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菁菁急救绿色通道名词解释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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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说出来
& & 张绮刚刚走到院子,张锦便赶了上来。她唤道:“张绮!”
  张绮回过头,屈膝行了行礼,正准备唤她,见她脸色不好,给吓得白着脸退后几步。
  张锦见她如此胆小,哼了一声,昂起头提步向她逼来,正准备开口,表情却是一怔。接着张绮听到她客气地唤道“九兄”
  却是张轩来了。
  张绮回头,对上满脸笑容的张轩,跟着唤道:“九兄。”
  张轩朝着张锦笑了笑,问道:“怎地就出来了?”张锦见他不时瞟向张绮,下巴一抬,冷笑道:“明明不想与我说话,何必假惺惺?”
  见妹子如此尖刻,张轩暗叹一声,摇头忖道:萧纲说过,只有“高楼怀怨”、“破粉成痕”、“影里细腰”、“镜中好面”,才可称得上“性情卓绝,新致英奇”。我这妹妹笑则大声,恨成尖锐,泪则嚎啕,气则怒目。这般的性情,着实差阿绮远矣。
  他勉强一笑,便不再理会她,转向张绮说道:“阿绮,跟我来。”说罢,带着低眉敛目的张绮,在青着一张脸的张锦地瞪视中走了开去。
  张轩带着张绮走到一侧,见四下没人,他低声说道:“陈邑已派人找上父亲了。”
  张绮抬起头来,轻叫道:“他找上父亲?”
  张轩点了点头。
  见张绮怔怔的,他伸出手,关爱地抚着她的秀发,低声说道:“萧莫本是个不错的,可他不适合你。阿绮还是跟着陈邑好些。”他双眼明亮地看着张绮,关切地问道:“听陈邑说,你也欢喜他?这样也好,嫁得心上之人,是一个姑子的福气。”
  张绮眼睛眨巴了几下,最后还是低下头来。她绞着衣角问道:“父亲可有说话?”
  张轩皱起眉头,“他许会跟母亲商量吧。”转眼,他又安慰张绮,“阿绮不必忧虑。为兄会替你在母亲面前多多分说。”
  他说到这里,见张绮抬起头看着自己,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半天没有吭声。不由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张绮摇头,低声道:“没事。”
  张轩关切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昨晚上……”顿了顿,他说道:“昨晚上阿绮若是不曾掩去容颜,我家的门槛,怕是会被贵人们踏破。刚才陈邑盛赞于你,他说你聪慧内敛,不羡虚华,正是他心中期盼之人。”
  他心上期盼之人?那是因为他家境一般,便想着有一个美貌又不贪图荣华的好姑子,心甘情愿的为妾为姬吧?真是贪心。
  张轩长叹一声,道:“为兄却是甚为遗撼,若是阿绮露出了真容,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郎君会来求娶。”
  听出他语气中的真诚,张绮抬起头来,脱口而出,“会有寒门郎君么?”
  张轩一怔。
  张绮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瞅着他,讷讷地说道:“若是寒门毓秀,阿绮许能为人正妻。”
  此刻,她的表情特别的小心翼翼,那双从睫毛底瞅向她的眸子中,有着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光亮——仿佛,她正在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张轩完全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寒门子弟?”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脆生生的,软乎乎的,却又藏着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说道:“寒门子弟中,若不是皇亲,阿绮许能配得上。”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许能配得上”五个字,张轩突然听出了一种疼痛。
  他直直地看着她,好一会才问道:“你不是欢喜陈邑吗?”
  张绮小小地摇了摇头,她看着自己的足尖,低声说道:“阿绮害怕,阿绮想当他人妻室。”
  声音依然软乎乎的,仿佛是一个小孩子在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嫁入寒门,阿绮的子孙也只能是寒门子弟,出入京都,永远被人白眼相看,阿绮不惧么?”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下去,联姻主要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她便是一个私生女,也是姓张,也流着建康张氏的血,把这样的她嫁给寒门子,让寒门子的后代,有着张氏的血脉,那是对家族血脉的不敬。
  张绮看懂了他的神色,可是,她还想挣扎一下。当下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子孙太遥远,阿绮只想此时刻能过得踏实些。”
  张轩完全沉默了。
  过了许久,张轩低声说道:“这是大事,阿绮容九兄想一想。”
  说到这里,他朝张绮笑道:“好了,时辰不早,你去上学吧。”
  “是。”
  张绮向后退去。
  其实她一直知道,张轩不是一个有魄力的人。而把她嫁给寒门骄子为妻,正是一件需要魄力和眼光的事。他不但要想办法说服她的父亲,还要说服张萧氏,甚至要说服大夫人等当家人。
  他现在犹豫,实在张绮意料当中。所以她不伤心也不失望。
  此时,太阳高高地挂在中天,分明快到中午了。张绮提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绿不在,张绮关上房门,坐在塌上,撑着下巴静静寻思起来。
  好一会,张绮站了起来,她想,她得跟父亲撒撒娇了。
  对着镜子梳理妆扮了一会,张绮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不久,走过林荫道的张锦瞟过这边,下巴一抬命令道:“去看看阿绮在不在,把她叫来。”
  “是。”
  两婢应命离去,不一会她们过来复话,“房中无人。”
  张锦脸一拉,恨恨地说道:“看她躲到什么地方去。”正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过来。
  这婢女凑近张锦,朝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张锦马上抬起头,双眼放光地说道:“萧郎来了?我就去见他!”
  刚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喃喃说道:“可母亲不允……”岂止是不允,此刻她身边跟的婢女中,便有两个是来看管她的。现在她只要一动,她的母亲便会知道。
  那婢女恭敬地说道:“萧家郎君要奴传四个字给姑子,”在张锦羞涩的期待中,那婢女低声说道:“来日方长。”
  张锦有点失望,也有点甜蜜,她咬着唇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大门的方向,那表情分明是迫不及待。
  那婢女又道:“萧家郎君还说,姑子若是看到了张绮,记得把她使到东侧正林院的书房去。他说,有一笔帐要跟张绮算一算。”
  有帐要算?这话张锦最是爱听,她双眼大亮,兴奋地说道:“我这就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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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乐
在张锦气势汹汹地朝张绮追去时,张绮刚来到张十二郎的书房外。
书房外面,写着“悠然斋”三个行书,龙飞凤舞的大字,犹有二王遗风,一勾一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仰头望着她,张绮第一千次地幻想着:我若是一个丈夫,可有多好?
