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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元重生文《假如大甄没有了外挂》
话说甄嬛借槿汐与李长对食之事,勾引玄凌至凌云峰禅房数度幽会。污秽佛堂触怒神灵,天降大雨连绵三月不止,洪水泛滥;太后病重,皇后头风又犯了,玄凌虽然无心再去找甄嬛,但却惦记那未出生的孩子,只是苦于一时半刻无法将甄嬛迎回宫中。 这一日,玄凌往太后处去,偶然看见端妃带着温宜公主良玉、敬妃带着胧月公主绾绾在花亭内观赏雨打芭蕉,便走了过去。端敬二妃和良玉都规规矩矩的请安行礼,唯有绾绾一壁拨弄着颈下的白玉璎珞——原是甄嬛设计,仿得纯元皇后旧物,一壁扭股糖般的蹭过去:“父皇抱绾绾!”玄凌无法,只得笑着抱起来,眼看绾绾眉眼已经长开了,又有几分甄嬛的样子,又有几分纯元的影子,即便是对她的言行举止有所不满,那怒气也减了几分。 玄凌看看敬妃,半真半假的说:“绾绾大了,也该有些公主的样子了。”敬妃唯唯诺诺:“臣妾何尝不想教些个……惠嫔说,太后的意思是绾绾可怜见的,不必那么拘束……”玄凌眼中一亮:“这真是太后的意思?”敬妃低头:“臣妾不敢说谎。”玄凌只是嗯了一声,便将绾绾放下,起驾慈宁宫。
玄凌向太后请安毕,母子俩喝茶闲话。玄凌有意提起绾绾的事情。太后却说女孩子还是天真烂漫的好,免得像她生母一般诡计多端。见玄凌面色不善,太后笑道:“当年柔则,何尝不是个才女呢,可心思过重了未必是福,思虑多则愁苦多,可惜那么早就……唉,倒不如宜修粗粗笨笨的好。” 玄凌的心思又飞走了,茫然的看着太后:“是,母后说的是。” 夜里,玄凌批阅奏折。忽然看到一封急报:大雨引发洪水,逼近纯元皇后地宫。玄凌急的打翻了茶水,一叠声的叫到:“来人!这地宫是怎么修的?怎么会有这种危险?叫钦天监来人!这雨什么时候才停!?” 相关官员都赶来了,黑压压站了一地,谁也不敢出头,怕撞上玄凌的怒火。唯有工部侍郎朱厚秋——朱氏一族的子弟,论辈分算是纯元皇后的堂弟,越众而出,朗声道:“皇家陵寝,必定修的是极好的。但今年有危月燕冲月之兆,许是上天的启示,历来女主阴,莫非这水患正是暗示妖气冲了家姐的风水?”此话一出众臣都松了口气,季唯生建议应该去地宫举办一次祭祀。玄凌思索半天,不由得想起自己和甄嬛在凌云峰禅房胡天胡地,实在不堪。玄凌脸上一红,随即下旨:一、工部立即抢修维护地宫;二,礼部负责组织祭祀。说来也怪,圣旨下达的第二天,雨势竟然见小;玄凌大喜,便又下一道旨意,这次祭祀,由皇帝亲自主持,凡三品以上京官都要参加。祭祀如期举行,虽然还伴有绵绵细雨,但重重仪仗,车马萧萧,寂静了许多年的陵园终于热闹起来。祭祀的音乐响起,玄凌拈香祝祷:“宛宛,朕来晚了……” 忽然几道闪电劈来!几个炸雷响起!霎时地动山摇!众人大惊,忙护着玄凌到了室外开阔之处,整个陵园似乎都在摇晃,又传来隆隆的声音,半晌才平静下来;下了数月的雨,停了。 一个小兵飞马来报:“纯元皇后的陵寝,正殿居然塌了一半。”玄凌顾不上砂石泥泞,带着侍卫等忙赶过去。断壁残垣之间,那金丝楠木的棺材也歪倒了,玄凌疾步走上前去,却尖叫了一声连连后退,一群侍卫冲上来护着玄凌。李长和几个大胆的侍卫走上前去,吓得几乎晕倒。已经去世多年的纯元皇后,不但没有化为白骨,而依稀还是当年病危的样子,虽然躺在那里,却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
李长凄厉的大叫:“皇上!鬼啊!!皇上!!”朱厚秋冲上前来,抡圆了胳膊打了李长一个大耳光。朱厚秋大骂:“君前失仪,妖言惑众!”毕竟是血脉相连,朱厚秋壮了壮胆走上前去,仔细的观察了倒在地上的纯元皇后“尸体”,那尸体的确有微弱呼吸,虽然睁着眼睛,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只一会儿,眼睛又闭上了。朱厚秋又伸出手去,试了试脉,脉息微弱,若有若无。他心中激动不已,自纯元皇后去世后,朱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先前慕容氏都敢压朱氏一头;如纯元皇后复生,何愁不东山再起? 朱厚秋转身跪倒在玄凌面前:“臣有罪!” 玄凌惊魂未定:“卿有何罪?” 朱厚秋故作镇定:“臣远房堂妹,因久慕家姐纯元皇后,居然大胆混入臣的仆从中,臣有失察之罪,此罪一;臣妹无知无德,擅闯先皇后寝宫,我朱氏一族不教而诛,此罪二;臣妹形容粗鄙,适才惊吓了圣上,此罪三……”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向玄凌使眼色。 玄凌似乎明白,又有许多疑问,便打断了朱后秋:“卿之……堂妹尚在?” 朱厚秋用力的点了点头:“圣上爱民如子,国之幸也;小妹得沐天恩,虽旧年便有些症候,今日又受惊吓,一时晕厥,但性命……许是无碍。” 玄凌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卿一家忠孝…何罪之有。来人!送朱侍郎及其家眷回府,宣太医!要温太医!……随侍郎一同回去。”一场盛大的祭祀就这样乱糟糟的结束了,玄凌留下夏乂带着几个心腹监督相关人士修葺陵园,其余人当日都回去了。这些官员大多不明所以,但可以肯定的是,皇上很重视这个“纯元皇后的远房堂妹”,不但几次派人去询问病情,而且下旨让温太医留在朱府,暂时不必应承宫中事务,但凡用药务必最好,可从大内药房支取。 玄凌一路上都心思恍惚,难道那心上的人竟没有死?这不可能!但今天明明又是亲眼看见,莫非真有妖孽……玄凌在御辇内一会儿笑,一会儿愁。 李长随侍在册,心中暗暗叫苦,若真是皇后重生,影响到甄嬛回宫一事,这可如何是好?半边脸仍然火辣辣的疼,这朱厚秋,不过是承恩公一脉,借着家室混来的官,平时朝上也不怎么说话,今天居然在百官面前如此打他的脸,这仇暂且记下。 眼看着紫奥城近在眼前,玄凌整了整思绪,对李长说:“今日之事,不要外传。”李长心想,这么多官员看着,难保没有多嘴的,但嘴上却说:“皇上放心,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次日,玄凌便召温实初进宫。温实初在车上便已经给“朱家堂妹”号脉施针,到了朱府又细细的参详脉案,虽然他不敢猜想这女子身份,但他不傻,他不认为这是什么混进来拜祭先皇后的堂妹,此女子身中多种剧毒达数年之久,剧毒结合在一起化作另一种说不清的毒物,纠结在五脏六腑,这女子连说话走路都不能了,但却能维持一命不死。这样的病症,实在难治。温实初据实汇报,玄凌心中却震撼不已:是她!但宛宛怎会中毒?当年的太医可不是这么说的! 玄凌想了一想,便问:“温实初,回京之后你可回过家?可曾见过你父亲?” 温实初道:“奉圣命,回京便去了朱府,并没有回家。” 玄凌点头:“好,你回朱府继续医治病人,你每日入宫报我一次,其他事物,不必挂心。” 温实初心里满是疑惑,又不敢问,只得领旨退下。 玄凌传旨,短短十几天内将温老太医为首的二十几名退休在京的、告老还乡的太医悉数召回京中,这些人一入京就被请入馆驿,每人单独一个房间不得与其他人交流,夏乂亲自带着御林侍卫护卫馆驿。到齐后,夏乂带着这些人入宫。玄凌屏退左右,连李长都退下和御林军一起站在殿外,只听得殿内不断有玄凌低声的责问,有摔破茶杯的脆响,有磕头谢罪的呜咽……终于,殿门开了,这些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的、互相扶持着退下,出得宫门,这些老臣的轿子一起朝着朱府去了。 玄凌心里纠结不堪,他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但他不想就这样去找那罪犯,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救回他的宛宛。李长这些天也逐渐猜出一些真相,却没有办法出宫通知槿夕,焦急不已,不禁趁没人的时候提醒玄凌:“皇上,那凌云峰……” 玄凌本就心乱,想起甄嬛的事情,不禁烦躁起来:“急什么!已经等了三个月了,再多些日子嬛嬛也是能等的。” 李长低眉顺眼:“是,甄娘娘通情达理,肯定能体谅皇上,但是小皇子在外面终究不安全的…温太医一向是照顾甄娘娘的胎的…” 玄凌想想现在膝下子嗣不多,想想甄嬛在凌云峰辛苦,又想想纯元生死未卜,心里矛盾的很,下了狠心道:“若这点苦都受不了,也不配做我的儿子。传口谕,多送些东西过去也就是了……慢,还是让温实初到凌云峰去。宛…那边我还是放心的。”
这些日子,虽然朱府已经被太医挤满了,但温实初仍然衣不解带,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这女子眉眼间有几分像甄嬛?或许是不忍见她命悬一线?或许是这般难治的病症挑战了他医者的尊严?一次次针灸,一碗碗药汤,似乎每一天这女子都有所好转;每当她睁开眼睛,哪怕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温实初都忍不住去看她,又不敢多看、怕人说他是登徒子。她像甄嬛,却又不完全像;这女子实在太憔悴干瘪了,每次喂饭喂水喂药,温实初都恨不得哄她多吃些,但无论怎样努力调理药膳,她也只能用一点点,随着病情的好转,似乎又能多用一点。这些老太医轮番请脉,悉心探讨这女子旧日的脉案,就像是都与这女子相识已久,但没有一人和他多说什么,包括他的亲爹温老太医。 终于,他不用负责这边了,却生出几分不舍。李长暗示还是要他去照顾甄嬛,温实初想想甄嬛的大胆妄为、若是他不去照顾后果不堪设想。温实初收拾了一下,与承恩公及朱厚秋等告别,与温老太医告别,随着李长走了。凌云峰,甄嬛已经显怀了,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甄嬛命槿夕和浣碧用白布紧紧的包扎腹部。温实初带来了大包小包的东阿阿胶、当归人参等补品,请脉之后,温实初诧异:“你的肚子应该比现在凸起的多,你这是?” 甄嬛便娓娓道来:“先前你和我说,汉朝有个妃子就是这样捆扎腹部的,这样不但不会伤害孩子,还会有助于顺产。”温实初想不起来,这话是他说的?温实初劝慰甄嬛不要忧心,皇上早晚会接她回去的。一旁的李长给甄嬛使眼色,甄嬛便知道最近宫中肯定出了事情,否则即使皇上不来看她,温实初也不应该半个多月都不来。 甄嬛深深呼吸几口气:“温大哥,你我相识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你今天愁眉不展,是我腹中孩儿有恙?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温实初不想说谎,便说了皇上派他照顾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甄嬛一听,心里便连叫几个不好,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还是柔声询问:“真是混入地宫的?是朱氏一族的女子?长什么样子?朱家的人又什么表现呢?”温实初想了想,便说:“先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随侍的太医之一;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倒在那里了。工部侍郎说是他的远房堂妹,但是朱家的上上下下却对她很好,照顾的很周全,甚至有些恭敬;那女子姓名我也不好去问,她常年重病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有时候我觉得和你有点像,有时候又不像……” 听到这话,甄嬛便有八分的猜疑,抬头看看李长,李长碍着温实初,不敢明说,只是点点头,甄嬛心下雪亮,如同一盆冰水浇下来,若真是那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便急急的问:“那女子身患何病?可有把握治好?” 温实初摇摇头:“中毒……现在能否彻底驱毒尚未可知,总要试一试。” 甄嬛更急了:“那她还能恢复到常人一样吗!?” 温实初被她拔尖的嗓门吓了一跳:“嬛妹妹,你怎么这么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她病了这么多年,就算治好,肯定无法和常人一样生儿育女了,而且身体实在亏损太多,即使解毒了,也不太象长寿的样子……” 甄嬛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淡淡的说:“我只是好奇罢了,温大哥,我累了,你去吧”
