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松：又是一年凤凰花开

郭春松，男，研究员，厦门大学经济学院金融系2003级博士研究生，现任中国进出口银行福建省分行党委委员、副行长。

自2006年从厦门大学经济学院金融学专业博士毕业，不知不觉过了16个春秋。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但求学期间的往事仍历历在目，有收获的喜悦、付出的艰辛、迷惑的彷徨……过往岁月数度入梦，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能在大学读书，更快乐的是能在全国最美的大学读书，更更快乐的是能在蜚声在外、遐迩闻名的厦门大学经济学院读书。

2003年9月初，天气晴朗，微风拂面，我怀揣博士研究生入学通知书，在太太李艳的陪同下，兴奋地从福州来到厦门。一进厦门大学南校门，迎接我的是一棵棵精神抖擞的凤凰树和火红热烈的凤凰花，就像一个个知识渊博的智者热情地迎接远道而来的莘莘学子。传说厦门大学的博士和硕士生的后记，十个有九个描写了凤凰花，因为凤凰花每年的6月和9月各开花一次，一次辞旧一次迎新，给一批批新生和毕业生留下了许多迎来送往的美好回忆。抬眼远眺，校园美得让人窒息，整个校园绿树成荫，中间有一个美丽的芙蓉湖，环湖教室和宿舍“飞檐翘脊”，屋顶覆以红瓦，完美的将典型的闽南古民居和西式“白墙石柱”两种风格融为一体，形成了厦门大学独特的“嘉庚建筑风格”。

我们很快找到了期盼已久的经济学院，学院门口矗立着新中国厦门大学第一任校长王亚南先生的半身铜像，先生是《资本论》的翻译者和中国经济史学的开拓者，是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和教育家，也是厦门大学经济学院的奠基人和领路人。行过注目礼，我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老校长遗志，努力学习研究中国经济金融问题，为中华民族崛起贡献自己绵薄的力量。办完入学手续，戴上校徽，我便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厦门大学学生。

此时已近晌午，我背着书包，拎着行李，太太帮忙提着洗漱用品，我们一起走过阳光斑驳的林荫小道，穿过波光粼粼的芙蓉湖，爬上一小段迷人的陡坡，便到了硕博研究生凌云宿舍区。我想，学校把研究生宿舍取名“凌云”，大概是希望研究生努力学习，日后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吧。金融系的男博士生都住在凌云，我们同级的住在一层（同级女博士生住在芙蓉三），我的宿舍在凌云2-310，挺宽敞的，摆放两张高低床，每间住两名博士生。我的同宿舍舍友是周晓宇博士，因他家在厦门，很少来住，所以我很幸运能独享一室。宿舍每一层有一个淋浴房，当时没有安装热水器，都洗冷水澡。到了冬天，洗澡的同学有的乱吼乱叫，有的怪声唱歌，有的发出瑟瑟抖音，真是一个考验体能的好场景。

博一住宿舍的同学最多，记得当时比较常住的同学有蔡庆丰、陈文奇、黄晓东、唐革榕、罗杰、吴海兵、牟敦果等博士生。没课的时候，大家喜欢搬一张凳子坐在过道上，晒着初秋温暖的阳光，天南地北地神侃。或聊国际大事，或聊专业热点，或聊风土人情，或聊未来去向，唾沫横飞，热闹非凡！本来以为要在这住到毕业，没想到，学校对博士生太好了，很快建好了“凌云6”和“丰庭”供男女博士生住，每人单间，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可以洗热水澡。我想，这应该是当时国内博士生最好的居住条件了。博二的时候，我搬到凌云6-312，这里地势更高，坐在阳台上，沏一壶香茗，边看书，边思索，边鸟瞰美丽的厦门大学，真是心旷神怡、云淡风清。

经济学院的教授，个个知识渊博、才高八斗。且不说财政学泰斗邓子基教授、金融学泰斗张亦春教授、统计学泰斗黄良文教授，先看看金融系的教授们，他们的学术地位和科研能力都名声远扬。如金融监管专家江曙霞教授、保险学专家林宝清教授、国际金融专家朱孟楠教授、金融工程专家郑振龙教授、资产定价专家陈国进教授，等等。