在她对着书房发呆时,一个婢女朝她看来。张绮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说道:“请问我父亲可在?”
“郎主不在。”婢女地回答有点漫不经心。
当然,对张绮来说,态度一直不是重点。
“哦。”她失望地应了一声,甜甜地说道:“那阿绮告退了。”这些婢女,虽然比她要得势得多,可她是张氏姑子,所以对她们不能用敬语。
那婢女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张绮返身走回。她走在林荫道上,心下琢磨着:如果这次没有被送出去,我就得展现一些才华了。
可是,这一次会不被送出吗?
张绮心中完全没底。可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低着头走了一会,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阿绮?”
张绮抬头。
唤她的,是张锦旁边的一个婢女,她朝张绮说道:“锦姑子正在找你。”
张锦找她?
张绮眨了眨眼,乖巧地应了一声。
那婢女声音一提,“走啊。”
张绮还没有回答,张锦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张绮!”
一听到这含着煞气的呼唤,张绮便是瑟缩了下。
见她脚步止住,脸带惶恐。张锦不由双眼一瞪:这个张绮最是没劲。她都没有怎么着她,就这般害怕了。要是她胆大一些,自己许还能更感痛快。
张锦抬起下巴,命令道:“过来。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
定是萧莫!
这个时候,他来见我做什么?他完全可以请示之后,把自己直接抬到他房中去啊。
心思电转间,张绮的头却更低了。她没有过去,而是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怯怯地说道:“我不能去。”
张锦大恼,喝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绮急了,她连忙解释道:“母亲说过,要阿绮安守本份的。”
听到她抬出张萧氏,张锦心中一紧,不由向旁边两个婢女看去。
对上她的目光,一个婢女走了过来,低声劝道:“姑子,主母刚才都说了……”
她没有说下去。
张锦也不需要她说下去。她想起母亲不久前严厉之极的警告,想起大夫人那张阴沉的脸,不由一阵踌躇。
好一会,她咬着牙一跺脚,道:“我不管!”
另一个婢女走了过来,说道:“姑子勿怪,实是主母有严令!“说到这里,她朝张绮叫道:“你走吧。”
张绮闻言,悄悄看了一眼张锦,迟疑了一会,这才慢慢向后退去。
看到她提步离开,张锦大恼,她喝道:“张绮,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绮脚步一僵,她慢慢回头,白着脸低声说道:“姐姐,母亲乃是尊长。”说罢,她提步匆匆离去。
不一会功夫,张绮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外。看着渐渐成荫的柳枝,她暗暗忖道:张萧氏有动作了!我应该不会被抬到萧莫的房里了。
转眼她又好奇地想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大夫人对张家女与萧莫联姻这般抗拒?
院落中,一阵琴声飘然而来。那琴声清雅中正中,有着婉转风流之间。听着这技巧娴熟之极的乐音,张绮不由止了步。
接着,琴声又是一转,由婉转变为舒缓,变为一种细雨缠绵的春意。
明明是动听的,舒畅的乐音,可张绮听着听着,却红了眼眶,哽咽出声。
琴声戛然而止。
袁教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何人在落泪?”
张绮在院子外福了福,哑声说道:“是我,是张氏阿绮。”
袁教习噫了一声,奇道:“我这曲音,怎地会让你落泪?”
张绮抬起头,她看着那在春风中飘拂来去的柳枝,好一会才回道:“教习的琴音如这春雨,绵绵而来,悠悠而去,丝丝绕绕,寸寸皆情。阿绮感怀,只是想这春光虽好,却时日太短,春雨虽暖,却阴绵恼人。”   
她这番话,不但指出了袁教习琴中的意境,还表达了她赏琴之后泛出的忧思。
在这个时代很多文人的眼中,伤春悲秋,惆怅黯然是一种很美的意境。这意境不可太过,太过则悲,也不可没有,没有则无趣。也因此,张绮不管是在张轩,还是在萧莫等人面前,时不时会表现出几分淡淡的怯弱和伤悲——唯有如此,方能得到他们的感慨和怜惜。   
张绮的声音落下后,袁教习突然一声长叹,道:“我这琴曲原本欢愉,在失意人听来,却依然失意。”他像是被张绮提醒了,猛然把琴一推,道:“是了,是了。便是同样的乐音,听的人心境不同,那感触也就不同。”   
他于琴曲之道,本是有大才的。此次被张绮提醒,一些原先想不到的思路便豁然贯通。
他站了起来,朗声道:“进来吧。”
张绮恩了一声,慢慢走了进去——在提步时,她悄无声息地拂了拂额发,露出她越发精致灵透的面容。
吱呀声中,她出现在院门口。
袁教习抬头向她看来。
这一看,他双眼一亮。
直直地盯了她片刻,袁教习突然一声长叹,“原来如此。”他朝着对面的塌一指,道:“你能做出逍遥游那等曲子,可见是个知音的。在天地乐音面前,你我地位一样,坐吧。”   张绮也不推辞,轻快地应了一声是,提步走到他对面的塌上,慢慢坐下。
袁教习还在盯着她的脸,看着看着,他慢慢说道:“昨晚宴席上,你那般装扮,可是不愿远走他乡?”
