边背着手站着。市文物局长回来就别扭,跟别人说,给我们文物也不是给我的,那是给国家,端什么臭架子司远见作出一个决定,搬到儿子房间去住,亲自监督儿子复习。还没等儿子反对,老婆作出强烈反应,说,你就是神经病,你住进去儿子能复习好吗,这不是添乱吗?司远见不管这套,当晚就搬了进去。儿子下课回来见父亲搬进来,暴躁地跳了起来,说,你干脆把我关监狱里算了,你住进来我怎么复习啊,我还有自由吗?司远见说,你复习你的,我在这儿看我的书,保证不说话,不干扰你。儿子说,我信吗7你能不说话,你要不说话太阳能从西边出来,公牛能下奶,中国明天能做出宇宙飞船去火星。司远见笑了,说,中国能做出宇宙飞船去火星你知道吗?中国就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一做出来就一鸣惊世界。司诺寻找母亲的支持,司远见老婆袒护儿子也绝,不给司远见做饭。司远见就买汉堡包吃,住进来后真的每天看书,竟然不说一句话。  司诺知道父亲的性格,只能这么跟父亲耗了。他每天晚上复习都到半夜,而天还没大亮又得匆匆去上学。司远见睡的是行军床,确实睡不舒服,但司远见就这么坚持着,而且真的不说话,天天看书,如同一个雕塑。司诺不知道父亲天天晚上看的什么书,有次看见父亲睡了,悄悄拿起一看,看的是大开本的新华字典。司诺知道这本书永远看不完。即便看完了还可以重新再看。司诺睡的是一张硕大的床,这是司远见主张买的,他说,儿子是男人,就该睡大床,能有个大的空间,思维就有了延伸。可这个房间里有了两张床,一个大桌子给儿子打电脑复习用,还有若干个大书柜子,小屋已经没多少立足之处了。在这挤压的小屋里,客观条件逼着司诺天天复习时必须要喊出来什么。他对父亲说,我喊了你就别干扰我,谁让你非住我这儿呢!司远见说,你要喊就喊,别因为我在这儿就憋着。于是,司诺不管这个,因为他常常把英语单词和历史政治什么的都大声喊出来,司远见有时忍受不住就戴上耳机。有时,儿子喊什么秦始皇李世民汉武帝的。司远见忍耐不住也会喊一嗓子,但喊的都是他家乡的山歌小调:桃子没得李子甜,郎口没得姐口甜。去年六月亲个嘴,今年六月还在甜,新旧甜了两三年。老婆跑过来嗔怪,你唱的什么玩意儿,你这是捣乱知道吗?但儿子总是顽皮地一笑,他对司远见说,你这么一吼一闹,我的烦躁就这么轻轻吹拂过去。司远见给儿子买了一个新颖的电子闹钟,能用汉语和英语报时。模拟女人的声调,柔柔酸酸的,让人听了像是老电影里国民党撤退大陆时,电台播送那种腔调。儿子总在噩梦中被这种玩意儿弄醒,然后闭眼睛耐心等待,因为一般都定电子闹表报送三次,从早晨六点到六点半,隔10分钟一次。等到六点半。他才不情愿地起床。妈妈轻手轻脚地给他热奶,怕把司远见吵醒,毕竟白天要忙一天。儿子这时喝着牛奶,吃着饼干,听着随身听,磨蹭着开始收拾书包,接着就是叮叮当当推着自行车下楼。往往等儿子走了,司远见再接着睡,因为电子闹钟一响,他就醒了。他是不想打扰儿子,觉得自己心脏老毛病始终在作祟,而且很闷。他在机关每天中午都习惯打乒乓球,可为了儿子,他中午就得睡一会儿。他的一个下属心疼地说,你为了司诺改变了自己,真难为你了。  四  就在司诺选择考取北京的中国传媒大学前的一个星期,他突然在一天中午复习中病倒了,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其实这个病不很要命,但大夫怎么也找不到阑尾了,磨蹭了两个小时。司诺在手术台上过了麻醉期,疼得直喊,爸爸我疼啊!司远见始终守在病房跟前,当他看到医生跑出来时使劲拽住了衣领,问,我儿子怎样了7医生说,找不到阑尾了,需要主任过来指导。司远见愤怒地变了形,说,两个小时找不到阑尾,我儿子不疼死呀!穿孔了就完蛋了!说着,他亲自押着医生去了主任室,然后拽着主任又去了抢救室。有两个护士拦住他,但司远见奋力推开了护士,直接闯入了手术室,喊着,我儿子出了错,我就杀了你们!当司诺做完手术推出来,司远见看着苍白而虚弱的儿子,竟然趴在他身上呜呜大哭。后来,医院把司远见在手术室叫嚣的事情通报给海关,因为司远见本身就是海关关长,他把通报擦完了鼻涕随手扔到了纸篓里。医院见没有反馈,觉得太拿医院不当回事了,又报送给市政府。主管外贸的副市长急火火找到司远见,说,你也太猖狂了,为你儿子,能在手术室里喊杀死人家。你是什么人,不就是海关关长,说严重了你就是土匪。司远见跟这个副市长比较熟,以为在开玩笑,没想到副市长却一本正经。越说越生气,说,虽然你归海关总署管,但你毕竟还在我们的地盘上,你快去医院道歉,要不然我就通报你们海关总署,跟你没完。司远见见人家真恼火了,只得跑到医院道歉鞠躬。没想到,医院的院长轻轻说了一句,道歉就免了,我们进来的心脏搭桥器械卡在你们那儿了,说税收不够,你就高抬贵手吧。司远见梗了梗脖子走了,他对下边的人忍气吞声地说,为了我儿子,你们放行吧。后来有次见到了那位副市长,司远见没有理睬,副市长喊了几声,司远见说,你有话说话,不该在我儿子上跟我耍花招!副市长面子忍受不住,回嘴,你的软肋就是你儿子,你对你儿子太溺爱,早晚会折在他手里!司远见怔了半天,脸上白一阵紫一阵。  司诺手术刚结束,就被他父亲逼着在病房复习。司诺不理解父亲,伤口还在发炎,一动就跟刀割似的。可司远见下班了就到病房监督,任凭儿子怎么求情也无动于衷。他的举动成为医院一段残酷的传闻,有不少人跑到病房看热闹。司远见已经听到那些护士和大夫们在背后戳戳点点,说,这就是法西斯式的父亲,为了考大学连儿子的命都不要了,这可能不是他亲儿子。老婆忍耐不住了,对他说,你能不能让儿子消停消停啊?毕竟儿子身上的伤口还没痊愈,你没看他满头是汗!我跟你商量商量,咱今年先别高考了,休学一年,明年再考吧。司诺不点头,他对妈妈的意见也不情愿。司诺说,该考还考,只不过我出院再复习。司远见说,放屁,你出院就该高考了,还有什么时间复习?司诺看着小桌子上一摞摞的复习课本,对父亲说,让我复习也可以,我半天上网玩游戏,半天复习功课。司远见没这么为难过,他在海关说话办事就是一根筋。从来不考虑下边怎么办。想了足有十分钟,司远见说,我同意,但只要你违反了你的承诺,我就把你的电脑砸烂,我说话算话。司诺笑了,笑得很惬意。于是。司诺半天尽情地上网玩游戏,玩高兴就喊。有一次他妈妈都以为他疼得喊,跑来看是玩游戏玩的,就抱怨几句,因为病房里还有三个病人。每次司远见下班过来时,司诺就认真复习,老婆在旁边不住表扬,说,儿子不是装的,真的那么认真。  几天后,儿子进行高考,司远见每天中午就喝一碗粥。海关的人看着他脸色憔悴,都劝他想开点,毕竟他儿子大病一场。司远见脸色铁青,劝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一个副关长实在看不下去,对他推心置腹地说,为了儿子,你不能惩罚自己啊。司远见摇头回答道。我不是惩罚自己,我是真的吃不下去。高考结束了,司诺也不跟父母说考得怎么样,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就是回家上网玩游戏,一玩就到后半夜。