温实初走了,李长将槿汐叫到一旁,低声说:“你都听见了。” 槿汐握着李长的衣襟:“温太医说的可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李长说:“怕是真的了,这事可妖呢,皇上自己都吓坏了。就那样巧,也许真是上天的安排?现在能不能说话和起身都不知道,先别高兴的太早了。” 槿汐大喜,眼角都浮上了泪花:“若真是纯元皇后复生,真的是菩萨保佑!” 李长朝禅房呶了呶嘴,槿汐才回过神来:“只是可惜了莞嫔,但这次宫里哪位可要头风犯大了,纯元皇后回宫后,没准会提携咱们一把。” 李长说:“我也要走了,免得那些人说闲话,你在这儿缺什么吃的用的和我说。” 槿汐摇了摇头,说:“再有纯元皇后的消息……千万让小夏子给我传个话。”槿汐回到禅房,只见浣碧在收拾温实初带来的东西;甄嬛正在发呆,而且不停的用指甲抓挠着桌子;槿汐便倒了杯热水过去:“娘娘,今天温太医送来的燕窝,是极好的白燕,我让浣碧给您用蜂蜜热热的浇一盏可好?”甄嬛叹了口气:“这也还罢了,只是我怀疑,有妖孽附上了纯元皇后的身,意图迷惑皇上。”槿汐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也许是有的。”甄嬛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眼神迷离,似乎回到了宫中:“我必须要回宫的,我的孩子必须认祖归宗,我必须替爹娘报仇,替清报仇……”絮絮的说了几遍,就像是自己催眠自己一样。半晌,甄嬛回过神来:“你看那温实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刚才李长和你说什么了?” 槿汐想了想:“温大人应该没有这种心思,至于李长,不过是说些吃用上的事情。” 浣碧撇撇嘴:“我看那温太医倒像是丢了魂,不知道还以为是被妖孽迷了心窍呢。” 甄嬛冷笑:“若真是妖孽作乱,温实初也信不得了,只是现在我没有别人可以倚靠。” 浣碧红了脸:“小姐,有句话我从没说过,温太医的徒弟卫临,平时倒是个热心的,对小姐也肯另眼看待。” 甄嬛狐疑的看着她:“真有这事?你和卫临什么时候相熟的?怎的我不知道?” 浣碧的脸色沉了沉:“小姐的心都在王爷身上,哪里看得到别人?我也并没有什么相熟的男子,不过是取药的时候见过几次,卫太医也不过是问娘娘安罢了。” 甄嬛见她面色不悦,自己也不想再提玄清的事情,只推说饿了,让浣碧去炖燕窝。又过了半月有余,老太医们殚精竭虑的,总算是将“堂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玄凌闻之此事,当天下午便微服简从,去了朱府。夏乂派人早早通知了朱厚秋,又安排心腹侍卫上上下下,将朱府护卫的如铁桶一般。天子白龙鱼服到臣子家中,简直是大周朝从未有过的事情,承恩公朱佑长、正室雷夫人连同公府上下有爵有位者,都按品大妆,阖府静悄悄无人咳嗽。 玄凌的轿子一直抬入朱府正堂,玄凌下轿,堂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朱佑长带头,一起磕头行礼。玄凌扶起朱佑长:“承恩公不必多礼。” 朱佑长自朱宜修封后这些年,已经很少被玄凌如此礼遇,不禁激动的眼眶湿润了,笑道:“老臣斗胆,请圣上至后堂歇息更衣。”玄凌点点头,朱佑长便引着玄凌向朱柔则当年的绣楼走去。到了闺房,便只有雷夫人和玄凌走入房间,玄凌从未来过这里,看着一切都是熟悉而又陌生:这是柔则的琴架,琴弦已断;那是柔则的绣架,绣线褪色;往内室看,那床上坐着的,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半倚着花枕,由着大丫鬟翩翩一点一点的喂药。 雷夫人低声道:“宛宛,圣上来了。”唬的翩翩连忙放下药碗,跪下不敢抬头。朱柔则右手强撑着身体,以左袖掩面,弯下腰行了个礼:“臣妾形容粗鄙,早已不是当年容貌,实不敢惊扰圣驾……”说着便流下泪来。 玄凌几步上前,拥住朱柔则,替她拭泪,满心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雷夫人拜倒在地,呜咽道:“圣上明鉴,皇后……我女儿分明是受奸人所害,白白做了这许多年的活死人,请圣上做主,替我女儿申冤啊!” 玄凌心里生出一股不痛快,他并不是没有推测过,只不过并无实证,既不想面对即将出现的结果,也不想立即就处理这事情,因此玄凌挥挥手:“你们都下去。”雷夫人不敢多说,带着翩翩退下,反手关了绣楼的门,只留下这二人在房内。
玄凌握住了朱柔则的手,仔细打量:她头发枯黄,肌肤也不复当年的白腻,眉梢眼角略见凄苦。玄凌叹了口气:“宛宛,委屈你了。” 朱柔则缩在玄凌怀中:“臣妾此生能再见四郎一面,已是非分之福,这些年实不知是如何度过的,似乎又漫长又短暂,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佛祖和我说,我与四郎的缘分未尽,梦醒忽然就见到四郎站在我面前……” 玄凌用力的搂住朱柔则:“宛宛,是朕对不起你。现在失而复得,朕再也不会放开你,你今天就随朕回宫去。” 朱柔则摇了摇头:“四郎,不可因一时情急而至我于万劫不复之地。臣妾是已死的人了,如何回宫?岂不让天下人说我是妖孽?我朱氏一族都会被连累的……” 玄凌抚摸着朱柔则的头发,低声说:“谁敢说朕的宛宛是妖是鬼,朕就让他一家都尝尝做鬼的滋味,你放心,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迎你回宫的。你在这好生休养,等我。”玄凌亲自服侍朱柔则躺下,看着她慢慢睡着。出得绣房,玄凌又亲自嘱咐了夏乂和朱佑长一些事,才依依不舍的起驾回宫。玄凌走后,朱佑长告知一家老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低调,谁敢在外面出风头嚼舌头,整个朱家就要全陪葬。大小姐绣房中居住的,本就是承恩公和雷夫人当年不幸失散的女儿,恰好被远房族亲收养的,如今正式认祖归宗,便是三小姐。此事除了朱佑长,雷夫人及朱厚秋几人外,其余人一直懵懂无知,猜什么的都有,即便是承恩公说是三小姐,也有个别仆人暗自揣测是不是老爷当年的风流债,现在找上门来不得不认在雷夫人名下,可是雷夫人对这三小姐的好又不像是假的,因此慢慢的也就无人敢再说闲话了。如今这三小姐也不知怎的就入了皇帝的眼,今后肯定也是入宫做娘娘的命,就连当年大小姐封后之前,也没有御林军日夜护卫的礼遇,朱家的人虽然不敢在外张扬,可是面上都不免带了几分喜色玄凌几番思量后去了慈宁宫,并且传召皇后朱宜修立刻来慈宁宫。太后皇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玄凌阴沉的脸色,太后打破僵局:“皇帝今天是怎么了?” 玄凌转头狠狠的看了皇后几眼:“母后,皇后心思狠毒,难以母仪天下。” 皇后大惊,连忙跪下:“臣妾不知所犯何罪?” 玄凌说:“你平时那些所作所为还当我不知道吗?不过看在你是宛宛的妹妹,才对你网开一面,没想到你居然敢对宛宛下杀手!” 皇后一下子呆了,太后手一抖,一串佛珠被扯断,珠子散落一地。太后大声道:“皇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玄凌冷笑:“这大周朝到底还是我玄凌的天下,你们朱氏真以为能一手遮天?当真要我把所有人都牵连进来吗?” 皇后朱宜修却一下子站起来,木然的看着玄凌:“当年姐姐和我嫡庶有别,从小姐姐就压着我;连选秀都是免了她的,我羡慕她能被爹爹安排的嫁给将军之子做正妻,我自己只能选秀入王爷府中做一侧室。” 玄凌讶然:“你的身份,做我王府的侧室还有什么不满?” 朱宜修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是,我本来已经认命了!但是皇上你!还有母后你!”朱宜修的手伸的笔直:“你们给了我希望的,你们说只要我能生下儿子,就扶正我!你们都是尊贵人,金口玉言怎能反悔!?”
太后拍着桌案:“皇后!你说什么混账话!?” 朱宜修流着泪笑了:“我这是混账话?母后,是谁说姐姐性格柔弱难以统御六宫?是谁说只要我朱氏一族保有后位,无论是谁都无所谓?”说着朱宜修走到玄凌面前跪下,高举双手:“皇上,当年您亲自将这对白玉镯戴在我手上,说愿如此环,朝夕相见,那时候我也是独一份的尊贵,也是第一个有孕的侧室;直到……直到姐姐入府见我那天,皇上您当时就一股脑的爱上了姐姐,一定要迎娶她。那您当年对我的承诺又算什么?” 玄凌别过头去:“我封你做贵妃了,也是独一无二的贵妃啊!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宛宛,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你这毒妇怎么不对朕下手?” 朱宜修放下双手:“毒妇?皇上,臣妾爱你的心,不比姐姐少,我又怎能下手害你?我是恨,我恨姐姐夺走了我的位置,我恨她的儿子夺走了我儿子的性命!这么多年,我夜夜听见孩子的哭声,几乎生不如死!” 玄凌震恸了:“既然你认了,那你就别怪我……” 太后也站起来了:“皇帝,你忘了柔则临终时嘱咐你的话了?我朱氏不可出废后!你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吗?” 玄凌看着太后,似乎对面目狰狞的太后有些陌生:“宛宛的话我怎么不记得?宛宛如果知道是这毒妇毒杀了她的孩子,还会原谅她?还会要求封她做继后?” 太后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哀家还没死呢!哀家不准你废了宜修!”玄凌的手握的紧紧的,又慢慢的松开:“母后,朕再说一次,这天下都是朕的,不是姓朱的!太后颐养天年也就是了,原不必管这后宫的琐事,皇后若管不了六宫,当然是可以换的。您的懿旨再大,也管不了前朝,非要我把整个朱氏一族的陈年老账都翻出来?” 太后一下子没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逆子,你这逆子是要气死我……气死我……” 玄凌看看太后,又看看皇后:“说到底,这也不是光彩的事情,朕也不想轻易废后。皇后的后位暂且记下,皇后随着太后,静心念佛也就是了,一应份例不变。只是这管理六宫之权,从今天起便改由端妃敬妃负责。”太后的脸上有了光彩,皇后却还是跪在地上低着头。 玄凌又说:“莞嫔甄氏,已经离宫修行,替国祈福两年了,又因缘际会,怀有龙种。朕意已决,特封为莞妃,下月初三回宫。”皇后抬起了头,满脸都是惊讶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太后虽然不高兴,但是听到“龙种”二字,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玄凌很满意她们的反应,随即抛出一个大炸弹:“承恩公朱佑长第三女,秀外慧中,朕心甚喜,特封为皇贵妃,位列贵妃之上,赐号‘元’,特赐半后之依仗,也是下月初三入宫。朕如此看重承恩公一家,想来太后也是不会反对的了。” 玄凌笑着,转身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皇后和太后。皇后喃喃自语:“‘元’是皇后才可用的…皇贵妃?我没有妹妹啊…”。李长去凌云峰宣旨了,甄嬛束着肚子,看着还算窈窕,行礼时动作却有些勉强。接旨后甄嬛请李长到禅房内喝茶,甄嬛还未开口询问,李长便主动说了:“那位也和您一道入宫。” 槿夕问:“是封了什么位分?” 李长沉吟:“…是皇贵妃,赐号元。” 甄嬛一惊:“我大周朝根本没有皇贵妃这一位分!皇后之下便是两位贵妃。” 李长苦笑:“只要皇上说有,那就肯定是有了,皇上还说用半后之仪迎朱三小姐进宫呢。” 甄嬛冷笑:“李公公也不必和我打诳语了,什么朱三小姐,只怕是纯元皇后复生了吧!” 李长站起身:“莞妃娘娘,这话可不能说!” 甄嬛道:“有什么说不得的,是便是。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吗?若真是纯元皇后,便是再给个皇贵妃也不稀奇了,只是纯元皇后死而复生这事过于蹊跷,莫不是妖孽作怪?” 李长连忙摆手:“娘娘,这话也说不得呢,皇上最忌讳妖孽之说,您冰雪聪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甄嬛呆了片刻,不服气的说:“即便是纯元皇后,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是病了多年无法生育的身子,哪里还有什么资格争宠?” 槿夕皱了皱眉头,她实在不愿意听甄嬛这样子说纯元皇后,便岔开话题:“莞妃娘娘回宫后住在哪里?还是棠梨宫吗?”