听他这语气,当时他也在宴中?张绮一怔,忖道,自己当时全副心神都放在广陵王身上,倒没有注意到他是否在场。
在袁教习的询问中,张绮低下了头,几案下,她双手悄悄绞动着——为了此刻能坐在他面前,她一直在寻找机会。现在,那机会终于让她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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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手段
  明天便要上架了。
  突然很紧张很害怕,这次我罕见的休息了两三个月,总感觉到人气流失了一些。
  我想求大伙,新书上架时,大伙能不能给些面子,多多订阅一下?我实在害怕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成绩。
  还有,不管是盗贴还是搬文,能不能延迟两个小时?特别是入V的初期。我需要这段缓冲时间,需要有人订阅有人给我信心和力量,需要那点钱来养家糊口。
  寻思了一会,张绮微笑的,安静地回道:“此身虽是柳絮,却不愿意随春风摆荡。”
  她抬眸睨了袁教习一眼,轻声说道:“可否借琴一用?”
  她这一睨,极空灵。
  袁教习一怔。
  这个看起来总是卑微的小姑子,在骨子里,真有着一种说不了的从容。仿佛她的卑微只是装出来的,仿佛她的知进退,守规矩也是装出来的。她像是一个看把戏的人,不过别人看的把戏,是外人演的。她是自己在出演。
  蓦地,袁教习想到第一堂课时,她那进退从容的态度。
  袁教习把身前的琴放在了张绮面前。
  张绮低眉敛目,食指慢慢一勾,一阵悠扬的琴声便飘荡而出。
  袁教习开始只是听着。
  可是,越听,他的腰背便越挺得端直,脸上含着的笑容,也变得端凝。
  缓缓的,张绮右手一抹,琴音止息。
  琴声刚止,袁教习便急急地说道:“怎么不奏了?”他蓦地伸手按在琴上,盯着她认真地命令道:“奏下去!”
  张绮抬眸。
  她嘴角荡着笑,脆声问道:“真要听?”
  袁教习哈哈一笑,道:“自然想听。”
  张绮摇头,“没了。”
  她把琴推到他面前,慢慢站起,歪过头,她调皮地看着他,道:“真没了。”说得煞有介事。
  袁教习盯着她。
  他哼了哼,“这首从上古传来的《扈游》之曲,你弹得不但深得其中三昧,还恰恰比传下来的,最全的密谱还多了那么一段。这样你还说没了?张氏阿绮,你不是想用这曲谱跟我谈条件吧?”
  张绮挑眸,眸光从她密密的睫毛下投来,令得那一瞬间,袁教习有种她很令人惊艳,很媚的错觉,这种风情从她尚且稚嫩灵透的脸上折出,非常罕见。
  在他不错眼看来时,她垂下眸光,袁教习终于认定,刚才确实是他的错觉。
  张绮抿唇笑道:“是真没了。若是还有,阿绮一定会请教习帮一个忙。”
  在袁教习地盯视中,她自顾自的语笑嫣然,“阿绮一定会要教习帮我在寒门中挑一个人品好的毓秀。”
  她朝他福了福,软软地说道:“阿绮呆得太久了,得告退了。”她笑得端秀,语气中也是大家闺秀的派头,“今日晨时,母亲便训了阿绮,说是男女不可私相授受,阿绮不想被人指责,先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睨一笑,“《扈游》于琴之一道,终是失之铿锵,与《鬼诺》和奏,方能显出琴之大道阴阳。”
  说罢,她提步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袁教习几次想要唤住她,最后还是强行忍住: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强行留她,没的跌了份!
  被一个小姑子逗成这样,实是不好看!
  直到张绮走了,他才拿起几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袁教习突然有点恼火:这个可恶的小姑子,明明知道他痴迷琴画美酒,还这么故意挑衅。她一方面说自己不曾有〈扈游〉的残谱,一方面却奏出那么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曲音,最后,连〈鬼诺〉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不给她挑一个良人,她那谱子就真不给了。
  最可气的是,便是自己真的给她挑了良人,说不定她手头上还真没有那乐谱。到时她一赖,自己还没了办法!
  如他这样的大家嫡子,平生要什么有什么,想得到的,别人会双手捧着放在他面前。生平罕见的,袁教习感觉到心痒难耐起来。
  他站在那里,一时皱眉,一时眺望,一时寻思。似乎有五根手指在他的心脏上不时抓挠,真真恨不得把张绮扯来,把那两个上古琴谱强行逼出来。
  张绮走出了院落。
  一出现在阳光下,她刚才还灵动含笑的容颜,马上又变回了原来乖巧普通的模样。
  她径朝朝新搬的院落走去。
  此时,院落的另一侧嘻笑声不断传来。那些笑声中,有几个熟悉的,看来与她同位一院的庶女们都跑到那边玩耍去了。
  来到自己的房门外,看着半合的门扉,张绮一边走一边唤道:“阿绿?”
  里面没人应合,想来那家伙又在偷懒睡觉吧?只是,怎么那几个刚派来的婢女也不在?
  张绮一边寻思,一边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刚刚跨入,她的手臂便是一疼,接着,一股大力把她朝里面重重一扯。张绮大惊,张嘴便要叫唤时,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同时,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张绮唔唔叫了一阵,身子扭了一阵,终于在来人地盯视中,慢慢安静下来。
  缓缓放下捂着她嘴的大手,来人低沉地说道:“不想叫了?”
  张绮含着泪,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应道:“萧郎,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正是萧莫!
  萧莫负着双手,沉静地盯着她,闻言嘴角扯了扯,回道:“阿绮不愿意来见我,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他大步走到一侧,在塌上坐下后,命令道:“备酒,焚香!”
  张绮没有动。她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没有。”
  萧莫一怔。
  他慢慢向后一仰。
  仰视着她,好一会后,他温声说道:“过来。”拍着自个的大腿,他的声音如水般温柔,“过来让我抱一抱。”
  张绮自是不动。
  她低着头,喃喃说道:“我们,我们不可私相授受。”
  这是逼他聘她了。
  萧莫嘴角一扯,冷笑一声,道:“不可私相授受?阿绮不是不愿跟我么?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模作样?”