司远见也不劝。妈妈有时敲开儿子房门说,你刚做完手术。高考折腾完了。自己就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司诺说,我就是想玩,父亲不是说,让我做喜欢的事情嘛。妈妈气恼了,说。那是你父亲说的,我说的呢?司诺心不在焉地回答,手里还继续打着键盘,那没办法,爸爸说话就得算话。  司诺的高考成绩单是通过电话问询知道的,儿子不敢打,妈妈也吓得战战兢兢,还是司远见打的,知道考了670分,是高分,考取中国传媒大学手拿把掐。司诺只是笑了笑,然后拥抱住父亲,说,感谢你父亲,没你这么逼我,我可能撑不过来了。妈妈在旁边先哭的,然后司诺也跟着流眼泪,压抑了很久的泪水尽情流到脖子里,也没有去擦。司远见微笑了,拽着儿子去了父母的遗像前,规规矩矩地跪下。他对父母说,您孙子没给您丢脸,比我强,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您保佑他一路顺风吧,我让他坐飞机,不走山路。老婆在旁边拽他起来,说,你一个关长怎么还这么封建呀!司远见火了,说,这不是封建。这是我给老人汇报家务呢!儿子不让妈妈帮忙,自己收拾行李。儿子要启程去北京的那天,阳光灿烂。司诺把司远见请到他房间。司远见进去一看愕然了,儿子把箱子里的礼物满满地摆在床上桌上地上,简直像一个展览会。司远见拿起每件礼物,勾起他很多美好的回忆。司远见发现每件礼物都有儿子的文字注解,什么地方出品,什么风格,多少价钱。司远见意外地看到了埃及古钱币的那张照片,背面写着:虽然父亲没有拿回来真的古钱币,但我也保存,因为父亲不能拿回来真的。而放弃自己的做人原则。儿子充满温馨地对父亲说,感谢爸爸这么多年送给我的每件礼物,我能掂量出来,里面有爸爸对我的全部感情,我这次全都带到北京。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我还给同学看,让同学们知道父亲怎么爱我的,也能让我骄傲。听到这些,司远见的喉咙发酸,半天没说出话。司远见没有送儿子去机场,听老婆说,儿子在机场入关前一步三回头,不住喊着,我父亲怎么不来,我父亲应该来呀。其实,司远见就在机场海关开会,距离儿子只有400米远。司远见就这么忍着,他知道自己去了就没了父亲阳刚形象。回到家,他扑簌簌地掉眼泪,掉得老婆脸色煞白。说,你忍忍吧,我是他妈妈都没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心肠这么软呀!司远见没解释,他找出父母的相片又摆在桌子上,然后坐着默默无声。老婆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司诺在北京机场打来的,说,告诉爸爸我平安到了。这时,司诺听到话筒里传来父亲的山歌声,嘶哑但很缠绵;郎是高梁梗,姐是丝瓜藤,缠上缠下、缠下缠上,虽说不打紧,缠掉郎的魂。  五  司诺走的转年春节,就在司远见很想见到儿子的时候,司诺打来电话,喜滋滋地说,有了一个女朋友,很漂亮,是天津人。春节就不回家了,跟女朋友去天津玩。司远见心里一阵酸楚,问,你爸爸妈妈就不重要吗?司诺说,重要,可是我已经许诺女朋友了,不能更改,要不她会伤心的。司远见骂街了,说,你他妈的混蛋,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女人吗?司诺笑了,说,你怎么骂也不会改变了,等玩儿完了有时间再回家看你们。司远见把话筒扔给了老婆,说,他不是我儿子了。老婆接过话筒,头一句话高兴地问。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啊?长得漂亮吗&&司远见那头暴着青筋喊,你跟他啰嗦这么多干什么?你让他永远别回来了。晚上,从来不喝酒的司远见独斟独饮,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躺在床上,喊着,我操你妈!  大年除夕,司远见带着老婆回了老家。自从父母遭遇车祸去世后,司远见很少回家去看看。他恨那条山路,那条弯弯曲曲的十八盘,路两旁的悬崖峭壁。村里还有他一个叔伯哥哥,他也对这个叔伯哥哥不满意,因为父母到城里看他的时候,他曾经叮嘱这个叔伯哥哥一定要开车送过来,因为全村只有这个叔伯哥哥有辆拖拉机。但叔伯哥哥拒绝了,说,村里正是播种的季节,走不开。司远见带着老婆回到老家,坐的是海关他那辆奥迪。本来他不想开进村里,觉得太显眼。可是老婆不愿意走那几步路,结果还是开进了村口。司远见对司机说,我们先下车,你后面慢慢跟着。老婆悻悻地说,你是不是神经了,你是全市海关的关长,坐车回家很自然,没什么显摆的。司远见还是舍不下脸坐车,老婆不下,被他活活拽下来。结果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叔伯哥哥。叔伯哥哥腼腆地说,老远就看见你来了,你能不能让我坐坐你的小轿车?司远见问,你去哪儿?叔伯哥哥朝村里指了指,说,在村里转一圈。司远见对司机说,你带他转一圈吧。司远见带着老婆回到自己老宅子,这个宅子已经空了许久了,房顶上长满了荒草。风使劲儿吹过来,荒草就随着摇曳。当司远见叨叨着母亲的名字走进去以后,意外发现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走到里屋,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屋里端坐着。司远见愣住了,心里一揪一揪的。是一个很秀气的女人,眼睛丹凤朝阳,暗起来又是一弯银月。皮肤雪白,嘴唇那么鲜红,薄薄的,像是山里人爱吃的两片煎饼。头发也很长,长到了脚后跟,黑得像是墨染。他觉得这么像母亲,母亲年轻时就这样的。司远见不敢问,女人就这么眼巴巴看着他。还是老婆在旁边对他发话,问,这女人是谁呀?司远见想不起来是谁,但就是活脱脱的母亲再世。他斗胆地问,你是谁呀7那女人哧哧笑着,说,你母亲死以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你应该找的女人眼睛是丹凤眼,皮肤像是豆腐那么白嫩,头发是长长的,黑得像是芝麻。还没等司远见说话,他老婆不耐烦地说,你会说话吗,你是什么人?司远见制止住老婆,而是坐在那女人跟前,说,你怎么知道我母亲死之前说的这番话7那女人嫣然一笑,说,你母亲在梦里告诉我的,我是你邻居张二婶的闺女,比你小快20岁。我母亲跟你母亲论姐妹,只不过你走的时候我还小,还在我母亲怀抱里嘬奶呢。司远见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说,我叫痒痒。司远见没听明白,追问,什么痒痒?