李长想了想:“自从莞妃娘娘离宫后,惠嫔娘娘便住了棠梨宫,这番得知娘娘回宫的消息,惠嫔娘娘便已经开始准备迁回存菊堂,想来娘娘还是住棠梨宫的。” 浣碧插话了:“那皇贵妃又住哪里呢?” 李长看了看甄嬛越来越差的脸色:“皇上早年在紫奥城东六宫外另辟了一处院落,是为了百年后做太上皇时养老退居的宫院,叫宁寿宫,这些天宁寿宫又大修了,皇贵妃应该是…莞妃娘娘您可千万别动气,保养龙胎要紧…谁不知道现在娘娘的身子才是最尊贵的。” 甄嬛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什么最尊贵?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怀孕的,听说宫中还有别的妃嫔差不多时候有孕的?” 李长赔笑:“这些年也就是胡昭仪生了一个女儿,现在贞嫔徐氏有孕,还未知男女呢,皇上也是淡淡的,并没有多宠爱她们,不过是胡昭仪娘家身份尊贵才敷衍些;贞嫔住的还是空翠堂呢,娘娘您说这像是皇上关心吗?娘娘还是养好了身子,下月初三赐婚使便要来迎接娘娘回宫,娘娘气色好了才能艳冠群芳呢。” 甄嬛的怒气稍稍消了些,想着现在玄清已死,玄凌便是唯一的指望了,论起宫闱内斗,还不是自己“女中诸葛”的天下?若想报仇,十年不晚。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次月初一,甄嬛万没有想到,还有两天就要回宫了,今天却会与玄清重逢。浣碧喜的一头扑入玄清怀里。甄嬛实在看着刺眼,便也走上前:“一别四月…王爷你回来了?” 玄清一愣:“我十二月走的,现在都几个月啦?你这个小脑袋是糊涂了么?嬛嬛,我好容易回来的,先去见了我母妃,然后就来见你了。” 甄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清,我有好多的不得已,你一定要原谅我。” 玄清不解:“你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槿夕走上前去低声说:“娘娘,从您要回宫的那天起,您就没有心了,如果您现在举棋不定,就是害了所有的人。”说完便带着浣碧回避了。 玄清更是迷糊:“什么回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甄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清,自你走后,皇上来了凌云峰,我是被逼的…现在我有孕在身…皇上要迎我回宫。” 玄清的心像是被刺了一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抵抗?不是说你要等我回来的吗?” 甄嬛几乎是咆哮了:“因为你给不了我要的荣华富贵!因为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能再做鱼肉任人宰割!你就当我死了不行吗?!” 玄清面如土色:“原来你竟是这样的,好!好!算我瞎了眼!” 浣碧忍不住跑出来:“王爷,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姐?小姐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这是小姐故意说的反话你听不出来吗?”槿夕也跑过来七嘴八舌的解释。 玄清几欲晕倒,多种声音在脑内嘈杂,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伤心地,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浣碧还在叫着:“王爷!王爷!”甄嬛却已经崩溃了,她飞奔回房,抱着着李长送来的封妃礼服,泪珠一滴滴滚落,原来玄清待她的心也不过如此,什么情爱都是虚的,只有这金线刺绣的丝缎是真实的。玄清回府后大哭大笑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要入宫见皇上的,他不想去,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去见那夺了弟妻的狠毒兄长,可朝廷的制度还在,他换了朝服,入宫请见了。 玄凌却是大喜,这祭祀之后,不但朱柔则复生,而且玄清也死里逃生了,简直是双喜临门,因此待玄清格外亲热。 寒暄过后,玄凌便和这个弟弟说起要他做赐婚使,迎接朱三小姐入宫,务必办好这件事,而对甄嬛的事情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先前离宫修行的莞妃也一同入宫。 玄清心里暗骂玄凌,嘴里却说:“恭喜皇上再得佳人。只是我一个赐婚使,要迎接两位妃嫔一同入宫?” 玄凌笑道:“当然不是,莞妃么,平阳王玄汾做赐婚使也就罢了;只是这朱三小姐……清弟,你有所不知,朕同你说个秘密,你可不要说出去。” 玄清想着无非还是朱家的人,便懒懒的说:“臣弟从不好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事关皇兄内眷臣弟就更不应该听了。” 玄凌大笑:“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这滑头,从小便是个闲散不羁的性子,我这次还非要你知道不可了,这朱三小姐你也是认得的,你过来……” 玄清不得不过去,玄凌一阵耳语,玄清的眼睛瞪得好大:“真是皇嫂吗?” 玄凌十分得意:“那还有假?这是朕亲自祭祀,感动上天,才有这样的喜事。” 玄清的心思一下子飘到十年前:当时自己还是懵懂少年,某次在倚梅园中,偶见纯元皇后一舞,惊为天人,从此便立志要娶一个天下最好的女子为妻;不过佳人难得,而那心上人却是自己的皇嫂。这些年来,只有甄嬛那次的惊鸿舞才给了他一点回忆的感觉,凌云峰上热恋的岁月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只是这凌云峰,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不想再去,他似乎已经觉得自己的帽子上,镶嵌的不是红宝石,而是绿油油的翡翠了。现在虽然玄清对纯元皇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悸动,但是毕竟曾是心头朱砂痣,玄清还是欣然接受了赐婚使一职。
初三这天到了,玄凌命令除皇后外的后宫妃嫔,一同迎接皇贵妃和莞妃入宫。别人也还罢了,胡蕴蓉却是一百个看不过眼,自恃身份贵重,对于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皇贵妃,她还安慰自己说是皇上照顾朱氏一族;对于离宫修行还能搞出龙种的莞妃,就找不出理由宽慰自己了,胡蕴蓉穿上了她最华贵的礼服,不情不愿的站在人群中。 平阳王玄汾带着妃子的依仗队伍去凌云峰迎接甄嬛,甄嬛换上了“迷离繁花丝锦的芙蓉色上衣”和“金黄色望仙裙”“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头上密密麻麻的插了十四支发簪和一个大凤凰步摇,又配了一朵大红的牡丹,盛妆逼人。玄汾远远的看了一眼,就头晕脑胀、不敢再看,顿时觉得这个莞妃眼皮子太浅没见过好东西,怎能打扮的如此繁复庸俗? 按礼制,赐婚使念完了旨意,甄嬛便可以上轿了。但甄嬛却翩然走到甘露寺一众女尼之前,对静白狠狠的冷嘲热讽了一通,才上了轿。玄汾生母便是个不受宠的嫔妃,他自小看多了宠妃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今天一见甄嬛这番作为,玄汾对甄嬛的印象就更差了。另一边,玄清的心情却好的不得了,本来他对于朱柔则还有几分怀疑,在见到本人之后,顿时就确定了她是纯元皇后本人,念圣旨的时候差一点结巴。大周朝没有过皇贵妃,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皇贵妃服制,内务府和礼部在玄凌的威压下,只得将原本的贵妃礼服多加了些珠翠玉宝,多绣了些龙凤,时间仓促但也总算是凑出一套。玄清却见朱柔则穿了件玄色暗纹的长锻袍,头上用白玉簪子绾成一个利落不乱的发髻,除此之外别无他饰。虽然娇娇怯怯的还有些病弱之感,但面色上看着与常人已经无异了。 玄清不禁皱眉:“皇贵妃何以不穿礼服?” 朱柔则笑道:“清河王不必多心,像我这样招摇的进宫,已经有御史议论纷纷了,再穿上那样的衣服,可不是又让那些人有话说了。皇贵妃礼服……本来也没有先例,我便是这样进宫,他们也没什么可指摘的。”玄清盯着那长袍的下摆露出的红色裙角,头脑一阵发热:“本王是赐婚使,理应扶着皇贵妃上御辇。” 朱柔则一愣,上辈子她封后大典时,那赐婚使好像没说有这规矩啊?但人前又不好驳,便叫声:“翩翩”。翩翩是随侍入宫的侍女,对各种规矩礼仪也是学过的,上前来先给玄清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坦然道:“赐婚使说的规矩,原不应驳,但是皇贵妃近日病体初愈,皇上都体谅的紧;只是王爷步伐矫健,皇贵妃娘娘怕是跟不上的,翩翩向来是服侍皇贵妃娘娘的,敢请赐婚使信得过,就由翩翩扶着可好?” 玄清心头一惊,刚才的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又是大不敬的罪,便点头称是,由翩翩扶着朱柔则上了辇,玄清也上了马,一行人往紫奥城而去。 甄嬛的依仗先到了紫奥城南门外,玄汾一摆手,所有人都停下了。甄嬛遣浣碧去问,玄汾含糊了一下,只说皇上的意思是一同进宫,所以需等皇贵妃车辇到了才能入宫。甄嬛闻之无语,只得在轿内恨恨的啐了一口。
没多久,浩浩荡荡的“半后之仪”也到了南门,玄清不过是和玄汾点了点头,便带头纵马进了南门,车辇缓缓驶入,玄汾随着队伍尾巴也带着甄嬛的轿子和依仗入了宫。重重宫宇,庭院深深,翩翩掀起了窗帘一角,陶醉的呼吸了一口紫奥城的空气,朱柔则看着翩翩,淡淡一笑:“宫里自是比别处不同,不过还是家里自在些,你随我入宫,更要时时注意步步小心。”翩翩脸红了,连忙放下帘子,端端正正的坐好。 依仗队伍过了前宫三大殿,在蠹斯门前停下了,这道宫墙背后,便是所谓的后宫。玄清下了马,恭恭敬敬的请朱柔则下了车辇,半弯了腰:“让小王恭送皇嫂一程吧。”朱柔则叹了口气,两人缓步走入蠹斯门。 玄汾这边却是老大不情愿的恭请甄嬛下了轿,甄嬛正了正臂上挽着的烟罗紫轻绡,向前一看几欲晕倒,前方伴着皇贵妃的不是玄清是谁?甄嬛身子里像是有把火在烧,烧的五脏六腑都快要颠倒,甄嬛圆睁了眼,狠不得将前面的一男一女背后都烧一个洞,可惜朱柔则和玄清,谁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从蠹斯门到凤仪宫,这段路并不短,但今天玄清却觉得很短,短到他没有机会和朱柔则说一句话,凤仪宫近在眼前,玄清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低声道:“皇嫂,这许多年,你没怎么变…清却已老了…” 朱柔则一窒:“清河王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玄清的脸顿时苍白起来,朱柔则不像当年那样笑着叫他“清弟”了,心底仿佛什么东西一下子破碎。 凤仪宫前,站满了宫嫔,除了端妃等几个老人,几乎都是不认识纯元皇后的,所以都想仔细看看,是怎么样的绝色美人,能让皇帝一见便封为皇贵妃。有个别人比如沈眉庄、安陵容,则是一心放在甄嬛身上。 但见霞光中两对璧人走来,当前正是一身玄色的朱柔则,后面则是火树银花的甄嬛,论容貌,甄嬛丰容靓饰,满身光辉。论气度,却是前面的皇贵妃朱柔婉(朱佑长报上族谱的名字,以后就用这个名字了)更胜一筹。玄清引着朱柔婉走上台阶,便退下了,玄汾也跟着退下。端妃带着所有妃嫔全跪下行礼,甄嬛走在朱柔婉后面,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尴尬的站在那里。 朱柔婉看到了端妃齐月宾,不禁笑了:“都起来吧。”声音虽轻,但在齐月宾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朱柔婉对她一笑,胸膛中的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她走上前去,看着朱柔婉;朱柔婉又是一笑:“等我大好了,再听你的琵琶。”端妃眼中一下蓄满了泪,这正是当年纯元皇后病死那天,劝慰她的话,不由得用力的点点头。 朱柔婉这才回过头去,看了看甄嬛,只一眼,她便看出,这女子和自己年轻时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美的更有侵略性。甄嬛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到了朱柔婉,难道自己就是做了这人的替身?要说年龄感,不像皇后朱宜修的姐姐,倒像是和自己差不多;说起相貌,甄嬛不由得下意识的扬一扬脸、挺了挺胸,她最近着意用神仙玉女粉滋补,对自己更有自信了。 朱柔婉见她不跪,不由得皱了皱眉。槿夕连忙上前行礼,解释道:“莞妃娘娘身怀六甲,不便行礼。”朱柔婉“嗯”了一下算是同意,又转身对端妃齐月宾说:“这日头也怪大的,让姐妹们都散了吧。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慢慢再见吧。”翩翩示意旁边的宫女太监传了皇贵妃车辇来,朱柔婉上了车辇,去宁寿宫休息。人群也三三两两的散了,胡蕴蓉一直没有说话,她本也是个伶俐的,见端妃行为异常,便不敢出头。只有惠嫔沈眉庄和安嫔安陵容没有走,沈眉庄看着甄嬛,眼中含泪,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嬛儿,你总算回来了。”安陵容却屈身行了一礼:“见过莞妃娘娘,娘娘回宫,真是大喜。” 甄嬛冷笑,也不叫她起身,便直接说:“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并不是喜罢。安妹妹倒是讨了皇上的巧,都封嫔了。” 安陵容半蹲着,很尴尬,沈眉庄不忍,便打圆场:“嬛儿,棠梨宫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皇上又安排添了许多东西呢。” 甄嬛眼睛望着远远的东边,那重楼叠宇,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宁寿宫了,不禁声线中带了几分凄厉:“添了东西算什么,我如今是四妃之一,本来就该添些的,只怕是宁寿宫那边添的才多吧。” 沈眉庄不禁和甄嬛絮絮的说起宁寿宫的繁华奢侈,带着人远走了。安陵容这才忍着两腿的酸麻站起来,由宝鹃扶着回去了。