  张绮脸色一白,头却越发低了。她咬着唇倔强地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浮日阳光下,她那小脸虽被额发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细细看来,也是小巧明秀的。这样的半边脸,配上如珍珠般闪耀的泪光,真真说不出的可人。
  萧莫的心蓦地一软。
  他长叹一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勾引陈邑,令他向你父母求娶?”见张绮睁大眼向自己看来,他冷冷说道:“别以为可以骗过我。你那九兄和陈邑一道,心心念念想阻了我们,还劝得你父母都意动了。这些,我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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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目的
他盯着张绮,一副等着她回答地架势。
张绮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萧莫这个人太聪明,她根本唬弄不了他。
见张绮沉默不语,萧莫重重一哼。怒道:“坐过来!”
见两串珍珠般的眼泪儿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他低喝道:“叫你坐到塌上来,你哭什么哭?”
早说嘛,她还以为要坐在他的大腿上呢。
张绮低着头,乖巧温驯地跪坐在他对面的塌上。
望着低眉敛目,安静而又老实的张绮,萧莫只觉得一口闷气突然而来,直堵得他胸口发疼!
他一直以为她是欢喜他的!
他一直以为她是期待能跟着他的!
他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有想到,她一直在瞒他骗他!
她竟敢不喜欢他!
怒火伴随着气闷。令得萧莫胸口堵得慌,脸色也越发青白难看。
想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总是能得到什么,便有些难得之物,通过他的手段,也每每能如愿以偿。
只有她却......真该死!
倚着塌,他沉沉地盯着她,呼吸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加粗。
听到他的喘气声,张绮头更低了。她瑟缩着,小心翼翼地透过眼睫毛朝他瞅去。这般小兔般
可怜可爱的摸样,着实让人心软。萧莫薄唇抿成一线,脸上的戾气却在渐渐减缓。好一会,他沉声道:“今天张府有人见了陛下......”
喘了一口气,他阴郁地说道:“他们去说什么,想来阿绮是清楚的吧?”
张绮垂眸,她没有回答,却只是在他喘气加粗时,透过眼睫毛小心翼翼地瞅向他。这模样如此恼人!
萧莫感到很难受。
他想发火看到她的模样那怒火却一次次消弭。他想骂她几句训她几轮,她表现乖巧实则什么都没有听进。当然,他不会想到放手。在他的生命中,还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难度,他才越发志在必得。
萧莫吞了吞怒火,静下心放慢语气,“你与陈邑是什么时候见的面?现在我有闲,且把你们相识的过程全部道来。”
张绮低着头,她双手相互绞动着,好一会才嚅嚅地说道:“那日他来找九兄,九兄向他介绍了我......”她是真乖巧,因此,他要她说,她便真把自己与陈邑相识的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只有她清软的声音娓娓响起,这声音舒缓动听,宛如音乐。听着听着,萧莫发现自己的怒火所剩无几了!
他好不容易起的恼怒,她都没有说一句软话,便消弭大半!
萧莫压下徒然升起的无力感。这时,张绮把事情已经说完了。
说完后,她抬起水灵灵的眸子勇敢地看向他,那亮晶晶的双眼中好有底气。仿佛她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萧莫伸手捂上了自个儿的脸。
好一会,他才沉声问道:“就这些?”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萧莫冷笑一声,道:“便这么见两次面,你就喜欢上他?宁愿舍我也要跟他?” 他眼中又是怒火直冒,张绮瑟缩了一下。
她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小声地说道:“我没说喜欢他。”
“什么?”
也许是他的声音突如其来,惊吓了她。张绮缩了缩身子,什么也不敢说了。
萧莫压低声音道:“你不喜欢他?”
张绮点了点头。
萧莫想冷笑,可不知为什么,展开的却是由衷的微笑。他点头道:“那你九兄怎么会说你喜欢他?”
张绮没有回答,只是扑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他。
萧莫寻思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命令道:“过来!”
张绮连忙摇头,不但没有上前,身子反而向后挪了挪。
这一次,萧莫也不恼了。事实上,自她说出不喜欢陈邑开始,他的怒火便消了。
他垂眼盯着张绮,慢条斯理地说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我求聘了,却被你父母所拒。”说到这里,他抿紧薄唇。缓缓向后一依,他低声道:“我明天会正式向你姐姐求娶!”
张绮霍然抬头。
萧莫没有看她,只是皱着眉,徐徐说道:“我还真不信这个邪!”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是明日你父母允了,我会要求你做陪嫁。若是不允,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他抬起头看向张绮,语调转为温柔,“总之,你尽管给自己缝制嫁衣。我定会想法子带走你的。”
张绮唇动了动,终于问道:“姐姐她?她知道么?” 她知道他明天要求求娶的事么?还有,与张氏联姻,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他的家族也有这个意愿?
萧莫自是听懂了她的话。他漠漠地说道:“需要她知道么?”
张绮徒然明白了。
明天要求娶,是他个人的意思,没有惊动家族。
没有经过家族的求娶,便是张氏同意了,将来张锦过门,那日子也是不会太好过吧?
是了,他之所以求娶,为的是得到她这个陪嫁的妹妹。他对她,真可谓用心良苦!
张绮唇嚅动了下,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萧莫顶了她一阵,好一会,他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张绮乖巧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萧莫突然提步,他走到她面前,右手一伸,把她重重带入怀中。搂着她的腰,萧莫唱长吁了一口气。
感觉到他只是搂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动作,张绮也安下心来。她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大手抚过她的秀发和腰背,萧莫低叹道:“阿绮,要得到你,怎么这般难?”最让他无法想象的是,越是得不到,他的心就越是痒的厉害。他现在是巴不得天天都能见到她。
张绮温驯地倚在他的怀中,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搂了一阵,萧莫才放开她。他提步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他徒然止步,回头看向低着头,安静地送他出门的张绮,萧莫突然问道:“你没有不舍么?”
张绮一怔,张着小嘴不解地看向他。这表情!
萧莫脸色一沉,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张绮才急急把房门一关。身子朝着门板上一放,张绮闭上了双眼。她成功了!慢慢地伸出手,她捂着自己的脸,久久都一动不动。
她成功了!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是成功的。
不一会,张绮抬起头来。她想起了一个人:陈邑!