这个叫痒痒的女人笑开了,说,就是你身上痒痒,又够不着的地方,需要有人给你挠挠。司远见老婆很生气,说,你这个小姑娘说话怎么没分寸,这个房子你怎么进来的?痒痒,说,我母亲让我常过来收拾,说,有一天你会回来。  痒痒说着跳下床,问,你想吃啥?司远见说,喝粥。痒痒就给房间里的冷灶点起火来。一阵子噼里啪啦,柴火在灶里蹦来跳去的。很快大锅里的水就沸腾了,痒痒一点一点地熬着,不急不慢的。司远见对老婆说,咱们躺在炕上歇歇,我累了。他老婆也不好再说什么,躺在床上,见褥子被子都是新的。司远见摸上去厚厚的,柔柔的。他顺手捏了捏,绝对是新鲜的棉花,刚弹出来的,还带着一股子田埂味道。他老婆不阴不阳地问痒痒,你结婚了吗?痒痒说,没有,等你丈夫和你离婚呢。司远见说,你胡说什么!他老婆倒没有发火,只是鼻子哼了哼,说,等我和我丈夫离婚的女人多着呢。  痒痒把两碗小米粥小心翼翼地端上来,摆上了小炕桌,还有一盘子炒鸡蛋,一盘子肉炒蘑菇。痒痒问,喝酒吗?司远见摇摇头,递嘴就喝了一小口,小米粥香得浸到骨子里,黄澄澄的,像是一碗碎金子。老婆没吃几口就迷糊着了。司远见看见司机跟着叔伯哥哥进来。痒痒对司远见的叔伯哥哥说,你带着司机去我家吧,我母亲做好了饭,有你爱喝的烧锅酒。叔伯哥哥带着司机颠颠地走了,痒痒陪着司远见喝粥,哧溜哧溜的,很是有滋味。司远见说,你母亲对我很好,把我当成她儿子。痒痒说,我母亲生了三个都是女娃,我是最小的,本来她以为是男的呢。司远见喝完粥,觉得从胃里进发着舒服,他也半躺在床上,他听到老婆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一天的山路颠簸很疲劳。司远见见痒痒收拾着碗筷,弯腰的时候能看到两只乳房跟熟透的桃子,鼓鼓甜甜。他忽然对这个女人有了冲动,这是久违的渴望。因为他在海关,很在意这个官衔,于是就守住了男人那点儿都有的垂涎。但他还是问,你怎么不结婚呀?岁数也不小了。痒痒说,我等你呢。司远见笑了,说,你知道我是谁呀就等我,再说我也结婚了。痒痒盘腿上床,如是一条蛇。她说,你一个儿子太单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麻烦了,我给你再生一个娃。司远见吃惊,说,你怎么这么想。谁让你这么想的?痒痒漫不经心地说,你母亲。司远见变了脸色,说,我是看你妈妈面子上不骂你,我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你别总拿她说谎。痒痒说,就是你来前你妈托给我的,说,你一个儿子怕保不住,让我再给你续香火,而且一定是儿子。只有这个儿子才能让你安定下来,司家的香火才能延续下来。司远见说,你疯了,我不理你了,你走时把门带上。  痒痒走了。司远见忽然困了,很久不走山路,连续的盘旋把人弄得神神颠颠。他睡着了,忽然母亲来了。她穿着那件簇新的蓝色棉袄,头发梳得井井有条。母亲坐在他床头,不眨眼地盯着司远见说,小子,这么多年才回来看娘,娘恨你了。村里老人们有令儿,跟死人说话不吉利。司远见翕动着嘴唇,没敢吱声。母亲抿嘴乐了,弹了他一个脑崩儿,这是小时候母亲经常做的,疼疼的但甜甜的。母亲挨近他,说,你不愿和娘说话,娘不怪罪。告诉你儿子,我跟你爹在这儿呆得孤单,想你,可又看不见你。离你的地方太远了。托梦都托不到。你儿子去北京了,他是个大心的人,还得走。娘不放心你,你没儿子在跟前,你就跟娘一样。娘前世就是大雁,因为落单了,没跟上队伍就留在这里了。张二婶的闺女痒痒不错,她能给你生,一准是个儿子。这个儿子能守着你给你送终。我和你爹商量,你不要动我们的墓地。你死了,你就回来守着我们。司远见忽然哭了,死死拉着母亲的手,舍不得松开。他对母亲说,你不该和父亲去看我,是我害死了你们。母亲走了,像是一枚风吹叶子,轻飘飘的。走前,把司远见踢掉的压床被拾起来盖好。屋里黑漆漆的,司远见只能瞧见母亲那双熠熠的眸子,那双丹凤眼。娘!司远见大叫了一声,老婆拼命地摇醒了他。他脸色惨白,嘴唇急剧地抖动着,两个肩膀缩成一堆。老婆诧异地问,你怎么了?司远见喘了半天气也没匀出一句话,老婆抖抖嗦嗦地搂着司远见说,刚才我看见一个黑影坐在你的床头,你小子躺那儿一直嘤嘤地哭。我一动身儿,那黑影刷地没了。司远见缓过神来安慰老婆说,别害怕,那是我母亲。他抹去溢出眼窝的泪坐起来,看到压床被让母亲盖得严实极了。  司远见回来的消息在村里风传,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痒痒帮助料理着。司远见对老婆说,咱们一早就走吧,这么多人找我办事,我不能推,也办不成。一早,天蒙蒙亮。山里的日头就是升得慢,连绵不断的大山挡住了太阳的脸,朦朦胧胧的。司远见让司机发动了车,对司机说,山路不好开,慢点开。车还没启动,邻居张二婶带着痒痒堵住了车的去路。张二婶跪下,吓了司远见一跳,慌忙搀扶起来,说,您这是怎么了?我从小就跑您那儿吃石榴,饿了就吃您熬的粥,裤子破了也是您一针针地缝。张二婶说,听说你到城里当了大官,也该是我们痒痒有了福气。过几天我让她找你去,你给她安排个扫地刷碗的活计,她不是这村里的人,思念的都是城里的日子。司远见不好说话,老婆在旁边说,您就这么一个闺女守着,舍得她走?张二婶叹口气,闺女大了,留不住了。张二婶递过来一个小包裹,非让司远见打开,司远见打开一看是一万块钱,都是旧票子,但码放十分整齐。司远见眼睛湿润了,喉咙发酸。他对张二婶说,钱拿回去,我回去想辙安排再给您回话。痒痒抱怨着,我高中毕业就回来了,觉得很是寂寞,没有电视机,没有城市的霓虹灯。司远见慢慢上了车,车开动了,他看见痒痒在后边跑,问,你没梦你娘来看你,你娘都给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啊,司远见老婆催促司机,你快点开,她是一个疯子。司机笑着,说,疯子这么好看。司远见回头看,痒痒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爬起来又跑。车拐进了山里,回头再看就是一片片绿茵茵的树林子。昨晚下了一场小雨,透过车窗,司远见瞅着烟雨蒙蒙云雾冥冥的天空。老婆说,你应该当场就回绝了人家,一个乡下的丫头在城里怎么呆,你给她安排什么?司远见说,当时我要不说什么,张二婶就一直这么跪着。老婆狠狠地说,跪着就跪着。司远见愤慨地说,让你回来一次怎么这么别扭?不想跟我过你可以走人。老婆不说话了,因为每次司远见这么说都是掐她的七寸,她不能没有司远见。车到了山顶上,司远见愕然地望去,原来是痒痒在前边的拐弯处端坐着。司远见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他让司机停下车。他下车慢慢地走过去,司远见没害怕过,都是别人怕他。但这次他真真的颤抖了,他看着气定神闲的痒痒问,你啥时候能赶到我前边的?痒痒风情地抿嘴笑着,小声地说,我会给你生个儿子,但不要你的婚姻。司远见哆嗦着说,不可能。