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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08时21分来源:
楼主的话:
今天给大家推荐一部电影:《杀戮演绎》(The Act of Killing)。
1965年,印尼政府被军政府推翻,印尼军队将领苏哈托组织的反共清洗中,一百万印尼共产党、华人、左派人士、知识阶层被扣上“共产主义者”的帽子投入集中营,遭到屠杀。军队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把屠刀交给当地的流氓。
让人惊讶的是,幸存者与死难者的后人,根本不敢在公开场合谈论那段往事;而当年的刽子手今天仍然是当地的狠角色,竞选当地议员或成为黑道老大追收保护费,乐于吹嘘自己当年的凶残行径。他们还想通过拍电影把自己的事迹记录下来,导演跟随着他们,拍下了他们重演当年血腥屠杀的过程。
当这些屠杀了数十条性命的凶手在镜头前,神态骄傲的展示自己为了不见血的杀人而发明的“铁丝杀人法”时;当遇难者的儿子紧张局促的在他们面前回忆父亲被杀害的那一夜,而杀人者吞云吐雾、心不在焉时;当他们在重演当年的屠杀的一幕幕,却并不觉得镜头中的自己有多残忍,而一再关心自己的发型和着装时......世界默默的又用力的向你展开了你或许从未触及的极其残忍与可怖的一面。
导演拍这部电影用了七年。在6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中,它获得了完全由观众投票选出的观众大奖。
推荐指数:★★★★★
(下文来自《南方周末》。听听这位哈佛大学和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的导演怎么聊这部电影)
非虚构电影《杀戮表演》:“他们对谎言上瘾”作者:李宏宇
“刚开始我们把他们打死,就在这儿。”安瓦尔·冈戈站在一幢低矮楼房的露台,指着面积并不大的地面说,“但血太多,清理的时候太难闻了。我们发明了这个。”他拾起一根短木棍,木棍中央拴了根长铁丝,铁丝的另一头系在露台上立着的铁管上。陪着他的男子在铁管一旁坐下来,扮演囚犯,双手背在身后像被捆住。安瓦尔在他脖子上绕一圈铁丝,抓住木棍作势用力拉,男子的头垂下来,“又快,又不流血”。
安瓦尔(右)展示他当年发明的“铁丝杀人法”。
安瓦尔年过七十,身材瘦削,满头白色卷发让人想起纳尔逊·曼德拉。但在印度尼西亚北苏门答腊省,几十年来他令人谈虎色变,家中长辈都会用安瓦尔的名字来吓唬不肯乖乖睡觉的小孩。1965年至1966年,印尼军队将领苏哈托组织的反共清洗中,一百万印尼共产党、华人、左派人士、知识阶层被扣上“共产主义者”的帽子投入集中营,遭到屠杀。在北苏门答腊省省府棉兰附近的一条河边,每天晚上都有成卡车的“共产党”被拉来,军队并不自己动手杀人,任务交给从社会上召集的流氓。安瓦尔就是最有名的行刑人之一,夺命逾千。
美国纪录片作者乔舒亚·奥本海默2001年在印尼拍摄一部影片时,偶然接触到1965年印尼屠杀百万共产党、左派人士的历史。让他惊讶的是这场杀死一百万人的灭绝行动,在近半个世纪后仍然没有审判,没有遇难者纪念碑,没有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当年的刽子手今天仍然是当地的狠角色,乐于吹嘘自己当年的凶残行径;而幸存者与死难者的后人,根本不敢在公开场合谈论那段往事。
奥本海默用七年时间拍摄制作了“非虚构电影”《杀戮表演》。在北苏门答腊,他采访拍摄了能找到的每一个当年的杀人者。安瓦尔是奥本海默遇到的第41个,他成了影片的主角。日,这部丹麦、挪威和英国联合出品的影片在6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电影大观”单元展映。一周后,在这个单元的纪录片类别,《杀戮表演》获得了完全由观众投票选出的观众大奖。
“我一眨眼,他们就得死”