当日下朝后,玄凌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宁寿宫,朱柔婉带着阖宫上下迎驾。玄凌笑着挽起朱柔婉:“宛宛今后无需这样多礼了,你爱惜自己身子,便是爱惜朕了。今天可累吗?” 朱柔婉带着玄凌并坐在榻上,正色道:“四郎,礼不可废,这般待我,已经是太过招摇了,宛宛总不能侍宠而骄啊。” 玄凌颇为感动:“宛宛总是这样懂事,怎么样,你对这宁寿宫可还满意?朕只恨不能让你立刻搬到凤仪宫去,只是皇后不能没有理由的废掉……” 朱柔婉一惊:“宜修何罪,为何要废她?” 玄凌不想伤她的心,但还是告诉了实情,便说:“朕心中的皇后,只你一人,皇贵妃于你,都是委屈了的。你的死因,和宜修有些关系…你有孕时她给你用了些阴寒的食物,致使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便死了,你伤心过度,才…” 朱柔婉泪光莹然,伏在玄凌膝上:“四郎,请不要再说下了,我死而复生,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如果我心中充满了仇恨,如何能快乐的度过残生,倒还不如懵懂无知的好;宜修必定是狠毒了我,否则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不顾骨肉亲情对我下手?即便如此,也定是我对不起她在先,这是前世的冤孽,我一死也尽可抵消了。请四郎不要再过分恩宠于我,只怕我命小福薄,消受不起,宛宛只愿能天天见到四郎,便已经是不胜欢喜,皇后于我也不过是个名分,有没有也不要紧。” 玄凌叹气:“宛宛,你有何事对不起她?宜修她如此对你…你这又是何苦…” 朱柔婉低声道:“可宜修她,总是我的妹妹啊……” 玄凌一震:“宛宛,明天我陪你去见太后和宜修。今天咱们就别提她们了……宛宛今天就只想我一个人好么…” 朱柔婉轻轻的推开玄凌的手,脸红道:“四郎,太医们说,现在还不行…” 玄凌额头上出了汗,小心翼翼的问:“还不行吗?那,朕抱着宛宛,总行了吧?” 朱柔婉笑了:“四郎…” 玄凌拥住她:“你再多叫朕几声‘四郎’…好不好?…好不好?”翩翩带着人识相的退下了,留下这一对有情人相续离别之情。次日,朱柔婉服侍玄凌起床穿衣,玄凌又亲自为朱柔婉画眉,一室温馨。 玄凌看着美人,不禁感慨:“这些年你没怎么变,朕却老了。不过这样也好,站在宛宛身边,更像一对夫妻了。” 朱柔婉心里一惊,不会是玄清那话被听去了吧?便笑着说:“怎么四郎学了清河王那样的油腔滑调?臣妾虚长几岁,侥幸混过这几年的岁月,现在看起来到像是和四郎同龄了。女为悦己者容,若是臣妾老迈不堪,又怎堪配的君王?” 玄凌不禁感伤:若是宛宛真的不复当年的容光,自己是否会珍爱如初?他没有忘记在陵园中第一次看到棺材旁边的“尸体”,他不是不害怕,他怕极了,当时根本就不敢看第二眼,更不要提温存亲热。但玄凌很快就挥去了这个念头,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亵渎佳人。宛宛就是宛宛,哪怕是化为白骨,也必然是最美的。见佳人美目盈盈的望着他,玄凌又笑着哄了朱柔婉几句,便上朝去了。朱柔婉等玄凌下朝,便随着玄凌一同去慈宁宫。入殿未及半柱香的功夫,便有太后身边的太监飞一般的跑出去叫太医。皇后、端妃、敬妃、莞妃等闻知太后突然晕倒,纷纷赶来慈宁宫问安;玄凌吩咐,除皇后外,其余人不必在此,免得打扰太后静养。 妃嫔们本想在这里见一见玄凌,谁知一句“打扰太后静养”就把她们都打发回去了。别人倒还罢了,甄嬛心下不免多添了几分怨气,在凌云峰,玄凌还有几分“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新鲜劲,这一回宫,虽然吃好喝好,反倒不见玄凌的人了,这些天甄嬛接连受刺激,生了好几次闷气,肚子又隐隐作痛起来。棠梨宫虽然比当初入宫时奢华了许多,但除了沈眉庄、敬妃等少数妃嫔来棠梨宫与她叙旧,并没有甄嬛所期望的那般众星捧月,甄嬛不免感叹:“这深宫是我的枷锁吗?莫不是要锁住我一生的欢欣?”皇后带着剪秋等人步入慈宁宫,一见那玄凌身后的皇贵妃,皇后就有种晕眩的感觉,她明白了太后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剪秋、染冬强撑着扶住皇后,心里同样害怕,一个死了的人,又活生生站在你面前,这是白日里闹鬼了吗? 皇后步步后退,朱柔婉却笑着上前,拍了拍皇后朱宜修的肩膀:“妹妹,是我。别怕,我不是鬼。你看,我是有影子的。”朱宜修后背上早就渗出了一层冷汗。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报应……这是报应!” 朱柔婉亲自将朱宜修扶起,让她坐在椅上,又命宫女倒茶来。朱宜修面色灰白,说不出话。玄凌坐在榻上,只看着这姐妹二人却不说话。 朱柔婉用帕子轻轻的拭去朱宜修头上的汗,笑道:“我知道这事你们一时半刻难以接受,但确是佛祖显灵,也许是我的阳寿未尽,这才让我能与四郎和你们重逢。”
朱宜修心乱如麻,又愧又怕,猛的抓住了朱柔婉替她拭汗的手,哭道:“…你为什么要复生,为什么?你是来索我的命吗?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抢走了我的位置。我以为没了你,皇上的心就会回到我身上…可是,可最后还是你让我做了皇后…这些年皇上做的最多的,就是和我一起回忆你…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朱柔婉心如刀割:“妹妹,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姐妹二人共事一夫不好么?” 朱宜修甩开她的手:“共事一夫?你说的轻巧,你是嫡出我是庶出,在家里你就压我一头了!到了宫中你还压我一头?好哇,现在我是皇后你是妃,你心里就这么痛快?你就没想过废了我的后位取而代之?”朱柔婉俯下身去:“其实父亲更疼爱你不是么?我生性惫懒,只喜欢弹琴唱歌烹饪这些小女子的物事,而你自小便读书识礼学医、又一手好书法,还不是父亲专门请了有德的夫子来专门教你的?从前父亲看了你的书法不知道赞了几次,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凡我有的衣裳首饰,你也一样都有;宫中规矩森严,后妃本就不同,怎能说是我压你?” 朱宜修睁大了眼睛:“你骗我…那你为何在我有孕之时,入府跳舞勾引我的夫君?” 朱柔婉满面通红:“…那次原是我越矩了,但我跳舞之时没想到会遇见皇上。过了这么多年你竟还是这样看我的,你为何从来不和我说?” 朱宜修转过头去不想看她:“说了就有用吗?说了你就能把后位让给我吗?皇上已经和你说了吧?你今天要杀了我,我也不怨,只是别假惺惺的说这些酸话恶心我了!”朱柔婉不知所措的回头看着玄凌,本来朱柔婉和玄凌商量好了,宜修这边有些心结,由朱柔婉负责开解,但现在似乎越弄越糟。玄凌只得走上前来:“以前的事,宛宛一死也就抵的过了,你如今心里还有这些怨气,难道是怨恨朕吗?这些年后宫被你管的乱七八糟,朕已年过而立了,如今才几个皇子?你统御六宫难道就没有责任?” 朱宜修看着玄凌冷笑:“姐姐死了么?姐姐没有死……她永远都活着。这些年你宠爱了多少像她的妃嫔?别的也就罢了,那莞妃是离宫修行的废妃,这样的你都能召回宫!统御六宫,这就更好笑了,左一个华妃右一个惠嫔,我何时真正的统御过六宫?你到底有没有看重过我这个皇后!?” 玄凌大怒:“你如今的性子是越发古怪了!别说朕容不了你,哪个男人能容得了你?”朱柔婉起身握住玄凌的手,哀怨的看了玄凌一眼。只一霎,玄凌便不发火了,他看了看朱柔婉,又叹了口气:“朕依了你还不行?你的妹妹总归是你的妹妹,这样可好了吧?” 朱柔婉笑笑:“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什么修行什么莞妃的,回头再和你说。” 玄凌也臊皮了,就像是偷吃被抓了一样,脸红道:“朕去后堂看看母后,你若是不舒服了,再派人叫朕。”说着便走了。 朱宜修看着玄凌和朱柔婉之间如此相爱相知,心如死灰:“原来一百个活着的朱宜修,也抵不过一个死了的朱柔则,只是我与皇上相识在先,我爱皇上的心也不比你少,你为何要嫁过来?你为何要和我争?你怎么对得起我?” 朱柔婉坐在朱宜修旁边,温言道:“你我嫁的不是凡夫俗子,满宫妃嫔哪个是不爱皇上的?你又何时见过皇上只守着一人的?皇上于你于我其实都是一样的,虽说对我偏疼些,但在我之后也不是没有别的姐妹入府。若说先来后到这样的话,月宾入府又在你前面了,你又如何对的起她呢?” 朱宜修黯然了,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道理。朱柔婉想了想,低声说:“我并不是不恨你对我做的事,但我能体谅你。我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多事情不想再去计较,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你我毕竟是同父的姐妹,我又何能忍心伤你,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情如果传扬出去,我朱氏一族又要承担多大的后果呢?就连母后也颜面无存了。妹妹,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皇后这个位置,那你就是皇后…我这身子也不知能熬多久,若是你还想着父亲、想着朱家,就别胡闹了,好好的去和皇上服个软认个错,你做皇后就要母仪天下才是。…你我前世的孽,还要留到我这一世吗?这皇后合该是你的,我现在总算是还给你了…你,也该放下了,你我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姐妹啊……” 朱宜修泪流满面:“你我的孽…究竟是老天做了什么孽,既生我,何生你?” 朱柔婉一阵晕眩,费了这么多精神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头痛欲裂,低声叫:“妹妹,我不行了。”便一头晕倒在朱宜修怀里。朱宜修一下子慌了,叫道:“剪秋,快去通知皇上!染冬,翩翩过来扶着!”玄凌从内堂走出,见朱柔婉晕倒,先是瞪了朱宜修一眼。朱宜修毫不示弱,直直的回瞪了一眼,又转过头一叠声的吩咐传太医马上去宁寿宫守着,又吩咐太监宫女将轿子备好,回去路上务必又快又稳。玄凌平时对朱宜修的印象大多是刻板严厉,今天却觉得她如此雷厉风行也不错,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很快思绪又被担忧朱柔婉的病情所占据,随口说了一句:“母后这边烦你多看护些,朕去宛宛那边了。”便跟着走了。 一个“烦你多看护些”,让朱宜修心头一暖,自己现在毕竟是皇后,皇帝要去妃子那边,还能想着和自己交代一句,对于朱宜修而言,已经是难的得的礼遇了。想到这样的待遇还是因为姐姐才有,而且朱柔婉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妃子,朱宜修不禁糊涂茫然起来,都说无情总是帝王家,但玄凌对姐姐是怎样的感情?玄凌这些年,对自己算是薄幸无情吗?自己这样的拼命宫斗,究竟是在争什么?