痒痒说,有你我的儿子,你就平安无事了。我一直守着你,守着你的儿子。但你记住了,你得给我在城里安个窝,哪怕就是一个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的窝。说完,痒痒转身就在山坡上飞跑起来,在司远见的眼里她上身变短,下身变长,就能跳跃了。山林鳞次栉比,也把痒痒的身影破坏得七零八落。山静了,日头退在厚厚云层后面,风逐渐消失了。老婆从后边跑过来问,你跟痒痒说了什么7司远见默默回头,对老婆说,她说注意点,山里有狐狸。  六  司诺快毕业的时候,带着她女朋友回来探亲了。这个女朋友叫潺潺,说是天津人喜欢水,潺潺就是带来流水。司诺对父母说,我们准备毕业后去加拿大的温哥华,潺潺的姑姑在那儿,手续基本都办得差不多了。司远见眼前一阵眩晕,他知道母亲梦里的话在应验。老婆对儿子的举动倒不是很反对,说,只要你乐意,我不管,关键是你父亲坚决不同意的。司远见没理睬潺潺,因为她发现潺潺的眼睛很像是狐狸,在山里他曾经和狐狸面对面相视,狐狸的眼睛就是眯缝着,但里边的眼光都是烁烁发亮。晚上,司诺和潺潺住在一起,司远见本想反对,但就听到关门声,然后是两个人的笑声。老婆说,你想开点吧,都什么年代了。我想儿子都大了,他们对人生追求的目标和生活方式有自己的选择,做父母的不必管得太多太死,去进行干涉,再说你管得了吗7就是你真能强力制止他们,你让他们错过尝试自己一生追求的机会。也会落埋怨的。司远见赌气地说,我们没儿子了。老婆说,你神经啊,儿子去加拿大又不是去地狱。司远见皱着眉头,说,跟地狱差不多。司诺走了,就不会回来。咱们算是白养了他,我们就得孤单地去死。死了都没有人给咱们迁坟。老婆呸呸着。说,你能不能不乱说。司诺在家呆了三天,司远见没有跟儿子谈过一次话,因为每次谈,潺潺都拥抱着儿子,这让司远见无法接受。在海关,有次他在大楼走廊上看见一对男女下属手拉着手,就被他当面训斥一顿。说,这是上班时间,谈恋爱回家去!我再发现你们这样就卷铺盖卷走人。后来,那个男的实在忍耐不住,把这句话发在网上。引起很多人发帖子对司远见攻击。转天,司远见把那个男的下放到了港口,对他说,你去两年,想通了再回来见我。  半年后,司诺跟潺潺要去加拿大了。司远见不想去送,但老婆执意要去,说,哪有儿子出国咱们不去送的?也巧,司远见需要到海关总署述职。他和老婆去北京才发现,司诺在一个加拿大独资的广告公司工作了,工资收入比他一个局级干部还高。潺潺在外轮代理公司搞外汇结算,也是一个好单位,又有一个不错的收入。两人在地安门买了不错的两室一厅。听司诺说,他在广告公司办公用具就是一个苹果笔记本电脑,工作轻松而潇洒,见多识广,生活无忧,经济富裕。司远见真闹不懂了,两个人有这么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为什么非要远离父母,冒险移民他国呢?司诺是把地安门的房子卖了一百多万,换成了加币。司远见不说,母亲问司诺,你们这不是挺好的吗,去那么远图个什么呢?潺潺说,这没意思,我们就想换一个新鲜世界。司远见突然张口问司诺,别光她说,你也说说。司诺说,从小跟你们惯了,我就想找一个没你们管的地方生活。司远见骂街了,你畜生,我们养你为什么!司诺说,就是你们这个养你,我忍受不了。我谁也不想养,我就想自己养自己。司远见老婆按捺不住发火了,说,养你们那也是疼你们,你不想让我们疼吗?司诺和潺潺几乎异口同声,说,不想,疼我们也是痛苦!  就在两个人送儿子去首都机场的路上,一辆加载的汽车超越司远见的车。司远见叮嘱司机慢下来,让加载车过去,他看见加载车上有二十辆新车交错在上面。司机慢下来,但加载汽车的后尾还是咣地扫在了司远见的车上,结果司远见趴在老婆身上,他再抬起头已经是一片黑暗。等到司诺和潺潺匆匆赶到医院,跑到抢救室,父亲的鼻孔插满了胶皮管子,医生和护士在身边忙碌着。司诺走到父亲身边,司远见在昏迷中奇迹般地睁开眼睛,始终看着儿子,嘴唇在急剧地抖动。司诺控制着眼泪喊着父亲,从来不流泪的司远见突然满脸是泪。喊着儿子的乳名诺诺。医生警告司诺说,你父亲的血压增长太快了,你必须出去!司诺清楚地看见父亲的脸一直追随着他。他已经看不清楚父亲的模样,因为他眼眶里全是淘不尽的泪水。两天后,当大夫告诉司诺,你父亲过了危险期,你可以走了。司诺跟母亲告别,因为司远见用身体遮挡了她,要不然早就没命了。司诺和潺潺上了改签的飞机,在飞机上司诺告诉潺潺,我爷爷和奶奶为了看我父亲,就是出车祸死了。我真不想因为我,父亲也重蹈爷爷奶奶的覆辙。潺潺说,以后咱们把你爸爸妈妈接去,一起在温哥华。  当司远见在病床上彻底苏醒过来时,大夫说,你是严重的脑震荡,我们怕你成植物人。司远见看见海关很多人围在他的床前,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两眼红肿的痒痒。其实就是痒痒那双丹凤眼。半夜,他强支撑着自己走出病房,他在走廊尽头看见了痒痒。痒痒泪水涟涟,说,你死了,我们就没儿子了。司远见宽慰道,我死不了。痒痒说,是我天天半夜偷偷跑到你床前喊你。知道我喊你什么吗?我喊你妈妈来了,你小子睁眼啊。你就是不睁眼,后来我又扯脖子喊,咱们儿子来看你了。你才惶惶睁开眼,问我。我儿子在哪儿呢?你就是这么醒过来的知道吗?你就是儿子比老子重的人。痒痒拥在了司远见怀里,司远见觉得女人的乳房像是两座山,挤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痒痒一个人很不容易,就在码头的仓库里当保管,真的住在很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没人知道痒痒跟他是什么关系,司远见只是告诉码头的仓库经理,痒痒是我老家村里的人,你知道就行了。对外就说是你的外甥女。如果有人知道是我推荐来的,你的经理就别当了。司远见每个月去一次痒痒那儿,呆一会儿就走,留下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痒痒在他怀里靠着,说着城里人的话,这是她刚学的。痒痒倾诉道,我总想你,听不到你的呼吸,我会很孤独的。看来,痒痒学习城里人的感情语言很快,说着就像是背诵台词。司远见听见自己心跳,再听痒痒的也跳,声音很好听。他知道这是儿子回报给自己的,他对痒痒斩钉截铁地说,回去生吧,不要把他领回来,领回来就又走了。  七  司诺和潺潺走了没有半个月,司远见就开始失眠。失眠了三个月以后,体重急剧下降了十几斤。海关里开始传闻,他甚至听到有人说他接受贿赂,正在接受总署纪委的秘密调查。司远见在海关中层干部会上大声地说,我就是失眠了,失眠的原因是想出国的儿子。大家都笑了,可司远见笑不出来。他继续失眠,特别是接到儿子的电话,儿子没说几句他就难受,他甚至不敢听儿子的声音,让老婆去接。他老婆笑话他是小庙里的和尚,儿子去加拿大了,又不是去月球回不来了。可司远见就是思念儿子,越思念就越失眠。