2001年,奥本海默第一次到印尼,拍摄一家英属种植园工人尝试组织工会以争取更好待遇的故事。渐渐地,他发现组建工会最大的障碍不是别的,而是恐惧——1965年之前,种植业曾有过一个很好很强大的工会。但在1965年9月,所有工会成员都被定为共产党或共产党的支持者,要么杀掉,要么关进集中营。奥本海默想多和工人们聊聊那段历史,却发现他们连谈这个话题都怕。他们压低嗓音,悄悄指着某幢邻家的房子说,就是那家的人,杀了自己的父母,或祖父母,或叔父姨妈。当年的刽子手仍然住在这个村子,而且他们的子女亲属都是地方上有实权的人。工人告诉奥本海默,要讲那段故事,得去找当年的杀人者,他们愿意说。“我拿了摄像机到那房子外边,假装在拍乡村风土,希望那个人正好到花园来,看见我,能请我进去聊。”奥本海默说,事情还真就那样发生了。在奥本海默和他的镜头前,那人很快开始吹嘘自己当年怎么杀人,当着自己孙女的面。
“我心里全是问号:他怎么看他孙女?他想让孙女怎么看他?他怎么看我?他想让我怎么看他?他怎么看自己?他希望世人怎么看他?”奥本海默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拍摄清洗运动幸存者的时候,阻碍重重。一次,拍一群前政治犯排练一首爪哇民歌,唱当年集中营的日子——他们被迫为英属种植园干苦力,每天夜里都会有一些工友被拉到行刑队杀掉。警察很快来了,威胁说要抓人。有时候是村长带着武装人员,告诉摄制组说他们没有拍摄许可。或是一家致力于为“遇难者恢复名誉”的NGO现身,号称这是他们的地盘。“后来我们造访这个NGO的办公室,发现它的领导正是当年这个地区的头号刽子手,是安瓦尔的朋友。办公室里的职员,看上去像是军方情报人员。”奥本海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然而,当摄制组把目标转向当年的行刑人,事情一下子变得顺利异常。警察护送他们去当年的屠杀地点;在公共场所拍摄时,军官会派士兵把围观群众拦在一定范围之外,以免干扰现场收音。奥本海默拍摄了每一个能找到的行刑人。遇到安瓦尔·冈戈之前,他已经拍了40人。他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好的采访对象。“他们都不明白什么是纪录片,也不懂得提供严谨准确的证词。证词通常来自失势的人,而他们过去的作为,给他们带来歌颂。我认为当行凶者获胜,拥有权力并且可以书写自己的历史,你不会听到证词,只会听到夸张的表演。”比如报纸出版人易卜拉欣·西尼克,他当年负责收集情报和审讯,受审者是不是共产党,他说了算。“作为新闻工作者,我的任务就是让人恨他们(共产党),”他在镜头前轻描淡写,“我干嘛要干杀人那种脏活?我一眨眼,他们就得死!”
“杀人的时候不可能穿白裤子”
奥本海默干脆给他们彻底的表演自由。他让安瓦尔和手下、朋友用自己演电影的方式,重现他们当年刑讯和杀人的情形,最后放进他的纪录片,随便他们喜欢拍什么类型。“我的问题是:他们怎么看自己?他们希望别人怎么看他们?更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把自己放在舞台上。”奥本海默说。1965年之前,安瓦尔是当地电影院门口的地痞,他们囤积好莱坞电影的票子倒卖获利,自己也爱看那些电影。但印尼共产党和左派抵制美国电影进口,这可砸了安瓦尔他们的饭碗。但他很快有了新饭碗:进行刑队,杀他正恨着的那种人。今天,安瓦尔还是职业流氓。他替政客召集地痞,贿买选票,洗劫政敌的办公室,带着地痞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然后他们来开种植园。他的手下赫尔曼是新一代流氓,影片中,在旁人的鼓动下,赫尔曼还参加了议员选举。“要是能进建设委员会,我就能从每个人那儿收钱。”赫尔曼面对镜头设想未来的生意经,“比如说一个房子比设计的小了10厘米,我可以下令,拆掉!他们就会说:别往上报,这些钱您收着。哪怕房子盖得一点不差,我吓唬吓唬,他们也得给钱。一个街区10个楼,每个要是收一万美金,算算吧。”但他们真的是爱电影、在意自己演的电影。奥本海默把场景重现的素材回放给他们看,起初还担心他们觉得自己显得太凶残,但安瓦尔关心的是:自己应该把头发染黑;应该穿牛仔裤,因为杀人的时候不可能穿白裤子。