甄嬛回到棠梨宫便召了温实初来请脉。温实初仔细的请脉后,脸色变了又变,甄嬛也紧张起来:“温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温实初低头道:“有好事,也有坏事;好事就是娘娘腹中可能是双生胎,坏事就是娘娘现在胎气不稳,今后万万不可忧虑惊慌,否则……” 甄嬛扶了扶鬓角的赤金碧玺梅花簪,说:“温实初,你老实和我说,这孩子能保下来吗?” 温实初点点头,又摇摇头。 甄嬛呆了:“你一定要给我保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温实初说:“强行保胎也会对母体有损的,万一你……” 甄嬛用珍珠琉璃水晶护甲狠命的抓了一下鎏金嵌玉的檀香木小炕桌(这么煞笔的描写真是太恶心了!):“没有什么万一,这个万一就是你不肯帮我!这孩子是一定要保下来的,即便是我和这孩子有缘无分,也要尽可能的拖的久一点,我是不能让这孩子不明不白的走的。”温实初看着甄嬛眼中发出来的凄厉寒光,觉得面前的嬛妹妹越来越陌生了。温实初失魂落魄的走回太医院,太医院居然没什么人在,温实初独自在房间翻了几页医书,又出一会儿神,抓几服药,又出一会儿神。过了一会,采月带着一个食盒到了太医院,轻车熟路的来找温实初,打开食盒,是热腾腾的桂花糕和百合绿豆汤。 温实初皱眉:“又是惠嫔让你送来的?”采月点点头。 温实初说:“无功不受禄,你拿回去吧。” 采月解释:“惠嫔娘娘知道温太医今天替莞妃娘娘请脉辛苦了,这是替莞妃娘娘表达一番心意,请温太医不要多想。另外惠嫔娘娘说,过几天便入暑了,让奴婢带些温太医秘制的清心丹回去。” 温实初起身找药,又说:“太医请脉本是分内之事,惠嫔娘娘今后无需如此客气了。” 采月带着药走了,温实初看了看点心甜汤,又想了想,还是吃掉了。过一会,十来个太医一起回来了。卫临走近温实初,低声问:“师傅你刚才哪去了?” 温实初一愣:“去棠梨宫请脉,怎么了?”卫临两眼放光:“刚才除了慈宁宫的几位供奉,咱们都去宁寿宫了,师傅你是没赶上,我今天算是开眼了,啧啧啧,那才是真富贵,连地上的砖都是白玉的。” 温实初心头一紧:“宁寿宫?是皇贵妃娘娘病了吗?” 卫临说:“哪是什么病了,那皇贵妃是真虚弱啊,这天气都能中暑,刚才皇上那紧张的样子,就跟什么大事似地;后来林太医不过是扎了几针娘娘就醒过来了,皇上又高兴起来,我们去的这些人,竟每人多赏了一月的俸禄呢,又夸我们出息、妙手回春。银子是小,难得这个脸面,这可不是沾了皇贵妃的光了。” 温实初皱皱眉,低声斥责:“卫临,你也快出师了,要想着医者父母心,不要总是看着哪里富贵哪里树枝高,我们做太医的,对得起良心就是了,不要搅合到什么漩涡里,那样倒是害了自己害了家人。” 卫临自从入了太医院,一直风生水起,今天头一遭被温实初这样批评,面上很过不去,不由得嘟嘟囔囔的说:“师傅倒是会奉承棠梨宫和存菊堂……”说着走去一旁看书,不再说话。这半句话飘在耳畔,温实初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几日下来,阖宫上下都知道皇上如今最宠爱的是皇贵妃,众妃嫔不由得谋划如何如巴结讨好,但玄凌却下旨说皇贵妃身子不好,除每月初一外,竟是皇后、太后那边的晨昏定省也是免了的,平日里又不准妃嫔去打扰,皇贵妃如果想见谁,便传谁来。又过了些天,妃嫔们发现除了端妃常常被传去宁寿宫说话,皇后偶尔也去宁寿宫坐坐,其余六宫诸人竟是谁也没有被召过,不由得又揣测皇贵妃体弱多病性格古怪,又有人揣测这朱家送来的三小姐一入宫就拉帮结伙,攀着皇后和将军之女端妃。胡蕴蓉觉得自己也是朱家的亲戚,居然没有被召唤过,心下不爽,本想举办赏荷大会,借着活动结交一下皇贵妃。但太后自那日受了惊吓,一直昏昏沉沉,这提议又被玄凌否决了。除了甄嬛,其余妃嫔们都盼着下一个初一,能好好的会会这皇贵妃。甄嬛这边却不大好了。自从入宫以来,皇上几乎不来,李长也不多见,又没有玄清的消息;浣碧经常恍惚;槿汐却也不如先前那样子服侍的面面俱到了,反倒絮絮的说着宫里的流言,无非是皇贵妃今天这样了、皇贵妃明天那样了、皇上又怎样了、皇后又怎样了。要不是沈眉庄、敬妃等人常常来看她,甄嬛真要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棠梨宫再繁华,甄嬛也觉得冷,又想着胧月和自己不亲,甄嬛的心情更差了。近日召温实初倒还是肯来,只不过请了脉就走,也不像以前一般殷切的嘘寒问暖。甄嬛的一腔委屈全都推到朱柔婉身上,认定是她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风光和恩宠。
好容易挨到了初一,天气热起来,甄嬛换了一身粉色的纱衣,肩处仅用轻纱围住,白润如玉的双肩若隐若现,并没有孕妇常见的臃肿,反倒显得清盈俏丽,浣碧在一旁服侍甄嬛梳妆,便说:“小姐今天怎的不戴那七宝琉璃簪和白玉响铃簪?只戴几朵花,倒是和那些普通妃嫔一般了”。槿汐上前替甄嬛选了一支粉色的狐尾百合簪在鬓边,笑道:“如今谁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节俭、不爱金银珠宝,想来皇上也是喜欢那样的,所以现在宫里宫外都跟着学,都时兴佩戴鲜花了。” 不提“皇贵妃”三字还好,这一提甄嬛便动了气,叫声:“浣碧,将我那烧蓝点翠的五凤挂珠钗拿来,这百合不好,换了!”浣碧看了看槿汐,槿汐叹了口气,重新将甄嬛的长发编了个复杂的飞天髻,待梳妆完毕,甄嬛满意的照了照镜子,出门往凤仪宫去。甄嬛入得凤仪宫正殿,便感受到左右传来的热辣辣的眼神,她得意的挺着肚子,叉着腰走到左首端妃敬妃中间的空位坐下,那凤座右首放了张格外宽大的椅子,椅子上放了些绣花软垫,想来是给皇贵妃准备的。甄嬛坐定后,先和端妃,惠嫔沈眉庄点了点头,再和敬妃寒暄胧月的事情,又说起自己怀孕如何如何,其他妃嫔也来凑趣,说些衣服首饰妆容的闲话,安陵容却坐在角落不语。 又过了一会,胡蕴蓉及管文鸳也到了,一入殿便见甄嬛坐在前面的位置小声说话大声笑,胡蕴蓉“哼”了一声,对管文鸳说:“这日子越发热了,想不到连皇后宫中都能听到知了的叫声。”管文鸳轻轻扶了一下颈中红麝串,笑道:“娘娘说的是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荒山野岭里来的草虫,叫的怪惹人烦的。”说着就走到位置上坐下。甄嬛盯着那红麝串,眼珠一转,正要好好的反击两句,就听得宫女报道:“皇后驾到,皇贵妃驾到!”朱宜修带着朱柔婉走进来,众人起身,朱柔婉立于众妃嫔之前,第一个屈身行礼,道:“皇后吉祥安泰”众妃嫔都随着行礼,道:“皇后娘娘福寿康宁”。 朱宜修听到朱柔婉在人前第一次正式叫她皇后,心里没来由的热了一下,颤声道:“都起来吧。”又对朱柔婉说:“皇贵妃身子不好,不要行此大礼了。”又看看甄嬛,道:“莞妃有孕,也暂不必行礼了。”又环视四周,见空了一个座位,便问:“今天是初一,叶贵人没来么?” 端妃站起来,回答:“叶贵人总是这样的,皇上也不大约束她。” 敬妃也说:“这叶贵人出身不高,原本又是一副桀骜的性子,什么礼数规矩都不看在眼里。” 皇后垂下眼帘:“皇上约不约束是一回事,这宫里的规矩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们现在有管理六宫的责任,乱了规矩你们也有不是。”端敬二妃喏喏称是,胡蕴蓉斜眼看了下甄嬛的肚子,又笑着对皇后说道:“表姐,若说规矩,有些人原就是不必遵守的。” 甄嬛双眉一挑:“胡妹妹说的是,只是皇上皇后都爱护皇贵妃,只怕妹妹是白白吃醋了。” 胡蕴蓉那能听得这个,立刻还嘴:“我只知道这宫里也就是皇后和皇贵妃是我的亲戚姐妹罢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敢和我称姐道妹?” 甄嬛闲闲的拨弄着发髻上垂下来的珠串,笑道:“胡妹妹总是这样的脾气,果然家学渊源。” 胡蕴蓉一瞪眼:“哪比得上莞妃娘娘家学渊源,宁古塔的风俗才有趣呢。” 这一来一往,堂堂凤仪宫就变成了女人斗嘴的场所。皇后扶额,心里暗骂甄嬛,一回来就像是开了斗鸡场子,逮谁都咬,胡蕴蓉又是个从小骄傲的,哪会示弱?端妃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敬妃不敢得罪任何一方;沈眉庄虽不说话,但是关切的看着甄嬛;管文鸳偶尔替胡蕴蓉帮一句;安陵容在角落里仍旧是一副没有存在感的样子。朱柔婉看着下面唇枪舌战,只觉得脑仁一阵阵疼,又见皇后并不大管这两人,便打岔问:“皇后,叶贵人是何人?”朱宜修便说了叶澜依的来历。朱柔婉笑了:“女子也能驯兽?倒是有趣呢,咱们叫她来见见吧。”端妃便示意宫女去召叶澜依前来,皇后又命人上了点心水果给众人吃,甄嬛说了半天,已经有些干渴了,但是皇后宫里的饮食她又不敢吃。胡蕴蓉看着甄嬛小心谨慎的样子,端起茶水略漱了漱口,扭头和管文鸳附耳轻笑。甄嬛知道胡蕴在嘲讽自己, 正好肚子又一阵阵抽搐,便不多说,只是强撑着。浣碧在后面立着,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温太医说了不能动怒,何以如此不在乎王爷的子嗣,偏要争这几句口舌上的高低? 宫女带着叶澜依来了,甄嬛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叶澜依,见她一袭青衣绿裙,绣了合欢花,发间插戴了数丛合欢花,耳上一对琥珀耳坠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高鼻深目,迥异众人。叶澜依满脸的不高兴,入殿之后马马虎虎的行了一个礼。 皇后问:“叶贵人,今天因何迟迟不到?” 叶澜依不软不硬的说:“今天早上皇上说了我不必早起的。” 皇后便说:“皇上疼你,你就更要知道惜福,不要得了宠爱就不顾祖宗规矩了。” 叶澜依还是那个态度:“知道了。” 朱柔婉却很有兴趣的问:“叶贵人,你真的驯过兽吗?是什么样的野兽?你不怕吗?” 叶澜依一愣,其他妃嫔平日里对她不是窃笑就是冷眼,很少有人和她这样子说话,想也不想便说:“野兽有什么可怕?不过是畜生罢了,有的人比野兽还可怕呢。” 朱柔婉笑了:“你可真是个奇女子,你家乡是哪里的?父母尚在么?看你倒不像是中原人士。” 叶澜依黯然了:“我不记得了。” 朱柔婉“哦”了一声,便说:“我不该提这些的,倒让你伤心了。”说着便把手腕上一串红珊瑚珠子摘下,吩咐翩翩:“这手串赏给叶贵人。”众妃嫔看着叶澜依的眼神倒有些异样了,一个驯兽女,怎的突然就入了皇贵妃的眼?