她得想办法完全阻了陈邑的求娶。
在张绮如此寻思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那些脚步声的,还有姑子婢女们的笑声。
萧莫前脚刚走,转眼她们就回来了。萧莫真是好手段!
张绮抿了抿春,提步走向房中,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轻唤,“姑子,锦姑子唤你了。” 是张萧氏新派来的婢女的声音。
张绮打开房门。
这个婢女是那种天生瘦小精实的,尖削的脸有点黑,五官十分平凡。她正张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张绮,认真地说道:“锦姑子说姑子如果不赶紧过去,她就派人强押。”她说着说着,对上张绮那面无表情的脸,声音越来越低。
等她说完,张绮冷冷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那婢女刚刚转身,便听到张绮在背后问道:“你唤什么?”
婢女脸色变了变,终是小心地回道:“婢子叫阿月。”
“阿月?”张绮点了点头,静静地说道:“要记住自己的本份。”
张绮越过低着头的阿月,朝着张锦的住处走去。她知道,张锦找她,无非是为了萧莫之事。现在萧莫放了这么好的消息给自己,她还真不怕张锦为难。
一路走来,各个房间都伸出好几个脑袋来。低语声纷纷传入她的耳中,“听说陛下很赏识她呢。”“看不出来。”“一起上学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是个有才的。”“所以说她心机深嘛。”
窃窃私语中,张绮低着头,安静地向前走去。与她同院的三个庶女,都是同一个学堂的。张绮本是识得。
不过,平素在学堂里,她们连正眼也不向她看一眼。张绮现在有事,也没有想到要与她们拉关系联络感情。
走到林荫道时,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看到张绮,笑嘻嘻地说道:“阿绮,刚才锦姑子唤我了呢。”
她来到张绮身边,凑近她格格笑道:“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嘻嘻,明明不喜欢我,还要端着笑,阿绮,她可真笨!”
张绮没好气的白了阿绿一眼,道:“她这般拉拢你,想你以后给她提供一些关于我的情报。”
“当真?”阿绿瞪大一双眼,兴奋地低问道:“那每次向她汇报事情,有没有赏钱?”
张绮哭笑不得,她倒是认真的想了想,这才回道:“张锦倒不是一个刻薄的,赏钱应该会有。”
“太好了!”
听到阿绿地欢呼声,张绮悄悄瞪了她一眼,道:“我现在要去张锦那里,你先回去。对了,给你两天时间,把我们房里面那几个鼻子的来历调查明白。”
“好嘞!”阿绿欢喜地离去,走了不远,张绮甚至听到了她的歌声!这个阿绿!张绮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笑出声来。
仰着头,看着满眼新绿淡荫,她想到:春天真的来了!
是的,春天来了。
满眼都是春光,满地都是绿色。天地间,不再是浅浅的灰色上点缀着绿意,而是铺天盖地的绵厚枝叶。
春天来了,她也快长大了。
张绮从来知道,以自己长大后的样貌,是不可能离群索居,不靠任何人就能得到安宁的。甚至,嫁给一个普通的平民,都保不住她。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一个寒门出身的高官,做他的正妻。
如今时势不必从前,世家子弟泰半无能。朝堂中,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多,而掌实权的,却是寒门子弟。
她一直梦想着,如果能嫁给一个掌有实权的高官,虽说见了张锦照样要执礼,虽说走到哪里都要给世家子弟让路,可他应该能保住她。应该能真心疼爱她。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离自己的目标,已经进了一步!
月再弯,亮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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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梦
随着张绮一路走来,西边院落处琴声阵阵,箫声婉转,透过重重院落,青砖绿树,偶尔可以看到飞起的一叶秋千和半角红裳。笑声琴声随着柳条漫天飞舞,别有一番春日滋味。
张绮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声音唤道:“张绮。”
张绮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叫她的人,是与她一道学习过的张涔。没有想到此时会见到张涔,张绮睁大了眼。
她不清楚,张涔曾经差点嫁给萧莫为妾,要不是她用了一些小手段,令另一个张氏远房小姑,她曾经的好友替代了她,张涔根本不会还站在这里。
对上张绮诧异的目光,以为她早就清楚了自己往事的张涔冷笑一声。不过转眼,她便抿着薄薄的红唇一笑,道:“张绮,你真聪明,张洇差你太远。”
张绮眨了眨眼,轻唤道:“张涔,你现在可好?”
“自是好得很。”张涔笑的很灿烂,声音宛如银铃,“不过没有你好。听说你现在都被陛下看中了?什么时候入宫为妃?”
突然的,张绮不想与她说话了。这个张涔,开口说的每一字都带着刺,听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听起来很不舒服。
她垂下眸,乖巧地朝张涔福了福,道:“涔姐姐,阿绮有事,得走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张涔妆容明艳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厌恶。
她朝着地上轻轻的呸了一声,嘀咕道:“装什么装?还真以为凭你的身份可以攀龙附凤?”
这时,张绮来到了张锦的院落外。
人还在院落外,并可以听到里面叽叽喳喳一片,笑语声不绝于耳。再一听,里面至少也有五六个女郎,全部都是张氏嫡出的姑子!
张绮脚步一顿,悄悄地退向一侧。
她可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去给那些嫡女们曾添乐子。
刚刚躲入树林中,张锦清亮的声音便传出,“怎么张绮还没有到?你们几个去一下。”
不一会,四个婢女跨出了院门。
看到她们,张绮低下头,越发退入花园深处。
她现在不能回房,怕被张锦派去的人逮个正着。顺着小路走着走着,又到了她惯常与张轩相见的亭台。
此刻,那亭台上,张轩捧着书本,正与一个少年男子神色激动地争论着什么。
张绮瞟了一眼,便想转身,正好这时,那少年男子一眼看到了她,便尖着鸭公嗓叫道:“阿绮!”
是陈邑的声音!
张绮回过头来,看到张轩朝着自己招手,便低下头走向两人。
哒哒哒的四廊空响中,张绮慢慢走近。陈邑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见她低眉敛目,额发深覆,却少女风姿渐现,目光越发明亮。
张轩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转向张绮笑道:“阿绮,你在逛什么?怎么呆呆傻傻的?”