下面分享一些片段，重温那些令人难忘的身影，和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老骥伏枥。博一刚上学的时候，我经常去经济学院找老师请教问题。有一天上午，我看到经院一楼的会议室外面站着很多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很专注地在听着什么。我很好奇，就走过去问同学。原来是年过八旬的邓子基教授在给学生上课，我心里立刻升起满满的敬意。还有一次，我和同学一起到邓老家请教问题，我们虽然不是他带的博士研究生，但邓老仍然很热情地接待我们，给我们让座、倒水、为我们解答关切的问题，他旁征博引、循循善诱的大家风范，我至今仍难以忘怀。邓老从教几十年，是中国财政学的奠基人和开拓者，是中国财政主流学派“国家分配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他桃李满天下，培养了107位博士生，和数不清的硕士生、本科生，有数十名学生走上省部级及以上领导岗位。这个年龄本该好好安度晚年，但直到去世前他仍然坚持招收研究生，仍然坚持给学生上课。2020年12月，带着对学术、对学生、对生活无限热爱的邓老与世长辞，享年98岁。邓老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永远留在经济学院，永远留在每一位从经济学院毕业的学生心中。

（二）上衣口袋的小纸条。博士论文题目的确定以及开题前的准备，除了导师对我的精心指导，张亦春教授也为我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帮助和启发。我上学的时候，张老师已经七十多岁，但他精力充沛、思维敏捷，仍坚持给博士研究生上课，不辞辛劳地参加校内外各种学术活动，看他天天忙碌的身影，比他年轻40岁的我自愧不如。博士论文开题前，我惴惴不安地到张老师家请教，张老师给了我很多指导和建设性意见，要离开前，他叫我自己写几点不足和未来努力方向，供他明天开题答辩时提问用。我明白，他是担心以他的学术造诣，明天开题答辩会把我难倒、问尴尬，影响我后续研究热情。经过一夜难眠，转瞬间到了紧张的开题答辩，在几位教授点评提问后，张老师尖锐地指出我多条研究不足，甚至是错误的研究方向，我脑袋轰的一下，这些都不是我昨天准备的问题呀，随即开始“狡辩式”的回答，在与张老师进行多轮提问和答辩后，我被尴尬地逼到“悬崖”边缘！在等待下一位教授提问时，我看到张老师不经意摸了一下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纸条看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随即向我投来抱歉的一笑。这件事过去快20年了，我虽然和张老师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但始终没有问他，答辩那天他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给我一个考验？

（三）为什么女博士不受用人单位欢迎？江曙霞教授是国内最早研究金融监管制度的专家，这与她严谨干练的气质非常相符。她给我们博士生上课时，已经任厦门市副市长，百忙中仍抽空给我们上课。上第一堂课时，她用诙谐生动的语言为我们用经济学原理分析了“为什么女博士不受用人单位欢迎？”这个命题，引起哄堂大笑。我想，这大概是她以女性独特的观察视角得出的结论吧。她建议女生硕士毕业就出来工作，如果要读博士，最好留在研究机构，如果想去业界，最好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结婚生子。我观察了一下，这条建议在厦门大学流传甚广，不少博士生积极实践，留下许多佳话。

（四）白城夜谈。作为著名的国际金融专家，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朱孟楠教授为人谦和，没有一点架子，不论谁与他讨论学术问题，他都像朋友一样随和可亲，恬淡自然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朱老师是我的博士研究生导师，入学时他就根据我的工作和教育背景，量身定制未来三年的学习和研究计划。正是因为朱老师的精心设计，在校期间我取得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还被评为厦门大学第二届“凌云学术之星”。据说直到现在，我仍然是经济学院唯一评上“学术之星”的学生，思及此我心里更加感恩朱老师的精心培养。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我时常向朱老师请教问题，记得2005年10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在朱老师的办公室请教博士论文写作，我们对论文的创新点以及如何开展研究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一直谈到深夜。我们都住在校内，朱老师家在白城，我的宿舍在凌云，距离不到一公里，怀揣着一颗求知的心，我提出送朱老师回去，以便在路上可以再请教一些问题。当走到老师家楼下时，我们的讨论正处于激烈和胶着的状态，老师没有回家休息的意思，我们一直站在那里讨论，毫无倦意，直到天空微微泛白，一看时间已经凌晨5点多。正是那天晚上的讨论，我的博士论文加入了博弈模型，有了新的创新点，博士论文很快顺利完成。在盲审和答辩过程中，博士论文得到校内外专家的一致好评。同时，博弈模型这部分研究成果很顺利地在权威期刊《金融研究》发表。

厦门大学经济学院的学术氛围开放、包容、严谨，如深邃的宇宙，如宽广的大海。不同文化、不同语言、不同国家的各类专家在这里展示他们的智慧结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使这个学术殿堂越发生机勃勃、光彩夺目。