皇后笑道:“皇贵妃今天好大方,这手串是清河王贺你封妃之喜的礼物,极难得的南海红珊瑚,就这么赏人了?” 朱柔婉笑笑:“不过是件东西罢了,这红珊瑚配着叶贵人的绿衣裳,倒是更好看些。” 甄嬛的心揪成一团,清河王府也送了棠梨宫贺礼,不过是按例的几匹绸缎,几个如意,几把扇子,毫无特别之处;没想到玄清会送这样的重礼给朱柔婉。甄嬛不禁在心里问:清啊清,你忘了昔日的山盟海誓了吗?你难道不知我都是被逼的?? 叶澜依平素对谁都是清清冷冷的样子,此时却有些激动,走上前接过翩翩手中的珠串,紧紧的握在手里,深红的珠子在指缝间若隐若现,仿佛手掌滴出血来,嘴上却说:“这真是给我的?皇贵妃娘娘送我这样的礼,我不能白拿,你喜欢什么东西?我也可以送你的。” 皇后见她既不行礼谢恩,又张嘴就是“你”啊“我”的,不禁看了端妃一眼说:“叶贵人的规矩也太不像话了。”端妃点点头,转头对叶澜依说:“叶贵人,皇贵妃‘赐’你首饰,你要谢恩才是,在皇后娘娘和皇贵妃面前,不能如此无礼。” 叶澜依微微屈身,对朱柔婉说:“这珠子我很喜欢,谢谢你啦!” 敬妃道:“你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未免太放肆了。”叶澜依白了敬妃一眼,并不理睬。 朱柔婉看见叶澜依如此天真倔强,便说:“这可难住我了,你有什么好东西能送我呢?”有些妃嫔以为是嘲讽之辞,忍不住窃窃的笑起来。 叶澜依却偏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下:“要不……我送你一只小豹子吧?” 朱柔婉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都忍不住笑了:“胡闹!” 朱柔婉不禁用帕子掩着嘴笑:“我可不敢养豹子呢。你不要急,慢慢想吧,可以想好了再‘送’到我那去。”众妃嫔都讶异了,这就算是邀约了?胡蕴蓉嘟着嘴说:“贵妃表姐好偏心,那宁寿宫不知道多少好东西,妹妹早就想去逛逛了,表姐不请我,皇上表哥又不许!” 朱柔婉看看这个并不熟悉的表妹,环顾四周、其他妃嫔也期盼的看着,便说:“是我粗心了,只想着自己清净。这样,明日午后都去我那儿坐坐,新进上来一些荔枝,大家伙儿也都尝尝。”大多数人都只是赔笑,说些恭维的话。欣贵人一向是着三不着两的,此时却讪笑着插嘴:“皇上对皇贵妃娘娘,真真是极好的,今年嫔妾还没尝过荔枝的味道呢!不知道明天下午皇上会不会去宁寿宫看娘娘您呢?”这话说得好没头脑,朱柔婉不知如何回答,皇后看着下面的表情各异的女人们,心里不是滋味,这帮人眼中看的不过是利益两字,自己这皇后做的有啥意思?又猜想如果朱柔婉没了这许多恩宠,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像个宝相庄严的空架子?皇后顿时生出许多感伤,低声吩咐剪秋几句。剪秋便吩咐“散了吧”,众人各怀鬼胎的走了。 甄嬛临走时又盯了“纯元皇后”好几眼,今日一见,觉得她相貌谈吐实在看不出有何出众之处。那鲜荔枝是岭南供上来的,皇上除了命人送到皇后、太后处,又赏赐了王公重臣,妃嫔所获便不多了。原以为自己怀着龙种,因此皇上格外看重,才赏了满满一篓,哪想到朱柔婉那里居然多到能宴请后宫?皇后命剪秋带人都退下,走到朱柔婉身边。朱柔婉挪了挪身子,皇后便斜倚着坐下,看了朱柔婉好久,叹了口气:“姐姐,我今天才知道,你是真不和我争这个皇后了。”朱柔婉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能给你的,我都会给的。” 皇后一窒:“他的真心和我的幸福呢?你给不了…” 朱柔婉点了点头,又慢慢的说:“你现在是皇后,即使月宾有管理六宫之权,但如果后宫不睦,你也是推卸不了责任的。刚才我都看见了,那花窗旁不是还坐着一个有孕的嫔妃么?吹了冷风可怎么好?月宾竟也不在意些。” 皇后一想,便解释那贞嫔一直不得宠,即使有孕,玄凌也是淡淡的,这段时间端妃敬妃打理六宫并不细心,因此那起趋炎附势的嫔妃便作践她。 朱柔婉却正色道:“你别骗我了。你自小便是这样,一心虚眼睛就往天上看。端妃敬妃才管了多久的事,这后宫风气如此跟红顶白,我看你倒是有一多半的责任。妃嫔有孕是大事,你作为皇后怎么也不关心?”
皇后脸色灰暗不说话,朱柔婉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表情也严肃起来:“我原本不信的,莫非这些年皇上子嗣不丰,都是你的缘故?” 皇后半边脸被阴影罩住:“姐姐是要教训我了?还是说以嫡后的身份教训我?” 朱柔婉看了看她的表情,却不动气:“明明就是心虚了…还嘴硬。” 皇后一下子没了气势,低头道:“有些确是我妒火冲昏了头,但有些不是因为我…以前的事情别提了,近年我也时常抄些经书祭奠,可有时候脾气上来就恨不得……” 朱柔婉揽住皇后朱宜修,朱宜修封后多年,一直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样子,此时靠在朱柔婉怀里,却觉得心里这么多年的寒气似乎一点点融化了。 朱柔婉低声劝她:“知错能改,方能善莫大焉,眼前就有补救的机会。该怎么做,不需我多说,你可不要让姐姐失望啊……” 朱宜修呐呐:“贞嫔也还罢了,那莞妃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说现在管理六宫的是端妃她们……”朱柔婉笑了:“不要找借口,你现在是中宫皇后,要关心皇嗣,还有谁能拦着不成?我今天看都没什么人理会贞嫔,怪可怜见的。你多疼惜她些,她必定也会亲近你的。想要真心,就要拿真心去换。再说这孩子出生,不管生母是谁,你也都是嫡母啊。” 朱宜修还是如鲠在喉:“嫡母…” 朱柔婉轻轻的拍着她的肩:“皇上的孩子,多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就算莞妃性子刁钻些,只要好好教育,孩子还是能学好的。我记得你也是喜欢小孩子的,你不妨气量大些,心宽了日子也能过的轻松些。” 朱宜修忽然坐直了身子:“不是我拈酸吃醋,那莞妃确实是个狐媚子。本来是离宫修行去了,不知怎么的,竟能勾引皇上去宠幸她,还能有孕,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山高水远的,又没个彤史凭证,不过是一两次的恩宠,怎么就能确认那是龙种?” 朱柔婉皱了皱眉:“这事我倒忘了,既是修行,便是佛祖的人了,怎能又和皇上敦伦?可见她也不是个好的。”朱宜修紧紧的握了手帕:“我倒是想去问问皇上,但皇上那个脾气,见了我就像仇人一样,一句不合就要吵起来!” 朱柔婉笑了:“你这直脾气可是要改改了,莞妃这情况,你质疑皇嗣本没有错;但你若是去大张旗鼓的去查,就算莞妃是清白的,皇上的脸面也荡然无存了,皇上不仅仅是你我的夫君,更是天下之主啊。你如此冲动鲁莽,屡犯天颜,你便是有敬爱皇上的十分心,他也未必能领你一分的情。” 朱宜修反复咀嚼朱柔婉的话,又不禁回忆先前纯元皇后朱柔则是如何统御六宫,自己这些年又是如何过来的,心里羞愧不已,道:“我只道你是仗着嫡出的身份和歌舞媚上获宠,才让那些妃嫔尊你怕你。现在看来竟是我大错了,我日夜思虑谋划,唯恐让人小瞧了去,战战兢兢,虽然做了皇后却失了君心、失了人心,这些人一见我失宠便去逢迎他人,可见原本对我的恭敬,并不是真心的。” 朱柔婉拍拍她的手:“你能悟到这些,便不算晚。那莞妃的事情,待我想想,你先沉住气。”说着便起身离开。朱宜修亲自送她到宫门外,暗暗的下定了决心。当晚,长春宫内,安陵容目送剪秋离去,便飞快的跑回房,将一盒盒禁药全翻出来,用水化掉、用火烧掉;心中暗暗祈祷:我终于可以不用调制这些害人的药了,希望老天保佑,皇后娘娘千万不要改变心意。 宁寿宫中,朱柔婉却也在焚香礼佛,默默的念着往生咒,为自己的孩子和其他后宫中枉死的冤魂祈祷超度。翩翩守在一边,见她睁开了眼睛,便唤人端来补药和漱盂,服侍朱柔婉用药后,又服侍她更衣休息。这时,小太监来报:皇上来了!朱柔婉忙披了件衣服起身迎出去,屈身道个万福。 玄凌扶起她:“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呢?身上这样冷?”说着便拥着她走入后殿。 朱柔婉讶异:“今天是初一,四郎应该去宜修那里的,怎么会来我这里?” 玄凌故意哀怨的看了朱柔婉一眼:“别人求朕都不去,你倒好,把朕往别人那儿推。你别多心,朕刚才在宜修那边用膳,正是她要朕过你这儿来,你又叫朕回去,那今天朕可睡哪里呢?” 朱柔婉不说话,玄凌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便问:“宛宛今天不舒服吗?” 朱柔婉让宫人都退到殿外,只留李长、翩翩二人服侍,玄凌便知道她有话说,他敛了笑意,扶着朱柔婉坐下,等着她说。朱柔婉用手抚摸着玄凌的脸颊,柔声道:“也没什么,明天下午各宫妃嫔要来我这宁寿宫花园赏花,若是四郎也能抽空来看看,她们必定是极高兴的。” 玄凌松了口气:“朕当是什么事,这点小事你让奴才们带话给朕也就是了。” 朱柔婉道:“还有件事…今天我在宜修那里,见到了莞妃和贞嫔。莞妃也还罢了,那贞嫔听说住在空翠堂,那地方是幽静雅致,但未必适合孕妇居住。” 玄凌努力回忆了一下谁是贞嫔,半晌才说:“宛宛想的周到。李长传旨,贞嫔赐住…拥翠堂。”李长应声领旨。 玄凌又笑道:“宛宛这下满意否?” 朱柔婉点点头,又对玄凌说:“四郎,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 玄凌疑惑了,朱柔婉又看看他:“那莞妃……” 玄凌哑然失笑:“宛宛居然也会吃醋呐?” 朱柔婉佯装生气:“谁和你胡闹?你倒是说说,怎么出家修行的倒有孕了?” 玄凌红了脸,在朱柔婉耳边低低絮语……