张绮朝他福了福,唤了一声“九兄”后,软软说道:“阿绮突然发现地面绿草菁菁,正感怀着呢。”
张轩呵呵一笑。一侧的陈邑也笑着道:“阿绮感怀什么?”
张绮腼腆一笑,
轻声道:“昨晚梦见满地繁绿,阿绮白毂 白沙 白绢衫行在草地上,正笑得欢呢。”
夕阳下,张绮明秀的小脸上含着腼腆的笑,眉眼间带着漠漠的愉悦,似乎昨晚上那个梦,让她到现在想起,还是愉悦而快乐的。
她似是没有注意到陈邑此时脸色微变。
白毂,白纱,白绢衫!彼时名士娶妇,便喜欢令新妇着白色深衣!
白色,在这个玄学盛行的时代,它代表了“以无为本,返璞归真,追求清新淡雅”的风尚。
这个张绮,真是好有志向,她不但想嫁名士,还想成为名士之大妇!
笑了一声,陈邑声音粗噶地说道:“阿绮想嫁名士?名士中,世家子居多,可能娶阿绮的,怕只有寒门子了。”
在提到寒门子时,他的语气不无嘲讽。不管是表情和神色,都透着一种从骨子里的轻薄。
张绮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大眼巴巴地看着陈邑,脆脆的,软软的,一派天真地说道:“阿邑怎么知道我想嫁寒门子的?”
那表情特天真,看着陈邑的眼神简直是有点崇拜。
陈邑脸色一沉。
他想说什么,最动了动,还是强行吞了下去。只是板着脸,朝着张轩一拱手,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他一走,张轩便长叹一声,喃喃说道:“阿邑年少,气量犹有不足。”
他转头盯向张绮,看了他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何必......”顿了顿,他牵向张绮的手,“不说这个了。阿绮是个多才之人,且看看我这篇赋写得如何?”
没有想到陈邑如此简单便被气走的张绮,这时也是开心的。她连忙甜甜地应了一声,凑到张轩的身边,翻看着他手中的帛书来。
张轩侧过头,看着厚厚额发覆盖下,张绮那秀气的小脸,道:“阿绮刚才实是多余。母亲刚才已拒了陈邑的求娶。”
张绮迅速地抬起头来。
见她双眸明亮,兴奋之情毫不掩饰,张轩摇了摇头。他把帛书一合,坐在亭中石椅上,看着张绮说道:“阿绮,陈邑实是不错,你拒了他,以后会悔的。”
张绮心情愉悦,当下格格一笑,道:“才不悔呢。”她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母亲怎么说的?”
张轩皱起了眉头,“母亲没有多说。她只讲了一句,”在张绮竖耳倾听中,张轩道:“母亲说,阿绮是个心气高的。”
一句话吐出,张绮脸色变了变。
说她是个心气高的?什么意思?是讥讽她攀上了皇帝,还是准备把她送给某个大权贵为妾?
见张绮眼神一黯,张轩又是一声叹息,“所以说你刚才唐突了。跟着陈邑,不说别的。将来阿绮许能有个子凭母贵。”跟了别的权贵,只怕等不到她子凭母贵时......
在张轩的叹息声中,张绮勉强一笑,她低下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后,低低的,软软地说道:“阿绮貌拙,怕是入不了陛下和权贵的眼。”
张轩知道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阿绮放心,为兄不会跟母亲说。”他伸手抚了抚张绮的秀发,温和地说道:“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为兄才没有强求你跟着陈邑。”凭着张绮现在露出的容貌,没有权贵会对她感兴趣。她既不中意陈邑,他很能再帮她瞄一个可靠的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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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计算,厉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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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辩
张绮心情大好,她倚着张轩,软软地说了一阵话,直到太阳西沉,她才告辞而去。
院落里,灯笼在风中飘摇,几个姑子的房间都只有淡淡烛火。
-------蜡烛非常贵,饶是张家富贵,也只有那些郎主郎君能尽量使用。供应给庶出姑子的份是有限的。
天上一轮明月,在飘摇的烛光中,张绮踩着泄了一地的银白,轻缓地走向最里侧的,自己的房间。
来到房外时,几个婢女从阴暗的房中走出,朝她行礼道:“姑子。”这些婢女中没有阿绿。
想来,今晚明月正好,她多半是与别的婢子们一起玩耍了。
“恩。”张绮点了点头,跨入房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了大早的张绮,细心地把头发梳理好,用萧莫给她的粉末泡水涂在脸颈等外露的肌肤后,朝外走去。
那粉末,她现在开始用了,准备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泡得浓一些。
想来时日一天天过去,众人会渐渐忘记她原本的肌肤,以为她本来便是这般的肌肤微黄,带着几分病弱。
院子里,同院的三个庶女已经装扮好,正准备赶往学堂。看到张绮走出,一双双目光同时向她看来。
对上她们的目光,张绮低下头来,怯怯地向她们行了一礼。
几个姑子见她表现卑怯,心下满意,便瞟了她一眼,结伴离去。
张绮等她们走了一会,才提步跟上。
看到她走来,聚在外面的姑子们停止了议论声,同时看来。关于张绮用才华惊动了陛下一事,她们是听过的,也是好奇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绮踏入学堂。
这时她才发现,在众庶女的身后,有一个专门给她准备的几案。
看来,她的待遇是从每一个地方都有改变。
噫,张锦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第一堂课学的还是谱牒。在张绮低着头,众姑子嗡嗡声中,一个精瘦的老头,这老头姓陈,与袁教习一样,来自大世家。
陈教习三络长须,目光浑浊中透着冷漠,是个出了名的古板之人,与时人喜欢道家不同,他信奉的是儒家和法家。在这个普遍非韩非驳李斯,法家完全没落的时代,他是寂寞的。
陈教习走了进来。
他一站好,便注意到在座位有变的张绮。皱了皱眉,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仆人从门口走入,对着那老头低声说了几句。
等他说完。老头点了点头。示意那个仆人退下后,他转向张绮,突然唤道:“张氏阿绮?”