（一）Seminar。读博一的一个傍晚，我正在散步，突然看到几个同学急匆匆往教室赶，我问他们这么急去干什么，他们边走边回答说去“赛米拉”，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有点懵，“赛米拉”？什么是“赛米拉”？后来了解才知道，“赛米拉”就是Seminar的谐音，它是郑振龙教授等老师率先引入的西方国家大学的教学讨论模式，即有研究成果的同学召开成果宣讲研讨会，接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提问，并讨论进一步深入研究的方案。有一次，我把准备参加厦门大学“挑战杯”比赛的一篇研究成果拿来Seminar，研讨会上同学们对我设计的商业银行压力测试模型提了很多不同建议，对结论也进行质疑，我非常不服，和同学们争得面红耳赤，后来朱孟楠教授出来打圆场，让我回去后再认真梳理一下同学们提的意见。冷静后，我认真回想了同学们的建议，感觉大部分不无道理，于是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随后在厦门大学“挑战杯”比赛的答辩现场，我赢得了与会专家的一致肯定，获得了文科类唯一的一等奖荣誉。后来我参加了多场导师组织的Seminar，也参加了很多场其他导师组织的Seminar，这种相互参加不同导师组织的Seminar，像赶集一样，又新鲜，又热闹，又活泼，可以和不同研究领域的同学交流研究经验，借鉴研究方法，碰撞思维火花，对我研究能力的提升起了很大的作用。

（二）中国金融学年会。2003年12月，第一届中国金融学年会在海上花园--鼓浪屿召开，来自国内外9个国家和地区、50多所一流高校的170多名专家学者参加盛会。本次年会由厦门大学经济学院主办，郑振龙教授担任年会主席，足见厦门大学金融学专业的学术地位。会前，秘书处向全球征集年会论文，当时，我正在朱孟楠教授指导下写一篇关于汇率超调的研究文章，朱老师鼓励我去投稿。我怀着试试看的心态，居然很幸运地入选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当时我刚入学没多久，没经过多少历练，我当时想，我这小博士生的文章参加这么高级别的会议，在这么多的金融大咖面前献丑，一不小心就会下不了台。朱老师了解我的顾虑后，一方面给我解压，一方面指导我继续对论文进行修改完善。会议那天，我故作镇静，假装认真地听专家演讲，轮到我宣读论文时，我发现我拿鼠标的手不停的颤抖。这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专家侧过身来小声说：“不要紧张，我看过你写的论文，写得挺好的”。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我论文的点评专家。就是这句话，给了我极大的鼓励，舒缓了我紧张的情绪，接下来我很顺利地宣读完论文，并与会议代表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赢得了与会专家的好评。

（三）名家荟萃。在厦门大学读书是一种享受，电视上报纸上杂志上出现的各种名人名家，不时会在校园的某个演讲台上找到他们的身影。每个学院每周都有名家论坛，只要有兴趣，有很多选择，几乎天天都可以听，当然，我最关注的是经济金融专家。

记得读博一的时候，金融学泰斗、著名经济金融学家、原陕西财经学院副院长江其务教授来厦门大学给我们金融学博士生开讲座，当时他已七十多岁高龄，在克立楼一讲就是一个星期，他深入浅出，精辟地分析了中国金融业发展的逻辑以及未来发展的方向，给大家带来许多新的观点和思路。可惜，江其务教授这次离开厦门大学后，不久因病与世长辞。他的离去是中国金融学术界的重大损失，我深感沉痛惋惜。

2006年4月初，厦门大学举办85周年校庆，多个领域的名家来厦大演讲，最让我难忘的是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欧元之父”罗伯特·蒙代尔教授。记得那天，厦门大学张灯结彩，到处春意盎然，蒙代尔教授如约来到建南大礼堂，金融系的全体师生都来了，大家都想目睹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尊容，那天建南大礼堂座无虚席，过道上也站满了人，我们迟到的只能站在礼堂门口张望。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教授的容貌，陈文奇博士建议我们上二楼看看，于是，我和他悄悄地上了二楼近距离观看。因为太兴奋了，蒙代尔教授讲些什么，我好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一直在想，“三元悖论”是罗伯特·蒙代尔教授最早提出来的，还是保罗·克鲁格曼教授最先提出来的。