他在恐慌中开始吃安定药片了,吃多了就感到害怕,怕吃多了容易有依赖性,就想尽各种办法找能治疗失眠的疗法。凡是报纸上刊登能治疗失眠的医院,他都力争跑去看看。他的一个副关长看他实在难受,就联系青海海关的朋友,给他邮寄来藏药。专门治失眠。那种藏药是药面,就着水吃,吃起来很苦涩,吞完一天嗓子眼儿都是堵堵的。司远见吃了一个疗程根本没效果。有次,他去北京海关总署开会,随手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某某药能治疗失眠,曾经结束了不少患者长期失眠的历史。他一看药店距离开会的宾馆不远,就徒步走了30多分钟跑到药店。  一打听,药品高达四五百元,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狠心买下来。回到宾馆天已经黑透了。司远见吃了一小瓶,静等着从此能睡个好觉了。可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一直到露出鱼肚白,他依然精神抖擞。只是到天亮的时候,才迷糊了一会儿,司远见知道那不是药物起作用,而是他实在到了该困的时候。司远见笑自己,只吃了一小瓶就想有效果,那成神药了。他坚持吃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等到那种安然入睡的感觉。他老婆害怕了,说,儿子不回来你会不会神经了?司远见点头说,会。  司远见以前不喜欢上网,他觉得网上的东西太乱,看多了会脏了脑子。可他却能在网上看到儿子的样子,明显瘦了,但依旧那么嘻嘻哈哈。儿子说,我和潺潺常常做送报的差事,借机遛遛弯,然后把报纸准时插到邻居家的报箱里,熟识的还打个招呼,显得很惬意。但是也有受罪的时候,刮风下雨,也得从暖被窝里规规矩矩爬起来,因为人家付给我们那份工钱,就得按时看报。司远见对电脑里的儿子说,你应该干点活,以前你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懒死你了。有次儿子跟司远见说,这两天我在餐馆里给顾客端啤酒,需要两只手在啤酒龙头下准确无误地把啤酒斟满,不能溢出。然后再两只手端着送到餐桌上,还要做到滴酒不洒。他诉苦说,每天晚上回到宿舍胳膊都抬不起来,我要是在啤酒龙头底下没接好,流到外面多少都要从我的打工费里扣除。他说,我不让潺潺做,经常有女孩子做这种事情,两个月下来胳膊就抬不起来,急得呜呜直哭。司远见马上关掉电脑,他听见儿子在那头喊,你别关,怎么我一说受苦你就关电脑呢7那天司远见看见儿子在网上传过来拍摄的一个现场生活片,一边拍一边给父亲对话。司远见看见儿子给一个主人家遛狗喂狗,儿子带着狗对着摄像机说,爸爸,知道我每天给人家遛狗挣多少钱吗?司远见问,多少?儿子得意洋洋地说,不告诉你,反正不少。司远见在镜头里看到一个大花园,里面的草坪一片碧绿,花坛点缀其间。旁边潺潺流过的河水带来一片清凉,使岸边的一排柳树风姿婀娜。儿子问着,这儿的风景美不美呀?这就是我的生活,比国内好玩吧。接着司远见看见司诺在柳阴下读书,然后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司远见问,你不是给人家遛狗吗7怎么躺那儿看书了。司诺笑着。让狗自己玩去吧。一会儿回来找我的。司远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呀?司诺说,我又不是狗。没等司远见再要说什么,司诺已经顺手关掉摄像镜头,电脑一片白点子。司远见骂街,说,以后我不看了,省得我替你操心!  晚上,司远见一直睡不着,他捉摸不透,儿子在北京生活工作各方面都不错,为什么还要移民国外?他问老婆,老婆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说,儿子喜欢丰富多彩的经历,胜过熟地久居的安逸,他要寻求一种新的生活,从环境到内容。上班的时候,他又问了一个跟他很久的副关长,副关长推心置腹地说,你儿子整个中学的六年,中午都跟着你在海关食堂吃饭,他对咱海关的公务员生活和工作环境太熟悉了。一方面他感到海关的人很老实肯干,很规矩,素质也不错;可另一方面,他也看着每个人一天都在循规蹈矩,看着领导的眼色行事,慢慢地等待升迁的机会,觉得这是一种煎熬。司远见不解,说,他在加拿大就不这样了?又不是咱海关这样,到了哪都这样。副关长说,你儿子跟你一样,他不喜欢委曲求全过日子。我跟你说你儿子一件事,你儿子问了稽查处的郭处长,说,你怎么快五十了才熬成一个处长呀?郭处长拍了拍你儿子肩膀,说,你小子到我这岁数还未必能当上处长呢。你儿子说,我也不熬,我也不当。司远见不满意地对这个副关长说,你这些话怎么不早说呢!现在晚了!副关长说,你儿子对你就是一尊佛,我能说什么?司远见恼了,说,我什么时候把儿子当成佛了?副关长笑着说,你的儿子只能你碰,别人谁也不能碰,这就是佛。  八  一年过去了,儿子很少跟他通电话,在网上也不再有交流。司远见很失落,他不好求儿子多跟他来往。但儿子倒经常跟他妈妈在网上聊天,有时候司远见过来看一眼。儿子比以前胖了。但电脑里的儿子变形了,嘴巴大大的,脑门宽宽的。有时候儿子看见他就喊一声爸爸,司远见摇摇手就走了。他觉得自己真要崩溃了,这么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儿子却如此遥远和陌生。又到了春节,家家户户放鞭炮,可司远见家里却显得格外冷冷清清。老婆抱怨地对他说,你也放一挂炮,热闹热闹。司远见不理睬,他就坐在家里看闲书。老婆实在不能忍受,就跑回了娘家。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木雕,只不过能喘几口气。儿子打来电话,第一句话说,爸爸,给你拜年了。司远见哼了哼,儿子也不在意,告诉他,我已经被一家公司录取,在你们海关算是一个科长吧。说完,儿子哧哧笑着,等儿子笑完了,司远见问,录取很难吗?儿子说,你去上网到北美中文网看看,在这儿移民能被一个大公司录取很难的,甭说当科长了。司远见不说话了,儿子问,你是不是很恨我?司远见说,大过节的说什么话呢7儿子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司远见看着窗外升起的烟花,问,我想什么?儿子说,你想让我守着你。给你快乐。我没做到。司远见眼圈潮湿了,哽咽了,说,不指望你给我快乐,别给我痛苦就行了。儿子说,你跟妈妈到这儿来吧,咱们一起过,我给你带来快乐。司远见说,我不去,我就死在这儿。儿子难过地说,你不要总想爷爷和奶奶,他们的死是偶然。司远见喊道,我不怕死,我是怕我死了以后,你小子孤单。司诺也提高了嗓门,爸爸。你总会死的,我注定要孤单。另外我告诉你,我和潺潺已经结婚了,在教堂结的,我和她很幸福。