去理发店染头发的时候,安瓦尔对着镜头回忆马龙·白兰度、约翰·韦恩的电影,他说用铁丝勒死人的法子就是从美国黑帮片里学来的。“人们为什么看詹姆斯·邦德,是要看动作;为什么要看纳粹电影,就是要看权力和暴虐。”安瓦尔对奥本海默发表着自己的高论,“这个我们也能拍,还能拍得更暴虐。我可是真干过的。”“好多人问我,是否在说暴力电影导致暴力?我的回答绝对否定。安瓦尔之前我拍的40个行刑人,起码有30个,就是从小村子出来,跟着军队去砍人头,没有电影教过他们怎么杀人,他们就能杀得很在行。”奥本海默说。他认为电影的娱乐和逃避功能才是问题所在。世界分成好人和坏人,是“星球大战”式的道德设定,那是假的。“当我们说,我们是好人,你们是坏人的时候,就是在逃避责任。其实谁都知道痛苦的事实:你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但安瓦尔们,需要不断得到确认:自己杀的是坏人。奥本海默认为在那场屠杀中,从行刑人到最高首领,没有谁是为了意识形态去杀人。苏哈托发动反共清洗,因为他要权力;军队将领为苏哈托执行灭绝行动,因为他们也想要权力;安瓦尔他们替军队动手杀人,因为他们要钱要权,他们也确实得到了。
“杀戮一旦开始,很好,我们需要那种宣传,让我们能面对自己,能继续杀下去,所以才有了意识形态。”奥本海默说,“我不是杀人专家,但我认为意识形态从来就是找借口,而人类彼此伤害的原因只有自私。杀人者当然知道那些宣传是谎言,但这能让他们感觉舒服一点。他们知道事实,但宁愿相信谎言,他们需要这个谎言,他们对谎言上瘾了。”
“我们才更狠”安瓦尔去机场接来了老朋友阿迪,当年自己所在行刑队的队长。阿迪也参与了安瓦尔的扮演拍摄,两人化了重妆,满脸伤口血迹,演一场审讯。
阿迪(左)与安瓦尔化着重妆,演出一场审讯。
如果说安瓦尔还时不时在镜头中显露出某种犹疑和茫然,阿迪显然是更坚定地信仰着丛林法则。他若无其事地讲述当年他怎样杀了自己华裔女友的父亲。他惟一不同意政府的,是政府在宣传里把共产党形容成凶残无比,“那不对,我们才更狠!”“杀人是你能犯的最重的罪,所以关键是找到办法让自己不觉得愧疚。全靠找到正确的理由。”阿迪在奥本海默的镜头里阐述自己的哲学,“要是有人叫我去杀人,只要回报合适,我当然会去。从某个角度讲这也没什么错,这种观点我们必须相信。小布什当政的时候,关塔那摩(战俘营)就是对的,萨达姆就是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现在就都错了。所谓‘战争罪’是赢家来定义的。我赢了我说了算。”他似乎有点怀疑奥本海默拍片的动机,对镜头讨论起“真相”的意义:“不是揭开什么真相都有好处,比如重提这个案子。就算你找到的都是真相,也没什么好。”“但对一百万死者的家人,公开真相是好的。”奥本海默说。“好吧,那你应该从人间第一桩谋杀开始查,该隐杀亚伯。干嘛只盯着杀共产党?美国人还杀印第安人呢。我看,重新搞这桩案子就是宣战。要是世界想接着打,我可是准备好了。”“我不能说我是想探寻恶的本质,我不能袒露我的道德评判。”南方周末记者问奥本海默,怎样向这些杀人者解释拍片动机时,他说,“但我可以说,你们做过一件很大的事,对社会和你们自己都产生了重大影响。我想拍这件事对你,对你身边人的意义是什么。我可以很直接地用杀人、处决、屠杀这些字眼,因为他们自己就这么说。”“共产党”在当下印尼,仍然是人人避犹不及的字眼,而“流氓”则几乎是褒义词。影片里印尼副总统对准军事组织“五戒青年团(Pancasila Youth)”演讲时说:“‘流氓’这个词,是从英文Free men(自由人)来的。流氓想要行为自由,哪怕他们做的事情不对,但只要我们会跟他们打交道,那只需要引导他们就对了。”当年的行刑者,安瓦尔的朋友,现在有不少是青年团头目。在场面最大的一次重演拍摄里,动用了几十个穿橙色迷彩制服的青年团员,情节是洗劫一处村庄。负责的青年团头目半路叫停,像个真正的导演,他训斥团员们“不够野蛮”,要他们在镜头前拿出青年团真正的气质来。安瓦尔的手下去华人区商铺收“保护费”,奥本海默也跟着拍下来:流氓们理直气壮,说是政党要开大会,给少了还不干。华裔店主敢怒不敢言。