次日早起,翩翩带着两个宫女服侍朱柔婉更衣用膳用药,其余宫人布置场地,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棠梨宫中却死气沉沉,李长一早便偷偷遣了小夏子过去通风报信,只说皇贵妃对甄嬛出宫回宫的事情很感兴趣,昨天和皇上密谈了很久。 甄嬛脸色阴晴不定,默不作声。浣碧紧张起来:“这纯元,不,这皇贵妃难道是真有神佛护佑,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甄嬛冷笑:“神佛?她要是有天兵天将,还不早将我抓起来了,怕是皇后下的蛆吧,这下皇后可是有了仗腰子的了,什么事都不出头,倒把皇贵妃推出去,反正皇上那样宠她,真真是有恃无恐了。” 槿汐凑上来:“我看皇贵妃也不是有意针对娘娘,娘娘这一回宫,肯定是备受瞩目的,她也只不过是好奇罢?娘娘也不必多心。” 甄嬛心里暗叫“槿汐有鬼”,嘴上却说:“这是与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我和她之间本来没有恩怨,她不过是嫉妒我年轻又有孕罢了,如果她要针对我,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槿汐只得点头称是。甄嬛又提起“对食”一事:“现在回宫了,你和李长也应该多走动走动,要不咱们就和睁眼的瞎子一样。李长是宫中最有资历的老人儿了,配了你原也不辱没什么的。我看他对你也是真心的,送了你多少东西。看看你现在穿戴的,比起太后那边的姑姑也不差什么了,等闲小主都比不上你。当初你舍身为我,却也因缘际会,和李长成了一对儿佳偶。我是很为你欢喜的。”槿汐心中一痛,强笑着说:“李长和我不过是搭伴混日子罢了,只要娘娘好,我们做奴婢的便开心了。”又叫浣碧将首饰匣子捧来,对甄嬛道:“今天皇上肯定也是要来赏花会的,娘娘不妨打扮的华丽些。” 甄嬛摸着颈下垂坠的赤金璎珞,想了想:“皇贵妃简朴,我如果满身富丽闲妆,皇上见了岂不是嫌我庸俗?其他妃嫔东施效颦,都是一水的故意简朴,皇上看也看腻了。我倒要打扮的幽远雅致些才不落俗套。”说着便细细的拣选衣服。不一会儿,沈眉庄便带着宫女们来了。甄嬛见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却没有什么刺绣花边,头上也不过是零落的珠钗,便笑着说:“眉姐姐怎么这样朴素了?姐姐这般人品,正应该打扮的出挑些,皇上见了才能念念不忘呢。” 沈眉庄笑笑:“我的心你还不知么,他念不念我又如何呢,倒是嬛儿你一身水墨字画的绫裙,看着新鲜,衬的你更有书卷气了。这碧莹莹的白玉绿萼步摇,也只有你配戴。”两人又絮絮的说些闲话,便一同出门往宁寿宫去了。 宁寿宫这天可热闹起来,莺声燕语花团锦簇。除皇后、端妃外,其余人都是初次来到这天仙宝境,只见这宁寿宫比别处不同,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精致的用心,众妃嫔嫉妒的泛酸,却不愿让别人看出来。虽说是皇贵妃小宴六宫,但众妃嫔都带了礼物:端妃是一册孤本琵琶曲谱;敬妃是一对簪子一对如意;胡蕴蓉送了一座紫檀木的大梳妆台;甄嬛是四块未经雕琢的红宝石和一把白玉扇;沈眉庄是一幅刺绣;安陵容是一盒鹅梨帐中香;叶澜依抱来一只四蹄踏雪的小黑猫;礼物满满的堆了一屋子。朱柔婉笑着谢了每一个人,尤其是叶澜依,抱起那小猫来便爱不释手;又将安陵容叫来细细的问香料制法。甄嬛本以为自己送的礼最为贵重,哪知道朱柔婉不过是点头称谢,却不多理她,反倒是和安陵容叶澜依相谈甚欢,便不高兴。 贞嫔知道自己迁宫是因为皇贵妃的建议,便对朱柔婉心生感激,整整齐齐的抄了一卷佛经送给她。朱柔婉起身,双手接过佛经,念了几句佛,又赞贞嫔有心,便让翩翩将佛经供在小佛堂中。贞嫔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便有些手足无措。皇后朱宜修笑着招手叫贞嫔来身边坐,又问她些身体状况,太医怎么说,还缺什么少什么。贞嫔脸都涨红了,却也一一答了,众妃嫔拥着皇后和朱柔婉,端妃等凑趣说话,宫女带着温宜公主、胧月公主在一旁玩耍,一时间气氛难得的和睦。 过了一会儿,小夏子便来报,玄凌已经批完了折子,往宁寿宫这边来了。众妃嫔忙做一团,有的看看脂粉花了没,有的看看发髻乱了没,有的整整衣服,有的正正坐姿;皇后朱宜修看着她们这轻狂样子,要是往常肯定要斥责几句的,现在却只觉得可笑可怜。玄凌来了,皇后率六宫妃嫔行礼问安。玄凌笑道:“都平身吧,今天是家宴,不要太拘束了。”说着便走到皇后身边坐下,又与朱柔婉相视一笑,便端起茶来喝,又吩咐大家随意些。胧月公主第一个蹭过来,扭股糖似地腻着玄凌要这要那,又抓起碟子里的荔枝扔着玩。玄凌碍着太后的懿旨,又不好多说,又看看端妃身边文静的温宜,对敬妃越发不满了。 玄凌问朱宜修:“怎不见予漓?” 皇后欠身回答:“予漓天资愚钝,因此读书格外努力些,现在应该在上书房用功。” 玄凌很满意,又问起胡蕴蓉小公主可好,胡蕴蓉撒娇撒痴,一口一个“表哥”,也凑上前来说笑。玄凌看了看甄嬛和贞嫔的肚子,心情大好,就连看着皇后都顺眼多了。 甄嬛见管文鸳今天脖子上空空的,便故意问:“祺嫔,平日你那串红玛瑙,今天怎的不戴?” 管文鸳一愣,便起身,先向皇后和朱柔婉施了一礼,又对甄嬛说:“今日蒙皇贵妃邀约,嫔妾不敢不敬奉。嫔妾身无长物,比不得各位姐姐,只有这红玛瑙是珍稀之物,又是皇后娘娘赏的,因此便借花献佛,献给皇贵妃娘娘。” 甄嬛眯着眼睛,心里一动。
胡蕴蓉冷笑:“这些女儿家衣裳首饰的事情,也只有莞妃肯如此用心,专门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 皇后道:“莞妃心细如发,是怕祺嫔少了这一串项链便没得戴了吗?也罢,本宫再赐祺嫔几串珠链。算是替皇贵妃还了这人情。”管文鸳喜不自胜,忙跪下谢恩。 甄嬛没想到皇后竟然赏了管文鸳,默默无语,只是抚摸着肚子。皇后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冷笑:“莞妃不舒服吗?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胡蕴蓉也随着说:“我看莞妃娘娘这肚子倒是比正常月份要大许多呢,还是召太医来看看吧。” 甄嬛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温太医说了,我这腹中有双生胎呢。”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甄嬛又一次享受到了这被众人羡慕的感觉,十分得意。 玄凌大喜,忙走到甄嬛面前:“嬛嬛,这可是真的?” 甄嬛故意斜眼看了朱柔婉一眼,又笑道:“臣妾不敢欺君,这也是温太医再三确认了,臣妾才敢说呢。这次四郎可要一下子有两个孩子了。” 玄凌突然变色,赶忙扭头看看朱柔婉,朱柔婉也听到了“四郎”二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睛不看玄凌,低头慢慢的摸着小猫。玄凌回过头来,甄嬛却是一副无辜的表情,玄凌看了看她的肚子,淡淡的说:“既然你有双生胎,定是比别人辛苦的多,还是多多静养的好。” 皇后笑笑:“莞妃如果能诞育双生胎,倒是大功一件,温太医的医术倒还罢了……” 朱柔婉却说:“温太医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之前我病得昏昏沉沉的,倒还对他有点印象。 玄凌便说:“既然你觉得好,那以后皇贵妃的平安脉便由温实初负责吧,其他太医会同着办。” 皇后抓住话头:“温太医只是一个人,又要为皇贵妃请脉,又要照顾莞妃的双生胎,忙得过来吗?我听说太医院的张太医李太医,都是大国手。要不让他二人帮着温太医照顾莞妃这胎。”玄凌点点头:“皇后这话说得在理。” 甄嬛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由得焦急了,这要是被其他人一看,不就看出月份的问题了?忙辩解道:“臣妾的胎一向是温太医照料的,温太医医术精湛,太后也赞不绝口的,现在突然换人,怕是反倒不好。” 玄凌轩眉一挑:“又不是换人,不过是加两个人,皇后也是为了你好。”朱宜修见玄凌今天居然帮着她说话,不由得心里暖暖的。 甄嬛不敢再顶嘴,心里大叫不妙。玄凌见朱柔婉懒懒的,便让众人都散了,这些妃嫔难得见玄凌一次,退下时一个个都是含羞带怯的暗送秋波,可惜玄凌现在无心看顾她们。皇后又和朱柔婉说了几句话,便也走了。宁寿宫太监总管小卓子带着宫人收拾打扫。 玄凌做到朱柔婉身边,低声道:“宛宛……”朱柔婉抱起小猫,径自走回后殿。玄凌便知道她是生气了,连忙追上去。 回殿之后,朱柔婉将小猫咪放在软垫上,看着它咪呜咪呜的舔爪子洗脸,珠泪一滴滴落下,玄凌一见便慌了,忙上前拥住她:“宛宛,是朕从前昏了头,总是把莞妃当做你,那两字不好,宛宛叫朕‘夫君’更好。宛宛要是不爱听,我便下旨,以后谁也不准叫朕四郎了!” 朱柔婉抬头看看玄凌,眼中还挂着泪,却噗嗤一下笑了:“我不过是伤感些,夫君却说这些咸淡话,诚心沤我?哪有一国之君为这点事下旨的?” 玄凌放心了,笑道:“只要宛宛不生我的气便好了。”又打叠精神着意哄她,两人便又和好如初了。甄嬛一回到棠梨宫便让小允子速速请了温实初来。 温实初甫一进门,甄嬛便蹦出一句来:“温大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温实初不知是何缘故,但见甄嬛的神态与平时不同、带有几份凄厉狠毒,竟然下意识的问:“你这是又要害谁啊?” 甄嬛泫然欲泣:“温大哥,你竟是这样看我的?” 温实初定了定心神,又行了个礼:“容臣先为莞妃娘娘请脉。” 甄嬛跌坐在椅上:“温实初,你为何总是躲着我,是不敢跨雷池一步吗?当年那个大胆表白的温实初哪里去了?那个为了我配药的温太医哪里去了?自从你去朱府照顾那皇贵妃,你就变了,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大哥了。” 温实初并不抬头,却说:“娘娘若是没别的事,臣还要去惠嫔那边请脉。” 甄嬛擦了眼泪,冷笑道:“你是怕我牵连你?你真是小看我甄嬛了,我自从决心回宫,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今天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事情,你之前不是一直劝我不可强行保胎么?我相通了,你帮我弄些药来,这孩子我不要了。”