司远见如电击般,老半天才缓过来,质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结婚我怎么能不在现场呢!儿子说,我结婚你未必非要在现场,潺潺的父母过来了。司远见陡然怒吼着,她父母在现场,我和你妈妈却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儿子问,我让你过来,你敢来吗?司远见怔了怔,儿子说,你不是怕看我的路上飞机掉来下吗?司远见倔强地驳斥道,我就是掉下来我也去,我是你爸爸。儿子说,我已经跟妈妈发了邮件,都是我和潺潺结婚的照片,也有录像,拍得很真实,你慢慢看吧。儿子断然挂了电话,司远见看见窗外的烟花绽开得更加灿烂,姹紫嫣红,鞭炮声震耳欲聋。  他给老婆打电话,始终没人接。他就一直固执地打。一直打到了窗外的鞭炮声高潮过去,老婆才接了电话问,你有什么事?司远见问,你知道儿子和潺潺结婚的事吗?老婆说,我看了他们结婚的录像,挺好的,去的人很多,有牧师主持,还有唱诗班&&司远见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不问你还打算瞒我多久?老婆喃喃着,说了不是怕你生气么。司远见说,你回来吧,我要看那段录像。  老婆嘟嘟囔囔地回来,从电脑里调出来儿子发来的录像。司远见轰走了老婆,自己坐在那儿慢慢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儿子穿着一件白色西服,潺潺穿了一袭深具中国古典色彩的旗袍。他觉得潺潺的表情不是很喜兴,跟参加葬礼一样,很是严肃。他看见了潺潺的父母,这是第一次见,都穿着带中国传统的“喜字花”的衣服。那个牧师穿的是白衣加红领带,儿子在录像带里解释着,说,这是牧师对我们中国的尊重,人家就是这样有人性,不像你总强迫我。司远见很难受,他觉得儿子以前把他当成敌人,他也无法跟儿子沟通,尽管儿子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脉。他看到牧师在向儿子和潺潺讲着什么,儿子在旁边替牧师翻译着:我爱你们,正如父亲爱我一样。你们要常在我的爱里。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呈。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常在他的爱里。这些事我已经对你们说了,是要叫我的喜乐,存在你们心里,并叫你们的喜乐可以满足。你们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就是我的命令。司远见看不下去了,按下了遥控器。这话应该是他说的,他一个牧师有什么权力命令儿子,可他就是看儿子俯首帖耳地听着,偏偏对自己背叛。  那几天,司远见按照儿子的叮嘱看了北美中文网的那篇文章《过好移民生活的经验之谈》。里边所描述的移民找工作竞争必备的几个条件,在国内知名外企有数年中层工作经验,动手能力强,英语口语足够工作交流。有很强的专业背景,对行业专用软件、国际惯例,两方管理思想非常了解。准备移民时就开始关注加拿大就业市场,开始考加拿大行业证书。或者出国前已经联系好学校,一落地先开始读书,毕业时有本地学历,扎实的国内外企经验,使很多新移民比本地同学工作都找得好。机会总是给有才能有准备的人留着的。司远见看不下去了,所有这些刻薄条件儿子都做到了,儿子为什么呢7就为了离开他吗?就为了过所谓的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那个副关长知道司诺进了一家有名公司的消息,中午吃饭时羡慕地对司远见说,我侄子也在温哥华,十几年都想进你儿子所在的那个公司,死活进不去。你儿子移民一年多就进去了,真是幸运儿啊。司远见觉得脸上有了光彩,他说,他可能遗传了我。副关长笑了,遗传你什么呀?司远见吃了一个肉丸子说,凡是想吃的都能吃到。副关长大笑,笑得周围人都看他们。  九  司远见到海关的培训班讲话,这个培训班是为准备上岗办的。全都是一张张年轻气盛的脸,眉宇间都是极度的渴望。见到司远见后,全体人员齐刷刷地起立,向他举手致敬。在他们心目中,司远见就是一座高山,有关司远见的传说在海关很盛,他去年给全市创造了19亿的关税,进口环节税16.3亿元的神话。讲完了课,司远见没走,而是找了几个学员挨个地问,你对爸爸亲还是妈妈亲呀?所有的回答都是对妈妈亲。司远见和颜悦色地问,怎么对爸爸都不亲呀?学员们解释,爸爸给的都是压力,妈妈给的都是母爱。司远见问,那么听谁的话呢?学员们几乎异口同声,当然听爸爸话了。司远见惬意地笑了,问,为什么呢?学员们知道司远见想听什么,都说,爸爸的意见是对的。司远见背着手走了,走了很远,他突然回头看这些学员,看到的都是学员们投给他的注目礼。他很满足,他知道学员们在讨好他,但也很高兴。  晚上回来,他跟老婆说起这个。老婆不屑地说,你对,怎么儿子离开你呢?老婆揭了他的疮疤,司远见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作祟,上去就给老婆一个耳光子,说,以后你少说你儿子!老婆见司远见神经兮兮的样子,很害怕,她从来没见过丈夫这样。因为司远见从来都能控制住自己情绪,所以海关的人很怵他,不知道那张冷峻的表情里隐藏着什么。老婆发不出火来就跟儿子说。儿子说,我爸爸就是个神经,他想把我也弄成他那样。我才走的。老婆嘱咐儿子,千万别给你爸爸说。儿子说,我想在这儿买房。还差30万人民币,你能帮助我吗?说这句话时,司远见进了房间,儿子不说了,但这话被他听到了。他问老婆,咱家账上有多少钱?老婆说,60万。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老婆绷不住劲,说,要不就给他30万,儿子从来不张口。司远见说,北京那房子不是卖了100多万吗?老婆说,你就这么狠,他们为了去温哥华这100万已经花了一多半了。司远见像是头狮子,说,不给,就是不给!老婆反驳道,就给,反正钱在我手里掌握着。司远见指着老婆的鼻子,你要是给了,我们就离婚。老婆丝毫不害怕,说,离就离,跟你过够了!三天后,儿子破例给司远见打来电话,说,你给我的30万账上看到了,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我不想租房子过日子,我要有自己的房子。司远见知道老婆宁肯离婚也要把钱给儿子汇去。司远见不是心疼钱,他是觉得儿子没志气,于是说,你得还我。儿子自信地说,三年吧。司远见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放下电话。  海关缉私局查处了662辆进口汽车的《货物进口证明书》,司远见凭借着敏感,从中发现了100辆假证走私车,涉及货值达2500万元人民币。