张绮抬头看去。
那老头慢腾腾地诵道:“妓则有子可为妾,何解?”
张绮眨了眨眼,清脆地回道:“它是说,一个妓妾如果有了孩子,可以升为妾侍。”
老头精干古板的脸上表情不动,他嘎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之母亲,为妾乎,为妓乎?”
一句话吐出,四下显示一静,转眼哄堂大笑!
张绮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以顽固不化出名的陈教习,竟然如此恶毒的羞辱她!
腾地一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当众人稍稍安静后,张绮歪了歪头。
她一派天真地瞅着陈教习,直直地瞅着,直到四下笑声稍息,直到陈教习眉头一挑,怒意微闲,张绮才清清脆脆地开了口,“我母亲喜欢庄子,俺去记得也是这样的春日,她坐在窗头,对阿绮诵着“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世而非为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我母亲对阿绮解释说,这句话是讲,全天下都赞美一个人,那个人并不会更加勤勉,全天下都责骂于他,他也不因之沮丧。为什么呢?因为这人认清了内心和外物的分际,已经荣辱不惊。母亲对阿绮说,她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顿了顿,张绮歪着头,语气越发天真,“教习这么讨厌我母亲,是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么?”
她问,陈教习否定她母亲,是不是因为他把名利看得太重,是非分的太清。
她一派天真,语气清悦动听,娓娓道来如同乐音。她眼神明澈,神态自然,坦然坦荡如同真人。
这依然是一个纵谈玄学,讲究天真的时代!
这依然是一个辩论至理,寻求个性解脱的时代!
张绮用玄学课业上学得的《庄子》,来反讽陈教习的僵硬世俗,竟是尖锐而锋利,直刺得陈教习脸色大变。
四周安静下来。
众姑子齐刷刷地掉头看向张绮。玄学虽然是一门重要课业,可她们只是一个姑子,平素学习时,都是姑且听之,姑且忘之。她们从来想不到,张绮这看起来乖巧怯弱的姑子,竟把玄学学得如此精通!还一口就驳倒了教习!
陈教习瞪大一双浑浊的眼,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张绮,喝道:“你!你......”你了一阵,他板着脸喝道:“好一个张氏阿绮,好一张利嘴!”
张绮依然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看着他,见陈教习恼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她眨了眨眼,脆嫩嫩地说道:“教习为什么生气?你无端辱骂阿绮生母,阿绮都没有生气呢,教习为什么会生气?”
这是讽刺陈教习心胸狭小!
“你!”陈教习中指指着张绮,气得横眉怒目,胡子乱飞,整个人噎得转不过气来,却辩驳不了。
各大家族的谱牒源远流长,张氏家族更是如此。他毕生精力都用在其上,虽然知道普世之士都念唱玄学,可他哪里会?
真正要论所学博杂,他还真比不过张绮!
张绮站在后面,见到陈教习气得脸红耳赤,摇摇晃晃,吓得缩了缩头。她吐了吐丁香舌,自言自语道:“惨了,要是气坏了阿翁,岂不是大惨?”
这话声音依旧不低,依然被陈教习挺入耳中。见他摇摇欲坠的,张绮一缩头,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向门外,转眼便消失在课堂里。
直到张绮逃出老远,陈教习才回过神来。他对上一堂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姑子,对上候在门外偷听着的婢仆,突然记起,这学堂里发生的事,总是会很快传出去。
同样,张绮刚才的那番话,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举世都信玄学,她的话,会让自己成为世人的笑柄!
腾地一下,他的老脸再次涨得通红!
张绮一溜出学堂,整个人便是一松。她跑到一侧花园里的池塘边,在假山旁蹲下,吐了吐舌头,悄悄想道:我正想一步步显出自己的才名呢,你这倔老头就自己撞上来了!
哼,一个个都拿母亲羞辱我唾骂我。我虽然也以母亲为耻,可万万不能让你们白白骂了去!
想到这里,她从鼻中一声轻哼。
张绮知道,各大权贵高官府中,也有一些或私奔或再嫁过的贵妇人。
这些贵妇人一旦听到她此番言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张绮没有躲多久,因为第二堂课是袁教习所授,于是时辰一到,她便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回到学堂中。
这一次,她进来时,众姑子都回过头来盯视而来。
张绮低着头,乖巧地来到自己的几案旁。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嗡嗡声稍止。
不一会,袁教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上次的仕女图,你们可有画好?”
众姑子娇娇地应道:“画好了。”
“好,都摆在几上。”
张绮低着头,也把自己的画作摆在几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袁教习慢腾腾地挨个看来。在经过张绮时,他只是瞟了一眼,便转向另外一个姑子。
见他毫不停留,张绮失望无比!
......看来那两张上古琴谱的诱惑还不够大。
在她的失望和胡思乱想中,一堂课业很快便结束了。
张绮转身走回。
回到院落里,她抱着枕头倒塌便睡。也不知是倦了还是怎么的,这一睡便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一阵脚步声蹬蹬蹬地传来。转眼砰地一声,阿绿冲入了她的寝房。
在几婢好奇地望来时,阿绿手忙脚乱地把房门带上,再冲到张绮身边小小声地说道:“阿绮 ,阿绮?”
张绮懒洋洋地睁开眼,“怎么了?”
“阿绮,你好懒呢,怎么还睡得着?那些婢女们都在说你呢,让她们说你顶撞了陈教习,还说主母肯定会责罚你呢,你不怕吗?”
阿绿的声音有点慌乱。
张绮双眼弯成月牙儿,“不怕。”她的脸在枕头上蹭了几下,“我为母亲正名,那是孝,我引玄据经,乃是才。又有孝名又有才名,张萧氏不敢罚我。”
见阿绿瞪大了一双眼,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己,张绮想到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又听不懂,便住了嘴。
她翻身坐起,轻声道:“叫你打听的事,可有清楚?”