“那当然是非法的,但他们知道自己逍遥法外,没人动得了他们。他们也没觉得我在批判他们。”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些一般流氓都会觉得上不得台面的事,他们却一点不介意摄像机。
这位哈佛大学和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的纪录片导演,于是相当于跟着北苏门答腊省的黑帮去抢劫了几趟。奥本海默很纠结:“我非常难受,我想那些店主会觉得,这帮人现在势力太大了,都有自己的电视报道组了。我远远地在后边晃,让摄制组在前面跟拍;黑帮走了,我留在最后向那些店主解释:抱歉,吓着你了,我不是给他们做事,我拍这个是为了揭露他们。”即便这样,奥本海默还是担心自己会给这些店主带来麻烦,因为他们也参与了曝光,虽然是被动的。“我也和摄制组讨论,要不要拍这种场面,每个人都说你应该拍,因为从来没人拍过,应该曝光。我们借此也表现了华人社区当年遭受的恐惧,至今仍在继续,而黑钱仍是今天黑帮政治的收入来源。”
吃人筵席上的宾客
一个夜晚,安瓦尔和阿迪在海边钓鱼,安瓦尔终于说起自己的梦魇。他越来越经常地,梦到他当年勒死那些人的眼睛在瞪着他。阿迪叫他去看精神科医生。安瓦尔格外需要慰藉。除了黑帮片和西部片,他还“导演”了歌舞片的段落。有一场戏是在青山间瀑布前,仙女身姿摇曳,安瓦尔站在最高处。身旁两个男子演的是当年被他杀死的人,他们从脖子上摘下亮闪闪的铁丝圈扔掉,掏出一枚金灿灿大奖章,挂上安瓦尔的脖子,一边颂唱:“我们千恩万谢,你送我们进了天堂。”
《杀戮表演》里最诗意的场景也是安瓦尔的歌舞片。海边绿地,一条巨大鲈鱼嘴里,缓缓走出曼妙的舞女。“他喜欢Peggy Lee的‘Is That All There Is’,很失意的歌。”奥本海默说,安瓦尔一直比较失意,他没能进入权力顶层。他当年的朋友如今大都位高权重,而安瓦尔太诚实了。他对当年事件的感受和怀疑太呼之欲出,他从来无法完成一次连贯的、有说服力的政治演说,因为那都是谎言,他说谎说不好。
奥本海默带安瓦尔开着车到处看景,发现了这条大鱼。那是亚洲金融危机之前建的一家海鲜饭店,后来破产了。“四层楼高的大鱼是人类幻想和叙事的怪诞产物,它的存在代表了人类的幻想,就像有的幻想引导我们去杀戮,并在杀戮之上建立起恐怖政权。这种幻想并没有消失。大鱼是一个比喻,比喻我们某种可悲的、顽固的愚蠢和疯狂。”
奥本海默愿意把《杀戮表演》称为“非虚构电影”,而不是纪录片,因为除了观察和采访,他还说了一件事:让拍摄对象去完成。影片最终是他和纪录对象一起“拍摄”的。他认为并不存在所谓的旁观式纪录片,“你在拍一个现实,假装成自己不在场的样子,那就是虚构;你让拍摄对象假装你和你的摄像机不存在,那他们就是在表演。”他索性把这种“表演”做彻底,这为影片带来许多不同寻常的效果。在柏林电影节,奥本海默接受了许多采访,有人用iPad来录音。这又勾起了他的思考:“生产这些iPad的工厂里,工人宿舍的阳台外边拉着防护网,这样他们就不能跳楼。这是为什么?因为有像安瓦尔或他朋友那样的人,让这些工人害怕,不敢去争取更好的工作待遇。我们身上的每件衣服都带着工人受的苦,你必须靠别人受苦来过自己的日子,这很悲伤。但我们又不想去解决这些现实问题,怎么办呢?我们就反复告诉自己,我是好人,世界上其他的都是坏人。但事实是我们都是人。”他希望自己电影的观众会把安瓦尔看作最坏的恶魔,然后回头想想,那我们又是什么?“我想人们看完这电影会觉得,天哪,我们是吃人筵席上的宾客,我们并没有像安瓦尔和他朋友那样去杀人,但我们坐在桌边。这种发现是很痛苦的。”如喜欢这篇文章,欢迎分享到您的朋友圈。投稿请邮件至;合作或其他事宜请加微信chen最快提高个人观影逼格的公众号。24楼影院:movie24luo长按左侧二维码关注微信公众平台登录不上怎么办系统错误,请稍候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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