为了这个案子,多少人求情都被他拒绝。一个副省长找他。被他当场顶走,还让司远见骂了街,说,你他妈的怎么当官,他们混蛋,你也混蛋吗?还有一个熟人跑到他办公室,递给他一个密码箱,打开里边都是清一色的崭新加币,说,给你儿子买房子吧。司远见突然饶有兴趣地问,有多少呢?那熟人说,15万加币。司远见喝着清茶让熟人坐下,问,我儿子15万加币能买到什么房子?熟人说,一个不错的单元,100多平方吧,有车库,后面还能有一个小花园。司远见越问越带劲,说,在温哥华能买下来你说的这种房子吗?熟人想了想,问题不大,地点稍微偏一点。司远见说,你让我干什么吧熟人说,你一句话,把那100辆车放了吧。司远见说,把假证当成真的办理。熟人说,别说得那么难听。那证你就当是真的。司远见说,那你给我15万加币的事要是传出去怎么办?熟人压低声音说,我不说谁传!司远见说,你要是传呢?熟人不高兴了,说,我神经病,为什么传呀?司远见说,你什么时候在酒桌上一高兴就说出来了,说副省长办不成的事,我给办成了。熟人说,那我说什么你相信我不说?司远见站起来,一拱手说,我不说你来了,你走吧。说着把密码箱推给了熟人,说,谢谢你,我知道了我儿子在温哥华买房需要多少钱,我给不了他这么多,只能靠他小子自己挣了。熟人悻悻地走了。司远见晚上给儿子打电话严肃地问,你挣出一套房子15万加币,需要挣多少时间呀?儿子莫名其妙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司远见说,我就问问。儿子说,我不说三年了么,你就这么着急要让我还借给我的钱啊,你还是我亲爹吗?司远见很郁闷,他越是想跟儿子亲近,但所有的举动都好像是跟儿子作对。  半年后,老婆去了加拿大温哥华看望司诺。家里就剩下了司远见,他觉得一切都跟进了冷库一样,有次发高烧都是半夜自己爬起来去吃药。就在转天的晚上,他去了痒痒的家,这个家就是他花钱给买的。一个小独单,也就是30多平方。他是不愿意去痒痒那儿的,因为痒痒没有按照他的要求生完了孩子不回来,而是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回到了这座对她来说充满欲望的城市。痒痒说,你每月给我两千就够了,我养活这个儿子,我也不要你婚姻。司远见说,我不信,你要的不是我的儿子,你要的是我给你一个家。痒痒拿起了菜刀,说着就要下手剁掉指头,说,你不信我就剁下来给你看。痒痒对司远见的处理就是从一些细枝末节开始。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爱,惯常的表达方式是把喜爱揪碎了,一丝一缕将它们融入寻常的日子里。这样看上去,既不显山,也不露水。司远见拦住了,他知道自己注定要有痒痒这个女人,其实就是骨子里要有一个守在跟前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不知道自己是他的亲爹。司诺是指望不上了,因为司诺曾经信誓旦旦说过一句话,我不会回来,只有你们去我那里找我。  司远见走到痒痒的房间已经是黄昏了,玻璃上染的都是橘黄色,路上的树叶也是一片黄色。司远见躺在床上,因为痒痒也在床上懒懒躺着,小儿子已经在地上乱跑了。司远见喊儿子,小儿子不理睬他。痒痒对小儿子说,记住了,他不是你爹,你爹死了。小儿子问。是被车撞死的吗7痒痒说,放屁,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爹是被雷劈死的。司远见瞪着痒痒,有你这么咒我的吗?痒痒说,你不是说不让暴露这个身份,暴露了你就成千古罪人了?司远见见小儿子跑来跑去,屁股圆圆的,那眼睛很像是他,盯谁都炯炯有神,像是灯泡子。  司远见躺下没有摸痒痒,痒痒说,你就不知道碰我一下。我又不丑。司远见说。我累了想歇会儿。痒痒爬起来给司远见倒水,然后削苹果。痒痒说,我不想看仓库了,我想当报关员,我能行。司远见眯缝着眼睛,问,你到哪家公司当报关员,痒痒说,我有办法,你别管。司远见说,打我的旗号。痒痒说,不用,我有我的办法。司远见不说了,他看见小儿子跑累了,躺在他肚皮上睡觉了。他的肚皮一起一伏,小儿子也跟着一鼓一鼓的。痒痒说,我给孩子起个名字,户口本上就这么写了。司远见问,什么名字?痒痒笑着说,司令。司远见说,你怎么起我的姓?痒痒说,废话,他是你儿子,不起你的姓行吗?司远见知道自己滑到了一个火坑里,火焰四射,自己已经没了肉皮,只有骨头架子还在火中燃烧着,或者硬撑着。他跟小儿子一样也睡着了,他又梦到母亲陪他去县城的高中上学,母亲陪他到汽车上,有时在车里坐一阵儿,有时时间短促,就在车外远远站着,不错眼珠地望着车窗里的他。他几次催母亲回去,母亲总不肯,非等车启动,开远了,母亲仍立在车停的地方,伸长脖子翘首遥望车影。司远见坐在车里向车外张望,怎么也找不见母亲,他猜测母亲回去了。待汽车开起来,开出百余米,司远见一眼望见母亲正沿街道的房墙根朝车开的方向蹒跚地挪动脚步。天很热,房山遮住一点阴凉。原来,母亲已经在前边等他了,想再看他一眼。司远见激动地朝母亲的方向挥手,母亲好像没看见他,但停下了脚步,大概是看见汽车驶过来,母亲的眼神顺车窗搜索,右手像以往一样遮在额前。汽车飞跑过去,将母亲望夫石般沧桑的身影抛在后面,抛在一堵房山的一小块儿阴影里。司远见喊着母亲喊醒了,他看见痒痒在给他扇风扇,房子里没有空调。司远见很久没有经受过女人这样了,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痒痒。痒痒懂得如何操作男人,不同的男人使用不同的操作手段。她操作是隐性的,全部潜伏在平静之下。操作男人们的同时,也在操作自己。把她自己操作成一个芙蓉出清水般,人见人爱的小可怜,使得落在她身上的各类男人的目光疲惫不堪了,依然硬撑着不肯离去。  十  老婆在网上给他传来视频,他看到儿子居住的小别墅雪松翠柏环绕,院内草坪上盛开着各种鲜花,周围是原始森林、大草坪、湖泊、溪流,一尘不染的蓝天白云和近在咫尺的休闲公园。司远见真是感到美丽得出乎他意料和想象,儿子居然能买到这样良好居住环境的房子。在这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买不到的,即便买到了也会遭到质询。老婆说,温哥华的最高气温是25摄氏度,夜间也只有15度,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避暑胜地,你是不是也过来?司远见说,抽空吧,抽空我一定去看你们。老婆说,不会再出事了,你就是有阴影。还有,潺潺怀孕了,大夫说是儿子。你有孙子了,还不来看看吗?这时,司诺也插话,说,你来吧,还指望你给孙子起名字呢。司远见的心在动,血液也在膨胀。他问,你什么也没做了就生孩子了?司诺说,我一年给加拿大缴纳二万加元的个人所得税,也是一种贡献,怎么就什么也没做呀?司远见问,你还回国内发展吗?