博士三年，我听过张亦春教授、江曙霞教授、邱崇明教授、林宝清教授、郑振龙教授、陈国进教授、魏巍贤教授、郑鸣教授、朱孟楠教授、刘德煌副教授等十几位老师的课程，还参加了人民银行吴晓灵副行长、西南财经大学曾康霖教授、中央财经大学王广谦教授、辽宁大学白钦先教授等二十多位校内外专家的讲座。这里，我再次向那些记得或者暂时想不起名字的专家致敬，正是他们无私的奉献，才使一代又一代的厦大学子吸收足够的养分，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厦门大学依山傍海，风光旖旎，处处是风景。校外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柔软细腻的沙滩、树影婆娑的环岛路，校内有温婉秀丽的芙蓉湖、静谧闲适的情人谷、热情奔放的上弦场。晚饭后，有人环湖散步，有人沙滩嬉闹，有人静坐远眺，有人骑车兜风，三三两两，踩着月光、吹着海风，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2006年6月，厦门大学芙蓉湖畔，郭春松与朱孟楠教授及同门师兄弟姐妹合影，2006届硕博毕业生合影留念 

我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朱孟楠教授担任金融系系主任职务，平时非常忙，但他宁可牺牲自己的时间，也不愿意耽误别人的事情，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妥帖，我们非常佩服！朱老师经常教导我们要自强不息，要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去勇攀学术高峰。在他的指导下，我们是金融系最努力学习的一支团队，也是最有团队精神的一支团队。业余时间，朱老师喜欢和学生一起活动，一方面可以掌握学生的思想动态，一方面可以拉近师生的距离感。有这样一位导师，我们非常幸福，可以经常在一起搞活动。记得通常是我发起活动，先征求朱老师有没有空，然后由师妹李江华和王雯去找活动地点并通知师门同学参加，由于朱老师非常有亲和力，常常有其他导师的学生申请和我们一起活动。记得常在一起活动的博士生有陈文奇、蔡庆丰、吴海兵、黄晓东、陈宇宁、蔡丛露、邹志明、喻海燕，硕士生有李丕东、李江华、王慧卿、陈意、王俊芳、李兴邦、杨琳、严佳佳、王雯等。

我们师门活动丰富多彩，有聚餐、打八十分、K歌、爬山、跑步、打乒乓球、骑车等。记得有一次师门聚会打八十分，朱老师和王雯对家，我和吴海兵对家，其他同学观战。那天晚上朱老师和王雯手气不太好，连输了两局，到了第三局，我希望朱老师能赢一局，就给吴海兵使眼色，吴海兵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俩就要么故意出错牌被罚分，要么偷偷把对拆成单张打，可是他们的牌实在不怎么样，追得非常慢，急得我们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让朱老师赢了第三局。结束后，朱老师笑着说：“要是在解放前，你们两人适合当地下工作者。”说完大家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在校期间，太太多次带我女儿梦恬到学校玩，女儿看到我宿舍的高低床觉得很有趣，一直爬上爬下乐此不疲。李兴邦、李丕东、李江华等师弟师妹很喜欢她，常常逗她玩，还给她买好吃的。有一回，我和几个师弟师妹一起带梦恬在校园散步，她天真地说：“厦门大学比我家边上的西湖公园漂亮多了，还不用买门票。”惹得大家夸她聪明会说话。

2006年6月，在厦门大学经济学院会议室，郭春松与张亦春教授、白钦先教授、吕江林教授等答辩委员会专家及参与答辩的博士合影留念

记得博士论文写作阶段，每天晚上十点钟，我就约陈文奇、蔡庆丰两位博士一起去勤业餐厅吃点心，然后踏着月色，绕着芙蓉湖边散步，边相互请教，回宿舍后继续挑灯夜战写作到凌晨三点多。当我如释重负地提交完博士论文，很幸运地迎来了厦门大学85周年校庆。最难忘的是上弦场的“同一首歌”活动，由于座位有限，学生通过抽签决定能否在现场观看，我很幸运地抽到一张票。当数千名学生集中在厦门大学最美丽的操场上，大家手拉手，跟着音乐一起载歌载舞，真让人难以忘怀。2006年4月，在离开美丽的厦门大学校园前，我以这种方式和全校师生共同度过一个特别的节日。更使我难忘的是，那天正是我的生日！

2021年，又是一年凤凰花开，厦门大学迎来百年华诞，经济学院迎来经济学科设立百年生日。我有幸应邀参加经济学院举办的系列庆祝活动，接触到周颖刚教授、郭晔教授、蔡庆丰教授、潘越教授、许文彬教授等一大批承上启下、朝气蓬勃、硕果累累的中青年专家，真是人才辈出、花团锦簇！

征程万里风正劲，重任千钧再扬帆。祝经济学院枝繁叶茂！祝经济学院再创辉煌！