温实初抬起头来:“这…这倒不是不可以,但是皇上问下来的话,娘娘想让臣如何说呢?” 甄嬛想了想:“今天我去皇贵妃宫中,只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温实初还没说话,槿汐便插嘴:“娘娘,宁寿宫花园的席位都是随意放置的,皇贵妃怎知道娘娘坐在哪一桌,又如何下毒?” 甄嬛想了想:“有个一石二鸟之计,那祺嫔的红麝串今天一直放在宁寿宫中,本宫若是被薰的流产了,皇后、皇贵妃、祺嫔都脱不了干系。” 槿汐又分辨:“那祺嫔日日带着,娘娘又不是只今天被薰了。” 甄嬛皱眉:“本宫怕猫,今天皇贵妃一直抱着猫,倒吓的我不轻。” 槿汐反应的很快:“那猫其实倒是乖的很,如果此事涉及到皇贵妃的,只怕皇上不会偏听偏信娘娘您一个人的,娘娘也说过和皇贵妃无冤无仇,何必非要和她硬碰硬呢?” 甄嬛脱口而出:“槿汐,本宫一直视你为心腹,你为何句句都替那宁寿宫的贱人说话?” 槿汐一下子跪倒,申辩道:“奴婢不敢,只是娘娘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了,奴婢是怕娘娘的思虑不够周详,反倒被他人抓住话柄,那时候娘娘才是真真危险了。”温实初看着槿汐的样子,心中不忍,便说:“不如直说娘娘自上次小产之后,母体虚弱,双生胎本就辛苦,因此才……” 甄嬛看了温实初许久,才慢慢的说:“这可委屈你了,如此一来,温太医倒是有失职之罪。也罢,一个个的,都这样为本宫着想,本宫便依你们一次吧,你先回去吧,等下浣碧会去拿药的。” 温实初又行礼,满怀心事的走了。 甄嬛看槿汐还跪着,便说:“槿汐,刚才本宫不是有意指责你,只是你原本与纯元皇后有旧,这些日子本宫一直怕你心里只有旧主人,就忘了新主人。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 槿汐又磕了个头:“娘娘,奴婢是一心为娘娘着想。” 甄嬛便说:“我这棠梨宫上下,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要仔细了。” 槿汐点头,甄嬛又对浣碧说:“你这妮子今天到像是没嘴的葫芦,快去取药吧。”浣碧跪下了:“小姐,请不要杀死王爷的孩子。”甄嬛和槿汐都呆了。 浣碧连连磕头:“我知道小姐有多少的不得已,但这是王爷唯一的血脉啊。在凌云峰,小姐亲口对我说,这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小姐从小就是女中诸葛,您再想想法子吧。” 甄嬛伸手扶起浣碧:“傻妹子,你要记住,不是我不要这孩子,是皇后逼我的,都是皇后的错。是皇上皇后狠心,你要怨就怨他们吧,咱们要记住今天的被逼无奈,我甄嬛今后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凌在我之上。” 浣碧哭了:“这孩子是王爷予我的最后一点牵念了,小姐……小姐你一定能想出法子的对不对?” 甄嬛冷冷的看着浣碧:“本宫何尝不知道你的心,但情势如此,如果我不狠心,我们都要没命的,到时候如何救爹娘和玉娆他们?皇后狠毒,皇上无情,害我甄氏一族流放边陲。我不能死,我要留着这条命复仇的。你也是甄氏的好女儿,应该以大局为重啊。玄清……清河王如何待我,你和槿汐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此凉薄的男子,和皇上又有何不同?枉我甄嬛一片痴心错付了,好妹子,你可不能虚抛了一片真心啊。” 浣碧只是流泪不止,甄嬛又说:“等下宫门就要下钥了,你速去取了药来,槿汐做些准备,今晚又是一场折腾。”浣碧这才擦了眼泪退下。 甄嬛叹了口气:“槿汐,我累了,扶我去休息。”温实初包了一小包红花,偷偷给浣碧,又叮嘱她千万小心之类的话,浣碧便失魂落魄的出了门,谁料到刚出太医院便一头撞在卫临怀里。浣碧还没反应过来,卫临已经脸红了,立刻垂手站在一边,浣碧就匆匆回去了。 卫临走到温实初身边,低声问:“浣碧姑娘怎么了?病了?” 温实初点头,又问卫临去哪儿了。卫临便说:“刚才存菊堂的采月姑娘来了,师傅不在,我便去了。” 温实初问:“惠嫔脉息如何?” 卫临道:“没什么毛病,不过是血气不足,我开些补气养血的药也就是了。” 温实初又哦了一声,卫临疑惑:“师傅你还好吧?” 温实初苦笑:“我这师傅,怕是做不了多久了……”见卫临诧异,温实初又解释:“你医术已成,不需我多加指点了。”卫临这才放心。 温实初看着卫临:“师傅早年不懂事,也犯过错,你出师后定是独当一面了,师傅有一言相劝。”卫临便肃立恭听。 温实初道:“作为太医,第一便是谨慎,第二是医德,最后才是医术。另外,这后宫中的主子丫鬟,都是皇上的人,你万不可有造次之心。” 卫临还当温实初看到刚才他和浣碧的亲密动作,心下惴惴,有意岔开话题:“师傅,您刚才说早年不懂事,是指……” 温实初低声道:“……开错了药。” 卫临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问了,只是觉得奇怪。棠梨宫,甄嬛盯着那碗熬的浓浓的红花,端起来一咬牙就喝下去了,槿汐小心的收拾药渣药罐。浣碧就像是抽掉了全身的力气,靠在门旁不说话,脑子里不断回响甄嬛的话:“都是皇后逼的,都是她的错。” 夜半时分,甄嬛腹痛如绞、满床打滚,但她却不敢声张,怕太医来早了没准还能保胎,硬是忍到血流不止昏过去,小允子才大张旗鼓的去请太医,阖宫震动。玄凌,朱柔则,朱宜修等有位分的妃嫔都赶来了,宫女、太监、太医、产婆跑来跑去;不一会又有人来报,惠嫔沈眉庄闻知噩耗,突然晕厥了,这下更是乱作一团。 温实初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就是甄嬛体虚保不住胎,其他太医虽然号脉时觉得莞妃摄入了阴寒的药,但这种情况谁敢出头?张、李两位太医不由得庆幸啊,还好莞妃是今天流产,自己没摊上事,这要是再过几天,他们也成了办事不利的罪人了。忙了半宿,甄嬛的两个孩子还是没保住,玄凌悲伤不已,早朝都不上了。朱宜修心里害怕,拉朱柔婉至耳房,悄悄的和她说了祺嫔那红麝串的事情,让朱柔婉尽快毁了那珠串。
朱柔婉也慌了,半天才镇定下来,道:“这事未必会怨到你身上,只是刚刚送到我宫里的东西,也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了的。现在销毁,不正好说明心里有鬼?” 朱宜修想了想:“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怎么平时都没事,去了趟你宫里就出事,甄嬛这人狡猾,没准是苦肉计。” 朱柔婉摇头:“哪有母亲会这样做?” 朱宜修冷笑:“别的母亲也就罢了,我倒相信她是做得出的,这胎落的蹊跷,我要和皇上去说。” 朱柔婉劝她:“别急,你推荐的两名太医都没有给莞妃号过脉,也未知究竟。咱们脑子里补出来的,没凭没据的怎么去和皇上说?莞妃这胎只有温太医负责过,看住了温太医,再让人细细的查他也就是了。” 正说着,就听得玄凌下旨,命人廷杖温实初三十,逐出宫永不录用;朱柔婉忙命翩翩出去递话求情。玄凌虽然怒发冲冠,但考虑到朱柔婉的请求,便改为廷杖三十、罚俸一年、降两级、仍留在太医院行走。温实初被拖下去了,朱宜修、朱柔婉回到寝殿。玄凌也从前殿过来了,吩咐朱宜修、端妃等带着众妃嫔回去,不要在这里打扰莞妃休息,朱宜修吩咐了槿夕几句“好生照料你主子,缺什么就叫人去端妃敬妃那边说一声”之类的话便走了,其他妃嫔也散了。 玄凌看了眼朱柔婉,叹了口气,走过去:“宛宛,你也回去吧,朕这几天要多陪陪嬛嬛。” 朱柔婉点头:“夫君不必过于悲伤,莞妃吉人天相,肯定会好起来的。臣妾回宫后会多替这两个孩子念几卷经文…这事情…这……”朱柔婉说不下去了。 玄凌却面色凝重:“你放心,朕知道不是你。”说着眼神一凛。 朱柔婉却明白了,连忙说:“夫君如何看我待我,臣妾心里是知道的,只是这次不但和臣妾无关,连宜修那边,臣妾也是可以作保的。” 玄凌道:“宛宛就不要掺到这事情里来了,朕答应你,没有真凭实据,朕不会问罪于皇后。” 朱柔婉行了一礼:“臣妾谢过夫君。”便回宫了。天已大亮,玄凌坐在甄嬛床边,两眼都是红血丝。甄嬛悠悠醒来,仍然是那副迷茫无辜的样子:“四郎,我这可是怎么了?” 玄凌心中大痛,握住甄嬛的手:“嬛嬛,咱们的孩子没了。”甄嬛故作悲伤:“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没了,四郎,四郎!你要为我做主啊!!” 玄凌轻轻的把她按在床上,道:“你生产胧月的时候,月子里坐下了病,凌云峰环境又差,这次双生胎于你来说实在过份辛苦了,都怪那温实初医术不精,耽误了嬛嬛,要是朕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议论,早点接你回宫就好了。嬛嬛,你不要怨朕……” 甄嬛呜咽道:“臣妾不敢怨恨四郎,臣妾只恨自己不能为四郎开枝散叶……待臣妾大好了,定要再为四郎生一对健康的皇儿。” 此时玄凌的脸色更差了,甄嬛不由得忐忑:“四郎?” 玄凌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嬛嬛……太医说了,你以后再也无法有孕了。” 甄嬛大惊,抓住玄凌两臂,强坐起来:“什么!皇上你在骗我对不对?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次甄嬛是真的嚎啕大哭了。 玄凌被她抓的生疼,想着甄嬛蒙受这等灭顶之灾,咬牙忍了,又说:“朕已经下旨,让你的父母家人都从宁古塔回来,再赏你父亲黄金百两,留在京中养老,你母亲可以入宫看顾你。” 甄嬛松了手,哭倒在床上,心中暗骂:“温实初你个废物,你害惨了我了……”三十板子下去,温实初被打的七荤八素,卫临用自己的马车把温实初送回家去。温老太医只有这一个儿子,一见他人事不省,老爷子就懵了;卫临简单解释了一下,温老太医这顿时血压就冲上去了,大骂:“逆子!你好糊涂啊!!”温老太太“心肝肉”的哭叫着扑上去,一家子都乱了套了。温实初自小也是捧着长大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板子,这一伤,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甄嬛这次小产,也休养了近两个月,本来玄凌还有耐心天天来陪她,但甄嬛总是苦着脸,渐渐的玄凌也不爱来了;甄嬛这才后悔,一边埋怨玄凌无情,一边又琢磨着如何争宠。朱宜修却已经着手查起来,温实初的每一份药方都被调出来,其他太医会同起来细细的看,只是温实初平时下的就仅仅是补气安胎的药,也查不出什么猫腻,最后太医院得出结论:甄嬛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本来就保不住胎,流产是自然事件,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玄凌面对这样的结论也只能接受了,吩咐下去:谁也不准再提这事,免得莞妃伤心。甄远道一家从宁古塔回来了,玄凌赐还了甄家的旧宅。安顿之后,甄夫人便带着甄嬛的两个妹妹入宫探望甄嬛。甄嬛一见甄玉娆,这心里就转了个主意出来,一定要甄玉娆留在宫里;甄夫人拗不过她,便让玉娆留下了,临走时又吩咐浣碧好生伺候甄嬛和甄玉娆。 甄嬛吩咐浣碧带着宫女们服侍玉娆沐浴,又换了新鲜颜色衣服,松松的绾了个髻,垂了一肩的碎发。玉娆不明所以,但宁古塔苦寒之地、生活艰辛,这些奢华的衣物首饰她实在喜欢的紧,便任由浣碧打扮她。甄嬛看着打扮好的玉娆,不由得哀哀的叹了口气:“小妹,你出落成大姑娘了。姐姐为了咱们一家,在宫里熬了这许多年,今后要看你的了。” 玉娆闲闲摸着腕上白玉钏,笑道:“长姐,我不懂。” 甄嬛正色道:“你不需要懂,等下槿汐会带你去御花园逛逛,那杏花天雨的秋千架,想必你是爱玩的,那倚梅园你也该去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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