司诺说,我说了,我不回去了。你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其实住在哪儿不是生活呀,到这里可能改变你的固执,生活还有好多色彩呢。  老婆住了大半年没回来,司远见决定要去加拿大看看他们。他跟总署请假,总署破例给了他假,说,两个月后,你跟总署领导考察多伦多国际机场海关以及加美边境的和平桥海关业务现场。你抽空去温哥华两天,然后跟总署领导再回来。司远见走前去看痒痒,看见小儿子长高了许多。痒痒说,你给他办幼儿园吧,一年得交九千块呢。司远见知道一步步的陷阱让痒痒挖好了,自己必须跳。他对痒痒说,我要去加拿大出差。痒痒说。你不怕看你儿子出事啊?司远见说,住嘴,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痒痒说,你死了我就抱着你儿子找你老婆。司远见眼睛血红,他对痒痒悻悻地说,你能不能说点顺听的话7痒痒笑了,给了司远见一个单子,上面是煤气费水费取暖费的合计,还有买菜买米买油盐的,总数是一万多块。痒痒说,我可是给你省着花。司远见给了痒痒一个信用卡,说,上边有一万,你先花着,我不是银行。痒痒说,你是海关的关长,你还没钱吗?司远见嘟囔着,我进了监狱你就老实了。司远见走时抱了抱小儿子,小儿子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爸爸,你不是让雷劈死了吗7怎么又活过来了呢!  一个星期后的温哥华电视台,播放了一则消息,昨日凌晨发生该市近年罕见的惨烈大车祸,三四十名华裔人士刚离开一个庆祝朋友生孩子的派对后,边打着鼓,边踏步往婴儿的母亲家。不料一辆货车突然闯入人群中,酿成1死23伤。事故很蹊跷,有一辆货车由反方向突然驶至,失控撞向人群,多人当场被撞倒。住在肇事现场附近的男子Ivan Lee表示,意外发生前,他仍听到举行派对的房屋传出音乐声与欢笑声,三十多人穿着色彩斑斓的中国传统服装热烈庆祝婴儿诞生,据说还是一个男婴儿。房子外街道两旁停满车子,他当时心里还替这个中国邻居高兴。他说突然间,音乐声停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宁静后,听到呼叫声与多辆救援车辆的警号,才知道发生惨剧。警方赶抵现场后,立时将现场一带道路封锁,多辆救护车及消防车赶抵救援。由于受到撞击的人数众多,救护直升机亦紧急出动。警方直至昨日下午仍然封路调查,区内的市民对发生该惨剧均感难过。据警方介绍,死亡的是一个中国官员,51岁。这个中国官员是为了看望出生的男婴儿特意从多伦多赶来的,稍感欣慰的是男婴儿安然无恙,父母也都无损。  司诺在整理父亲的遗物中突然发现了一枚古埃及法老古币,这枚古币是放在父亲内衣口袋里,用一个红布兜包裹着,估计是给他的。因为司诺的母亲说。你父亲一直说有一个神话给你。司诺手里紧紧攥着这枚古埃及法老古币,突然神情有些恍惚。他攥着这枚埃及法老古币,觉得天昏地暗,他努力让自己不倒下。冥冥之中抬头竟然看到了父亲在他上空飞翔,朝他招手,云层绽开,露出一丝晨阳。司诺参加完父亲的下葬仪式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谢绝了所有人,包括母亲和妻子。他拿着这枚埃及法老古币反复掂量着,觉得越来越沉。他在网络上查找,终于找到一个线索,说考古学家不久前在埃及发掘出383枚托密国王统治时代的古埃及铜钱。据悉,这些古钱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线索称。考古人员在位于开罗西南80公里处的法犹姆绿洲加龙湖附近挖掘出这些古埃及铜钱。埃及文物局曾经发表过声明,说这些古钱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托勒密国王统治埃及时期。司诺似乎进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他研究出这个古币中的法老就是阿蒙一宙斯的神像。紧接着,司诺就疯狂地琢磨这个宙斯,他是克洛诺斯之子。克洛诺斯是时间的创力和破坏力的结合体,他的父母是天神乌拉诺斯和地神该亚,他的妻子是掌管岁月流逝的女神瑞亚。瑞亚生了许多子女,但每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克洛诺斯吃掉。当瑞亚生下宙斯时,她决心保护这个儿子的生命。她用布襄住一块石头,谎称这是新生的婴儿。克洛诺斯将石头一口吞下肚里。于是。宙斯躲过一劫。瑞亚对宙斯说,你是我儿子,我可以不要我自己,也要让你享受你的生活。  在安静的夜晚,司诺闭上双眼,他不知道父亲生前知道不知道瑞亚对宙斯说的这句话,或者是父亲早就知道,就是拿着这枚古币告诉自己。司诺懊悔,他觉得对父亲的回报太少了,给父亲的烦恼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在作孽,是他杀害了父亲。司诺在内疚中睡着了,他好像睡在花园里,在一个温暖的、阳光明媚的午后,仿佛自己是一个刚出生婴儿,有小鸟落在他的身畔。他看到父亲拍打着他,轻轻地吟唱着。他觉得父亲有点像古币上的宙斯,他觉得父亲的声音温柔而幽远,就像是来自天堂。司诺突然觉得父亲的话听不懂了,但他却能感觉到与父亲一种心灵的共鸣。司诺醒了,他似乎听到窗外还响着父亲吟唱的歌声。司诺实在忍耐不住自己的悲痛,就跑到母亲的身边,对母亲呜咽着说,我想父亲。母亲发现儿子流泪了。母亲对他说,你父亲其实不想来温哥华,我动员他,他始终对我摇头。有一天,他下班回来对我说,可以去了。我问你父亲,什么叫可以去了?你父亲说,我找到了儿子的惊喜。他拿出一个红布兜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问他是什么?你父亲说,这就是一个神话,不能说破的。当晚,司诺睡到了母亲身边,他听到了一种静静的、淡淡的忧伤,他对母亲说,父亲会像阳光一样笼罩着我,也可能天亮的时候他就来看我了。母亲想要哭泣,她知道儿子入魔了。天快亮了,儿子喃喃地对母亲说,父亲像阳光一样的幸福,我无法触摸到他,但他的确就在我的身边,我可以感受得到。让我在这样的温暖里,接着睡去吧。感谢父亲。  母亲发现儿子手里攥着那枚埃古法老古币,攥得紧紧的。  作者简介:  李治邦,男,河北省安平县人,1953年5月出生于天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长篇小说《逃出孤独》《城市猎人》等。  责任编辑 张颐雯转载请保留本文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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