“知道了,那个阿月是府中的家生子......”张绮打断了她的话头,低声说道:“不是这个,是萧郎提亲之事。”
阿绿摇了摇头,“还没有听到消息。”
还有听到消息?
萧莫那个人做事,不会有头无尾。难不成他已经提了,只是消息被封锁了?
张绮寻思了一会,道:“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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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陛下
两女刚刚出门,却见院落外迎面走来一堆婢仆。
他们看到张绮,齐刷刷一礼。恭敬地说道:“绮姑子,陛下有召!”
陛下有召?
这四个字一出,本来躲在各自房中的庶出姑子们也跑出来了。
张绮呆了呆,目光看向一侧的荷姐姐,这荷姐姐是张萧氏的人,她既然来了,说明这些人是
通过了张萧氏的吧?
荷姐姐旁边,一个婢女说道:“姑子休要迟疑,主母已经知道此事。”
张绮低下头来,她朝着众人福了福,低声道:“是。”咬着唇,她小声问道:“现在就去吗?”
“正是。姑子请。”
张绮胡乱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我可以梳洗吗?”
“不必了。”说话的仍然是张萧氏院中的婢女,她严肃地说道:“姑子怎能让陛下候得太久?”
“不敢。”
张绮连忙福了福,示意阿绿退下后,跟在众婢仆身后朝外走去。
在院中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她来到了院落外。
能过侧门,张绮上了一辆马车。只看到候在马车旁的宫中太监和两个侍卫,她才真正明白过来:果然是皇帝有召。
怎么是皇帝要见她?莫非是萧莫又使了什么招?
张绮寻思来寻思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行进很快,转眼间便过了护城河。
河水从桥下流过,汩汩声清脆遥远。张绮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河水深不见底,不由缩了缩头,又钻入马车中。
马车载着她,没有驶入正殿,而是朝着右侧一个由十几间石殿组成的道堂走去。
一入道堂范围,马车停下,一个太监在外面说道:“姑子,陛下在里面候着呢。请进吧。”
张绮一下马车,便被这满眼满眼的参天绿树给迷了去。与宫城和各大世家的院子不同这里仿佛是原始森林,无数树叶随着春风招展,一眼看去看,不到房屋,也看不到人影,除了鸟鸣,便是树影婆娑。
这道堂明明不大,可因为这重重叠叠的巨树遮着挡着,便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地方,让人紧张不起来。
张绮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是寻思着陛下的所在。可走了两刻钟后,她已沉浸在这一片葱郁中。
又走了一刻钟,一阵时断时续的琴声传来,她顺声走去,终于透过重重树影,看到那个坐在亭白翠绿间的皇帝。
张绮提步走去。
皇帝只是一个人,她不敢走得太近,便隔了二十步便是一福,恭敬地说道:“张氏阿绮见过陛下。”
皇帝正在拨弄着琴弦,听到她的声音,他头也不抬,“是张绮?”
一阵时短时长的弦乐过后,皇帝终于抬起头来,“走进一些。”
皇帝盯着她,半晌后,他说道:“今日的阿绮,比那一晚上中看些。”虽说是中看些,也只是好了一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张绮似是被他夸得有点羞涩,她的头都低到胸口了。
年轻俊朗的皇帝瞟了她一眼,微微蹙了蹙眉。他后宫佳丽无双,径日的对上那些美人,他的眼睛都刁了。
又朝着她盯了一阵,皇帝温和地说“听萧莫说,《逍遥游》的曲子是你所谱?便是那副绣画,也是你所制?”
张绮低头,嚅嚅地:“是。”
皇帝毕竟是武将出身,他虽然有着文人的爱好,却更有着武人的爽利。因此,比起张绮,他更喜欢那日宴会中当众向广陵王示好的王焰。
此刻,见张绮这般怯懦迟钝,皇帝有点不喜了。
他皱着眉又说:“听人说,你识字不过数月?”
张绮再次规矩得过于老实地应道:“是。”
皇帝眉头成结,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事了,退下吧。”
张绮缓缓向后退去。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皇帝的视野中时,一个太监凑近来,对着陛下低语道:“这个小姑过于内秀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监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不过能作出《逍遥游》和那等刺画,倒也当得才女之称。”
皇帝回过头来,他瞟了这太监一眼,冷冷说道:“阿绮一个小姑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朕的近侍也替她说话?”
那太监正是收了张绮十两黄金之人,他没有想到皇帝会有这么一说,不由吓得白了脸,普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不敢......“
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淡淡说:“那话没有传错,他确实是才女。”
把琴弦重新调了调,皇帝漫不经心地说:“张氏这个小姑,看起来怯懦,实则是个有主见的。她敢见人便说,朕说她是才女,便是料定了朕不会追究。”
笑了笑,年轻的皇帝不无遗憾地说:“那一晚,连广陵王也为她所动,萧家莫郎更不用说了......朕还以为,此姝定是大有国人之处。”张绮的相貌,实在无趣,与她的才智根本不相符。让他看了很失望。
意兴索然地说道这里,皇帝站了起来,拂袖离去。
张绮一步一步退去,一直退到再也看不到皇帝的影子,方才悄悄吁出一口长气。
她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失望。
让他失望最好,她可不想入宫为妃。
这时,领路的太监尖声叫:“走快些。
“是,是。”
张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张绮来到马车旁。她爬上马车时,错眼瞟到一个人影,不由讷讷问:“敢问公公,使者们还没有离开建康么?”
那太监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尖声:“快了。”
原来真的还没有离开,她一直呆在张氏大宅里,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呢。张绮抬着头,眼角的余线正好瞟到几个周地使者从正殿退出。
这时,马车顺着御道,慢慢驶向宫城外。
不一会,马车驶出了大开的宫门。张绮刚刚把车帘掀开,伸出头瞅了瞅,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悦耳又低沉的声音传来,“张氏阿绮?”
这声音?张绮迅速转头,一看到来人,她嗖地睁大了眼。
同样坐在马车中,玉冠束发,身穿齐地官袍,却照样帏幄遮面的俊伟身影,可不正是广陵王?竟然与他碰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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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谁是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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